孤独与摇滚与乐队观察家 第5章

　　明明身边都是同样玩乐器的伙伴，大家的态度也都相当友好，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呢？

　　想不出结论的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尽管自称是轻小说家，但我对人类个性的理解，还远远没有达到那个地步啊。

　　「没关系的，如果后藤同学不想先上台的话，我先来也没关系哦？」

　　这次，本算是后藤「竞争对手」的爱音居然是最先主动上前安慰她的那个。

　　「不必了。还是……我先来吧。」

　　后藤一里苦着脸从背上取下挎包，拉开拉链，从中取出自己的吉他。

　　「从刚才开始我就表现得非常不像样，大家却很温柔，一直迁就着我。这样的话我会因为羞愧而死掉的……」

　　带着吉他走上舞台，接上效果器的插头；摆好弹奏的架势，她对着台下的四人微微点头，以示致意。

　　「我即兴来一段吧。请大家多多包涵。」

　　站在台上的后藤，用力深呼吸了几口，让自己勉强放松下来。

　　她轻轻撩起刘海，注视着眼前的弦，还有台下投来期待眼光的观众们。

　　抬起手，猛地拨下。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先声夺人的强音。

　　秋绘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仿佛也随之一震。

　　好厉害！

　　以夜幕惊雷般的气势开场，流畅而富有力量感的旋律顿时如夏日午后的豪雨般流泻出来。后藤色泽有些苍白的手指在弦与弦间灵动地跳跃，奏出仿佛翱翔于五线之间般的音符。

　　千早爱音睁大了眼睛，连吉他包的肩带滑落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好在她还是及时地出了手，好歹在吉他磕到地上之前成功扶住。

　　原本笼罩在不安的气氛之中的后藤，此刻也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她无比自然地随着自己手中奏出恣肆的旋律而律动着，如同纵横沙场的英雄般带着一往无前的气概。

　　秋绘轻轻用手捂住胸膛，感知到其中心脏的激烈搏动。放得很近的音箱迸射出狂涌的音浪，让她的身与心情不自禁地与其一同跳动。

　　凉什么也没说，只是不住地点着头。

　　虹夏微笑着点头，对着台上沉浸于音乐之中的后藤竖起大拇指。

　　而原本作为竞争者而来到这里的爱音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即兴的段落演奏很快完毕。秋绘觉得演奏仿佛只持续了一瞬间，但又仿佛一生般长久。

　　这真的是高中生能够演奏出来的音乐吗？

　　「……以上。」

　　停下演奏的后藤一里，再度被之前的气氛所笼罩。但这一次她似乎比之前稍微欢快了些许，也许是注意到了众人肯定的态度吧。

　　「无法形容的美妙啊。」凉微微点头，「我现在反而有点担心，结束乐队到底能不能配得上你了。」

　　「演奏得很棒！我就说后藤同学一定可以的！」这是虹夏的表态。

　　「欸嘿嘿，我，那个……」

　　这些夸赞之语的目标，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而且笑的方式似乎极其没品。

　　「……其，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吧？诶嘿。」

　　秋绘微微的点头。真好啊。这种依靠自己的实力，毋庸置疑地取得他人认可的感觉。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力地为后藤鼓着掌。

　　「好厉害啊。」

　　这时，千早爱音突然开口，脸上带着落寞的神情。

　　「后藤同学的演奏，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了。」

　　「是的。不过，现在轮到爱音同学你了！我也很期待你的表现！」

　　「我……我觉得，事到如今，其实……已经，没有我什么事了吧？」

　　爱音长呼一口气，露出怀着歉意的微笑。

　　「抱歉打扰大家了。我觉得果然还是……不加入结束乐队比较好。」

　　话音刚落，她不顾虹夏与凉地挽留，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向出入口的方向走去，渐渐地小跑起来。

　　「爱音！」

　　怎么突然逃走了？

　　望着跑上楼梯，已经离开了STARRY的爱音，秋绘面露难色。

　　「抱歉，我去跟上她！」

　　秋绘也跑了起来，试图跟上爱音的脚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其妙地就逃走了，但不管怎么说，她是被我邀请来的，而且还是和我同校的学妹。

　　虽然说不明白具体的原因，但总有种……我应该负起责任的感觉。

　　冲上楼梯来到室外，秋绘稍微喘了口气，向着爱音逃走的方向奔跑起来。

第八章 请挣脱「契机」的束缚吧

　　户川秋绘，讨厌和陌生人相处。

　　当然，「讨厌」只是个近似解，它的感情色彩，未必完全符合秋绘的心理状态。

　　说是「不愿」，也不合适。说是「不会」，也不准确。

　　相对而言最精确的表达，或许应该是——「不倾向于」吧。

　　并不全然是因为害怕，也不全然是因为厌恶。

　　更接近于缺少动力或契机。秋绘是这么认为的。

　　打个比方，就像是被引力所束缚着的人。即使跳起来想要接触天空中的繁星，也只会被引力拉扯着落下，回到空无一物，仅有自我存在着的旷野中去。

　　只有依靠足够强劲的动力，将速度加快到特定的水平，才能挣脱束缚，航向天际。

　　大多数情况下，户川秋绘都没有这样的动力。

　　只有极少数的契机，才能让她偶然地升入太空，伸手触及名为「他人」的星星。

　　「虽然说这一切的起源，只不过是因为我需要找个乐队来进行商业运作；但，无论如何，一连串的巧合，给了我和虹夏、凉、后藤，当然还有爱音相遇的契机和理由。」

　　这样的契机，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所以，只要出现哪怕一次，我也想要抓住。

　　如果就这样放任爱音离开这里的话，或许今后二人之间就将再也没有交集了吧。

　　正因为我的朋友很少，所以才显得格外珍贵。

　　就算只有一丝可能性，我也不想就这么放弃！

　　「爱音！等等我啊！为什么，要突然逃走呢？」

　　爱音的脚步慢了下来。她转过身，看着大喘气的秋绘来到她的面前。

　　「啊哈……明，明明都，特意……呼……来到这里了，不是吗？」

　　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了好几次，秋绘才抬起头来，和爱音四目相对。

　　「前辈很想知道吗？」

　　秋绘用点头来回应。

　　「……为什么？前辈明明已经找到很棒的吉他手了不是吗？」

　　「那是另一回事。」擦去脸上的汗珠，秋绘正色道。

　　爱音百感交集地望着眼前的秋绘。

　　「其实，并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理由。如果就这么和前辈说出来的话，总感觉很丢脸。但，既然前辈都特意追着我到这里来了，果然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吧。」

　　她稍微顿了顿，像是在做心理准备般，然后才继续开口。

　　「除了乐队职能以外，吉他手和吉他主唱之间还有着一个决定性的区别。前辈知道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

　　「给个提示吧。是『看上去』的区别哦。」

　　「看上去……啊，我明白了。吉他主唱站在舞台中间，但吉他手却站在角落里，对吧？」

　　爱音掩嘴轻笑：「答对了。作为吉他主唱站在舞台的正中央，就能吸引到最多的目光，成为乐队里最受瞩目的人。所以我想成为吉他主唱，就是这样！」

　　「那……」

　　秋绘似乎明白了爱音的意思。

　　「后藤同学的演奏，实在是太过于惊人了。和她一起站在舞台上的话，即使在正中央也无法像她一样受人瞩目。是这样的吗？」

　　「前辈真的很懂我呢。」她低下头，苦笑着，「所以，也许我还是另找别的乐队更好。」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小片方巾，帮秋绘拭去了额角的几滴漏网的汗珠。

　　「我已经回答了前辈的问题。前辈也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

　　「为什么前辈要跟上来呢？其实没有那种必要的吧？」

　　「我跟上来，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是个很难交到朋友的人。」

　　秋绘也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如果没有某种『契机』的话，即使勉强要求自己多和陌生人接触，去交更多的朋友，也总会觉得力不从心。」

　　「我之所以会加入乐队，其实是因为另外的某种契机的作用。而加入乐队这件事情本身，又导致我开始寻找吉他手，从而带来了和爱音你相遇的契机。」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巧合，简直就像小说里的情节一般。如果这一次没能抓住，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如果不问清理由，就这样任由你离开的话，或许从今往后我们的生活就不会再有交集了也说不定……所以……」

　　秋绘的脸颊因羞怯而泛起些微的淡红，越说越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那个，我，其实，这么说可能显得很奇怪吧？明明不是什么大事，结果说的就好像，这个，像那个一样……」

　　「的确有点奇怪啊，前辈这种想法。前辈把交朋友这件事，看得太过严肃了吧？」

　　爱音面带微笑地说道。

　　「其实，只要打声招呼，一起在学校吃个午饭，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然后慢慢地，不知不觉地就能算是朋友了，不是吗？」

　　秋绘点了点头：「我……我也是知道的，但总是无法抑制自己这么想……」

　　「这样没什么不好啊？倒不如说，我觉得会这么想的前辈其实很可爱来着！」

　　「欸？可，可爱？」

　　突然凑得很近的爱音让秋绘感觉有些手足无措。

　　特别是从发间传来的似有若无的，象征着时尚潮流与阳角气质的淡淡香气。

　　「特别是会觉得『以后再也没有交集』这一点，格外的可爱！」

　　千早爱音后退两步，对着秋绘挥了挥手。

　　「我先走一步了，毕竟还要寻找能够让我受到瞩目的乐队呢……」

　　「……但是！如果前辈想要让我们之间产生新的交集的话，随时联系就好！」她掏出手机，调出应用界面，「为此来交换联系方式吧？」

　　「……嗯！」

　　这之后，爱音便离去了，留下秋绘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但是，只要想再见面的话，只要随时联系就好了。」

　　她微笑着收起手机。

　　「果然，也许是因为读了太多虚构故事，我可能把现实中的人际关系，看得太过戏剧化了也说不定。」

　　她向结束乐队的大家发送消息。

　　「我这边已经没事了，马上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