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精灵的心动纲领 第18章

　　目前为止，黎因所遭遇的对他友善的黑暗精灵，除了卡西娅之外，就属他了。卡西娅还是因为“魅惑术”的缘故，而这个黑暗精灵，自己可没对他施术。

　　黎因暗自咋舌。

　　不过，惊叹之余，他也无比清醒地明白。特纳之所以对他如此，既不是因为他和其他黑暗精灵有什么不同——关于他的真实品性，黎因从他平常对待其他奴隶的残虐态度中已经深有体会；也不是因为他这个奴隶和其他奴隶相比有多么特殊——虽然黎因确实自认为自己在一众奴隶中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但他不认为眼前这名黑暗精灵真的能够被一名奴隶的任何特殊之处所打动。

　　他虽然没有对特纳释放魅惑术，但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许多能够魅惑人心的东西，它们当中某些东西的效力，甚至比法术更强。

　　而导致特纳对他如此亲善的唯一因素，就是卡西娅。他是卡西娅——高贵的波吉尼亚公主的奴隶，而且是深受她青睐的奴隶，特纳对他的所有善意，均源于此。

　　从卡西娅送他来奴隶营的第一天开始，特纳攀附的热情就肉眼可见。不管是出于权力的野心还是爱欲，总之，黎因可以肯定，特纳对自己的所有热情都最终指向卡西娅，而和他自己毫无干系。

　　黎因恭顺的应对让特纳非常满意。他点了点头，和颜悦色地道：

　　“所以我才说，今天刚好。既然卡西娅小姐没有时间来接你，那么我想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对你进行一些针对性的指导。”

　　“感激不尽！”黎因连忙躬身点头道。

　　特纳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那么，现在你先去吃晚饭吧。”

　　黎因点头，“那么之后，我就再来训练场找大人您么？”

　　特纳却是摇了摇头。

　　“不能在这里，”他说，“我们晚上的一对一针对性指导不能在训练场进行。”

　　在黎因困惑的目光中，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始补充说明：

　　“得到上级的重视是一件好事，但让人人都知道你被上级所重视却不是。这会让你招致不必要的嫉妒和暗算。我想这条规律不止适用于黑暗精灵，也适用于你们人类，更适用于你现在所处的混乱群体……”

　　黎因脸庞上浮现出一丝讶异之色，但随即点了点头。

　　他没想到的是，特纳不仅专门腾出精力来额外指导自己，而且还考虑得如此仔细——这家伙为了讨好卡西娅，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了。

“大人，您的思虑非常周全。”他欠身，抬起头来时，脸庞上写满了敬佩。

　　“那么——”

　　特纳将一只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截断了他的问话。

　　“得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

　　他微笑着，轻轻晃了晃他的身躯：

　　“一个小时后，我在宿舍区东侧的墙角处等你。”

第四十二章 嘿，朋友（2）

　　黎因满怀感激地点了点头，目送特纳的背影远去，内心暗自感叹这人的养气功夫之深。

　　一个黑暗精灵要具备多么坚强的意志，才能强行忍住对一个人类奴隶的满腔鄙夷和厌恶，并且一直满脸堆笑，殷勤示好。

　　如果这家伙的目的是为了向上攀爬的话，那他以后的成就恐怕不可限量。但是，如果是出于另外目的呢？黎因内心忽然涌起一种焦躁。他甩了甩脑袋，将这种莫名的情绪抛出脑外。

　　目前他的身份、地位还有生存境况，都不允许他去思考距离生存太遥远的东西。

　　…………

　　一个小时后，在吃过一顿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标准奴隶伙食，并且稍事休息后，黎因按照约定，去到了宿舍区东侧的墙角。

　　特纳教官已经等候在那里，他拍了拍黎因的肩膀，随即转过身，向某个方向走去。

　　黎因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隐蔽一点的地方”——黎因自己对这样的地方毫无头绪。尽管已经来到奴隶营将近二十天，但是身为奴隶，他的活动范围是受到严格限制的，因此他对周遭的一切依然相当陌生。

　　特纳带着他穿行在奴隶营大大小小的各类建筑中，穿过一条又一条狭窄的巷道。开始，他们还时不时能看到一两个黑暗精灵，后来除了他们俩已经没有别的人影了。

　　就这样又走了一段时间，黎因都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特纳教官似乎慎重得有些过头了。如果只是“隐蔽一点”的地方，他们先前经过的那些地段早就可以满足要求了。

　　也许，是这个黑暗精灵自身的原因，黎因心里思索着。他虽然为了讨好公主决定单独指导自己，但他内心深处身为黑暗精灵的傲慢，依旧提醒着他这是一件相当丢脸的事，因此希望指导的地点可以越远越好，越偏越好，以免被他的同族看见。

　　黎因抬头，看向对方的身影。特纳的步伐依旧轻捷矫健，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从斜后方可以看到他紧绷着的，尖削的下颌线。

　　黎因保持沉默，依旧紧紧跟着他的步伐，没有半点抱怨，也丝毫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耐。

　　一则两人的身份悬殊，奴隶和教官的分别，尽管对方对自己客气，但自己心里还是应该有点数。二则他相信特纳，黑暗精灵虽然内心里肯定极度看不起他，但是为了讨好卡西娅，还是一定会将这次行程安排妥当。

　　自己只需要依照他的计划行动就好。

　　就这样又走了一段时间好，特纳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黎因稍稍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放松的神色，但紧接着，一抹诧异和困惑出现在他的眼睛里。

　　偏僻确实是偏僻，隐蔽确实是隐蔽，但是，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两道高耸石壁的中央，一条狭窄的巷道。

　　这样的地方，施展不开手脚，完全不适合武术的指导训练。

　　“这里——”看着特纳正荡漾着微笑的和善面庞，黎因疑惑开口。

　　“么”字还没出口，腹部忽然袭来一股剧烈的绞痛。

　　他惨叫，弓身，低头，下意识地捂住肚子，再次抬起头来时，惊见特纳的脸庞正向他凑过来。那张惨白尖锐的脸庞上虽然还挂着微笑，但那微笑里和善的意味儿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迅速绽开的狰狞和扭曲。

　　他心下大骇，急欲抽身后退，但头顶忽然传来一股剧痛，像是头皮要给人生撕下来一般。紧接着，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后颈，推动他的脑袋急速向一旁的石壁撞去。

　　黎因正欲挣扎。

　　砰！

　　一股剧痛从额头袭来。头晕眼花，金星乱冒。他身体里好不容易刚刚攒出来的一点力气，在剧痛和晕眩的摧折下顷刻溃散。

　　砰！

　　砰砰！

　　砰砰砰！

　　石壁远离，又迅速接近；远离，又迅速接近……

　　几次撞击之后，黎因的两眼里甚至已经没有了石壁的存在，只剩下忽明忽暗，和光暗的激烈变换交替中不时闪过的金星。

　　很快，他甚至不再感到疼痛，连激烈的撞击似乎也从没发生过，也并没有正在发生——因为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特纳一只手掐住黎因的脖子，将这个满脸鲜血的人类男性奴隶抵在墙边。

　　它的双眼睁了又闭，闭了又睁，但无论是在开启还是闭合的过程中，都没有一丝神采，似乎并不是在有意识地想要看清周围，只是一种生物的本能性反应。四肢则松松垮垮地垂落，有一下没一下地抽动着——称不上反抗，只能算是微弱的痉挛……

　　“该死！”特纳尖削的脸庞上，和善的笑容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勃然大怒。

　　他张开嘴，一口唾沫狠狠地喷在奴隶覆满鲜血的脸庞上。

　　“该死的畜牲！”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卡西娅公主——”一提到那三个字，特纳的嘴唇都不禁哆嗦起来，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像你这样卑贱、肮脏的畜牲，怎么敢，玷污我们高贵的公主！”

　　啪！他举起另一只手，一巴掌朝这只畜牲脸上招呼上去。

　　之后，又是乒乒乓乓几拳。

　　在这个过程中，它甚至连发出惨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像被放空了血的洛斯兽一样轻微地哼哼。

　　特纳后撤几步，松开手，它那贴在墙上的身体就像一只破布袋子般开始顺着墙壁下滑。

　　赶在它彻底滑倒以前，特纳抬起右脚，卯足力气，飞腿往它胯下踹去！

　　“啊！”

　　奴隶的双眼猛地暴突，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它口中迸出。

　　超乎想象的剧烈疼痛，似乎终于唤回了这了无生气的畜牲的一点活力。

　　特纳揉了揉手，松了松腿，满意地看着黎因一边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滚动，一边发出难以抑制的哀嚎。

　　很好！

　　先前他还有点后悔，以为自己一开始出手太重，已经把这畜牲彻底废掉了。真的让这家伙像头死猪似的一点痛苦都没体验到就死掉，那就太便宜它了！

　　给予敌人一个痛快的死亡？

　　这可一点也不黑暗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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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嘿，朋友（3）

　　这个地方很安静，时间也很长。现在，他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来教导这个废物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奴隶——希望这些经验它下辈子能用得上。

　　这头该死的猪猡，它竟然敢把卡西娅公主给……连自己都……

　　特纳一想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只感觉心底像是有一座沉寂千年之久的火山在一瞬间活了过来，岩浆和火焰要在一瞬间将他的整个身体和灵魂彻底吞灭。

　　而这座火山，这些火焰，这些汹涌的熔岩，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平息——

　　他恨恨地望向兀自在地面上滚动、嚷嚷的奴隶，先是一只脚踩在他不断挣扎舞动的手上，狠狠地碾压了几下，直到脚底传来令人愉悦的咯吱声，被怒火扭曲的面容上才再度恢复了一丝和缓的微笑。接着，他再次举起自己的拳头。

　　然而，就在这时——

　　“等等，我在做什么？”

　　“像黎因这样聪明、俊秀的个体，不是比大多数黑暗精灵都还要卓越吗？”

　　“尽管他是一个人类，但比起绝大多数的黑暗精灵，不是像他这样优秀的个体才更有资格成为卡西娅公主的伴侣吗？”

　　“不，应该说，正因为他是一个人类，他的脱颖而出才愈发难能可贵……”

　　“总之，难道说，整个奈芙薇尔，除了他以外，还有更适合成为美丽优雅的卡西娅公主的伴侣的男性吗？”

　　“黎因和卡西娅公主，她们两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这样姻缘……蜘蛛神后在上，这样的姻缘，想必残酷无情如您也会乐意给予祝福！”

　　而自己……自己在做什么？

　　特纳如梦初醒，蹭蹭蹭后退几步，抬起自己的双手，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它们，仿佛刚才犯下种种暴行的是他体内的另一个灵魂。

　　“呜……啊……呃……呜……啊……”

　　坚硬的地面上，熟悉又陌生的友人的呻吟声将他唤醒了。

　　“黎因——”特纳既担心，又害怕地唤道，当下也顾不得沉浸在懊悔的情绪中，快步上前，手忙脚乱地将黎因扶了起来。

　　“我……”望着对方额头稀烂，鼻青脸肿，满是血污的脸庞，特纳内心被一种极其浓烈的负疚感和震惊所攫住。

　　“我……我……”他结结巴巴，难以启齿，“我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我也不知道，”他慌乱的脸庞上写满了震惊和迷茫，“是怎么了……我、我是怎么了……”

　　是啊，他是怎么了？

　　他怎么会对自己的朋友出手呢？

　　是，他确实是一个奴隶，但他和其他的奴隶截然不同。他甚至比自己的大多数同胞都要优秀，而且，更重要的是，都要友好——

　　特纳相信，自己可以毫无顾虑地将自己的后背托付给他，即使是在最危险的关头。而这是他在自己的同胞中绝无可能体验到的情感——那些所谓的“朋友”，无论表面上多么亲密，都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毫不犹豫在暗地里给他来上一剑！

　　黑暗精灵的世界里，根本不存在朋友，有的只是以朋友为名的利益联盟，而且短暂、脆弱、稍纵即逝。

　　黎因是他唯一一个真正的朋友，而他竟然伤害了他，如此残忍、恶毒地伤害了他！

　　特纳鼻子一酸，两抹热泪从他猩红的眼瞳和眼眶中流淌而出。

　　他的内心已经几乎快要被强烈的自责和懊悔给撕成了两半！

　　而就在这时，他唯一的朋友，黎因，尽管还在剧痛的侵袭下不断呻吟，尽管还因为喉咙里鲜血的倒呛而止不住地咳嗽，却突然开口了。

　　那些从牙缝里，从满嘴的鲜血里一点一点挤出来的字，像是炙热滚烫的岩浆，一个一个在特纳的心里烫出了烙印：

　　“没，没事，”他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艰难地道。

　　而这样说话的时候，他的身体还在自己的双臂中止不住地颤抖。

　　一瞬间，好像有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又像是有一股烈火从脚底烧起，冰火交融，滋味难明，特纳僵立当场。

　　原谅并没有换来宽慰，反而激起更深的罪恶感。

　　望着被自己伤害得血肉模糊还要安慰自己的好友，特纳心都碎了。

　　“我、咳咳，”黎因缓缓抬起头，惨不忍睹的脸庞上再次冲特纳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真的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