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只会写日常
不过在离开前，她脚步微顿、转头看着鸣海，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眼底似乎多了几分寂寞的光影，以及些许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脆弱。
可一眨眼，那些复杂的色彩又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化作往日常见的灿烂笑容．
她轻踏脚步，雀跃欢快地对他挥手道别：
“那我就先回去了！鸣海老师，明天见！”
“嗯，路上小心。明天见。”
鸣海摆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不过走没几步，他便看向了拐角处的阴影，语气有些无奈：“你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吧？还是要我送你到家门口？”
“山田前辈。”
随着话音落下，蓝发少女缓缓从阴影中走出，俊俏的小脸上依然缺乏表情，似乎并不惊讶他能发现藏匿得极为隐蔽的自己，眼神和声音都显得毫无波动。
“以前有说过吧？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你这样喊，我总感觉我跟棒球社里的路人前辈一样，一点特色都没有。”
山田凉抬起小手，将被风吹乱的侧发挽至耳后。
清亮的目光笔直地穿过黑暗，她微微歪头，平静地凝视着他的双眼。
“毕竟对乐团来说，没有特色，就跟死了差不多呢。”
第九十一章 做好被缠上一辈子的觉悟吧，顾问君
“那我就不客气了，凉。”
鸣海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
他可不是打从心底地认为这些不过高一的小女孩是自己的前辈，但没办法，谁让他现在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初三小屁孩呢？
无论是敬语还是尊称，都是他入乡随俗的处世方法——该用时礼仪辈至，不用时扔开就是。
既然对方主动让自己撤下表面上的礼貌，鸣海便干脆地舍弃了那些多于的矫情，语气比以往更加直接地开口：
“所以，你大晚上的跟踪我，就是想聊特不特色的问题吗？”
“还是说……”他眼睛微眯，笑容略带嘲讽，“这一次，你又想偷听我跟别人的聊天了？”
在正式成为乐团顾问的那个晚上，本应先行离开的山田凉，其实偷偷地躲在角落，听完了自己和伊地知虹夏谈话的全程。
鸣海虽然发现了，却也没有跟她对簿公堂的打算——他甚至觉得山田凉别扭得可爱，稍微对她有些改观了呢。
如今看来，那时的自己还是太过天真了。
隔着路灯切割出来的阴影，鸣海与蓝发少女四目相对着，尖锐的目光毫不掩饰其中的探寻。
——她这么做，到底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还是单纯有着偷听别人说话的怪癖？
自己并不是第一次送后藤一里她们到车站，今天伊地知虹夏也没有单独来找他谈话。
可即便如此，山田凉依旧从「STARRY」的门口，一路跟踪自己到了这里。
……她到底在想什么？她想从自己这边获得什么？
脑海中闪过无数猜测，鸣海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对山田凉的认识只有『屑』这一层面而已。
浮于表面的了解，自然触碰不到内心的动机。
“果然，那次也被你发现了啊。”
脸上没有半分意外，山田凉不紧不慢地开口：“你放心，我不是对你图谋不轨的狂热粉，也对你跟女孩子之间的打情骂俏不感兴趣——”
“不是，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跟女孩子打情骂俏了？！”
鸣海满脸难以置信地打断了她的话。
这是明显的污蔑啊！
不管是跟伊地知虹夏还是跟那两人相处，他都有意地不让氛围变得暧昧，做得什至比他当时和素世晚上出门逛街时还要谨慎小心！
假如单纯的聊天交心都能被算成打情骂俏的话，他不如断绝所有与异性的来往，直接转去男校住宿好了！
“这不重要。”山田凉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道，“我又不是你女朋友，用不着对我解释。”
她当然知道鸣海是清白的。
打情骂俏只是对他天天和女孩子厮混这个事实的不恰当形容，并不是打算指责他异性人际关系混乱。
……当然，就算他真的脚踏多条船了，山田凉大概也只会竖起拇指，称赞他一声当代情圣、摇滚风格代言人而已吧？
反正目前看来，她并不担心自家好友会傻傻地踩入坑中，然后被他始乱终弃……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在意的地方了。
“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可不希望你四下对别人这么编排我。”鸣海颇为无语地瞪着她，“我更不想对那些无端误会我的人解释！”
“我有分寸，不会四处乱说的。”山田凉说得很认真，“下午那是因为我不了解你，现在我知道你对你女朋友很专情了，当然不会随便对别人说，你是个天天跟女孩子厮混在一起的花花公子。”
“我不干这种背地里说人闲话的事情，所以要说通常都会当面说的。”
大概是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了不起，她微微仰头，双手插腰，露出了有些得意的表情。
鸣海抹了把脸，面无表情。
“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到底有多不堪啊……算了，只要你别乱造谣，随便你怎么想吧。”
花花公子就花花公子，哪怕山田凉其实很讨厌自己也无所谓，他又没必要在意这家伙对自己的感官。
只要别影响到其他人就好。
他叹了口气，神色恢复正常，没什么好气地开口问道：“所以，你对我不感兴趣的话，跟踪我做什么？虹夏前辈可不在我这里。”
“想跟你聊聊歌词的事情而已。”
山田凉也不再插科打诨，直截了当地进入了正题：“我实话，我本来是有点担心的……在波奇酱说要写出绝对能火的流行歌词的时候。”
鸣海微微挑眉：“担心？怕她写不出来吗？”
“不，是怕她勉强自己写出来。”
山田凉摇了摇头，目光顺势环顾四周，忽然朝路边的一台饮料贩卖机走去。
机台自带的灯光，将她白皙冷淡的小脸照得分毫毕现，隐约又折出了柔美而朦胧的光晕。
少女肌肤细腻、五官俊秀，就像是没有任何瑕疵的艺术品一样，安静下来的瞬间，便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清冷气质。
“要喝什么？”她淡淡开口。
“……可乐吧。”
将惊讶的心情藏了起来，鸣海同样平淡地回答道。
“那我喝这个柠檬茶吧。”山田凉点了点头，然后朝他伸出了小手，“来个五百日圆，我身上刚好没有零钱。”
鸣海抱着双手，丝毫没有掏出钱包的意愿：“我有什么请你的必要？”
山田凉想了想，理直气壮地道：“你可以听到我的故事。除了虹夏以外没有人知道，够划算吧？”
“……”
没有回答，鸣海只是用『你哪来的脸皮说这种话？』的无语眼神直盯着她，希望她多少能为此感到些许羞耻。
可惜，她的字典里大概没有羞耻心这几个字。
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山田凉只是惋惜地收回手，正准备放弃自己的白嫖行动时。
却见鸣海忽然走了过来，将一枚五百円硬币投进了自贩机里，按下了可乐和柠檬茶的按钮。
“正好我也口渴了，今天就请你一次吧。改天记得还回来。”
“……口袋里有钱的话，我会记得的。”
山田凉做着毫无根据的保证，等从他手上接过柠檬茶之后，才扭过头，用有些奇妙的目光打量了他几眼，嘴角似乎隐隐弯起。
“我还以为你对我的故事没兴趣呢。”
鸣海随口回答：“是没兴趣，但有拿来打发时间的价值。”
冰凉的气泡涌入口腔，刺激的甜味逸散开来，冲淡了夜色浓郁的宁静。
山田凉和他一样，找了个干净的地方靠着，小嘴轻抿柠檬茶的瓶口，又悄然叹出一口满足的呼息。
没过多久，她便自言自语似地再次开口。
“我说过的吧？我跟你一样，以前有待过别的乐团。”
“现在看来，那个乐团比现在的结束乐队，还要更加的草台班子……既没有明确的目标，也没有值得说出口的梦想，只是因为都恰巧喜欢音乐，所以才聚在了一起。”
轻晃着瓶中泛着光晕的茶水，少女微微抿唇，深蓝的发丝垂落耳际，姣好的侧脸依然没有太多的表情。
她的声音平淡如水，却能听得出几分怀念，还有故作轻松的沉重与遗憾。
“我很喜欢那个乐团既青涩又直率的歌词，就像最开始什么都没想，只是因为喜欢就每天抱着乐器练习的感觉一样……”
“可渐渐的，她们为了走红而用力过猛，为了畅销而去写自认为会受欢迎的歌词，成天都在讨论什么『流行』、什么『大众风格』。”
“我不喜欢那样，所以决定退出，还跟她们大吵了一架。”
山田凉轻描淡写地说着，指腹在瓶身上摩娑，双眼始终望着远处车站朦胧的灯光，像在目送那些遥不可及的过往。
鸣海也没有看她，依旧喝着可乐，任由铝罐边缘水珠滴落，安静地沁湿了指尖。
就像两个在自贩机前偶遇的陌生人一样，恰巧在这里停留，恰巧看着同一方向。
也恰巧有人在说，有人在听。
“而在我逐渐厌倦乐团的时候，虹夏找到了我。她说……”
『呐，没事的话，要来弹弹贝斯吗？』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听你弹的贝斯呀。』
“听到虹夏的话，我才决定要重新尝试加入乐团，去演奏我们所喜欢的音乐。”
山田凉拧上瓶盖。
满目阴沉的天台，好友灿烂的笑容……那些难忘的记忆犹如飞蛾般曳光轻舞，总会在光照得到的地方，给予她并非独自一人的勇气。
“所以，我不希望结束乐队重蹈覆辙。”
她看向鸣海，微微仰起的脸蛋，有着平淡而认真的柔美。
“不希望虹夏寄予厚望的这个乐团……不希望我们几个，又因为相同的理由而分崩离析。”
“所以在波奇酱说想写出流行歌词的时候，我其实是打算阻止她的……”
默默聆听到现在的鸣海，终于在和她四目相对的时候开口：
“那，为什么没有阻止呢？”
“想要先看看情况再说。”山田凉神色自然，“毕竟波奇酱，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写出什么流行歌词的人。”
她顿了顿，又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对鸣海道：“而且学生走上歪路，不该是由顾问来进行矫正吗？我感觉你不会放着这个问题不管，所以才故意什么都不说的，就是为了给你一个发挥的空间！”
鸣海翻了个白眼。
“别来邀功，你当时明明就很惊讶——『那家伙，竟然直接把我最在意的问题给挑明了？真是对他刮目相看啊！』——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要论自恋，我承认你不比我差。”
山田凉叹服似地点了点头，旋即双手抱胸，露出了颇为愉快的浅笑。
“嘛，这就是贝斯手之间的默契吧？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我现在改练小提琴还来得及吗？”
山田凉无视了他的无奈吐槽，径自继续说着：
“没有个性的乐团，就跟死了差不多……你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能对波奇酱说出那些话。”
“最后，不仅回避了最糟糕的解散结局，还让波奇酱获得了独立作词的自信心，就连我都不禁开始期待她到底会写出什么样的歌词……”
“只能说不愧是顾问，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情呢。”
她头头是道地感慨起来，就好像完成了什么伟业的人是她一样，不怎么明显的得意弧度浮于唇角。
可惜，鸣海的神色没有半点动摇，甚至都懒得吐槽她几句，而是直截了当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