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只会写日常
山田凉摸了摸下巴，令人捉摸不透地沉吟起来，目光也饶有兴致地锁定在他脸上：“我的感觉果然没错，你在『这方面』上很有经验呢……应该最开始就来找你帮忙的。”
“你们不先自己挣扎一下，我帮得再多也没有任何用处。”
似乎跟她心有灵犀，不需要多做解释，鸣海就能在同个频道上和她对答如流：“时间也不多了，比起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不赶紧说说来意吗？事先说好，我可不是万能的神灯精灵，只能从自己的经验中给出一点微不足道的意见而已。”
山田凉呵呵一笑，心情不知为何非常愉快的样子。
“正好，我们就缺一点微不足道的意见。”
另外三人几乎没有插嘴的余裕，只能怀揣着满心疑惑和颇为复杂的心情，沉默地看着鸣海和山田凉效率极高地交换情报，两三句话就将现况和问题彻底厘清的场景。
“因为交流障碍而无法配合的主音吉他吗……”鸣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似乎透过屏幕，朝后藤一里的方向看去，“嘛，会发生这种事情，也只能说是情理之中吧。”
他调侃似地笑了一下：“谁让某人的社恐过于深根蒂固，没有足够的时间和刺激是好不了的呢？克服不成，也只能想办法去适应了。”
“对不起……”后藤一里反射性地低头道歉，感觉自己的耳根在莫名发热。
像是被他取笑而感到羞耻，却又因为他的存在而无比安心。
还有，他笑得真好看……
嗯，只是单纯的赞美而已，并不是对有妇之夫产生什么奇怪的想法。
“有适应的办法吗？”
没有理会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表情不断变化着的后藤一里。
山田凉直白地询问了句。
鸣海点了点头，也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给出了答案：
“既然她融不进去你们的节拍，那就由你们去配合她的节拍，以她为中心进行演奏，创造出能让她自己尽情发挥的空间。就这么简单。”
“……”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并下意识齐齐望向了同样面露错愕的后藤一里。
“等、等一下。”后藤一里抬起小脸，不安又紧张地看着手机上的他，“这样，不太好吧……让我成为中心什么的……”
鸣海笑了笑，认真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感慨。
“对一个乐团来说，这当然不好——只有每个人都无可取代，每颗星都有属于自己的闪耀，乐团才能组成最为耀眼的星座。”
“最耀眼的星座……”伊地知虹夏神色一动，指尖不自觉地抓紧鼓棒，欲言又止地看着说出这句话的他。
但由于距离太远，鸣海也没怎么注意坐在鼓后的金发少女，所以他没有停顿，依然对后藤一里阐述着自己的想法：
“但现在，你们只是临时的乐团，只是临时要唱一首别人的歌而已……那就没必要那么较真了。”
他郑重地道：
“别想太多，尽可能地为观众带来最佳的视听体验，才是你们这群即将上台的演出者该考虑的事情。”
“但是……”
后藤一里咬着嘴唇，略带犹豫的目光回头看向自己的伙伴们。
喜多郁代当即举手，声音雀跃欣喜：“我赞成！我相信后藤同学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我也赞成！”伊地知虹夏也回过了神，笑容开朗地晃了晃鼓棒，“虽然不是很想给后藤酱那么沉重的压力，但现在也没办法，就听后辈君的吧！”
“嗯，我没意见。”
山田凉点了点头，眼睛却始终没有从他的笑容上移开，而是神色认真地问：“不过，我能多嘴问一下吗？”
“——这个，是你的经验之谈？”
鸣海愣住似地沉默下来。
“喂！凉——”
伊地知虹夏还没来得及制止她继续问下去，就听他云淡风轻、略微带笑的声音，再次从手机中响起。
“啊，算是吧。”
“曾经有个乐团，仅仅是以主唱写的歌词为契机而组成……而那位主唱，也只是个有些内向、有些电波，最开始甚至连歌都唱不出来的孤僻少女而已。”
鸣海并不掩饰自己的怀念，还有那份发自内心的温柔与宠溺。
“无法融入环境的她，在朋友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愿意接受她的环境……最后，也唱出了属于自己的歌声。”
后藤一里眼眸颤动，微微张开唇瓣，似乎想问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可最终，她的气息还是吞没在鸣海充满感情的讲述声中，没有掀起任何浪花。
“她们最精彩的那场演出，已经不再是大家为了让她将歌唱出来，而去配合着她进行演奏了。”
“在所有观众（我）的眼中，她们每个人，都成为了最耀眼的星光。”
好似不愿泄露自己此刻的表情，鸣海身体后仰，离开了镜头。
只剩他放在吧台上的修长十指微微交错，声音轻柔飘渺地在录音室中回响：
“——那个舞台，就像是夜空一样美丽。”
第四十九章 乐队就是命运共同体，对吧？
像是被回忆的海洋所包围，温暖的阳光穿透海面，眼前的世界波光粼粼。
少女们就这样怔怔站在原地，出神地听着他的讲述——听着他将最美好的记忆画布展开，试图描绘出那一晚深入灵魂的感动。
可惜没过多久，鸣海便自己停下了说故事的声音，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像说太多了啊……你们接下来还能认真练习吗？”
“能啊。为什么不能？”山田凉率先回过神，神色自若地眨了下眼，“不过现在确实不是讲故事的时间……对吧，虹夏？”
“诶？啊！”如梦惊醒般，伊地知虹夏有些慌张地出声，眼神四处游移，莫名有种辩解似的心虚感，“没、没错，先把后辈君的过去放到一旁，我们接下来还得专注在练习上呢！大家可不能因此分心了喔！”
喜多郁代用力地点了点头：“嗯，先努力度过眼前的难关，有空的时候再请鸣海君分享他的过去给我们听！”
“不，我可没说还有下集啊……现在说这些，只是为了给某人鼓鼓劲而已。”
他重新回到了镜头前，指头戳了戳屏幕：“听懂了吗？后藤同学，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可是你的个人秀，千万别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啊。”
略显恍惚的表情猛然一惊，后藤一里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慌乱得开始原地踱步绕圈：“诶诶诶诶诶啊啊啊啊啊？！等、等等，突然给我这么大的压力，我会承受不住而死的啊……动物百科上也写了，名为后藤一里的草履虫在面对巨大的压力的时候，会转变成液态并流入下水道的……”
“舞台上可没有下水道能让你流走。”鸣海眉角带笑，似乎对戏弄她这件事情有独钟，笑眯眯地说出了冷酷无比的话语，“不是死在舞台上，就是死在后台里，哪个能让大家为你感到骄傲，自己选一个吧。”
“……我可不可以不选？”
后藤一里苦巴巴地垂下了手臂，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放心吧，你不是一个人。”鸣海温声安慰着她，“第一次上台演出，就有那么多信任你的伙伴陪在你身边——对你这个没朋友的社恐来说，不是死了也没有遗憾的梦幻场景吗？”
“是这样没错，但鸣海同学说得太直白了，总感觉有点让人心痛……好像连肺管子都被戳到了。”
边这么呜咽地吐槽着，后藤一里边转头看向另外三人，小心翼翼地确认着什么。
片刻后，她抚着胸口，轻轻舒了口气。
——就像从高楼坠下，却被温暖厚实的羽绒被接住的感觉。
迎面撞上的目光里，只有对自己成为『中心』这点没有任何反对；即便先前表现得再怎么不佳，也愿意在背后支撑着她去尝试到底的信任。
就算是她，被人用这么信赖的目光注视着，心跳和血液也会忍不住剧烈涌动起来，下意识忽略了那些不安和恐惧，情不自禁地向着大家喊出一句：
“那、那么……请，让我试试看吧！”
没等其他人有所反应，鸣海便率先鼓掌大喊：“好！”
山田凉迅速领会，接着跟上：“好！”
伊地知虹夏跟喜多郁代先是古怪地面面相觑了会儿，然后才随波逐流地跟着鼓掌。
“好，后藤酱真厉害……”
“不愧是后藤同学……”
充满坚定的表情迅速融化，后藤一里左右扭动着腰肢、挠着后脑勺，又开始得意忘形了起来。
“诶嘿嘿嘿，这也不算什么啦～我的真实实力还没发挥出来呢……”
也没等她嚣张完，鸣海便出声开始指导：“待会，后藤同学你先专心独奏一次，尽可能地排除所有干扰，完全发挥出你锻炼了三年的吉他实力。”
“啊，是！”
后藤一里不自觉地肃然起敬，站直身体，专注地聆听着他的讲述。
“如果她发挥得还算不错，那么其他人就以她的节奏为中心进行配合——记住，配合的不只是后藤同学的节奏，你们三位也要透过眼神和手势互相协调，弥补某个只会闷头演奏的社恐带来的缺陷，免得整首歌变成以她为头支离破碎地前进的马车。”
“明白！”
另外三人也点了点头，认真地记下了他的指点。
鸣海笑了下：“如果她发挥得不行，那你们就各玩各的吧，我会让PA老师尽可能放大伴奏声的。”
“不用，我们一定可以的！”
对这份不信任感到不满似的，少女们立刻回以强硬的目光及话语，信誓旦旦地紧盯着手机屏幕里的他。
鸣海欣慰地点了点头。
“很好，那我就在吧台这边期待你们的表现了。”
在挂掉通话之前，他就像送学生出国参加比赛的导师一样，不忘留下一句鸡汤味满满的叮嘱：
“声音是很容易体现出感情的，演奏的时候不要分心，专心地传达出你想告诉观众的情绪就好。”
“不用害怕失败，就算这次得不到满意的结果，只要下次再努力加油，争取水平上的进步就好。”
“然后……”鸣海顿了顿，若无其事地笑着说，“在登上舞台的那一刻开始，你们就已经是命运共同体了。”
“所以在休止符到来之前，好好享受和伙伴们共演的感觉吧！”
“希望这场演出，能为你们带来想要的改变。”
说完，他便在少女们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径自中断了视频通话。
录音室里恢复了短暂的沉默，灰色的隔音墙似乎将她们各自包裹了起来。
“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多话的一面。”
和表情复杂的他人不同，山田凉率先打破了寂静，冷酷俊秀的脸蛋也没有多少动摇，只是直白地做出评价：“明明只是个中学没毕业的小鬼头而已，却给我一种老师在中考前给我们加油打气的感觉……大概是以前在乐团里的经历，让他变得比较早熟了吧。”
“……什么中学没毕业的小鬼，我们也才刚毕业没多久好吗？”伊地知虹夏如往常般吐槽了句，“真要说的话，凉你也跟后辈君一样吧？还说别人早熟呢……”
“嗯，共鸣了。虽然不多。”手掌按在胸口上，山田凉坦诚地点了点头，嗓音平淡沉稳，“因为有了认同感，所以我才特地那么问的……但感觉，他经历的事情比我更加沉重，离开乐团或者乐团解散的理由，大概也不是随便就能说出来的经历吧。”
在场的四人都没有听漏，他在讲述『那个乐团』的事情时，话语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遗憾与低落。
那其中，或许藏着她们谁也没有资格询问的沉重故事。
才刚活跃起的空气，又因为这个念头而再次凝重了起来。
——啪！
下一刻，清脆的击掌声响起。
喜多郁代双手合十，笑容开朗地迎向了众人汇聚而来的目光，声音清晰地说道：
“大家，现在可不是在意鸣海君的事情的时候了吧？”
“——观众（他），还在期待我们的演出呢！”
伊地知虹夏眨了下眼，旋即反应过来似地，用力甩动起自己的脑袋。
她将那条长长的金色马尾甩得呼啦响、把乱七八糟的念头也全部甩开之后，终于露出了平常阳光又充满活力的笑容。
“喜多酱说的对！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她倏地看向后藤一里，刻不容缓地道：“后藤酱！能麻烦你开始独奏吗？不用在意我们，把你自己的实力全部发挥出来就好！”
“啊，好的！”
后藤一里也将胡思乱想的心情扔到一边，低头摸弦回忆曲谱，然后闭上了双眼。
——令人熟悉且安心的黑暗降临。
想像，这里就是平常练歌的壁橱，自己想弹什么就弹什么，不必在意他人的目光。
这首流行歌，『吉他英雄』已经弹过好几次、甚至都录成视频上传到油管了，根本不需要反覆练习，再一次将当时的感觉回忆起来就好。
于是，后藤一里开始弹奏。
心无旁鹜地拨动琴弦，激烈震颤的音符像电流四散；手指灵动地上下翻飞，精湛而迅捷的技巧像百花齐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