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只会写日常
长崎素世无奈地叹了口气,干脆挑明了说:“仔细回想一下吧。那一天,鸣海在我们上台前是不是说了很多奇怪的话?而且无论是在聚光灯掉下来的时候,还是在落雷意外引发停电的时候,他都在最恰到好处的时候『救』下了我们……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吗?”
她的声音平缓冷静,就像缓缓道出了凶手犯罪动机的侦探一样,对自己推理而出的结论没有任何怀疑。
丰川祥子嘴唇微动,似乎是想反驳她,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脸上出现了些许动摇。
果然,鸣海跟她说了些什么……习以为常无视了心中忌妒的酸涩,长崎素世神色不改地接着说:
“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会出意外,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舞台和剧本……而他也留下了暗示,让我们用跟他一样的方式离开这个恶梦,才能在这个舞台下见到他。”
“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应该能够明白吧?”
“……”
丰川祥子哑然失语地站在原地,与过去相比少了些许光泽的琥珀色眼眸,就这样欲言又止地和她深邃无光的双眸对视着,任由沉默渐渐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直到长崎素世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她才垂眸轻叹口气,抬手将黑色蕾丝帽摘下,露出那头不再有任何束缚的天蓝色长发。
长崎素世不禁一愣:“你的发带呢?”
丰川祥子敛起眉眼,不愿回想似地轻声回答:“收起来了,我不想哪天连它们都离我而去。”
“是吗。”
长崎素世倒没有这个担忧,反正她很快就会戴着这条发带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只要记得临行前将它绑紧一些就可以了。
“所以,你考虑好了吗?”她微微歪头,依旧盯着丰川祥子,“我知道这件事需要勇气,但对我们来说,没有比再也见不到鸣海更可怕的事情了吧?”
“……没错,只要能让鸣海君重新开口说话,就算要付出性命我也甘之如饴。”
将帽子轻轻按在了胸口上,丰川祥子平静地回应了她的目光,眼底再也没有任何动摇,凛然坚定的光芒从那宝石般的眼眸中折射而出。
“可前提是,那并非逃避现实的虚妄幻想!”
“——素世同学,还请清醒一些吧。鸣海君……已经永远地离我们而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逐渐冰冷停摆的心跳,淌过身下的血液从温热到干涸;即便哭到嗓子干哑,那片宽厚而温暖的胸膛也不会起来,让她尽情地发泄依靠……
没有谁比丰川祥子更加明白,在那一天,他的生命从自己怀中消逝的事实。
正因为如此深刻,如此痛苦,如此残酷——所以,才不该否定他所付出的一切。
那和用酒精来迷醉自己,永远都在逃避现实的酒鬼有什么区别?
“不清醒的是你吧?祥子酱。”
长崎素世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只是双手抱胸,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般的微笑,对她那凄美而坚韧的意志嗤之以鼻。
“明明鸣海留下了那么多信息,告诉我们这就是一场恶梦,要醒过来才能在现实里见到他……你却一个都不愿意相信,而是宁可去调查什么和幽灵结婚的习俗,用深情和坚强伪装自己,试图坦然接受鸣海已经死在我们面前的事实。”
“难道这么做,能给你从绝望和痛苦中带来些许安慰吗?这样又和麻醉自己有什么区别?”
“……”
血色从脸上飞速褪去,丰川祥子不自觉地咬紧嘴唇,拳头用力到微微颤抖,却只能从喉咙中挤出低泣般的叫喊:“你又知道什么了……你以为我真的愿意接受现实吗?你以为我不想像你一样,成天躲在房间里,抱着他的照片崩溃痛哭吗?!”
“要不是鸣海君他,他在最后——”
长崎素世微微挑眉:“最后?”
“……抱歉,我不想再说下去了。”
将差点咆哮而出的话语吞回腹中,丰川祥子深深吸了口气,将所有情绪都锁在心底,声音如冰般恢复冷静。
“素世同学,请让我撤回前言吧……这段时间的逃避,并没有让你从痛苦中振作起来,反而精神彻底崩溃、走向极端,开始产生出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不切实际?随你怎么说。”
长崎素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既然她不相信,那正好不带她一起走,自己也能顺理成章地独占现实里的鸣海。
“既然这么喜欢这个恶梦,你就在这里度过天天以泪洗面的悲惨人生吧……请放心,我会照顾好现实里的鸣海的。”
“素世同学,求求你清醒一点!”
看着她不为所动的模样,丰川祥子忍不住向前一步,手掌用力地晃了晃她纤瘦到好似只剩骨头的肩膀,急切而郑重地道:“鸣海君不会想看到你这副模样的!用疯狂麻痹自己不会带来任何幸福,只会——”
啪!
不等她说完,长崎素世便用力扬开了她的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丰川祥子。
“幸福?”
唇角溢出冷笑,她的眼底没有任何温度,像是雪夜一般冰冷黑暗,看不见一丝光芒。
“和你不一样——”
“我的幸福,早在那一天就消失不见了。”
聚光灯坠落的瞬间,破碎的不只有鸣海的身体。
还有她自以为坚强,自以为释怀的心。
也是在那一瞬,她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鸣海存在的世界,才会有长崎素世的存在。
她的灵魂、生命、未来与幸福,早就和他紧紧缠绕在一起,就连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离。
她爱他胜过于自己,她渴求于他给予自己的爱——无论那是什么形式。
她无法接受再也看不见他的笑容、听不见他的声音、感受不到他的温度的现实。
——所以,疯就疯吧。
倘若疯狂能找回她的存在意义,长崎素世不介意当个毫无顾忌的疯女人。
“他确实离开了我,但那不是永远,他还在『舞台下』等着我。”
不容任何质疑地重复着这一句话,长崎素世不再去理会丰川祥子的反应,冷着脸径自绕过了她朝大门走去。
“连这个可能性也不愿意相信的你,真的喜欢鸣海吗?他对你来说真的比性命还要重要吗?”
“虽然他选择了你……但终究,还是我比你更适合站在他身边呢。”
步履踏出门外,她轻声告别:
“再见了,祥子酱。”
只是才刚这么说完,还没关上门,就听丰川祥子在身后淡淡开口:
“我不会让你去做傻事的。我现在就打电给长崎阿姨,让她回来送你去看心理医生。”
“……”
长崎素世脚步一顿,不禁懊恼地咬起了牙——
竟然来这招吗?!
仅凭情绪发泄说了那么多话,她完全忘记祥子还能直接掀桌告家长,用保护为名义妨碍她执行接下来的计划。
早知道就别那么好心了!
虽然花点力气,装一下乖孩子就能应付好母亲和医生,但长崎素世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她今天就想离开这个世界去见鸣海!
那么,要做吗?现在,在这里?
‘直接往阳台冲的话,祥子酱应该来不及阻止我才对。’
长崎素世摸了摸口袋里的随身碟,又看向刚才在鸣海床上翻滚、凌乱皱褶了不少的衣服。
‘不行,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思忖不过片刻,她很快就转身回到了鸣海家中,一把夺下了祥子刚好拿出来的手机。
“你别误会了,我并没有要做傻事的打算。”
“是吗?”丰川祥子明显不信,眉头紧皱,直勾勾地打量着她的表情,“用和鸣海一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我认为你的意思已经足够清楚了。”
“我当然想过一死了之,但那不见得能安全地醒过来。外国不是有一种研究吗?在梦中死亡很有可能导致精神一起死亡,最后成为了植物人什么的。”
长崎素世面不改色地扯着谎,尽可能地去安抚面前这位麻烦透顶的大小姐。
虽然中途杀出了个程咬金,但她要做的事情并没有任何改变——也就只是在计划中间,加一个『迷晕丰川祥子,让她别妨碍自己』而已。
只要是为了离开这场噩梦,长崎素世不介意用上任何手段。
而在那之前,得先博取她的信任、打消她对自己的怀疑与担忧才行。
“我知道你不认同我的想法,但我还是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验证我心中猜测的机会。”
像是彻底放弃了伪装,长崎素世垂下眉眼,双手在小腹前交叠,十指纠结似地彼此揉捏起来。
她让声音变得痛苦,让表情变得悲伤——让自己看上去,就像被迫面对现实的可怜少女一样。
丰川祥子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她骗过。
——可惜,她低估了长崎素世的决心与执着,也小看了她深沉的心机和演技。
“放心,我要做的事情非常安全,不过就是一点小小的实验而已。只要失败了,我就会和你一样,接受鸣海已经死去的事实。”
“为什么不告诉妈妈?因为我不想让她担心……你看,我都不想让她担心了,又怎么会做出让她伤心的傻事呢?”
“对不起,刚才说的那些话,只是在发泄而已……或许我没有,真的面对死亡的勇气。”
“可就算这样,我也想用自己的方式,去追寻能够见到鸣海的任何一丝可能性!”
“所以,祥子酱,拜托你。”
“要是不能再见到鸣海的话,我……”
她声泪俱下,情绪崩溃,悲怆地跪倒在地,几乎要抱住祥子的大腿去恳求她。
在丰川祥子手忙脚乱,又渐渐缓和下来、充满疼惜与愧疚的目光中。
长崎素世低着头,眼底闪烁着冷静的疯狂。
——
“你说的实验是什么?”
搭电梯上楼的期间,丰川祥子疑惑地问了句。
长崎素世抹了抹方才硬生生逼出来的眼泪,表情已经恢复了冷静,只是嘴角依然带着苦涩的笑意。
“这个啊……说出来你可能会笑我,到时候你应该就能明白了。”
——其实只是还没想好而已。
光顾着演戏,她还没来得及完善自己的谎言,只能先这么敷衍几句了。
“是吗?”丰川祥子微微歪头,疑惑地看着她的侧脸,目光依旧带着几分怀疑,“难道你认为,我是会在这种要紧事上嘲笑你的人?更别说那还与鸣海君有关……”
“当然不是啊,只是有点不好解释而已。”长崎素世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话说回来,祥子酱你不是在处理鸣海的丧事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谈及这件事,丰川祥子的表情黯淡了些许,嘴唇微抿,黑色蕾丝帽也为她的俏脸遮上了一层阴影。
似乎不想多做解释,她轻声说:“只是想找找看,有什么东西能和他一起下葬的而已。”
“这样啊。”
长崎素世也没有多问,只要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就好。
一楼的距离转瞬即逝,她大大方方将丰川祥子带进了自己家中,让她坐到沙发上。
先随便找了个借口回房间一趟,随后走入厨房,泡起了能够让人放松心神的香草茶。
“先喝点茶休息一下吧。正好,我还有一些和鸣海相关的事情,没有跟你说。”
长崎素世又拿了几块小饼干,摆在桌上,同时用闲聊分散着她的精神:“我在他房间发现了一些东西,应该是他刻意藏起来的遗物。他临走前有跟你说过吗?”
“他房间?”丰川祥子端起茶杯,愣了一下,“难道是,藏在他的枕头下?”
“嗯,他果然跟你说了。”
长崎素世不出意外,同样端起茶杯,却只是眯眼闻着香味,没有喝下去的打算。
“也不算吧?那个时候,他只跟我说房间里有一个随身碟,里面有一首想要送给我的歌……”
丰川祥子喝了口热茶,紧皱的眉头微微绽开,声音也平缓放松了不少:“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放在桌上之类显眼的地方,但听你一说『刻意藏起来』这句话后,我就想起了他之前跟我说过的事情……”
像是回忆起了盛夏的阳光,她目光向上,露出一抹温柔而愉快的轻笑。
“男孩子的宝物和梦想,都要藏在枕头下什么的……鸣海君他,明明平常那么成熟,性格上的某些地方却依然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一样,既好笑又可爱呢。”
“……”
不愿看到那抹刺眼的笑容,长崎素世垂着眼帘,缓缓将茶杯放到了桌上,然后从口袋中拿出了那块随身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