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鸽苏鲁
凯撒捏着座椅的扶手，心里早已将某个早应该出现却始终没出现的家伙的族谱全部问候了一遍。
这个狗曰的东西怎么还不来！
一只金色的三角形的脑袋从凯撒背后的手机屏幕中探了出来，它如同没睡醒般左摇右晃了好一会，才终于稳住脑袋，伸出比刀尖还要锋利的前颚在空气中扒拉一下，像是在品尝着空气中的什么东西。
一只、两只、三只……随着手机像是烧焦的塑料泡沫一样融化，六只金黄色的甲虫从废渣中钻了出来。
它们没有任何交流，没有任何触碰，每只甲虫就像自己一生下就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一样行动起来伋。
震动近乎透明的薄翅，贴着车厢的角落无声掠过。两只趴在车厢内机械警卫的衣领合拢后翅，舔着自己前肢；两只钻过不锈钢制成的栏杆落在主驾驶和副驾驶的靠背，慢悠悠的调整位置。
剩下的两只先是无声的咬断了固定着凯撒手脚的镣铐，然后再咬开车底的铁皮，顺着各种各样的杠杆一路爬到囚车的车厢外壁上，等待时机。
天际微微泛起一抹亮光，稍微驱散了一点夜晚的深沉。为了避免意外，凯撒集团专门挑了这么一个熬夜学生刚刚睡，懒觉学生还没醒的时间押运凯撒前往联邦学生会。
囚车驶出凯撒集团所在的市中心，驶上空无一物的高速公路，驶得车厢内凯撒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司望耍了一次的时候，变故终于发生了。
轰！
就在囚车刚下了高速，隐隐能在视野尽头看见城市模糊轮廓，开上一架桥梁的时候……
爆炸，就在清晨的平静中，毫无预兆的发生了。
率先冒出的是车厢内的两朵火花，在凯撒还没得及将脸上的急躁完全变为震惊，近乎液体般浓稠的橙色火光瞬间吞噬押运着他上来的机器人脑袋。
它们从押运机器人脑后喷出，像是食人花一样展开血盆大口，瞬间咬掉押运机器人脑袋，只留几丝铁水沿着胸膛滑落，发出令人牙酸的呲呲声，和几缕的黑烟。
然后是驾驶室。巨大轰鸣从前方爆发，主驾位和副驾驶位的机器人在火光的腾空而出，带着囚车前方的防爆玻璃一起飞离了囚车，在地上滚了超过五十多米远，扭成一团夹渣的废铁。
最后的两声爆炸则是来自囚车外面。
在目睹了眼前的两个机械人像是太阳底下的冰淇淋一下融化时，凯撒瞬间忘记了自己手脚才被人刚刚锁住的事实，本能的向远离这两块已经融化了一半的冰淇淋的反方向扑倒。
而在他扑倒在地，抱住脑袋的瞬间，他原本所处位置的车厢壁突然炸开，铁皮如同石头砸入湖面所溅起的水花那样绽放，带着滚滚浓烟灌了进来。
而在这股爆炸所产生的巨大推力作用下，整个囚车就像是挨了一脚的冬瓜一样翻滚起来，直接滚进了桥底下的大河中。
“咕噜噜——！”
河水倒灌，密密麻麻的白色气泡瞬间遮盖住视野中一切。
眼不能视，口不能言，鼻不能闻，耳不能闻，五感瞬间从身体里消失，于是，恐惧也在一瞬间压倒理智。
凯撒瞪大眼睛，拼命的挣扎起来。他双手乱挥，双脚乱蹬，胡乱划动的右手手掌突然被车厢被炸开大洞的边沿划破。
剧痛让凯撒短暂的清醒过来，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毫无章法的挣扎顿时一停。
下一秒，他便以更加激烈的动作挣扎起来，手脚并用的划向车厢那处被炸开的大洞。
第五章 凯撒：司望，亻尔女马！
“咳……咳咳……咳……”
一只挂着水草银白色大手按在堤边岸的泥土上滑了下去，留下五道深深的指痕。
下一秒，凯撒像只被虎鲸追着屁股咬的海豹一样从河底冲了上来，扑通一声砸到堤岸旁的泥地上喘着粗气，浑浊的河水随着他那剧烈起伏的肚皮不停地从嘴巴，鼻子，耳朵中喷出。
他咳嗽两声，又呕出两滩污水，衣服内异物的阻碍感令凯撒下意识伸手在黏糊糊的囚服中掏了掏。
他觉得应该是在刚刚被卷入河底的时候，一点泥沙搅进了裤腿里面。
毕竟囚服的裤腿口相当宽松，不比以前私人定制的西装。
“天杀的司望！”
想到这里，凯撒不禁悲从心来，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片刻之后，凯撒面无表情的与一只深红色的龙虾对视，而那只被他捏在手指上的龙虾呢，则耀武扬威的展示着它那双大钳，发出无声的威胁。
小逼崽子，是不是下田掏鳝鱼的时候没被我夹过手指嗷！
不知道是最近吃瘪吃的太多，还是被司望迫害的太惨，凯撒甚至觉得自己被一只脑袋还没有他小拇指粗的龙虾挑衅了。
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还没等凯撒好好向这只龙虾展示下什么叫做真正的黑涩会，一只金黄色的甲虫慢悠悠的落在了和它差不多大的龙虾背上，吸引住他的全部注意力。
金龟子？还是什么甲虫？它们品种里有这么灿烂的金色的吗？
甲虫则根本没把身前随手就能捏死自己的人类放在眼里，它位于脑袋两侧的触角轻轻碰了碰身下龙虾的甲壳，顿了顿，就像是在与大脑里的某个知识点在进行核对一样。
下一秒，甲虫如同在自己菜单上找到了身下龙虾的分类，它毫不犹豫的张开犹如绞肉机般的六片前颚，仅仅只用了两秒不到的时间，身下的龙虾便被吃得不见踪影，只留下几抹湿润的触感残留在指尖，告诉凯撒刚刚确实有某种水生生物曾被他捏在手里。
眼前凶残的一幕就像是一根突然戳破脚心的冰刺，毛骨悚然的阴冷感瞬间从脚心一路蹿上头顶。凯撒浑身一抖，触电般瞬间收回右手，然后一巴掌呼向这个只有外表看上去是甲虫的鬼东西。
甲虫外貌的恐怖怪物在半空中滑出一道优美的轨迹，擦着凯撒的指尖掠过。
它没有被偷袭的恼怒，也没有向不知天高地厚还胆敢向自己发动攻击的凯撒进行反击。
它只是将最后一丝残留在前颚上的龙虾血肉扒拉进嘴巴里，然后悬停在半空，默默注视着滚到堤岸边沿，随时准备再次跳河的凯撒。
就这样沉默对视了数分钟，甲虫始终悬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它既不前进，也不后退，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凯撒，像是等待着对方自己去领悟什么。
又是数分钟过去了，将空气都凝固住的紧张氛围渐渐淡去，凯撒那进水的脑袋也终于回过神来，开始缓慢运作，而不是光顾着紧张这紧张那。
他皱起眉头，撑着自己膝盖起身，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与眼前这个可怕的东西保持一定的距离，谨慎的开口，“司望？”
这句略带试探的询问就像是按下了空气中的某个无形开关，悬停在半空中上下晃动了一个来回，如同肯定了凯撒的疑问，向着河堤相反的方向飞走。
入狱、爆炸、翻车、沉河……接踵而至的意外实在是太多太多，凯撒一时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跟着这个来路不明的玩意走。
而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数段四分五裂的囚车座椅顺着河流的方向，在眼皮子底下起起伏伏，流向不知名的远方。
凯撒脸颊抽了抽，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是了，现在的自己哪里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他低头看了眼身上黑白相间的囚服，默默跟在形似甲虫的怪物身后。
在囚车爆炸的一瞬间，无论是一场偶然意外，还是一次精心策划的劫车，凯撒集团只要没在第一时间里发现自己尸体，那他们毫无疑问的会将自己立刻划分到背叛者的行列，之后唯二会关心的就只有自己什么时候死和死前到底透露了多少机密给他人。
不对！
凯撒猛然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司望是不是就是借着自己对复仇的迫切，与渴望重回高位的急躁心态，所以才三番五次的逗弄自己的神经，故意挑拨自己的心态，使得自己脑袋一热，还没冷静的思考利弊，就稀里糊涂的跟在对方身后背叛了凯撒集团。
凯撒咬着牙齿，脸色难看的厉害。
我甚至连条件都还没谈完！
“脸色这么难看，是刚刚泡河里的时候着凉了吗？”
又熟悉又可憎又可怕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凯撒抬起头来，果然，那个同样熟悉、同样可憎、同样可怕的身影从一颗大树后面走了出来。
金黄色的甲虫收拢鞘翅，落在司望手背，一溜烟的钻进衣袖之中消失不见。
由于那消失的速度太快、太模糊，凯撒甚至都产生了一种那只形似甲虫的怪物钻入的不是司望衣袖，而是司望手背上皮肤的错觉。
但那怎么可能！？
凯撒摇摇头，将这个荒谬的妄想甩出脑海。
司望就像是没感觉自己衣袖底下此时钻进来一只硬币大小的甲虫。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跟落汤鸡没差，袖口还滴着水的凯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柴老板那里顺出来的纸巾，递了过去，“要不先拿这个擦擦，你现在可是处在通缉状态，正规医院和黑医院都没法上，要是感冒可就难办了。”
凯撒看了看那张只比自己手掌大上一点的一次性抽纸，又看了看自己衣摆、袖口和裤腿都在滴水的囚服，不自觉的捏紧拳头。
攻击性不高，但侮辱性……好像也不是很强？
至少，凯撒很确定自己没有想要破口大骂，和把拳头糊在司望的脸冲动。
只是有点胸闷和血压升高罢了。
“你费了那么多心思和手段把我从牢房里捞出来，难道只是为了当面刺我两句吗，司望？”
凯撒深吸一口气，“我们能不能快点进入正题，直接谈谈你把我捞出来的目的？”
第六章 蚜虫：版本红利我先吃！
“目的？什么目的？”
司望奇怪的看了一眼突然昂首挺胸，似乎有千万雄心蓄势待发的凯撒，疑惑道，“把你捞出来后，我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啊？”
“啊？”
凯撒愣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看向司望，“什么叫把我捞出来后你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这没什么好惊讶吧。”
司望慢吞吞的收回目光，随意解释道，“如果真让凯撒集团把你交给【联邦学生会】，按照这些天来我对这些学生的接触和了解，不说百分之百吧，百分之八十的学院估计都愿意相信你们凯撒集团又是发布新闻，又是董事道歉，肯定是愿意真心悔过的，至于阿比多斯这边……
似乎是想到什么令人头疼的问题，一头黑发的男人露出牙疼的表情，“虽然白子同学和芹香同学可能会有点愤愤不平，但看在你这个跳得最欢的罪魁祸首被一撸到底的份上，她们估计也是愿意翻开这一篇。”
说到这里，司望不由的叹了口气，“虽然这些孩子们的天真和单纯真的非常可爱，但有时候还真是挺让人……无奈啊~”
司望感慨丝毫不能激起凯撒的半点共鸣，他的眉头只因为不解而皱得更紧了，“那你为什么还……”
“因为这些孩子天真单纯，并不代表我这个老师也天真单纯，因为这些孩子重拿轻放，并不代表我这个老师也会重拿轻放啊。”
司望两手一摊，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人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理所当然，“毕竟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比人与狗之间的差距还大嘛，不顺着这次都喂到嘴边的机会扒掉凯撒集团一层皮，抽掉几根筋几根骨，我晚上睡着了都会起来给自己一巴掌的。”
“我明白了！”
联系这些天的回忆，凯撒突然明悟，他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这几天我们跟你打电话寻求和解时你都直接挂断电话，圣三一、格黑娜和千年科学学园突然对凯撒集团所属的企业动手也是你的手笔对吧，为的就是将凯撒集团无法无天、迫害学生，还死不悔改的形象深入各个学院心底，所以你当然不可能让凯撒集团把我交给【联邦学生会】，给凯撒集团挽回形象的机……！”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不妙的事情，凯撒如机关枪般倾泻而出的话语戛然而止，他嘎吱嘎吱的转动脖子，目光惊恐的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处相当偏僻的角落。茂密的树林覆盖大地，圆木高耸，树冠茂盛，只有几缕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漏了下来，落在草地上。一条清澈的河流从林间穿过，发出潺潺水声，几只小鸟落在湿漉漉的石头，叽叽喳喳的叫嚷着，使得这片森林更显空旷。在河流流入的方向，一座久未修理的高架桥架在上方，它曾经或许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但现在已经被风化和生锈，长满了杂草和藤蔓。
而在高架桥的另一侧，则是一片荒芜的土地，甚至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只有一些残破的建筑物和废弃的汽车。
嗯，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杀人越货，毁尸灭迹，还十天半月不见人影的好地方。
凯撒凝视着一只爬上自己脚背的蚂蚁，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往那个方面去想。
但他的大脑像是燃起台上烧沸的水壶一样，那些可怖的想法如密密麻麻的气泡一样咕噜咕噜的往外冒，并越冒越多，还顺便把一些更加可怕的细节自动补上。
“司望你，你……”
凯撒强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无比生涩的开口，“那你现在又想要干什么……？”
即使知道司望只是基沃托斯的外来人员，并没有基沃托斯本地人的身体素质。但在见识过那只钻进司望衣袖里面虫子的恐怖后，凯撒便对凭武力制服司望不报半点期望了。
要是司望再将那只虫子放出来的话，吃光自己又要花费多少时间呢？
十秒？
还是二十秒？
总不会用到半分钟吧……
他从不怀疑眼前这个老师笑眯眯的男人敢不敢下杀手。
“我现在想要干什么？我现在主要是想请你帮两个忙。”
没有突然指着自己脑袋的手枪，也没有爬到自己脖子上的虫子，只有司望那一直略带轻快，非常有礼貌的声音，“第一，我记得你曾提过那些布置在阿比多斯沙漠里士兵、战车和弹药并不是为了对付阿比多斯高校而存在的吧，所以我想问问，你们那些布置在沙漠里的军事力量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就这？”
幻想与现实过大的落差使凯撒脑子突然蹩了一下，“就只有这？”
“不然呢？”
司望瞥了一眼神经兮兮的凯撒，“要是我真想杀了你的话，在牢房里，在囚车上，在河中，不多得是动手的机会吗？在那里动手还不会把血腥味沾到我衣服上，哪里还需要特意见上你一面这么画蛇添足，自找麻烦？”
“……”
短暂的沉默后，凯撒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内心澎湃的情感，声音不由自主的高了好几度，“那你还神神秘秘的把我钓到这么一个偏僻的角落？！直接在我爬上来的地方见面不行吗？！”
“哦，那是因为河边的泥巴太湿太深，一脚踩下去的话我鞋子估计就废了。”
司望在石头上掂了掂脚尖，像凯撒展示自己95新的平板鞋，“鉴于最近为了帮助阿比多斯对付你们凯撒集团已经用完了【夏莱】本月的经费和我自己的工资，为了避免在下个月发工资前出现没鞋穿的尴尬情况，我觉得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很好。
凯撒点点头，就像是往荡起波澜的湖面砸下一块能荡起同样波浪的巨石，他的思绪突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张胡言乱语的嘴巴说出来的话有几分真几份假，但自己又被耍了的这点是确凿无疑的。
“至于第二个嘛……”
司望用大拇指指甲划破左手掌心，鲜血像坠连在屋檐边的雨滴一样滑落，汇聚成一滩小小的血泊。
在地上的那滩鲜红之中，凯撒看见，无数只自己先前看到过那种金黄色的甲虫在相互踩踏，啃食，融为一体，荡起片片鲜红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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