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党的驯服主角之路 第632章

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儴命运,是也只能是命运,把安瑟带到了这里。

  虽然一开始安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因为在那一刻,他就是绝对相信着自己能够击败命运。

  “我真的很好奇……”

  一如命运所说的那样,要让安瑟和祂理性谈判显然是不可能的,海德拉万分好奇地问道:“一次又一次,你为什么总是选择给我提供那么大的帮助,最后再用无法必定战胜我的方式……来试图毁灭我?”

  “你知道答案。”

  “你既然知道我知道答案,就更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问。”

  “……”

  命运其实没有沉默,但安瑟觉得祂应该沉默了一瞬间,总之,这伟大存在不得不顺应安瑟的想法:

  “因为在合理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事实上,你每一次在最后获胜的概率,都非常低。”

  是的,拿最直接的两个例子来说,无论是直面艾菲桑徳的死战,还是刚才在灵魂中的绝杀,在命运所预见的概率中,安瑟存活的概率都是很低的。

  祂遵循着合理,所以在合理的极限下,祂理所当然的选择了最大概率摧毁这个怪物的方式。

  但……每一次,安瑟都跨越了他的苦难。

  虽然没有一个具体的谈话对象,但安瑟还是笑眯眯地说道:“我以为你会说,这并不合理。”

  “只要事件概率不为零,那么它的发生就是合理的。如果你一定要我说出你身上不合理的那件事——”

  安瑟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注视他,不……是在像翻阅书籍那样,翻阅他的灵魂。

  “你知道,那是什么。”

  ——即使翻遍了一切,命运也无法翻阅到……世界之外的奇迹。

  “嗯……你比我想象中要复杂的多。”安瑟若有所思,“明明能和我对话,像是有个体思维,但面对我这只蚂蚁的挑衅却没有任何情绪……能给我张椅子吗,我需要坐着,哦,谢谢。”

  安瑟堂而皇之,舒舒服服地坐下:“我知道你肯定没有个体思维,那么你到底是……”

  “只是为了和你沟通,便于你的理解。”

  命运简洁地回答了安瑟的问题:“你现在的绝大多数猜想都是正确的。”

  个体思维,命运当然不可能有这种东西,祂不是某个确切的,站在人类理解角度的“具体存在”,但也不是完全无意识的规则……安瑟知道的再怎么多,当然无法具体解释祂到底是什么东西,最多只能形容为某种……抽象的概念。

  祂会这么和安瑟说话,也的确只是用安瑟能够理解的方式,进行“谈判”而已。

  “你也说了,是现在啊。”安瑟笑了笑,“看起来要是走老路的话,我的确只有失败一条路了……那你又为什么,没有阻止辛拯救我呢?哦……不好意思,这个问题刚才问过了。”

  为什么?因为显而易见,不只是最后的战斗,在整个过程中,安瑟“获利”的可能性,都是远低于败亡的可能性的。

  他更可能会把辛弄坏,他更可能无视了辛的心意,他更可能一意孤行,他更可能在拯救辛的过程中就被扭曲了意识……

  有那么多的更可能,但安瑟偏偏就在这么多的更可能中,走出了唯一正确的那条路。

  如果是戏剧的设计者早就大呼这种巧合是没有观众会买账的,但命运不会,正如祂所说的那样,祂觉得即使安瑟能做到这种地步,也是合理的。

  没有愤怒,没有震惊,命运……没有那种东西,祂只有自己的目的。

  “但你知道,安瑟。”

  命运漠然地陈述着一件真正致命的事:

  “你知道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我永远在合理的框架下行动。”

  合理,命运所做的任何事,都没有脱离事实与逻辑,否则祂根本不需要计算什么可能性,祂只要让这世上的一切,完完全全地按照祂的规则运转就可以了。

  可听到这等同于威胁的话语时,安瑟却只是撑着侧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命运阁下,既然要谈判,那么为什么不直入主题?你不是很清楚我会怎么想吗?你不是应该知道,这种话术根本就……哦~”

  他顿了顿,露出几分饶有兴趣地神色:

  “我竟然存在被你说服的可能?有趣,那种可能性是多少?”

  “你没有考虑过,我突破这种框架的可能性吗?”命运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刚才的问题。

  安瑟摇摇头:“好吧,既然这样那我也只能按照你的意思来了……考虑这种可能性?命运阁下,如果你能这么做,会这么做的话,那为什么一直没有这么做呢?”

  “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还在我的容忍范围之内。”命运那没有任何波动的语气让人无法分辨祂话语的真实性,“在你决定实现你的目标之前,我可以一直在合理的范围内与你博弈。但当你越过那条底线——合理,就不会存在。”

  “哦?是吗?”安瑟微微挑眉,“那为什么,会有神灵种,这么不合理的东西呢?”

  “神灵种的存在,合——”

  “好了,我没有兴趣和你无限地辩论下去。”

  海德拉打断了命运的话:“虽然不知道我被你说服的可能性是多少,但我想终结所有无意义的对话,既然你非要尝试用言语击败我,那我们就讨论真正关键的东西,讨论讨论……你吧。”

  “请便。”

  命运……命运。

  命运的本质到底是什么,这是安瑟一直在思考,但却始终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

  他一直在接近,总觉得已经隐约窥见命运的真容,但却又一次次的否定。

  “在我最初的设想里,你是想借着英雄们的手,把这世界变得更美好,更加进步,更有……嗯,活力。”

  安瑟站起身来,在这无尽的纯白空间中漫步着:“因为你的所有行为都导向了这个结局——帝国被摧毁,全新的,更加完美的秩序得以建立,最关键的是……神灵种的悉数灭亡。”

  “神灵种的真正威胁,不在于六阶的力量,也不在于深渊侵蚀的疯狂,而是绝对稳定的传承。”

  “它们的传承方式,保证了这世上永远会有绝对的六阶神灵凌驾于众生之上,这种永无尽头的绝对碾压, 封闭了世界向前的可能性,所以你竭尽一切计算,推动着英雄们将神灵种一个接着一个地杀死,至于天国之路的六阶……它没有任何可传承性,甚至都没有复刻性,显然无法构成任何威胁——”

  “同时,英雄们的性格……哦,是原来的性格,也让你的目的昭然若揭。”

  “狼帝锐意进取,是超越一切的兽;械神力求变革,追寻着无限的可能;觉者深爱世人,可以完美稳定社会;勇者统领大局,为众生带去正确的方向和无尽的动力。”

  命运在推动英雄们弑杀神灵,命运在推动英雄们建立秩序,命运推动着英雄们的人生,塑造出了这样的品格,这些特征,已经足够安瑟确认……命运想让这个世界走向更有希望,更充满活力与可能的未来。

  “但是,我又否定了这种可能。”安瑟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仍旧纯白的上方,面无表情地说:

  “因为你还是要杀死我的母亲。”

  想终结神灵种的统治,想给这世界带去更加美好的未来?

  安瑟·海德拉难道做不到吗?他远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人都能实现这件伟业,同时,弗拉梅尔也已经决定断绝海德拉的传承,希望安瑟能够正常幸福地活下去。

  他只要服下弗拉梅尔的奇迹造物,完全能够与英雄们站在同一阵线,斩杀皇帝,歼灭唤溟,讨伐龙王……利用他脑海中的知识,构建出一个比原定的未来,完美无数倍的世界。

  即使命运无法看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知识,但光凭安瑟的表现,祂肯定就能了解安瑟所能带来的可能性。

  但祂没有这么做,祂选择维持原定的未来,选择杀死艾妮丽莎,毁掉弗拉梅尔,并让安瑟在最后……成为英雄们的踏脚石。

  那么显然,这就不是命运的目的,祂根本不在乎什么未来,什么可能性。

  于是安瑟又不得不去思考更多,思考命运的目的,他想了很多种可能性,但无一能解释命运的所作所为……甚至于,命运本身就是“无目的”的,这种荒谬且令人绝望的可能性,他都浑噩着考虑过。

  “我想不出答案,所以我与你为敌的方式就只有一个——去做一切你不愿见到的事。”

  命运想摧毁帝国那他偏要维持帝国的延续,并且还要把帝国变得更好;命运要依靠英雄们去带来革新,那他就把英雄们全都变成自己的东西。

  “只要能够挫败你的一切谋划,只要能让你一直无从选择,那总有一天……我会直面你,唾弃你,并在最后,找到毁灭你的可能。”

  这也是最开始,推动着安瑟一直与命运厮杀下去的动力。

  听起来很荒唐无谋,但实际上,对于那时已经快摧毁命运所有安排的安瑟而言,这不是很正常吗?

  希塔娜改变了,明芙萝改变了,威胁帝国的英雄们已经四去其二,辛的臣服也只是时间问题,更何况,他还有很长的时间,非常长的时间,去寻找命运的要害。

  “但在那一刻……辛的话让我意识到,这样下去,又能坚持多久呢。”

  在面对命运这不可捉摸,无法触及的存在时,以憎恨为原动力的复仇,究竟能坚持多久呢?

  “你也在告诉我,对吧。”安瑟点了点太阳穴,“时间,时间能改变一切。”

  “但你不是出于好意,你知道那时的我……那个被罪孽,被憎恨,被无尽的侵蚀腐化了心智,支配了灵魂的我,只会嘲笑你的‘劝诫’,并更坚持地走上这条道路。”

  “我会深信,那份憎恨能战胜一切,包括时间与死亡。”

  可是,在这样憎恨下,到底是安瑟先一步毁灭命运,还是在毁灭命运之前……就已经毁灭自己了呢?

  “你在刻意培养我的憎恨,时而挑衅着我,时而假意安抚着我,让那份本就不可能消解的憎恨日积月累的增长,增长到能摧毁我的思维,我的理智。”

  “你就在等着那一刻啊,命运。”

  安瑟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轻声感慨着:“等待着我,自我毁灭的那天。”

  “哦……这也只是你所有安排的其中之一而已,毕竟在你的计划里,毁灭我的方式还有很多,不是吗?这大概只是备选方案……嗯,比较稳妥的备选方案之一。”

  “但我醒来了,被你认为可以毁灭我的人拯救了。”

  从那天的绝望直到如今,安瑟积累的憎恨不可能烟消云散,但同样的,他的认知和理智,也来到了与那个孩子截然不同的高度。

  他不可能就此释怀,不可能选择放下,但当深渊的侵蚀,当那份越发无法抑制的疯狂近乎烟消云散后,他能用更正确的方式来认识自己,正确认识这份……仇恨。

  以憎恨为燃料的他,真的能走到他希望去往的终点吗?

  “在想清楚这个问题前,我又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或许能解答原初的问题。”

  “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死母亲,为什么要……维持原定的命运。”

  这一次,安瑟的语气已经足够沉静。

  “我认为你是为了让我服从,让我这个意外知晓你的伟大,意识到你是无法对抗的至高,最后将我这个意外完全毁灭,所以你才在明知道我会把你规划的命运践踏到一塌糊涂的情况下,才这么做。”

  命运是伟大的,祂不在乎任何东西,但祂不允许有超出祂掌握的存在——所以祂要摧毁这个意外的意识,让这个意外认识到自己的卑微,自己的渺小。

  “因为那时候的我……太小了,无尽的憎恨,驱使我把这当成了你的目的。”

  “毕竟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还能解释你的行为。”

  命运没有任何毁掉和海德拉的理由,除非祂想让这个绝对的意外失去所有与命运对抗的意图,最后……彻底死去。

  祂不允许这世上有超出祂控制的存在,这很合理。

  “但醒来的我意识到,你……不会这么做。”

  安瑟像是嘲笑,又像是感慨地摇了摇头:“因为你是命运。”

  命运,祂不是人,不是拥有什么个体意识的存在,祂根本无需,也不会向安瑟彰显什么权威与至高,因为那毫无意义。

  并且,如此强大的命运,真的无法操控安瑟吗?

  年幼的海德拉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改变命运,扭转命运,击败命运,他怀着对命运的绝对敌意,失败了无数次,成功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如果命运像安瑟释放了善意,主动改变了艾妮丽莎和弗拉梅尔的命运,安瑟还会这样敌视祂吗?而假如安瑟的敌意有了极大的消减,那么对于即使面对着绝对憎恨自己的安瑟也游刃有余的命运而言,他真的……无法被控制吗?

  “也就是说,你能做到,即使你可以确保我做得很好,确保我给这世界带去伟大的变革,你也不希望我这样做。”

  “而想到你对希儿,对阿萝所做的一切……我终于明白,你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面对更在乎超凡的力量的阿萝,你把她引向了东港,让她去认识人,社会,阶级之间永远难以消弭的矛盾;而面对本就只在乎着人与人之间的争端,善恶观如此淳朴的希儿,你便想让她意识到问题的根本在于超凡与凡人之间不可弥补的争端。”

  安瑟回忆着那两个女孩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闭目呢喃着:

  “你想把她们变得更加完美,想让她们……看得更远。”

  而为什么,命运要让希塔娜和明芙萝看得更远呢?

  “因为……我要锁死这一切。”

  这就是安瑟为杀死命运而准备的第二阶段。

  想要推翻帝国?那就把帝国的统治维持到永远,他有一万种方法让这个社会看起来富裕安乐,但却失去活力,失去希望,失去可能,命运为了阻止安瑟这么做,便想让明芙萝和希塔娜变得更具远见,试图从根本上制止安瑟的行为。

  而祂的想法,被安瑟觉察到了。

  “所以我设计让阿萝认为她没有错,她是绝对正确的,只要人们能够幸福安乐的活着,那么这个社会就是美好的;所以我避免让教会的人改变希儿的内心,让她继续坚持那野性又率性的自我。”

  所以面对着命运的设计,面对着命运的步步紧逼,那时的安瑟才会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接近胜利,命运已经无力回天。

  而当安瑟清醒过来,当他将命运的选择,自己的苦难串联在一起之后,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还是死在了该死的命运之下。

  “因为杀死我,和给世界带去变革……并不冲突,恰恰相反,正因为有我的存在,所以在你眼中的世界才无法得到真正的‘变革’。”

  “因为你知道……假如一帆风顺的安瑟·海德拉,真正热爱着这个世界的安瑟·海德拉真的带领着英雄们改变了这个世界,那么这个世界的确会变得无比美好——”

  安瑟扯了扯嘴角:“——近乎永恒的美好。”

  拥有那些知识,并且以纯粹的热忱和良善对待着这个世界,对待着世人,能够顺理成章起来的安瑟……他或许,不,他一定创造一个,真正的乐园。

  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没有苦痛,能让所有人都幸福生活的乐园。

  而这样的乐园在某种意义上讲,与帝国没有任何区别,因为它同样没有前进的可能,因为人类只会在美好和幸福里堕落,腐烂,最后死去。

  “你并不是想要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命运。”

  直面伟大存在的渺小蝼蚁,一字一顿地道破了祂之所以存在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