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他不能再刺激辛,他要给辛带去更多的被需要感,把圣女小姐那病态的心理状况稳定下来。
所以才有了刚才向全帝国展示的那一幕,才有了玛琳娜与监察局的登台。
说实话,安瑟其实并不想让他的魔女还有监察局这么早就摆在台面上,因为即使超凡的力量的确能抹平很多人类社会的规则,将不可能变为可能,但“监管超凡者”这种想法,对于这个蒙昧而扭曲的时代来说……依旧为时尚早了些。
最起码,也要等到明芙萝在东港的社会实验有了初步成果之后,在那时将监察局推到台面上,效果会好很多。
但面对火力全开的命运,安瑟可没有余裕去计较未来的得失。
“这是件很艰难的事。”
狂妄至极,冠冕堂皇地说出“我在拯救帝国”这种话的魔鬼轻叹一声:
“有时候甚至沉重到令人绝望,就像逃离了北地的海格力斯那样。”
辛终于回过神来,她其实不太能理解玛琳娜的宣言对于帝国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她能感觉到整个冰谷城的氛围。
成千上万的灵魂在震颤,在欢呼,他们赞颂着摄政王殿下的名字,以证明魔鬼所言绝非空幻虚无之物。
“……很难吗?”
她慢慢将视线从光幕上移开,再次凝视着那对她而言不知何时已经快占据人生全部的面庞,轻声说道:
“这对魔鬼先生来说很难吗?乌鸦小姐,魔鬼先生……还有外边的野狼小姐,不是都表现得很轻松吗?”
拯救帝国……这个概念对辛而言太过遥远,她无法认知这意味着什么,自然也没有办法理解要做到这件事有多么艰难。但归根到底,她现在的反应在本质上还是出于那个原因——她无法再相信安瑟,即使她从来没有相信过安瑟。
听起来有点莫名其妙,但安瑟也是在刚刚才认识到,这不是辛的矛盾,而是她态度的变化。
——对于真实与虚假的态度。
“辛小姐,你觉得我和玛琳娜还有希儿很轻松就能做到某件事,不是因为它很简单,而是因为我们成功了。”
安瑟朝辛歪了歪头:“我觉得对于那种力量的你而言,救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那你会觉得救赎或审判他人,很轻松吗?”
“……没有。”
对于每一个需要救赎或审判的对象,辛都怀有无比崇高的信念,即使她能轻而易举地改变对方的灵魂,也不会认为自己的职责是轻松的。
圣女小姐一下子就明白了安瑟的意思,安瑟口中的艰难,或许无关成功的难易,而是背后的意义。
拯救……帝国。
这就是,魔鬼先生的恶……在协理的作用下,所对应的善吗?
辛陷入了恍惚之中,如果是这样一份功绩,拯救整个帝国,甚至于可能直接改变整个世界的伟大之举,那的的确确配得上魔鬼所背负的庞大罪孽。
那么也就是说……她的救赎,起作用了?
辛本该因此感到无上的喜悦,但她并没有。
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迷茫地看着神情如此纯粹而真挚的安瑟,没有感到哪怕分毫安心。
因为玛琳娜的话语,之前的一切,分明都在告诉她,魔鬼从头到尾都只是在欺骗她,即使是那看似无比真实的期盼也不过是谎言。
从东港开始,她就没有得到过安瑟那怕片刻的真心。
但现在,安瑟却又以事实回答了辛——他没有说谎,他有着超越一切英雄与义人的宏大愿景。
死去的贵族是真实的,本该发生的动乱是真实的,就连最不可能被配合安瑟的平民们,他们的反应也是真实的。
这一切都在告诉辛,她的拯救有了成果,安瑟在回应她的希冀与内心。
她到底该相信什么?她该选择相信这是魔鬼先生为自己搭建的更大的骗局,还是选择沉浸在此刻那来之不易的幸福与喜悦里?
辛……觉得痛苦。
她以前从来不会思考这些东西,她所要做的只不过是履行职责而已。
不需要思考善恶,不需要思考对错,尊奉着神的意志,作为祂在地上的代行者,维系着无上协理的平衡。人世间的纷扰和苦难,与她没有半分联系。
所以从最开始,她才能那么坚决,那么一心一意的追逐着安瑟,试图拯救安瑟。可到现在,昔日的纯粹……却成了她继续前进的最大阻佼碍。
“辛小姐?”
安瑟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很不好。”
“我……”
如果是以前的辛,早就将心中的迷茫向安瑟全盘托出,可现在的她却做不到了,无论是扭曲的心,还是那份再也无法消去的怀疑。
我为什么要这样怀疑魔鬼先生呢?我为什么……甚至不愿意相信他会教导我,指引我该怎么做呢?从很早以前开始,一直都是魔鬼先生在教我该怎么前行啊。
为什么我连这件事,都无法相信了呢?
辛甚至为自己无法信赖安瑟本身而感到痛苦,所以在漫长的沉默后,她垂着眼眸,轻声说道:
“我没什么,魔鬼先生。”
而后,圣女抬起头来,朝安瑟露出那么纯净……却又易碎的笑容。
“你能做出这么伟大的事,真是太好了。”
辛选择相信自己的拯救的确对安瑟起了作用,她也只能这样选。
因为她不想再承受那种没有尽头的折磨与痛苦了,如果魔鬼是发自内心地想要拯救帝国,那她的救赎就有了意义,她也有了继续伴随魔鬼,继续救赎魔鬼的理由与决心。
而她只要这么想,安瑟的计划就成功了。圣女小姐重新回到了合理的出发点,思维不会再轻易偏离到那些扭曲偏执的方面,而是专注于救赎安瑟本身。
只是……
安瑟看着恢复正常,好像已经成为了最开始那个纯真懵懂的圣女的辛,海蓝色眼眸的深处满是复杂。
辛,你到底是真的选择相信我,还是选择……麻痹自己?
不接受伪装成善意的恶意,对安瑟所有话语的强烈不信任,不是因为别的,或许只是因为……她已经不想再让安瑟欺骗她,仅此而已。
对辛而言,她对安瑟恶意的渴求,似乎并不只是因为恶意代表着安瑟试图让辛堕落,更是因为那一次又一次的伤痛,安瑟在她身上留下的,唯一真实的痕迹。
但辛是不可能矫揉造作到这种地步的,她是最完美的圣女,是穷极教会八百多年的底蕴所诞生出的至高杰作,她不会,也不可能在救赎的过程中,产生这种本不该出现的,全然无意义的负面情绪。
哪怕安瑟已经将她改变的面目全非,但到目前为止,安瑟也还是没有触及到她的核心,所以是不可能的。
这也是为什么安瑟在当时推断出辛的情绪后,是那么难以置信。
因为这些迹象只指向了一种可能。
在沉沦于欲望,堕落于罪孽之前——
圣女,已经喜欢上了魔鬼。
*
庇护所的城墙上,双手叉腰的希塔娜看着有序撤离的难民们,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帮贵族要是认真做事的话,不是能把事情办好的嘛!”
玛琳娜拿捏那些叛徒贵族们的手段很精妙,她是真的选了一个叛徒作为接应势力之一,否则那帮人也拿不出能说服墨菲的证明,更没有办法……把假的撤离路线传递到天霜之塔那边去。
所以希塔娜才完全不担心撤离队伍那边的安危,毕竟当灰塔与铁刃的联合袭击部队跨越茫茫风雪抵达目的地的时候,等待他们的并不是任人鱼肉的难民,而是一群饥肠辘辘的魔物。
高兴之余,狼小姐也有些可惜,毕竟她的姐姐现在似乎正在帝都忙于处理那几个叛徒的事情,无法在现场和她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
按照玛琳娜的说法,这只是刚开始,最早跳出来的那批贵族都是最为愚蠢的,想要彻底肃清帝国在皇帝把持下已然完全扭曲的政治体系,是一件非常漫长而艰难的事情。
希塔娜听不懂,但她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该干什么,玛琳娜那边的事,用不着她操心。
“最麻烦的事情终于少了一件,真好!”
虽然本来放下狠话打算开杀的狼小姐,根本不知道事态为什么发展成这样——一群人莫名其妙叛变,莫名其妙栽在了玛琳娜手里,莫名其妙被全帝国围观,最后莫名其妙被当庭处刑,但这不妨碍她的心头大事总算少了一件。反正一切都顺顺利利地,根本不需要她操心。
我为什么敢这么冲?因为我有安瑟,你们有吗!
北地的难民陆续撤离,接下来她就可以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调查寒灾真相,以及反攻大公这两件事上了。
而这两件事,都涉及到了狼小姐的专业领域——战就完了!
开始暗暗构思下一步行动的希塔娜兴致勃勃地哼起调子,眺望着长长的撤离队伍,余光一瞥,突然发现安瑟正和几个教会教士站在庇护所大门口,维护着秩序。
少女眼珠一转,直接跳下城墙,大步往他们那边走去。
“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海格力斯先生?”
卢利斯热情的和安瑟交谈着:“不如直接让穆拉修士向暮主教引荐您吧!得到圣女祝福的您如果能接受主教的教导,一定能突飞猛进的!”
海格力斯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你忘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卢利斯教士?”
教士愣了愣,随后略显苦涩的低头致歉:“是我浅薄了,海格力斯先生。”
这位义人是为了心中的信念与大义才回到北地,又怎么可能为了所谓的力量而离开呢?
“接下来……我应该会在各个庇护所之间游荡吧。”
海格力斯看着撤离队伍,轻声说道:“毕竟,谁也无法保证同样的事会不会发生第二次。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我希望我能在场。”
在场的教士们无一不被他的意志折服,只是……
主教们的命令仍没有改变,哪怕希塔娜带来的拯救已成定局,从教会最高层上面传下的命令,依然是“阻止希塔娜”,而不是“协助希塔娜”,尤其要将海格力斯往这方面引导。
这让他们听起来不像是配合希塔娜帮助难民撤离,而是想让他们成为……搅局者。
莫名其妙,不知目的为何的搅局者。
在某种程度上讲,这与海格力斯这份坚决的信念背道而驰。
“喂,你,就是你!”
傲然清冽的声音插入了教士们的谈话,毫无仪态大步走来的希塔娜昂起下巴:“你就是那个什么……海格力斯?被圣女祝福的英雄?”
“……是。”
海格力斯面露几分犹豫之色,最后还是微微低头,朝那娇俏窈窕的少女行礼:“您好,兰斯大人。”
不知为何,这位杀神小姐突然脚步一顿,身子好像极不明显地哆嗦了一下,脸上更是露出了微妙的舒爽表情。
只不过教士们都不敢看她的脸,所以没人发现这古怪的异样。
“你也没那么……咳嗯!没那么厉害嘛!”
希塔娜在不远处站定,双臂环胸,突然非常大声地这样说道:“说得好像有多了不起,结果不是还要我顺手救你出来?”
她好像玩得很开心。
“是,兰斯大人的恩情,我一定会想办法偿还。”
少女的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要是现在尾巴长出来的话,怕是转得和涡轮一样夸张。
她愉快地眯起眼睛,哼哼着说:“那你就慢慢想吧,不过我也没指望你能做什么了。”
说着这么傲慢的话,希塔娜却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上的项圈,脸颊不自觉地变红了一些。
“要不这样,你把那个圣女叫出来,让我跟她打一架!”
教士们大惊失色,而海格力斯则平静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圣女在哪,很抱歉,兰斯大人。”
“嘁,没……唔嗯!咳咳咳,没用!”
刚刚发出细小怪声的狼小姐瞬间环视一圈,发现没人在看自己后,才羞恼地瞪了眼披着英雄外皮的魔鬼,但又欲罢不能地再次抓了抓项圈。
大抵是担心自己演技不过关或是控制力不好,希塔娜在丢下这句“没用”之后,就转身离去了。
“……真是危险啊,那位兰斯大人。”
卢利斯这才松口气,他无比敬佩地看向海格力斯:“您能如此镇定地与她对峙……真是了不起!”
海格力斯笑了笑:“要是圣女的话,一定能做得更好。”
“是啊,要是圣女在的话……”教士微微低头,迷茫困惑地低语着,“圣女作为神在地上的代行者明明已经来到了北地,为什么却不曾为这片大地上的悲剧……真正做些什么呢,她到底去哪了呢?”
“是啊……”
重新认识圣女的魔鬼也若有所思地说着:
“她到底,去哪了呢?”
*
“你说你……感到痛苦。”
依然是圣祈枢机殿堂,那个最接近神的地方,辛依然跪在巨大的衔尾蛇塑像之下,如同当时怀疑自我,怀疑信仰那般,祈求神能给她答案。
神也依然没有回应她,回应她的是上次为辛解惑,解除了圣女身上的一层枷锁的明主教。
“是的,明主教。”
辛注视着神的塑像,圣青色的眼眸却好像空无一物,她幽寂而茫然地呢喃着:“魔鬼先生让我感到痛苦,他的欺骗,他的谎言……让我无法作出客观合理的判断。”
圣女转头看向年迈的老主教,眼中满是脆弱的渴盼与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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