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毕竟在决斗的时候，莲德就已经感觉到了这位泽格小姐阴沉至极的视线……说得难听点，她当时可能直接动手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毕竟被安瑟殿下用那种完全无话可说的方式踢了出去……把怨气撒到我头上也不是不能理解呢，泽格小姐——虽然多少有些狭隘得配不上安瑟殿下就是了。
想到这里，莲德脸上的笑意更加真切诚恳了几分。
“很好，我也不想跟你废话——这段时间，防御体系建设的效率低于我的预期，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而整个东港，目前唯一能让这件事产生问题的……”
明芙萝一步步走到办公桌前，盯着那令她作呕的虚伪笑容，漠然道：
“只有你一个人。”
“嗯……”
明明被戳到了死穴，莲德却没有变现出丝毫紧张，反而十分好奇地问道：“您的预期是指……没有您所想的那么快？”
然后，她才露出些许为难的神情：“这要我解释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您说明啊，毕竟——”
“我不懂政治。”明芙萝直接打断了莲德的话，“所以你不用跟我解释，我解释给你听。”
她抬起手来，轻轻敲了敲眼镜的镜框，流动着大量数据的光幕便投影到了墙上。
明芙萝·泽格的眼中依旧是那不变的漠然，但莲德心中已经隐约感觉到了某种……十分不妙的预感。
“因为我懂数学，而数学，不会骗人。”
“这些数据，是我根据你上位以后，整个深蓝家族领地内的行政命令的完成度，执行速度以及各种表现，最后综合量化得出了你在上位后的……行政效率。”
明芙萝随手一划，一个数字出现在光幕上，被她放大，意思应该就是莲德的行政效率。
“而这个，这四天来，关于防御体系建设推进的各项数据，综合得出的行政效率，是这个。”
她将两个数字放大，直接摆在莲德眼前，漠然地扶了扶眼镜：“后者比前者大了百分之二十……听起来更有效率了，是吗？”
下一秒，浮游炮的炮口就顶在了莲德的后脑上。
嘭！
明芙萝一掌拍到桌上，镜片后的瑰丽紫色眼眸中浮动着毫不掩饰的怒焰：“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战争马上就要来了！你作为最早得知这个消息，最早就应该准备应对战争，保护领民的人，竟然只比平常处理政务时的效率高百分之二十？其他领地的效率比例比你高些，深蓝家族的领地是最低的，毕竟这里是你的地盘，对吧。”
“你以为你做得很好，无懈可击，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即使手段再怎么多，也找不到你动手脚的证据？”
嗡——
浮游炮的炮口已经在嗡鸣声中积蓄能量，明芙萝冰冷至极的声音也一同响起：
“莲德·深蓝，你以为我杀你需要证据吗？哪怕只是猜测，哪怕不用这份数据，只要我去找安瑟，你就得死。”
苏丝伦像是吓傻了，在一旁连话都不敢说，但都已经被这样威胁的莲德，却始终平静。
“那您为什么没有去找安瑟殿下取走我的性命呢？”她反而微笑：“为什么您要来找我，说这些话呢？”
不等明芙萝开口，她便接着道：“因为您不是这样的人，泽格小姐。您从来不依仗安瑟殿下的恩宠行事，不是吗？或者说……如果您是这样，单纯凭猜测便要在战争到来前杀死一位大公的人，安瑟殿下也不会给予您宠爱了。”
“啊，准确地说……”
莲德毫无惧色，笑容灿烂地补充：“不是单纯地杀死一位大公，而是杀死一位……早就向安瑟殿下透露叛军的到来，并且也是最早直接向整个东港宣布战争即将到来的大公。”
没错，这才是莲德拥有底气的关键。
只要她没有犯真正留下把柄的错误，只要她保持着谨慎，以提供关键情报和宣布东港进入战争状态这两件事为护身符，明芙萝是根本没理由动她的，哪怕她再怎么怀疑自己也一样。
莲德当时在决斗之后宣布战争的到来，就是为自己的身份安全增添一份强有力的保障。
当然了，这一切都建立在明芙萝和安瑟都是守规矩的人的基础上，但凡他们两人之间有任何一个不是偏向守序的，莲德恐怕早都已经死透了。
莲德确实没料到明芙萝还有这么一手，但那又如何？行政效率不够高真的能说明什么吗？能说明是她刻意让效率降低的吗？莲德不知道明芙萝究竟有多懂数学，但前面那句话她还是很认可的。
——你真的不懂政治，一点也不懂，泽格小姐。
合适的事就该交给合适的人去做……你的想法是正确的，但你忘了一点，那就是你不配成为发号施令的人，你不配成为领袖，成为……支配者。
莲德看着沉默不语的明芙萝，知道自己又赢了。
假如这时候明芙萝当机立断，一炮直接把她的脑子轰碎，然后以绝对霸道的姿态踢走苏丝伦，强行接管东港的一切，镇压所有不从者，那莲德反而会敬佩她，敬佩她的确有与安瑟同行的意志与觉悟。
但可惜，她没有，归根到底……她不过是个被海德拉保护得太好，仍旧在做着白日梦的学者而已。
“你总要……给我一个交代。”
明芙萝缓缓开口，像是妥协般冷声道：“你的确对我的计划怀有偏见，存在客观阻碍的可能，我需要一个理由，我要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莲德看了她许久，随后轻叹道：“好吧，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么假设，假设我的确有阻拦您的意思，并且付诸实践了，那么理由只能有一个。”
“那就是，您太荒唐了。”
“您知道您在凯旋港城配置的武装，以及驱动整城的武装二十四小时不停歇运转的魔晶，其花费是多么可怕的天文数字吗？”
“您知道这样的武装，这样的魔晶消耗，扩展到整个东港，这个数字要变得多么匪夷所思吗？”
某种意义上讲，莲德的确是在说实话，此刻的她是绝对真心实意的：“这些资源假如用在建设上，将会创造出多么了不起的光景，您能理解吗？哪怕叛军带来的战争真的造成了极大危害，哪怕抽出其中的十分之一……都能让东港在战后重建之后，迎来极大的发展！”
深蓝大公，真正的，纯粹的贵族痛惜万分地摇头：“但您却要把这些资源浪费成这样，把每一座城都武装到牙齿……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不死人的战争？”
再直白些自然便是……死于战争中的人，都是令人惋惜，但也必要的牺牲而已。
“这世上，出现过真正意义上的战争吗？”
明芙萝面无表情地反问。
这句话直接把莲德弄愣住了，而明芙萝则继续漠然道：“既然没有，那出现什么样的战争都有可能。”
“所以，我说不会有牺牲者，那就不会有牺牲者。”
正常情况下，平常说到这里，莲德就会很识趣地闭嘴了，可明芙萝这份并不刻意显露，反而轻描淡写，认为这种事理所应当的傲慢，深深地刺激到了莲德。
“可您，不过是在借助安瑟殿下的力量吧。”
她扯了扯嘴角：“虽然我认为您不会依靠安瑟殿下的恩宠，但在这件事上，您不是完全在浪费安瑟殿下，浪费海德拉家族积攒的资源而已吗？这些资源，跟您自己有什么关系吗？”
“……呵。”
明明只是一声轻笑而已，可就是这声轻笑，加上明芙萝挥手撤掉浮游炮的动作，差点就让莲德情绪失控了。
“那把这些东西，全都给你。”
女人知性冷淡却又不失成熟魅力的面庞上浮现起讥笑：“你有信心做到这件事吗？”
“我当然——”
莲德下意识说出了这三个字，但却突然卡住了。
她有信心像明芙萝这样，没有丝毫迟疑，甚至能平淡如喝水一般，说出“我说不会有牺牲者，那就不会有牺牲者”这种话吗？
“别搞错了，深蓝。不是安瑟给了我这些资源我才能做到这种事。”
明芙萝似乎失去了继续和莲德对话的兴趣，也有可能是觉得，她的动机实在可笑至极。
她的身形再度化为铁灰色粒子消散无踪，只留下一句仿佛能俯瞰莲德的话语：
“是因为我能做到这件事，能做到远超这件事的，以你的层次根本无法想象的事，安瑟才会给我……我需要的一切。”
“包括他自己。”
向来没有多少情绪波动的学者小姐，最后这句话里的轻蔑语气，像是在嘲笑莲德那隐藏在心中的某种渴求，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哎呀，泽格小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盛气逼人呢。”
过了好久，苏丝伦轻声感慨道：“真是让人敬畏的气度，也只有主人能驾驭住她吧……你说呢，莲德女士……莲德女士？”
“嗯？啊……说得对，小皇女殿下。”
回过神来的莲德微低着头笑了笑：“的确是……常人连接近起来都觉得艰难的大人物啊。”
说完之后，她突然站起身来，朝苏丝伦微微低头致歉：“抱歉，小皇女殿下，我觉得我也是时候休息一会儿了，大概……半小时之后，我会回来继续协助你处理东港事宜的。”
“没关系没关系。”苏丝伦很大方地摆了摆手，“休息一天也没关系的，我应付得过来。”
莲德笑了笑：“那可不行，总不能再让泽格小姐不开心吧，都被她点名了，我的效率还不够高呢。”
如此说完，她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也不知道去了哪。
“……”
苏丝伦放下笔，双手捧起脸来看着办公室的正门，突然轻笑了一声。
“有时候……可怜和蠢，真的没太大区别呢。”
*
轰、轰、轰——！
迷途海危险海域中层，连绵不绝的爆鸣声随着汹涌澎湃的海底涡流一同，在这片海域掀起恐怖的灾难。
挥舞深青色锋刃的莲德神情狰狞，被她操控的狂涌海流将周围几百米内的生物悉数绞杀殆尽，连骨茬都看不见，只能看到一片片浓浓的血红。
只有你可以？我明明也可以……我明明也可以！
如果我也是契首的话，如果是我追随安瑟殿下的话，如果我能将自己的力量贡献给安瑟殿下的话……我能做到的，何止比你这个只会做白日梦的愚蠢女人强上百倍千倍！
明芙萝的讥笑和轻蔑，让莲德失控到不得不以这种方式发泄心中的愤怒，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做过这么不入流的事情了。
莲德闭上眼，想要与无尽的海洋共振，平复自己的心情，可周遭的洋流都被她搅得一团糟，花了很长时间才从方才的嫉妒与憎恨中脱离出来。
不能被她影响……必须继续保持好现在的状态。
在泽格那边，我的嫌疑已经被完全消除了，接下来只要——
“不是被完全消除了哦。”
歘——！
一道百米宽的青色剑气直接在海洋中真空通道，猛然睁眼的莲德急速后退，心中惊骇万分。
“冷静点，我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的。”
那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莲德强行克制住再度挥剑的冲动，有些艰难的转头看向身旁。
而后整个人便陷入了一阵恍惚。
……月亮？
缠绕着荆棘的……月亮？
这个瞬间，莲德先是觉得自己看到了一轮缠绕荆棘的明月，但恍惚间好像又看见了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绝美面庞。
“唤溟者无论是上下位种，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是谁？！”
看似在和对方交流，但莲德已经将体内的以太激发到极致，随时都能挥出极为恐怖的一记杀招。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帮了你，就在刚刚。”
“……你想说，你帮我阻拦了什么海中霸王吗？”
“不是不是。”
那轮明月摇了摇头：“是你和人偶小姐的对话哦，她特意找到我，问我你有没有在说谎呢？”
这一瞬间，莲德差点因为积蓄庞大力量时以太流动的突然凝滞，而遭受反噬。
虽然不知道“人偶小姐”这个代称是怎么回事，但并不妨碍莲德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说……谎，和泽格小姐的谈话？”女人的指尖微微颤抖，“不好意思，我可没有说谎。”
“啊，抱歉，是我没有说清楚。”
明月女士歪了歪脑袋，动作十分可爱，但言语却让莲德如坠冰窟：
“不是说谎，是隐瞒——你，隐瞒了你的真实身份和真实目的，不是吗？革命军的领袖，蜘蛛女士。”
“哦对了，我不是说你的代号是蜘蛛女士，我只是习惯叫你蜘蛛女士，你代号是……啊，幽色，对吧！”
没有强撑着嘴硬，也没有对正体不明的明月女士发起攻击，莲德在沉默许久后，十分艰难地说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诶……蜘蛛女士真是好说话。”明月女士似乎很惊讶她没有多做什么抵抗，然后很干脆的说道，“我需要你帮我个忙，很重要的那种。”
她稍稍凑近了莲德一些，在恍惚间，莲德又看见那张脸，看见她好像……在笑？
那纯粹，真诚，无邪，却又那么令人……不寒而栗的笑。
“你也不想被魔鬼先生知道你在骗他的，对吧？”
第八十章·魔鬼先生继续操盘
没有人是生来自由的，辛从小接受的教育里，对此着重强调。
人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洗净身上的罪孽，愤怒，贪婪，嫉妒……这些罪孽让人变得狭隘，变得无法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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