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通过狭窄走道的安瑟来到了一间小房间前,这是每个教会都会设立的告解室,嗯……宗教这种东西,哪怕相隔一个世界,其实在很多地方也大相径庭呢。
这座教堂不小,教士的数量应该也不少,告解室正好有教士待着,安瑟推门而入,在狭窄的小隔间里坐下,隔着一扇被幕帘遮挡的木门,与另一头的教士对话。
“年轻人啊,你看起来并不迷茫,也不痛苦。”
门那头传来了十分温和的男声,听起来应该是个阅历丰富的中年教士,他十分友善地问道:“我感觉到了你的自信与活力,你是迷路了吗?”
“并没有,教士。”安瑟十分尊敬地回应着,“我想我的确是来找您的。”
“哦?我可没见过你这样英俊的年轻人,我们之间认识过吗?”
“倒也不是,我只是想找个教士问一些问题,是哪个教士都好。”
告解室内的教士也不动怒,依旧十分温和地劝告道:“那么你可以去教堂的后院找杰夫教士,他正在打理花圃,希望你能把告解室留给希望忏悔的迷途者,好吗?”
安瑟少爷十分本色出演的展现了一个少年的固执与意气:“但我想问的问题,不管是哪位教士,都不会想让其他人听见的,你确定要我去找其他教士问吗?”
告解室内的教士笑了笑:“好吧年轻人,那就由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好了,你想问什么呢?有关神的存在,还是我们的教义?”
他似乎把安瑟当作了对神和教会充满好奇的少年,打算耐心地为安瑟做出解答。
但在辛的注视下,安瑟问出的问题却是——
“你为什么会信仰神,为什么会加入教会呢,教士?”
“……”
无论是门那头的教士,还是摸不清安瑟要干什么的辛,都因为这个问题而愣住了。
大概过了三四秒,反应过来的教士竟然反问道:“年轻人,你为什么会好奇这个问题呢,这不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会考虑的。”
遗憾的是,他碰上的不是真的少年……好吧,的确是真的少年,但有点不太正常的少年。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教士。”安瑟很严肃地问道,“这是不礼貌的。”
教士又愣了两秒,随后笑着摇了摇头:“很抱歉,是我失礼了。好吧……为什么信仰神,为什么加入教会是吗?这真的是件很遥远很遥远的事了。”
“我不是教国人,是帝国子民,在南境出生,小时候父亲为了做生意全家搬迁到了东港,到现在已经快有……四十年了吧。”
这位中年教士并没有抗拒讲述自己的过去,很沉静地娓娓道来:“到东港的第一天,我就看到了一艘从来没见过的大船,也是第一次看到了教会的旗帜,从船上下来的教士看到我一直在看着他们,就送给了我一本教义书。”
说到这里,一本虽然陈旧,但可以看出被保养得十分妥善的白金色典籍,穿过中央的小窗送了过来。
教士并不介意把这对他而言无比珍贵的事物分享给素未谋面的年轻人:“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看一看。”
安瑟很自然地接过教义,同时好奇问道:“所以在那时候起,你就决定成为教士了?”
“不,当然不。”教士爽朗地笑了起来,“因为我完全看不懂这本书里写的是什么,我那时候连帝国文都没认全,又怎么可能看懂没翻译过的教义呢。”
“它只是一个契机……”教士的感怀中透着岁月的气息,“一个让我能得到神的眷顾的契机。”
“这么说的话,教士是遭遇了什么事才选择成为教士的?”
“嗯,在我十三岁的时候,父亲被人算计,生意破产,欠下巨债,绝望之下跳海自杀,他的合作伙伴出卖了想从东港逃走的我和母亲,母亲被抓走变成了奴隶,我在逃跑的时候侥幸被一位神父庇佑,勉强活命。”
教士的语气很平静,并没有面对昔日伤痕的苦涩与痛楚,但正是这份平静,让人很难想象他到底经历了多么冷厉的风霜。
安瑟像个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少年那样惭愧道:“我不是有意解开你的伤疤,教士,我很抱歉。”
“没什么,年轻人,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教士笑了笑,“在被那位神父救下后,我本来也未必会走上今天这条路,但他在我的逃亡带着的行李当中找到了那本教义——我本来是打算用来换钱的,毕竟看着就价值不菲,但那位神父,把这当成了神的旨意……不,这的确就是神的旨意。”
“在神的旨意下,神父教导我如何获得神的恩赐,如何成为一位超凡者,我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十五年内成为了一名三阶超凡者,虽然时至今日也还是三阶,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希望,但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我依靠这份力量实现了复仇,也在几年后找到了母亲,弥补了心中的伤痛,平息了心中的愤怒……所以年轻人,你觉得我为什么会信仰神,为什么会加入教会呢?”
在这段小故事结束后,教士终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因为神拯救了我,拯救了我本该晦暗的人生,我有什么理由不信仰它,不尊奉它呢?”
安瑟身旁的辛一副有荣与焉的模样,她很高兴……甚至可以说是很满意于这位教士的故事,似乎有人被神的恩泽照拂而得到拯救,对她而言也是种荣耀。
但安瑟的话语却让辛的欣喜僵住了。
“所以,你是为了获取力量才信仰它的,是吗?”
“……你这是第三次让我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年轻人。”
教士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年轻人,为什么要这么想?你搞错了先后顺序,我从来不是为了获取力量而信仰神,是它拯救了我——”
“那就换个说法,教士你是为了得到拯救才信仰神的,对吧。”
“我说了,是神先拯救了我,我才——”
话说到一半,这位教士自己又顿住了。
因为他觉察到了安瑟话语里的另外一层意思——
“可是,如果神不拯救你的话。”好奇的少年微微歪头,“教士还会信仰它吗?”
先得到了拯救,才产生了信仰。
也即是,如果没有得到拯救,就不会存在信仰。
换句话说……不也还是为了得到拯救,认为自己信奉神就能得到拯救,采取信仰的神吗?
过了很久很久,教士才慢慢开口道:“这种问题,真不像是年轻人能问出来的。”
“教士能回答我吗?”
辛觉得很不舒服,她感觉到有什么阴冷的,危险的东西在缠绕着自己,她不想听接下来的对话,但她又不想从安瑟身边离开,不想错过能更进一步了解安瑟,能更好地履行自己职责的可能。
在短暂的沉默后,教士轻声回应:“这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要按照年轻人你的说法,那我的确是为了力量才信仰神的。”
辛的眉头紧紧皱起,但安瑟却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说话,同时自己说道:“教士不会觉得这样的信仰……不真实吗?”
“不真实……”
教士突然笑了:“那你认为,什么样的信仰才能算作真实的信仰呢,年轻人?”
“不掺杂任何多余事物,无关其他任何存在,对神绝对纯粹的敬仰与奉献,应该是这样的吧。”
安瑟的这种揣测,却被教士否定了。
“这不是信仰,年轻人,这是谎言。”
这一刻,如果不是安瑟强行压住了辛,另一间隔间里的教士,怕是要被辛吊起来质问了。
这位三阶的教士绝对想不到,他对面正有一个神灵种,在转瞬间死死控制住了差点失控的五阶。
“坚定信仰的前提就是认清自己,向神求取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倒不如说……只有向神求取什么,才会有信仰吧。”
教士十分平静地说道:“即使真的什么都不曾向神所求的信徒,其实也从对神的信仰中得到了情感上的反馈吧——也就是信仰本身这件事,能让他们感到安心,大多数信徒都是如此。”
“说到底……有谁会去信奉一个对自己而言完全没有作用的存在呢?那不是毫无意义吗?”
亵渎……
被安瑟牢牢控制住的辛眼神冰冷,她现在就想要对这个不合格的教士降下审判。
污蔑信仰这件事,本身就是对神的亵渎!
瞻仰并敬畏神的荣光,是称颂它的伟大和高尚,怎么能是为了求取回报,满足自己,怎么能是为了……
想着想着,辛的内心便陷入了无尽的迷茫。
由明芙萝引发,由安瑟揭破的,关于信仰的问题,辛依然感觉到迷茫不解,她在心底仍不相信,自己对神的信仰……就是为了她自己。
安瑟用“神不在乎,所以在乎的就只能是你”来做出了解答,辛虽然无法反驳,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
可现在,安瑟竟然直接让教会内的神职人员,把她绝不接受的话,用另一种方式给说了出来。
【没有人会去信奉一个对自己而言完全没有作用的存在】
也就是说,在这位教士眼里,任何信仰的原始出发点,从来都不是什么对神的力量的膜拜,对神的伟大的崇敬,而是……利益。
是因为信仰神对自己有好处,所以才会去信神,才会有信仰。
这是事实吗?这怎么可能是事实!怎么可能会因为纯粹的利益而去信仰神!信仰神是为了称颂它的伟大,敬服于它的荣光,怎么可能会是为了从神那里得到什么东西,怎么会是出于这么功利的理由,怎么可能……
不只是自己,而是所有人吗?是所有人的……事实?
“不过就算如此,我对神的信仰也绝非虚假的,年轻人,我深信那本教义,神父的庇护,就是神的恩赐,神的安排,所以这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教士笑着说道:“我是因为信仰神才得到了力量和拯救,也是为了得到力量和拯救才信仰的神,在本质上的确没什么区别,从今往后,我也会依然虔诚地信奉着神。”
“因为它庇护过我,因为我希望它能继续庇护我,庇护更多的人。”
信仰,是为了得到。
在本质上,是为了满足自身。
无论是物质条件上的东西也好,内心的宁静也罢,都是为了满足自己心中的渴求。
安瑟离开了这座教堂,但他又去了很多教堂,用各种方法,问了同样的问题。
【为什么要信仰神】
有人给不出答案,有人拒绝回答,也有人像那位中年教士一样,十分温和而大方地认真给出了自己的解答。
而无论是哪种回应,其实都大差不差的。
给不出回答,不给回答的人,会用另一种方式提问,最典型的就是:【信仰神会伿让你感到幸福吗】
当辛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到肯定与安心的神色时,她就知道,这些人从对神的信仰中得到了什么。
就连来自教国的老教士,都给出了十分朴素的答案——神让他们有了平和的人生,让他们能生活在充满秩序的国度里。
帝国的信徒也好,教国的教士也罢,无论来自哪里,他们都从那份信仰中,得到了能让他们继续坚持这份信仰的东西。
那位虔诚的中年教士对自己的信仰作出了如此评价,甚至还说出“坚定信仰的前提就是认清自己”。
每个信仰足够坚定的教士,都认清了这样的现实吗?
可为什么……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么不真实呢?
我……真的是为了得到什么,才去信仰神的吗?
在安瑟的激化下,辛突然认识到自己的不解,自己的疑惑,究竟源于什么了。
之前,安瑟说她是为了满足自己才去信仰的神,因为神根本就不需要她的信仰。
这个说辞的重点在于“神不在乎”上,神不在乎但她在乎,这无疑是自私,背弃职责的。
而现在,和这位教士的谈话,直接将信仰本身剖开了一道能直视本源的切口,让辛不敢直视,甚至有些……恐惧。
因为她发现,这位教士的说法是对的,信徒们,教士们,总是能从这份信仰中得到什么——力量也好,慰藉也罢,他们都从这份信仰中切实得到了什么能支撑起这份信仰的东西,才会越发坚定地维护这份信仰。
可……她呢?
她没有去想从信仰中得到什么,并且……似乎真的也没有得到什么。
是慰藉吗?信仰神会让她感到慰藉吗?不,辛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任何不安过,她高高在上的审判裁决着凡世的一切,只要能完成职责,从来不在乎谁将经历什么,谁将迎来怎样的人生,这样的她怎么会需要所谓的慰藉呢?
力量吗?可辛打心底里没有想过通过信仰来得到力量,她对力量向来一无所求,从来没有考虑过任何关于变强的事。
那么……是职责?
是因为信仰着神, 所以神才赐予她这样的职责?
神怎么会因为她的信仰而将如此重要的职责赋予她?神……从不在乎信仰啊。
履行职责,能让辛感觉到一种荣耀,能让她认识到自己是在做伟大的,正确的事,是的,魔鬼先生也说了,她是在做正确的事,而神也是在乎着这份职责的——在履行职责的过程中,如此鲜明的重大意义贯穿着始终。
可信仰神呢?
如果她从来没有从这份信仰中得到什么,也从来没有期望过从这份信仰中得到什么。
甚至就连神本身,也根本不在乎她是否存在着信仰。
那她的信仰,有什么意义呢?
那她究竟……为什么会去信仰神呢?
第五十五章·背叛(5K)
辛怀疑的不是信仰,而是自己,在整个调教过程中,安瑟对这点一直有着十分清醒的认知。
她并不是怀疑尊奉神的正确性,怀疑信仰的正确性,而是在怀疑她自己。
不过,到这一步,安瑟目前就没有打算继续下去了,怀疑是无法治愈的瘟疫,一旦在心中滋生就再无灭绝的可能,尤其是对辛这种无比虔诚的信者。
伜 倘若再给圣女阁下过强的刺激,导致她的心智完全崩塌,那反而是得不偿失的。毕竟他尚未能完全掌握这个女人的力量与动向,一旦辛暴走,她可能带来的威胁与破坏,要比现在的伊沃拉大上无数倍。
这份让她逐渐陷入崩解的怀疑恰到好处,暂时没有必要继续下去,而接下来……
“所以这就是你把我叫来的理由?”
海岸边回响着海潮起伏的声音,坐在长椅上翘着腿的明芙萝歪头道:“因为她受不了你的刺激暂时躲起来怀疑人生,舔舐伤口去了,所以需要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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