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狼兽将背后暴怒的魔狼之影收回，缓缓呼出一口宛如蒸汽的炽烈吐息，再看了伊沃拉一眼后，默默地回到了安瑟身边。
在所有人茫然的注视下，安瑟平静地说道：“铁刃大公，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希塔娜停下吗？”
“……”刚才嘲讽希塔娜的雷伦·铁刃现在反而不说话了，同样默默回到了伊沃拉身后。
而不需要他回答，安瑟也接着说道：“因为我不需要无意义的战争，因为我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的。”
“伊沃拉，你说我是伪装也好，玩乐也罢，都不影响我做出这个决定，我也不会因为你的疯癫和傲慢就改变我的想法。”
他抬起自己戴着四枚蛇戒的手，声音无比肃穆：
“以海德拉的名义起誓，我将禁止任何五阶超凡者参与这场战争，同时禁用一切大规模杀伤性法术。”
在漫长的寂静中，伊沃拉脸上的笑容也缓缓消失了。
“你……来真的？”
“不然呢？”安瑟反问道，“你真的以为我是打算在这里和你决战吗？打算在今天就毁掉无数个家庭，毁掉整个帝国，毁掉这一切？”
“我说了，从一开始，我的想法就没有变过——既然他们找到了你来撑腰，你也的确让我感到棘手，使我无法完全阻止这场战争，那么……最起码让这场战争，维持在不会过于摧残帝国和它的子民们的限度下。”
“呵呵……哈哈哈哈哈！”
安瑟的话让伊沃拉忍不住大笑起来：“安瑟……安瑟啊，我本以为你是在找乐子，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是认真的？”
她张开双臂狂笑着：“为了这对你我而言脆弱无比的一切？为了什么本就是你我的财产，你我的物品，所谓的……子民？”
“为了这些东西，你愿意放弃最大的优势，甚至放弃你身为神灵种的尊严，向我让步，乞求着我的妥协？”
她的笑声是那么刺耳，刺耳到让她身后的超凡者们都无法按捺心中的怒火，面对这番嘲讽的海德拉，又会是什么心情？
“是又如何？”
海德拉却只是微笑，平静的，甚至是悲悯的微笑。
“我同情你，伊沃拉，你和你的祖先将这一切视作玩物，是因为你们身为神灵的人生毫无价值，也没有找到任何除了变强以外有价值的东西，但我找到了。”
“我说过，我会改变这一切，无论是帝国，还是，我的子民的人生。”
他说，我的子民。
“你再如何歇斯底里的发狂，也无法改变一件事——现在的帝国，没有皇帝，没有皇女，更没有所谓的飨焰皇族，统治它的人是我。”
“是摄政王，安瑟·海德拉。”
“我许诺会改变一切。”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篡夺了帝国至高权柄的“叛逆”如此宣告：
“那么一切就都会改变。”
帝国很大很大，少年的声音被寒风传得很远很远。
就好像在须臾间，传遍了这片辽阔疆土的每个角落。
第三十章·玩物
在谈判桌上妥协示弱是种很愚蠢的行为，在场的每个超凡者对此都心中有数。
甚至于，他们中有不少人都已经做好了安瑟将和伊沃拉厮杀到底的准备。毕竟在最开始安瑟宣布这项协议的时候，除了极少数人以外，根本没有谁相信他真是抱着减少战争烈度的目的才提出的。
他们现在心里所想的，就和伊沃拉说的一样——你来真的？
以安瑟这边统合的势力，不说能将北地叛军在瞬息间尽数歼灭，取胜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只要安瑟能胜过伊沃拉。
虽然说禁止五阶超凡者入场，他的赢面也照样不会低了多少，但有这个必要吗？
原本这群人的计划，是将战线直接压进北地境内，也就是帝国几乎所有的五阶超凡者直接在北地进行混战乱斗，把战场控制在这里，那怎么说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
——反正这地方已经被铁刃灰塔和革命军三方摧残得不成样子，又不是他们的领地，毁灭就毁灭，死绝就死绝，又有什么关系呢。
倒是安瑟这个决定，让他们没法直接全力压进北地，说不定还会把战线给拉出来，那不反而牵连了更多“无辜者”吗？我们的摄政王殿下不可能想不到这件事啊，他怎么还觉得这样向伊沃拉妥协是正确的呢？
想归想，这时候也没人敢说这些话的。
谁敢质疑摄政王的决意，估计下一秒就会被他身边那个没地方发泄愤怒的天灾拧下脑袋。
雷伦·铁刃能轻描淡写地抗下刚才那一拳，那是因为他是帝国最顶尖的战士！换个研究型学者来，要是在没有任何防御反制的情况下，已经可以考虑怎么把尸体拼回原样了。
现在是这两位本该成为神灵，但又十分巧合地因为各种原因而未能登临至高的支配者谈话的时间，也是真正主导这场战争的两个怪物之间的交涉，任何人都没有插入的余地。
安瑟最后的宣告让伊沃拉陷入了短暂的呆滞，而后很快便露出了难以遏制的残虐之色：“你的帝国，你的子民……安瑟，你还真敢说啊。”
“这艘航向深渊的大船，需要一个能将它在坠落之前，转向光明未来的舵手。”
摄政王那年轻的面庞上是无人可质疑的自信：“而那个舵手就是我，也只能是我。”
太阳穴暴起青筋的伊沃拉前踏一步，吞灭一切的焰浪自她脚下冲天而起，暴虐皇女一字一顿地吐露出心中那无比真实的纯粹憎恶：
“你这自以为是的模样……令人作呕！无论是帝国，还是生活在帝国中的人，所有的一切，包括你……”
“都是……我的东西！”
这份究极的恶虐和贪婪让辛感到震惊，如果说安瑟的罪孽是仿佛糅杂了一切，几乎等同于世界反面的永恒深渊，那么伊沃拉的罪，就是最纯粹，最极致的终极之恶。
因渴望支配所有而产生的贪婪，因不允许任何存在忤逆自己而产生的暴怒，其他翻涌着的罪火也熊熊燃烧，这是毫无疑问的……极罪之人。
辛看着仰天咆哮的女恶魔，心中不由得想：怀有这种罪孽的恶魔小姐不怀有协理，那她到底是为了哪个协理而存在的呢。
是为了……魔鬼先生吗？
这样想着的辛，突然被黑影笼罩了。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去，立于天上的钢铁魔神映入她的眼眸。
安瑟右手边的娇小女人已经消失不见，能硬撼六阶神灵，早已为帝俲国所有超凡者熟知并敬畏万分，名为机械降神的钢铁魔神缓缓落下，悬浮于安瑟后方。无论是狰狞锋锐的铁铠还是背后散发着灰芒的光轮，以及那双在漆黑粒子雾气中无比鲜明的鲜红眼眸，都比伊沃拉掀起的焰浪所带来的压迫感强上不知几何。
而他左手边的希塔娜也露出了属于猎食者的凶狞笑容，赤黑狼影如铠甲般重叠在她的身上，让现在的狼兽宛如真正的非人魔物。
同时，似乎有什么无形之物在影中游弋着，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刻意散发出的，似有若无的冰冷气息，只要谈判崩塌，漆黑的锋刃便会立刻大肆收割生命。
“即便再如何愚蠢，有些话你说的也是对的，伊沃拉……力量总是能决定很多东西。”
支配着这些怪物的海德拉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温和与沉静，只有在支配者面临叛逆时，应有的冰冷漠然：
“你觉得，到底是你能决定一切，还是我能决定一切？”
伊沃拉毫不犹豫的放声大笑：“那就来试试看啊！”
势头再次往双方决死一战的方向发展，这让两边存在感约等于无的超凡者们心神再度紧绷。
安瑟注视了她一会儿，随后突然也笑了一声，轻轻挥了挥手。
居高临下俯视着所有人的钢铁魔神化为粒子消散无踪，希塔娜也神情不忿地散去了身上的魔狼铠甲，游弋着地无形怪物气息消散，他主动让契首停手，看起来一副不想和伊沃拉争到底的样子。
海德拉……真的对伊沃拉妥协到这个地步吗？他难道真的不是伊沃拉的对手？
安瑟的动作让在场的诸多超凡者产生了一些想法，但下一秒，他们便听见年轻的摄政王说道：
“你既然想用这种方式决定这场谈话的走向，那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九首魔蛇的虚影从安瑟背后升起，九道重叠的声音回荡在广袤的荒原之上：
“我不会依赖我的契首，而你我的战斗，必须放在一处不会影响到帝国的迷界中。”
“即便契首本身就是海德拉的力量之一，但以免你气急败坏，我可以施舍你这样一个机会。”
在他们眼中本来徐得要死的安瑟，反而吐出了更加狂妄的言语：“来，试着从我手中夺回你的一切，伊沃拉。”
正常来讲，以伊沃拉的自尊，她绝对不会接受安瑟这傲慢至极的挑衅，绝不会容忍安瑟口中的“气急败坏”与“施舍”的行径，但又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伊沃拉竟然……答应了！
在短暂的沉默后，面色阴沉的伊沃拉狞笑道：“你会后悔的，安瑟。”
“那你就好好珍惜我给予你的机会吧，伊沃拉。”
安瑟的手杖轻轻点地：“可不要再像丧家犬一样逃跑了。”
而后，他们的身形同时消失在了双方的视野里。
于是，呼啸的寒风中，只剩下两边的超凡者彼此对视，氛围逐渐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希塔娜环着双臂，眯眼盯着两个大公和革命军的联军，突然丝毫不掩饰音量的说道：
“阿萝，我们把这群败类垃圾全都杀光吧。”
明芙萝摘下眼镜，轻轻擦了擦，语气十分平静：“现在？”
“不然呢？”希塔娜反问，“等这帮畜生掀起战争之后再处理吗？”
学者小姐思索片刻，随后微微颔首：“有些道理，但你现在也做不到杀光他们吧。”
“你和我一起不就行了。”
这句话让双方之间的氛围直接跌落至冰点，谁都知道天灾的残忍，也知晓机械降神的恐怖，但在细节上又不大明了，安瑟能驾驭机械降神……万一希塔娜也能呢？
劫火之日，那将艾菲桑徳招来的天火硬生生连同大地一起劈开的斩天之刃，早就深深印刻在超凡者们的灵魂中。无可违逆的皇帝在正面被击溃了，击溃她的怪物，自然也成了他们灵魂深处绝不愿面对的大恐怖。
对于五阶超凡者而言，仅仅是机械降神的现身，就足以令他们产生退避甚至逃跑的情绪。
幸运的是，明芙萝轻轻摇头：“安瑟在和伊沃拉厮杀，我不能浪费他的以太。”
“……嘁。”希塔娜不爽地啧了啧舌，然后转头看向身后的超凡者们，直接发号施令，“喂，你们没想过在这里解决掉这群家伙更省事吗？怎么看都是我们人多，要是怕的话，我第一个杀过去，怎么样？”
超凡者们又有谁敢站出来发表意见呢？不赞同要被希塔娜记恨，赞同的话又等于忤逆安瑟的决定，更何况……安瑟和伊沃拉之间的战斗，才是解决一切的核心所在。
他们之间的厮杀说到底，只是大局之下的利益再分配。而大局，只掌握在那两个人的手中。
“兰斯小姐。”
就在这时，革命军的队伍中，一个戴着浅紫色朦胧面纱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成熟的声线平稳而坚定：“你确定要现在就和我们开战吗？你想要违背海德拉阁下的决定吗？”
听到这句话，向来会因为安瑟而动摇的希塔娜，脸上竟然露出了更加不爽的神色，她前踏一步，杀意毫无保留地释放而出：
“关你屁事！只要能把你们全都杀完，安瑟也没话说！”
“你有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女人十分冷静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但凡你没能瞬间杀死我们这边的所有五阶超凡者，那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在绝无胜算的情况下，都有可能发起报复式的……屠城？”
希塔娜愣住了。
而辛也在这一瞬间窥见了，野狼小姐身上熊熊燃烧，永不熄灭的怒焰，头一次……暗淡了下去。
对平民的保护能让希塔娜冷静，这件事辛在帝都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但希塔娜心中那份炽烈怒焰这次的熄灭，却好像又不仅仅只是出于对平民的保护那么简单。
野狼小姐……觉得自己错了。
错误……野狼小姐的愤怒，是源于……她的错误？
好像也不是这样，但总感觉有些接近了。
需要更多的……信息。
不是所有事项都要按照严格的逻辑去推断，去做自己擅长做的事——这是安瑟教给她的。
对辛来说，获取信息的方法足够简单，根本不需要弯弯绕绕。
要让野狼小姐，陷入更极端的暴怒里……但是，这是正确的事吗？
辛并不知道，当她在思考某件事是否正确时，就代表她已经有了那么做的想法。
——以罪赎罪，以恶裁恶，这绝不是她这位圣女，该有的想法。
*
“你还真是够本色出演的，不对……你根本就没有在演，只是单纯地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吧。”
不会有任何人干扰的迷界之中，疯狂飙戏的两个怪物终于坦诚相见。
严格意义上讲，飙戏的只有安瑟，毕竟伊沃拉完全不是在演戏，她正如安瑟所说的那样，只是在说心里话而已。
“少说废话。”
完全没有之前那疯样的伊沃拉满脸不耐烦：“说好的报酬呢？”
安瑟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伊沃拉进入北地，是他战略中极为重要的一环。
由于信息的缺失，对于辛的调教已经无法像对希塔娜和明芙萝那样极尽完善，安瑟在把伊沃拉从那神秘势力手下夺来之后的所有规划，都已经不再是如以往那般，等同于看透未来的完美布局了。
但这并不妨碍安瑟将一切都纳入自己的掌控，甚至于……成长至今的他，即便没有洞悉未来的可能，也已经比曾经的海德拉要更加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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