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当然了，不然还能是么？”
在安瑟这么说着的同时，辛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缕阴影从旁闪过，不远处的一个超凡者身形突然僵住，而后上半身缓缓滑落在地，痛苦哀嚎起来。
乌鸦小姐也在……她和魔鬼先生一起的话，的确应该一下就能把混乱给结束掉，可为什么……
这么想着的辛，感觉到自己到自己的“心脏”跳得更快了一些，因为某种悸动，因为某种……渴求。
哪怕现在这个非实体的她根本没有心脏这种东西，但那仿佛有什么东西抓挠着她的好奇感，却让她产生了这种异样错觉。
魔鬼先生为什么不直接帮助野狼小姐，魔鬼先生为什么要旁观这场混乱，为什么要说我对他的欺骗是良好的开始，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辛从不好奇，因为没有好奇的必要，受审判者，得救赎者的人生，无论是喜是悲，是好是坏，都与她没有关系。
因为他们的罪孽就在她的眼中，他们的自我就在她的眼中，所以辛从不对任何人好奇，毕竟所有人在她眼中都是透明的。
可是，魔鬼先生很不一样，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你发现这附近有什么特点吗？”将辛写在脸上的好奇尽收眼底的安瑟眯眼笑道，“如果你能看出来的话，我会提前三分钟结束这场混乱。”
“！”
辛神情一变，十分严肃地开始左右扫视。
被打烂的街道，被烧毁的房屋，哭喊着逃跑的人，乱战的超凡者们……
圣女小姐沉思许久，随后笃定道：“这里，有不少死人！”
“……”安瑟罕见的沉默了。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有些过于无厘头的辛马上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里死的人很多，说明这里是混乱的中心……之一，而如果这里是混乱中心的话，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说着说着，辛也把自己给说愣了。
“所以这附近的特点就是……有特点？”
这样说完之后，圣女小姐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亘安瑟，像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又不太敢承认，甚至还希望大人能原谅包庇自己的孩子。
年轻的海德拉则摇头叹息：“好吧，问你这种逻辑类的问题是我的错，我以后会尽量避免的。”
“我是笨蛋吗，魔鬼先生？”辛问道。
“不，你只是不太正常而已。”
圣女小姐点点头：“那应该也比笨蛋要好一点，我希望自己只是不擅长这种事。”
辛没想过成为像魔鬼先生这样让人琢磨不透的天才，但也希望自己的思维能更敏锐一些。
嗯……像野狼小姐那样聪明就很好！
“安瑟先生。”在辛这么想的时候，微微沙哑的女声在安瑟身旁响起，“东区和南区的处决进度已经快到终点了。”
“这么快吗？”安瑟微微挑眉，“已经在把速度压到最低了？”
“一开始并没有。”
从阴影中传来的声音有些歉然：“我们低估了那帮蛀虫的反扑力度，因此下手有些过头了一点。”
安瑟抬头看向天空中交战的野狼和恶魔，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一分钟内的前后误差都能接受，快点结束或许也没什么不好……再打一会儿，我们的伊沃拉殿下可就要提前逃跑了。”
话音刚落，天上的魔狼便咆哮着一爪将伊沃拉拍进地里，在街道上犁出上百米的沟壑。
“是。”
始终没从阴影中现身的玛琳娜似乎又在悄无声息间离去了，而安瑟则转头看向懵懵懂懂的辛，羔羊小姐那满是好奇的天真神色，令魔鬼愉悦万分。
“很好奇我在和玛琳娜说什么？”他笑着问道。
点头，辛用力点头。
鉴于辛奇怪的思维逻辑，安瑟也没打算再拐弯抹角，他抬起手杖指向街边的楼屋：“虽然现在被烧毁得差不多了，但圣女阁下，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在被毁坏之前，这里的建筑都比较华丽，对吧？”
“好像是。”辛微微歪头，“这代表什么呢？”
“这代表住在这里的，大都是富人。”
海德拉意味深长地说道：“住在帝都的富人。”
辛愣了愣，随后若有所悟地说着：“那按照乌鸦小姐刚才的话，其他发生混乱的地方，也都是……富人住的地方？”
安瑟笑着夸赞道：“这不是很敏锐嘛，圣女阁下。”
严格意义上讲，帝都不存在真正的富人圈，因为帝都的中心永远由超凡者支配，只是拥有钱财的人……除非真的足够大量，否则根本不配进入这个圈层，因而大多富豪基本上散落在帝都东西南北四个富人区居住。
“暴乱……只发生在富人居住的地方。”辛低声呢喃着，“这是为什么呢？引发暴乱的超凡者们，很缺钱吗？”
“战争本来就是一件烧钱的事。”安瑟悠然道，“北地的仗打到现在，所有补给都是从北地外的区域采购的，每分每秒都在烧钱，缺钱很奇怪吗？”
“……对哦，野狼小姐好像觉得，是天霜之塔的人引发的混乱。”
辛似乎有些懂了：“他们因为打仗打到没有钱了，所以要来帝都……抢钱？”
安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强忍住笑出声来的冲动，轻轻点了点手杖：“希儿只追查到天霜之塔，可不代表帝都只有天霜之塔的人。”
“铁刃阵线，革命军的三个部队，以及天霜之塔的各个结社……北地的三方势力，都在帝都塞了人，既为了搜集情报，也为了等待时机。”
魔鬼转头看向帝都的其他区域：“天霜之塔的结社在这里掀起骚动，铁人阵线的战士们在南边引发暴动，革命军则分成两路，大肆抢掠……既然有一方动了，那另外两方没道理只是看着，不是吗？”
“是，是这样吗？”辛有些迷糊，“可这样不是……不是会让魔鬼先生生气吗？万一魔鬼先生生气，他们抢来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呢？”
“但他们不抢也还是一样要完蛋，不是吗？”
安瑟轻笑着指了指自己：“难道你觉得他们会寄希望于我大发慈悲，让北地独立出去？更何况……”
他抬头看向燃起滔滔血焰的天空，嘴角的弧度带上了越发浓厚的愉悦：
“更何况，他们现在有了个也许能拿来对抗我的靠山啊。”
辛想起了刚才那个人的呼喊声，眼神逐渐清晰起来：“因为他们觉得恶魔小姐是能争取来对抗魔鬼先生的，所以就决定殊死一搏……是这样吗？”
“不止如此。”谈笑间又爆掉一个超凡者的脑袋后，安瑟继续道，“你我都清楚伊沃拉是什么性格，在帝都展示出更强大的实力，劫掠到更多的资源，自然就能更好得拉拢她，拥有这枚用来对抗我的筹码，所以他们就会拼尽全力地四处破坏……”
少年微微歪头，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来：“听起来很合理，对吗？”
“……”
辛注视着安瑟许久，而后有些困惑地摇头：“好像……合理，但我总觉得哪里有些问题。”
“是什么让你觉得有问题？直觉吗？”
“不，是魔鬼先生。”
圣女小姐直勾勾地盯着安瑟：“魔鬼先生知道得这么多，怎么会放任这件事发展下去呢？”
安瑟的脚步突然停下，他对上辛那双圣青色的眼眸，片刻后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很好，辛。你学会了一些新东西。”
“……新东西？”
安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起手杖指向帝都的最高处，那座曾经象征着飨焰权威，如今却已代表海德拉王权的宫殿。
“刚才的答案，是我站在北地的角度，以及与北地那群人拥有相同高度的人的角度，所给出的……那么现在，换一个角度。”
他双手撑着手杖，笑眯眯地问道：“站在我的角度，你觉得今天这场混乱，有什么好处吗？”
“……”辛想了半秒，立刻摇头道，“没有。”
“不再自己想想？”
“再仔细想我也想不出来。”辛的脸上满是困惑，“被破坏的是魔鬼先生的领城，野狼小姐的心情也会变得很糟，魔鬼先生的威严还会受到危害……怎么会有好处呢？”
“可你刚才不是已经发现了吗？”
魔鬼注视着被自己牵引的可爱羔羊：“你发现我不会无动于衷地接受损失，也就代表这份损失对我而言不是损失，而是得利。”
辛愣了愣，那成熟绝美的面庞上逐渐浮现起思索之色，而在辛细细品味这句话的时候，安瑟已经继续道：“圣女阁下，如果一个人讨厌一个人，却还是要和对方合作，同时还渴望那个人身上的一些东西，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不等辛回答，安瑟便自答道：“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建立在欺骗基础上的抢夺。”
对年轻的海德拉而言，统治这片帝国是一件需要花费漫长时间的事。
而在这段时间里，他有信心替换掉那些自己所厌恶的蛀虫与垃圾，但唯独在起步阶段，整个上层统治集团的任何构成部分，都是不可以轻易破坏毁灭的。
他可以随心所欲地碾碎一两个两三个利益体，但既不能动辄降下毁灭，也不能将这毁灭蔓延向大多数。
“统治是很麻烦的事，圣女阁下。”
安瑟轻声叹息道：“建立在个人意志之上的社会是十分脆弱的——这份脆弱未必是构成上的脆弱，而是因为它的存在或毁灭，全在支配者的一念之间。”
在帝国进行变革的前期，安瑟尚且需要那些支配帝国千百年的统治集团。
当然了，他也可以不要，但前提是，他必须保证自己在往后岁月的每分每秒，对心中的理念和目标不能有哪怕半分动摇。而仍将对抗命运视为第一目标的安瑟，永远没法做出这种保证。
所以在和这帮让人厌烦的家伙合作之前，安瑟要先收一波小小的利息。
能在帝都定居的富人阶层，无疑是整个帝国顶层的富人阶层，他们大多数背靠着超凡者集团累积了巨额财富，虽然在本质上还是给超凡者打工干活，但对于凡人而言，那已经是不可想象的天文数字。
而安瑟要让这笔天文数字，以及这笔天文数字带来的上下阶层，重新流动起来。
同样的，要让这笔天文数字流动有更好的，更温和的方法，但对安瑟而言没有采纳的必要，一来……这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二来这么做的副作用对他而言也微乎其微。
这场混战中，将有共计三千六百九十七名富豪死去。
他们财产中的大多数会被抢掠，被瓜分，少部分会根据安瑟的意愿，流向这些金钱本该去的地方。
安瑟从没有想过依靠杀死富人来实现变革与财富的再分配，单纯为了“分钱”而这么做是很愚蠢的，对他而言，这只是个简单的开始。
“从他们身上搜刮来的财富，我的人会拿走一部分，剩下来的部分……我会慷慨地捐助给北地勇于独立的朋友们，用来支持他们那充满积极意义的战争。”
安瑟轻笑道：“本来就遭受了无妄之灾，总不能让他们而归，不是吗？”
而这，只是安瑟的第一个目的，可以说是最次要的目的。
对于安瑟之下的统治集团而言，这些死去的富豪几乎都是他们手下的敛财工具，也就是说丢掉的这些财富在本质上就是他们的钱，而没有什么……是比因同一个敌人而同样失去利益，更让人团结一致的了。
安瑟需要这些忙着勾心斗角的鬣狗蛆虫凝聚起来，他可以用暴力与强权，但那在本质上不过是自我欺骗，所以他给这群贪婪的家伙们喂下了甜美的诱饵——虽然不宜居住，但矿物资源，超凡资源颇为丰富的北地……并立刻又替他们树起了一个共同的，该死的敌人。
毫无疑问，在今天这场混乱之后，这帮混账鬣狗在短时间内会把矛头一致对准北地，而这份短暂的一致与凝聚，足够安瑟做出很多他们绝对无法想象的事情。
“他们会认识到谁是该死的敌人，谁是优秀的领袖。”
安瑟看着不远处倒下超凡者那死不瞑目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而认识到这一点的，不会只有他们。”
统治集团会认识到安瑟作为领袖究竟对他们有多大的好处，而平民阶层则会在皇帝驾崩之后，北地军阀发疯的情况下，认识到安瑟这位摄政王殿下究竟有多么仁慈。
随着战事的扩大，这份认知只会无限的膨胀下去。
还有，最后一点。
“你这该死的母猫，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希塔娜的咆哮声响彻帝都，而伊沃拉燃起的暴虐血焰同样令人胆寒。
“不过只是依仗安瑟的幸运儿……我早该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把你烧成灰烬！”
天空中，歇斯底里的伊沃拉双目血红，睚眦欲裂，那份彻底的癫狂驱使她现在就要和希塔娜分个高低，哪怕同归于尽也无所谓。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三个术士，剧烈的空间波动直接将她席卷吞入，让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
刚准备硬接伊沃拉一招的希塔娜懵了，跟安瑟一起抬头看着战局的辛也懵了。
怎么就……跑了？
“虽然说对北地而言，伊沃拉是能用来对抗我的靠山……可真的有人希望拿她来对抗我吗？”
安瑟看着逐渐消散的血焰，轻笑着说道：“虽然这么说有自夸的嫌疑，但你要知道，圣女阁下，比起依靠伊沃拉来对抗我……北地的更多掌权者，说不定更希望直接向我投诚，放弃独立，又或者将未来寄托在我身上呢。”
“但独立这种事，怎么能说结束就结束呢。”
魔鬼微微眯起眼眸：“可不能把这么严肃的事情，弄得和过家家一样啊。所以……”
他转头看向辛，露出非常阳光的笑容来：“所以，我勉为其难地推他们一把，也是很合理的，对吧？”
只要让“来自北地”的超凡者们在帝都掀起混乱动荡，让他们表现出急切需要伊沃拉的样子，再让伊沃拉和希塔娜上演一场毫无保留的血战，到时候……谁还会在乎那些不打算依靠伊沃拉的人呢？
那可是战胜海德拉的唯一希望，难道真看着她死在希塔娜手下吗？
都已经有人这么喊了，他们在现场的人，难道还能指望海德拉会放过他们，等着遥远北地的老爷们吵完架再作出决策吗？
除了带伊沃拉跑路外，还能有什么选择？
听到这里，辛才猛然惊觉，她凝视着那双海蓝色的眼眸，难以置信道：“所以……这些人，引发动乱的超凡者，都是魔鬼先生安排的？”
“那当然不可能都是，只是一部分而已。”
只需要一部分引发混战，再让玛琳娜入场进行屠杀，迫使潜伏着的北地特务也加入战局，而到那时候……是谁在搜刮财富，是谁在寻找伊沃拉，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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