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她看着低垂眼眸,不敢和自己对视的女人,心情其实不太好。
希塔娜喜欢受到人们的爱戴和追捧,但不想看到这种发自内心的卑微,她也知道自己没法改变什么,又因此更加郁闷。
让一个刚失去丈夫的女人这样战战兢兢,怎么搞的我好像是什么坏蛋一样。
“关于你丈夫……雅各布·凯特伦,是这个名字,没错吧。”
希塔娜回忆着监察局提供的报告,慢吞吞地问道:“我记得是……三阶灵魂术士,之前在巴别塔干过活。”
女人愣了愣,那憔悴面庞上化不开的忧虑更深了几分。
“是的,兰……希塔娜大人。雅各布是我的丈夫,我们已经结婚二十一年了。”
那几乎要溢满而出的悲伤让希塔娜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之前几个受害者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都不怎么样,得知消息的亲友最多也只是表示震惊,眼前这位可怜寡妇的痛苦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总之……节哀。”
不太会安慰人的狼小姐干巴巴地如此说着:“你要是太介意我问问题的话,那我先回去好了。”
女人因悲伤而清瘦的面庞上瞬间浮现起惶恐之色,连方才的悲痛都被压下:
“我没有这个意思,希塔娜大人!”
她立马恐惧地解释:“我一定会好好回答您的问题的。”
“……也没必要这样,你只要稍微配合……哎,算了。”
不管自己怎么好声好气地跟他们说话,不管自己摆出多么平易近人的模样,都没有办法改变他们脑海中的那个形象。
在西国化名芬里尔时,希塔娜还算是找到了曾经自由自在的快乐,但当她以自己的名字,以海德拉契首的身份,以那么多与安瑟相关的头衔,还有她自己立下的威名在世间行走时……一切的一切,都让希塔娜感到烦闷。
她本来最讨厌这些东西,也最想毁掉这些东西,可在不知不觉间又陷进了泥沼里。
哪怕再如何鼓动力量,再如何愤懑暴怒,却也只能茫然四顾,找不到束缚她的枷锁,找不到囚禁她的牢笼。
而为了不让眼前这个女人害怕,希塔娜还不能表现出心中的闷闷不乐,她揉了揉脸,继续道:“就是关于你丈夫的死……我想要展开一点调查。你知道他在受害之前的那段时间里有跟谁接触,或者做过什么研究吗?”
野狼小姐能问出这么严谨明晰,踏实沉稳的问题,说明她之前的确是在刻意磨练自己。
辛看着表情严肃的不少的希塔娜,不由得为她的决心而微有触动。
虽然很艰难,但野狼小姐也在想着改变呢。
——事实当然是希塔娜提前问过监察局的人最好怎么进行问询,因为不久前的那段尴尬经历,狼小姐深刻认识到自己不是干侦探的料子。
“接触者……”女人愣了愣,努力回忆着与丈夫生活的往昔,在强忍着不露出伤心表情的同时,摇头道,“没有,希塔娜大人,我不知道雅各布在他租来的术士塔那里遇到了谁,总之没有人来到家里过,雅各布也没告诉我遇到什么人。”
“至于研究……他的研究方向一直是灵魂那边的,偶尔跟我讲过,我记得是跟情绪,人格之类的什么东西有关……”
“唔……”
希塔娜看似因思考而沉吟,实则正在为完全想不到什么而头皮发麻。
这问题问了也没用啊!那我接下来该干什么?直接走吗?
狼小姐绞尽脑汁,终于在几秒钟之后问了个有些离谱,但也不算太离谱的问题。
“那……那你知不知道,他有什么秘密身份吗?”
“应该没有人会把自己的秘密身份告诉给妻子。”辛在希塔娜的耳边小声嘀咕,开始尝试点燃希塔娜的怒火。
“啰嗦!我是说……我知道!就是这么试探一下而已。”
果不其然,希塔娜有些羞恼地用心声回应。
她心里可不同意辛的看法,谁说夫妻之间不会袒露秘密的,安瑟不都把他最大的秘密告诉给自己了吗。
一想到这里,希塔娜的心情就又好了起来。
而在辛的视角下,野狼小姐又一次成功克服了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这让她大为惊叹。
野狼小姐,了不起!
她对希塔娜这样的“自救者”,尤其是身怀协理的自救者,拥有很强烈的好感,这种人在她九年的圣女生涯中都没有见到过多少个。而无一例外的,当这些自救者真的实现自我救赎之后,他们的升华和蜕变都让辛献上了由衷的祈祷与祝福。
希塔娜所怀有的协理,在辛眼中同样生平仅见,仅次于安瑟——而安瑟是她所认定的,无论在过去还是未来,都不可能出现第二个的唯一存在。
“秘密身份……”
女人的表情有些疲惫,看来是因为太容易回忆起和丈夫的生活,她低声说着:“雅各布喜欢跟我聊他的工作生活,但我对特殊秘密身份也没有什么印象……前段时间最近常说的话就是,有些后悔退出巴别塔,但又不后悔重新回到天霜之塔……”
“等等!”末尾的词句让希塔娜瞬间瞪大了眼睛,“天霜之塔?!”
“是……雅各布是北地人。听他说,在天霜之塔毕业后拒绝了成为导师,而是选择来到帝都,流离了一段时间后加入了巴别塔,但没两年又退出了,一直独立工作。”
回答算是完整,但女人说得其实十分磕绊,说到最后甚至眼眶发红,开始抽噎起来。
她想到了丈夫每天从术士塔回来后,眉飞色舞地和她分享今天的成果和收获的日子,想到了丈夫每天即便再劳心劳力,也不会给她不好脸色看的柔软,想到了他即便渴望着成就更上一层的超凡,却始终不曾忘记自己的温情。
本来因为得到了重磅情报而激动的希塔娜,看着再也控制不住心情,捂着面庞抽泣起来的女人,僵硬地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就这么转身就走未免太过薄情,说点安慰的话……她也说不来啊,难不成要说我肯定会把杀死你丈夫的凶手打成肉饼吗?
正当希塔娜犹豫着不知该做什么的时候,辛突然往前飘去,抬起手来,用一个希塔娜看不明白的奇怪姿势触摸着女人的眉心。
“如果你的丈夫如你爱他那样爱你,就不会希望你如此伤心。”
随着她的话语,希塔娜感觉到有什么转瞬即逝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流淌而过,她下意识地专注去感知,但却因一无所获而大惊。
与风之首合为一体的超强直感与感知,一直是希塔娜拥有的作弊级的能力之一,但此刻在完全专注认真的情况下,她竟然没发现辛到底做了什么手脚……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几秒钟后,刚才还止不住啜泣的女人便缓缓放下了自己的双手,她的眼瞳十分迷蒙,却好像又倒映着……缠绕荆棘的月亮。
“是啊,雅各布他……”
因爱而憔悴枯槁,摇摇欲坠,就算下一刻去死可能都不奇怪的女人,就这样几乎全然凭空地取得了信念,渐渐露出眷恋却坚定的笑容来。
“他一定不希望我这样伤心下去的,我怎么能……怎么能辜负他呢?”
希塔娜目瞪口呆地看着女人擦拭干净眼泪,为自己刚才的失态道歉,直到迷迷糊糊地离开屋子时,都还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洗脑法术?可法术总要有以太的流动吧?她的感知敏锐到连龙息都能粉碎,辛要是用了什么法术,那她怎么会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不是法术,那又到底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玩意?
虽然算是和辛成为了朋友,但希塔娜可不会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去探究对方的秘密,尤其是对超凡者而言最为重要的,关乎力量的秘密。
她只知道辛是在做好事,在帮助一个从伤心过度的女人走出亡夫之痛。
虽然……希塔娜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但归根结底还是好事嘛。
“谢谢你啦,辛。”希塔娜拍了拍辛的肩膀,“我都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呢……你这不是懂得很多嘛。”
“因为见到过很多。”
辛仍旧是那副仿佛永不改变的沉静模样:“所以知道该怎么做。”
只是以前,她从来都不会这样做,因为没有必要。
就好像她刚才帮助那个女人走出困境,并不是出于拯救对方的目的,那个可怜寡妇会因为沉重的情感而过上怎样的生活,对辛而言没有任何去了解的必要。
那位女士,是为了救赎野狼小姐的罪孽而存在的协理的一部分呢。
辛这样想着,但却没有像面对安瑟那样,完完全全地和盘托出。
因为面对安瑟她只能选择和盘托出,辛在看到魔鬼先生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是没办法做出什么隐藏的——哪怕她之前也没学过如何进行隐藏。
但面对希塔娜是不一样的,辛知道,假如自己说了那些话,野狼小姐就会很愤怒,就不会再把自己当作朋友了,而自己就失去了救赎野狼小姐的可能。
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蒙昧稚子,与其说没有常识,不通人情,不如说纯粹是因为能使用力量直接实现救赎与审判的她,从来不用那么做而已。
“野狼小姐想要救那个女人。”慈悲的圣女轻声说道,“野狼小姐真的很善良。”
对希塔娜的“欺瞒”,刚开始起步用新方法的她却用得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生涩之感,如此浑然天成。
简直就是……天生的坏女人。
“嘿嘿嘿嘿……”
希塔娜十分受用地嘿笑起来,她挠挠头,很开心地说道:“辛也一样!是善良的好人!”
花园都是实用型理想主义者,影沼充满了不择手段型理想主义者,安瑟身边聚集着各式各样的理想主义者,但他们当中真正意义上能配得上“善良”——准确说,是希塔娜眼中的“善良”二字的,可以说少之又少。
希塔娜和明芙萝的关系越来越不错了,但她也不会觉得明芙萝有多善良,那个小矮子可以有很多正面形容词,但善良程度……也就那样。
在希塔娜这里,善良大抵可以概括为“朴素的正义感”。
而安瑟身边拥有这份朴素正义感的,除了被惯坏了的她以外,也不太有可能还存在其他人了。
但是,现在有其他人了!一个从不吝啬于将自己的力量放在为无辜者们提供帮助上的人,一个虽然有些奇怪的毛病,但绝对是好人的人仯!她的新朋友,圣女辛小姐。
辛感受着希塔娜身上洋溢着的欢喜和热情,觉得现在就是很好的时候。
“所以,我现在能触摸野狼小姐的灵魂了吗?”
她认真问道,十分兢兢业业。
“……你就非要这么搞?”
“因为这样就不需要用多余手段去解决野狼小姐的罪孽了。”
辛真的觉得用这样那样的方法,通过外力来削减罪孽,实在是太没有效率了。
再这样下去,虽然已经隐约找到了诀窍,但要消除野狼小姐的暴怒之罪,还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呢。
希塔娜挠了会儿头,最后深深叹息道:
“行吧,知道了,等我问问阿萝和安瑟之后,再考虑答应你这件事,怎么样?”
“魔鬼先生已经答应了。”辛十分体贴地提醒道,“正是他告诉我,可以尝试直接用自己的力量来消除野狼小姐的罪孽,我才会来找野狼小姐你的。”
“魔鬼先生说,要尊重野狼小姐的选择。”
……安瑟答应了?
对希塔娜来说,当事情涉及安瑟的时候,她多半会放弃选择,就按照自己选定的目标,或配合安瑟给的目标一条路走到底,因为安瑟早就给她安排好了。
希塔娜立马就开始思考安瑟的目的。难不成,安瑟是打算让这家伙窥探我的灵魂……啊呸!
我还思考什么,我直接去问安瑟不就完了!
不懂就问,希塔娜从不会觉得向安瑟求助是件丢脸的事。
“这样,我刚好有个报告要给安瑟,我再去问问安瑟的态度,到时候——”
轰——!
她话音未落,安提切格,这处孕育古老火焰之所,存放着飨焰一族力量源头的皇帝寝宫,突然……爆炸了。
希塔娜看着冲天而起的血色狂焰,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
安瑟又打算坑谁了?
第十九章·牧场·其三(7K)
震耳欲聋的轰鸣吓得不少出席者一哆嗦,甚至还有人惊恐万分地捏住了防护道具或是传送道具,生怕海德拉身后的那个魔女下一秒会挥舞阴影镰刀,将他们的头颅尽数斩下。
而灼烧的热浪与炽烈的焚风,还有那令人畏怖的,将一切灼灭焚尽的可怖气息,几乎是瞬间就让他们从惊恐变成了绝望。
见鬼!艾,艾菲桑徳杀回来了?!
安瑟托腮看着慌乱的,甚至开始发抖的他们,既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十分……可怜。
飨焰千年万年积累的威压早已将人类这个种族完全支配,无论伈是万年前的征天王朝,还是如今的帝国,他们都只是飨焰的掌中玩物而已。
历史,人文,社会……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诞生还是毁灭,不过是在支配者的一念之间。
就连反抗这份支配的决意,都只是因为皇帝乐见其成而存在的笑话。
如果没有命运的干涉,这份永恒无尽的绝望支配,将绵延多长时间?就连安瑟也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既不会允许未来的世界依旧如此荒诞朽烂,也不会允许命运达成所愿。
“别太紧张,诸位。”
海德拉平稳淡然的声音稍稍冲散了宫殿内的惊惶,安瑟依然保持着托腮的姿势,微斜着身子说道:“只是安提切格爆炸了而已,小事。”
小事?这能是小事?
出席者们心跳骤停,因为安瑟这话说的就好像是他把那地方给炸了一样。
“毕竟是我炸的。”少年爽朗地笑了起来,“只是单纯把宫殿给炸掉而已,毕竟源焰也只是一团火,不存在什么被触怒的可能,嗯……大概。”
“……”
安瑟仍旧保持着那副慵懒散漫的模样,但很显然,出席者们对飨焰的恐惧,已经肉眼可见的移到了安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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