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那尖锐的刺痛感仿佛是来源于生理性,但实际上……是被进一步侵蚀而越发破碎的灵魂,在物质上的具象投影。
嗅到了这股气息,这股将九号死死缠绕,要将她撕扯得七零八落的气息的希塔娜,沉默着,慢慢地抹掉了眼泪。
“果然……只是靠嘴巴,是根本说不通的啊。”
她低声呢喃着,缓缓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我还真是,太高估我自己了。”
少女的眼眶里仍残存着些许泪水,但情绪却已经不再只是悲伤,更多的是……决不放弃的坚定。
“我会拯救你的,琳娜。”
希塔娜俯下身,强行捧住九号的脸颊,一字一顿道:
“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是不是自以为是,无论你最后会有多憎恨我……我都一定会,把你从深渊里拽出来。”
“你该有更加幸福的人生,不,不是应该……是必须。”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九号依然面无表情。
在短暂的沉默后,希塔娜强笑着松开了手,嗓音沙哑道:“抱歉,打扰到你休息了,我现在就走。”
她转过身,但在转身之后,却又忍不住回头看着躺在床上的九号,似乎要将她现在的状况,烙印在心底。
之后,才坚决无比地向外走去。
而当她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了九号的声音。
“作为打扰我的歉意,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希塔娜小姐。”
九号凝视着希塔娜的背影,漠然说道:
“你知道,你们让安瑟先生……变得软弱吗?”
“……什么?”
望着少女回过头来时的错愕神情,九号便已经得到了答案。
她摇摇头,冷漠地说着:“没什么,请离开吧,我要休息了。”
“……”
希塔娜深深地看了眼九号,随后咬着牙,离开了卧室。
空荡荡的豪华卧室里,又只剩下了九号一人。
“真是……傲慢啊。”
不知过了多久,她幽幽地轻叹一声。
“我有向谁,乞求过拯救吗?”
第七十七章·审判之人(7K)
朴素的书房内,安瑟处理好桌上的最后一份文件,揉着额头叹了口气。
距离讨伐伊沃拉的那场战斗已经过去了三天,大公以及各大超凡组织的头领尽数覆灭的影响,也初露端倪。
安瑟这三天时间与花园配合,不眠不休地对帝国各境的事务进行分别整顿,却也只是完成了将近三分之二。
由于命运的影响,安瑟对于追随者的吸纳和势力的培养非常慎重,一直将人数维持在每个人都能被他绝对掌控的范畴,因而当要处理的事务真正囊括全帝国时,即便是他也捉襟见肘。
——倘若只是应付应付,让各地的平民得过且过,他也不至于如此烦心,但他偏偏不可能就这么应付过去。
能拉拢的,能利用的,能制成傀儡的,必须灭绝的……即便目前在明面上,安瑟已经不再有任何敌人,但余下超凡者在群龙无首后混乱起来,又会是不小的麻烦。
虽然无非就是震慑拉拢两个环节,但面对如此庞大的帝国,面对无数家族与组织,没有抵达六阶,不能光凭一个名字就威慑人间的安瑟,还有一段不短的路要走。
海德拉的视线缓缓移到桌面上的一张信封上,那是有关北地战事的实时战报,由蛰伏在北地的影沼负责传递,每天两份。
这也是三天前才开始的,西国之事结束后,影沼这边终于能抽调人手到北地去,之前安瑟并没有在那片苦寒之地安排人手,因为没什么必要,或者说……没到时间。
战报上的内容安瑟之前就看过了,革命军又取得了一场大胜,由于铁刃与灰塔不愿联手,新世界在北地势如破竹,已经拿下了将近二分之一的领土。
对安瑟来说,新世界也好,铁刃和灰塔也罢,都已经是不入流的东西了,北地那些超凡者堆在一起也不够机械降神砍的,或者再给希塔娜一点发育时间,甚至不需要五阶,只要她进一步掌握自己的力量,估计都能在北地杀个来回。
所以他关注的自然不是战况所代表的胜负,而是某件事情的进展。
在原来的时间线上,这个时间点的希塔娜应该还在四处流浪,明芙萝也已经因为巴别塔的崩塌而孤身行走人间,背负大罪的教会圣女不知踪影,而革新一切的勇者,应该也才刚刚起势。
安瑟把一切都加快了,那么命运倘若想要应对,就也必定要加快某些事情的进度。
“波吕妮亚的以太遮蔽,本来在三年后才能蜕变为大静默术,如果命运刻意推动的话,跳过这四年时间也不是不可能。”
单手托腮,侧着脑袋的安瑟捏着信封,若有所思道:“那么协圣教会……不出意外也会提前到来。”
关于协圣教会,安瑟知道虽然不够全面,但最关键的一些部分他都一清二楚——圣女,教会,勇者,革命军……他们的合流,是后期推翻帝国,建立新秩序的重要因素之一,而在此之前,要发生一段非常重要的……“剧情”。
安瑟关注着北地的战事,正是为了等待在命运的推动下,那段剧情的提早到来。
能在这段剧情中,一次性同时捕获圣女和勇者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如果不行的话,只抓到一个也没关系。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对主角做出的驯服已经不是再争取战胜命运的筹码,而只是单纯地做出预防——不把她们变成契首也无所谓,只要毁掉她们成为英雄的可能性就好。
至于为什么改变主意,除去安瑟现在占据的主动权以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
——他不允许再有人走进自己的内心,能够干扰到他思绪和决定的人,有希塔娜和明芙萝就已经够了。
如果再多下去,哪怕只有一个,命运对他造成扰动的可能性也会大幅度提高,或者说……现在就已经很高了。
认清了自己改变的安瑟,头一次对这份改变无可奈何。
他既不可能舍弃希塔娜和明芙萝,也不可能放下对命运的憎恨,只能接受那两个女孩对他产生的影响,在此基础上……继续他的斗争。
这会比以往艰难很多,他要面对更多的,本不该面对的障碍和约束,但也无妨。
安瑟相信,她们终会帮助自己跨越那些障碍,倘若现在不行的话,那就给她们时间,安心等待。
如果命运不予时间,那他就替她们夺来。
“该和教会联系了啊。”
将心中纷飞的思绪暂且按下,安瑟缓缓呼出一口气,再度投入到工作当中。
无论是为了解决玛琳娜的问题,还是后续对帝国的控制,亦或是更后面的重要剧情……引入教会,对安瑟而言已是势在必行。
他并不担心协圣教会,会不会突然反噬,因为他很清楚协圣教会那披着神灵崇拜的外皮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真实。
……不过,命运说不定已经对教会作出了什么影响。那两个由于未知原因,仍停留在大陆另一端的弗拉梅尔的契首,就是证明。
在原定的时间线上,他们可没有滞留在教会那边如此之久,甚至直接失去了音讯。
即便此时的安瑟已是大势,但在与命运的博弈中,也仍旧不可有半分懈怠。
在脑海中构思好接下来的任务框架后,安瑟拿起羽毛笔,在稀有的特殊卷轴上,慢慢写下澎湃着以太的字句。
这种日子应该会持续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虽然枯燥无味,却也并不是安瑟讨厌的日子。
虽然仍不能放松,但不需要再每时每刻谋算着如何与命运博弈,如今的海德拉,已不再如履薄冰。
笃笃笃——
正当安瑟细致办公时,书房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隔着一扇门,安瑟也觉察到是谁来了,有些诧异的他微微挑眉:“进来吧。”
随着安瑟的回答,一辆轮椅慢慢滚了进来。
“很抱歉贸然来访,安瑟阁下。”
轮椅上的黑发少女露出柔柔的笑容:“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因为深渊侵蚀,九号的身体也陷入了无可治疗的虚弱,除非在从安瑟身上获取力量,否则她从今往后……大概率也只能靠轮椅行动了。
虽然安瑟赐予九号的力量并不是凭空多出来的,赐予九号多少,他这边就要少去多少,但安瑟并不介意分给九号一些起码能让她正常行动的力量,毕竟这对他而言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但九号却并不愿意接受。
她的原话是:“哪怕只是千万分之一,放在安瑟先生身上能起到的作用,也比放在我身上的作用更大”
只有在必要的时候,九号才会借取安瑟的力量,否则她不接受哪怕一星半点的浪费。
这份过度看低自我的卑微,让安瑟无言以对,只能任由九号如此。
其实哪怕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确定九号成为了最让他失望的样子,在这三天里,安瑟还是会偶尔冒出“她是不是有别的想法”的念头。
在心底,安瑟仍有些不相信,那个被自己认可的女孩,会堕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可想到这里,安瑟便又只能自嘲。
让玛琳娜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不就是过去身为魔鬼的他吗?之前还想着将她刻意推入深渊中的,不正是现在依然是魔鬼的他吗?
这份惋惜和怜悯,未免过于虚伪可笑了。
“关于帝国近段时间,以及往后的局势。”
轮椅上的病弱少女轻声道:“我有一些想法,能劳烦您花点时间听听吗?”
安瑟放下羽毛笔,凝视着九号的漆黑眼眸好一会儿,随后微微颔首:“说说看。”
“您其实未必要对整片帝国劳心劳力。”
九号双手交叠平放在腿上,声音依旧轻柔。
“南境,您有着绝对的话语权,无论是贵族门阀还是超凡组织都对您敬畏有加,最不可能发生巨大动荡,因而可以暂且不做考虑。”
“东港,三个大公家族传承近千年,早就形成了一套完善的固有体系,不会因为缺少家主而陷入过于巨大的混乱,内斗的严重性会维持在一定的合理范畴,而这种内斗……也更方便您后续掌控东港。因此,只需要让他们继续占据那片临海大陆,作出不打算插手的表态,静观他们互相争斗即可。”
“在这种情况下,重点理应放在西国。”
九号十指相抵,在这个时候,她又分明没有半点以工具自居的模样,让安瑟难以理解。
那双已不再温润如水的漆黑眼眸之中,分明是“唯我”的色彩,一种与希塔娜的霸道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狂气。
每当看到九号这副模样的时候,安瑟就不由自主地去想——她真的受到了布道的影响,完全沉溺在对自己的狂热追逐中,放弃了自我吗?
“那你打算怎么做?”
安瑟的语气不自觉地认真了不少。
九号抿嘴微笑起来,若是曾经的面容露出这副神情,会给人一种羞涩可人的少女感,但现在这样的浅浅微笑,却带着一种不一样的美,朦胧而危险的……美。
“杀。”
她便这样笑着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所有冒险者进行探索的权利都要由您赋予,所有冒险者都应当有必须服从的法度,所有冒险者都必须认识到,他们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任何不从者,不予其他惩处。”
九号左脸上的黑色纹路微不可察地扭动了一下,但她的声音依旧十分轻柔,轻柔地说着无比冰冷残酷的话语。
“唯死而已。”
安瑟看着九号很久很久,突然笑了一声。
“如果这样的话,那西国恐怕要血流成河了。”
“这就是它的价值所在。”九号温声细语道,“拉拢需要时间,震慑需要典型,而西国的冒险者们,就是最好的典型。”
一群没有背景,没有根据,只知逐利,肆意妄为的鬣狗。他们的价值,就是让帝国的所有人知晓,安瑟·海德拉的意志不容忤逆。
九号就这么看着安瑟,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在无声说着这样的言语。
她甜甜地笑着,“您只是在引领他们走上正轨,不是吗?”
“不愿走上您的正轨的人,都是叛逆,对叛逆的屠杀不是屠杀,而是正当的死刑。”
此刻的角色仿佛易位,九号不再是被魔鬼蛊惑坠入深渊的纯良少女,反而正是……魔鬼的化身。
她温柔甜美,轻声细语地引诱着安瑟,去行恶孽之举。
“屠杀还是死刑,区别不在于对象,而在于程度。”
但曾经真正的魔鬼又怎么可能被她劝诱,安瑟看着柔柔弱弱的九号,语气平静道:“杀戮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别搞错了,九号。”
“是,我铭记于心,安瑟先生。”
九号低下眼眉,十分温驯地回应。
——她的计划其实是正确的,也的确是安瑟接下来就要让人去执行的重要任务。
西国的秩序本来就可以说是无序可言,四位大公彼此争斗,放任冒险者超凡者肆意妄为,而在他们死后,这群几乎没怎么受到帝国秩序影响的鬣狗,将会把西国弄成一团糟。
九号的一个“杀”字,非常简明扼要地切入了重点,因为安瑟的确需要一个能够令他快速树立权威的牺牲品,而这帮冒险者也的确不可能安分下来,并且他们绝大多数也的确没什么价值……唯一的价值,大概就是在龙灾发生时贡献一部分力量。
但在四位大公混战时,他们都能应付龙灾,甚至将其视为一场盛大的狩猎,在安瑟完全接手西国并重新建立秩序后,龙灾的应对自然也是手到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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