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那不一样,他们——”
明芙萝的话语突然卡壳,她是本能地觉得赤霜领的平民和纷争堡的平民有本质上的区别,但一时间却没办法说出这种区别在哪。
所以,她只能无奈地改换说辞:“那你不觉得她的解释里有很多东西太巧合了吗?为什么你一回来她就被抓走了,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一支想要试探安瑟的势力,下城区的混乱到底是让那个革命军逃走的契机,还是她只是恰好借用了那个革命军,编出了这么一套借口?”
“我知道你不太能接受玛琳娜做出这种事,正因为如此,你才更应该深究到底,找到她做出这种恶劣行径的原因,不能让她继续错——”
“够了。”
仭 希塔娜冷冷地看着明芙萝:“你只是在怀疑琳娜而已,因为怀疑她,所以不管琳娜说什么都会觉得她在撒谎……没什么好说下去的东西。”
明芙萝微微皱眉:“你如果这么想,那我也无话可说。我是认为你在这段时间里的确成长明显,才想跟你讨论这场暴动的真相,但既然你觉得没什么好说的……那你自己,好自为之。”
她的身形化为粒子消散无踪,而希塔娜则在明芙萝说完话后,缓缓捏紧拳头,低声呢喃着姐姐的名字。
“琳娜……”
“不要骗我。”
*
玛琳娜的办公室内,安瑟正坐在她原本每天要坐十几个小时的位置上,翻看着桌上的文件。
“已经联系因陀忒,让她把这场暴动细节推到革命军头上了?”
安瑟头也不抬地问道。
“是。”站在安瑟身侧的玛琳娜微微低头,“明芙萝小姐她……不是很相信我的说辞。”
年轻的海德拉笑了笑:“虽然在直觉上不可能和希儿相提并论,但就事论事的话,这方面她比希儿敏锐很多……我教过她一些,她自己也有体会,不会轻易放手很正常。”
“革命军的那套理由……想完善好各方面的细节和疑点并不容易——花了多长时间?”
“半天左右。”
“还不错。”安瑟流露出赞许的表情,“靠那个逃出地牢的革命军来捆绑住本来就绝对信赖你的希儿,是一步好棋。”
他明明是用赞扬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但玛琳娜的身子却微微颤了下。
“安瑟……先生。”少女有些艰难地说道,“很抱歉,我这样……欺骗了希塔娜小姐。”
安瑟的眼眸微不可察地眯了一下:“何必向我道歉,玛琳娜。”
“啊——”明白自己错误的玛琳娜立刻做出纠正,将头埋得更低,“如果将来有某个契机的话……我会向希塔娜小姐坦白一切的。”
听到这句话,安瑟才收回自己那意味深长的视线,轻笑着说道:“我的意思是,这其实也算是……我的意思,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做得不够好——实际上也不能算是做得不够好,那种巧合,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如果一切都在玛琳娜的掌控中,那根本不会有这么惨烈的结局,也不可能出现什么牺牲者,只可惜那偏偏在这时候逃出牢房,偏偏没有被抓走,成功逃出纷争堡,又偏偏刚好遇上希塔娜的革命军,让她的谋算功亏一篑。
这的确是……无可奈何。
安瑟的话语让玛琳娜的眼眸明亮了一点,她的声音变得如棉花般柔软:“但安瑟先生在和明芙萝小姐离开前,是想让我控制好下城区的。”
金发少年单手托腮,笑着看了眼玛琳娜:“那你还敢做出这种事来?”
“请原谅我的自以为是。”
此刻的玛琳娜却没有任何惶恐,反而觉得无比心安,她悄悄对上那海蓝色的眼睛,又立刻移开,声音羞怯又轻柔道:
“是我……固执地认为,安瑟先生,需要我这么做。”
“即便失败了,我也有自信不会让明芙萝小姐和希塔娜小姐联系到您身上,所以我就这么做了。”
“少说点这种自我放弃的话吧。”安瑟抬手拍了拍玛琳娜的肩膀,“你可是希儿最重要的姐姐,她不想接受那个答案的。”
玛琳娜脸上的温柔笑意凝固了一瞬。
“我……我会的,安瑟——”
“啊,还有。”
安瑟抬起头,用手指捏住玛琳娜的下巴,让她和自己对视。
“对我而言,你也已经是个成熟而充满才干的助手了,没必要做出这种程度的自我牺牲,处理不了的问题,我并不介意你依赖于我。”
“啊……我……”
明明已经和安瑟单独相处无数次,甚至都用各种方式进行过侍奉了,可面对这种情况,玛琳娜还是会像个怀春的少女一样手足无措。
她轻咬着嘴唇,想努力压下滚烫脸颊上的血色,细微好听的声音就像小鹿的呦呦轻吟。
“我会的,安瑟先生。”
迷醉的少女如梦呓般呢喃着:“如果可以的话,我会依赖您的。”
安瑟望着玛琳娜那蒙上好似水雾的煽情眼眸,突然说道:
“玛琳娜,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把这些事,慢慢移交到你的手里吗。”
玛琳娜并不会太过让私人情绪左右自己的思考,她很快就从那甜蜜的心情中脱离出来,思考起安瑟的问题。
安瑟先生让我了解这世界的病态,让我认识凡人和超凡者之间那如此荒诞的扭曲,甚至让我亲自尝试进行修正,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我能感受到安瑟先生的追求吗……不,不对,安瑟先生不可能是因为看重这一点才放手让我这么做的,他甚至未必在乎这一点。
“在远古征天王朝时期,凡人就是超凡者的奴仆,玩物,甚至是……牲畜。”
安瑟合上玛琳娜的笔记本,轻声道:“初代皇帝建立的帝国改变了这一现状,让凡人成为了帝国的公民,哪怕到头来……他们也不过是取悦皇帝的道具,但比起征天王朝那毫不掩饰的残酷支配,帝国好歹让大部分凡人都有生而为人的尊严,和实现人生价值的可能。”
“如今的帝国已经濒临崩塌,如何才能建立一个更进一步的体系……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安瑟从三年前就开始思考这件事,没错,就是在明芙萝的无心点破下,认识到命运的目的就是推翻帝国,再造新世界之后,就开始思考这件事。
这是他和明芙萝决裂的源头——对抗命运的魔鬼,否定着命运所期望的一切,自然拒绝了明芙萝想要推动的变革。
他要创造一个更好的,但却绝非命运所要的,能够屹立千年万年而不倒的帝国,作为对这位至高存在的回敬。
其中“更好”并非必要,而是为了避免再出现新的英雄。
也即是,在本质上,这仍是安瑟与命运之间的争斗,无关世界和社会的格局。
“但这是艰难的。”
即使安瑟不说,玛琳娜也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只是她其实不知道,安瑟真正要对抗的究竟是什么,但即便如此,这等同于对抗世界的宏伟之事,竟微妙地和对抗命运,完美同步上了。
少女微微握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情绪化。
“您只有一个人,既没有前人的经验能够吸收,也没有能在这件事上帮助到您的助力……明芙萝小姐和希塔娜小姐她们,她们——”
“她们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
安瑟温和地笑了笑,不仅不为此烦恼,反而欣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如果对我百依百顺的话,她们就不再是希儿和阿萝了。”
哪怕安瑟有过很多能让她们百依百顺的机会,他最终也没选择这样做。
“原则和……坚持啊。”玛琳娜低声重复着。
“呵呵,我不是在说玛琳娜你没有这些东西,只是你的出发点不一样。”
安瑟的调笑让玛琳娜脸颊微红:“我,我没有觉得您说我没原则,我明白您的意思,安瑟先生。”
我的原则和坚持,就是您——
“是与你一样的凡人啊。”
……诶?
安瑟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看向街道上忙碌着进行重建工作的下城区居民们,慨叹道:“阿萝和希儿的视角与你是截然不同的,作为超凡者的她们,无法看到,无法深入,更无法理解【凡人】这一整个群体,在面对超凡时,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对凡人的帮助……究竟什么才算是帮助呢?”
年轻的海德拉像是在问玛琳娜,又像是在和自己对话。
“究竟是尽力擢升他们存在的意义,尊严,价值,而忽视了实在的生活本身,是来自更上层的傲慢;还是像爱护着宠物一样无微不至地做出关照,将其呵护于掌心,才是傲慢,谁又能说得清呢?”
“倘若要将二者合二为一,那又该怎么做才能实现彼此的平衡?”
安瑟看向怔住的玛琳娜:“你说得对,玛琳娜,那很艰难。时至今日我也难以找到出路。所以我需要一个站在另一个视角,一个足够聪慧,同时又拥有能跟上我的眼界的人,去做出新的思考。”
一个凡人,聪明的,阅读过安瑟从那个世界带来的知识,并且深刻体会到凡人的挣扎和痛苦,能够为此产生共情的人。
在这三年里,安瑟能确认的最好的人选,就是玛琳娜。
“因为我能……和平民们产生共情,所以,我才是这个人选?”
玛琳娜轻声呢喃着。
“没错,而现在看来,我的想法……勉强走在一条不算太糟糕的路上。”
安瑟摇摇头:“只是要继续下去,非常艰难。”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起来:“不过有你在,会好很多,玛琳娜。你的答案总是与我想要做出的选择不谋而合,我希望这不仅仅是你的才能,而是你与我同样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是,我会的,安瑟先生。”
玛琳娜深深低头:“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伪装能做得如此完美。
因为回首往昔,玛琳娜发现了一件事。
她根本就没有与平民产生过任何共情,她根本就……不在乎平民们在未来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她只在乎,这是不是安瑟需要的,仅此而已。
她每次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不是因为她和安瑟都走在正确的路上。
而是她比谁都要清楚,安瑟的内心到底需要什么。
安瑟先生,您给了我错误的期待。
意识到这一点的玛琳娜,本想立刻向安瑟说出自己的本质。
可是,在想到明芙萝,想到希塔娜,想到她们的追求,想到她们对安瑟的期许,想到……安瑟自己所想要的东西时,玛琳娜又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
但我真的……错了吗?
*
选拔赛明星选手们都住在上城区最豪华的酒店里,由呼啸军团提供所有花销。
而在冒险者们日夜醉生梦死之时,一位十分神秘,拒绝参与了所有额外活动的选手,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筹谋大事。
在排行榜上,他的名称是荒芜,但实际上,他是被骨刀和火红鹰寄予厚望的革命军援手荒山,欧德姆布拉直系下属,最顶尖的四阶超凡者,二十年内,五阶有望。
“明天,浮士德会和芬里尔有一战。”
荒山看似闭目凝神,实则再用秘术和其他革命军沟通:“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可是荒山,现在血尘和天壤都已经停战了, 我们有必要继续……这么做吗?”
革命军潜入纷争堡,掀起动乱的本意,是逼回在战场上肆虐的雇佣兵军团,但现在由于摄政王一事,战事已停,他们本没必要继续搞事才对,早就可以跑路了。
“欧德姆布拉现在正被天壤和血尘手下的人联合追杀。”
荒山的声音十分冷硬:“她其实已经逃往龙语大公的地盘,所以我们要以她的名号占领纷争堡,吸引注意力,为她争取时间。”
“……原来如此,好,我知道了,明天具体要怎么做?”
“我会用禁忌法术和秘药尝试击败浮士德,现在西国有无数目光汇集于此,只要能弄出够大的名声,就能吸引到视线——应该没有谁会认为一个四阶超凡者可以击败浮士德,他们一定会觉得,那个无法无天的狂徒欧德姆布拉,又跑到青金大公的领地上撒野了。”
“至于你们,尽力破坏选拔赛就好,只要能……谁!”
荒山猛然睁开双眼,抬手向窗口一握,整个窗户瞬间爆裂开来,但他却没有抓到任何东西。
“荒山……荒山?发生什么了?”
荒山没有说话,健硕的身形鼓胀起有如铁块的肌肉,散发出厚重如山岳的气息。
“别乱搞,你想被人发现吗?”
他刚想出手试探,房间内便响起了带着几分野性的悦耳女声。
不请自来者大大方方地现身:“你们应该调查过我很多次了,不会不认识我是谁吧?”
“你……”
现身之后,荒山更加惊疑不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瞒过我的感知?
而来者则懒得跟他废什么话,开门见山道:
“本来只是想找你们商量商量,没想到……你们想搞大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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