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
希塔娜茫然地注视着玛琳娜,努力思考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回答:
“两个……都重要?”
玛琳娜知道不能跟希塔娜讲什么道理,所以开始跟她举起例子,语气依旧十分耐心。
“下城区所有平民联合……这种事情,这种称呼,无形之中就有一股让他们自身安心的力量。”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芬里尔小姐。你在担心失去了处刑者的协助后,那些混混,那些你未必能觉察的,隐藏在角落里的黑恶势力再度卷土重来怎么办,对不对?”
希塔娜用力点头:“我又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二十四小时巡逻。”
“但下城区的平民们有了经验,芬里尔小姐。”
玛琳娜握住希塔娜的手,将她五指并拢,缓缓握成一个拳头。
“他们会懵懂地认识到,团结在一起是有用的——如果不能团结起来去委托处刑者的话,那就团结起来,自己对抗那些坏家伙们。”
……就好像在赤霜领,那些不知所谓的平民“团结”起来,去对抗安瑟先生一样。
玛琳娜凝视着自己的妹妹,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冷光。
希塔娜可看不出来,她只觉得玛琳娜的话有道理极了,眼睛亮闪闪地说道:“还能这样!”
当然不能等他们自发团结……那是不可能的。
委托的事情只是在他们心中埋下一堆薪柴,而要点燃它,需要引线,需要燃烧的引线。
抛出一个被下城区的黑恶势力欺凌的无辜受害者,下场越凄惨越好,同时以这份凄惨煽动人群展开反抗的暴动,以此为引,或明或暗地不断强调“联合委托”的事情,鼓动他们内心深处的燥热,点燃那堆薪柴。
成功率不高,但值得一试。
这些话,玛琳娜是不会跟希塔娜说的。
因为从第一句——抛出一个无辜受害者开始,希塔娜就会立刻否决这个计划。
她只会想着去拯救所有能拯救的人,是决计不会看着有人在自己面前受难,还无动于衷的。
但她偏偏又不可能真的拯救所有人。
玛琳娜看着笑容灿烂的妹妹,柔声说道:“具体怎么做,我会安排好的,不要担心,芬里尔小姐。”
“嘿嘿嘿……我知道!琳娜最可靠了!”
希塔娜欢喜地一个熊抱用力抱住自己的姐姐,开开心心地蹭来蹭去,幻想着下城区未来的美好景象。
玛琳娜则轻抚着少女的发丝,她所描绘的光景,在她自己看来,其实不过就只是一场成功率尚可,值得一试的实验而已。
她要看看,下城区的这帮人,还有没有救。
断绝来自超凡者的援助,通过这种方式,替他们从泯灭的自我,崩碎的价值中,尽力拼凑出身为人的尊严,而不是希冀着超凡者的恩典。
玛琳娜隐隐觉得……这就是安瑟意欲开辟的道路。
这世界的病态,不是纯粹源自超凡者对凡人的单向支配,而是双向的扭曲。
在让凡人不成为超凡者的玩物之前,首先得要让他们……拥有自立的觉悟。
即便从客观角度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超凡者取得平等,即便低人一等是绝对的定局,心底多少也存留着抗争和愤怒的觉悟。
就像是帝国构造的社会体制一样……被极度强调的社会阶级,淡化了超凡和平凡的差异。平民对领主官僚贪腐无能的怨憎是真实存在,发自内心的。但西国,等待着恩赐的凡人们,其中会多少发自内心地憎恨超凡者呢?
这是一条艰难至极,且根本毫无头绪的道路,但玛琳娜早已下定决心,她一定会陪安瑟走到底。
这里,纷争堡,下城区,就是她的试验场,她会一步步摸索出正确的方向,为安瑟的前路铺好最坚实的基石。
同时还有……
在希塔娜离开后,玛琳娜坐下,打开了被锁起的柜子,里面是她的随身笔记。
少女精准翻开笔记的某一页,又一次阅读起来。
处刑者,丧钟,浮士德……
这些情报,都是她要求莱茵传来的,无比珍惜,高度机密的资料。
玛琳娜坚信安瑟停留在纷争堡一定别有深意,她对这里的所有势力尽数展开深入调查,通过莱茵提供的资料,最后锁定在了处刑者这个公会上。
想要改变这一切,既要改变平民,也要改变超凡者。
而玛琳娜深知,自己现在的能力,也就只有对平民做出些许改变,如何改变超凡者……自然只能由安瑟来完成。
通过对处刑者和丧钟的了解,再加上安瑟给她的优势——能够随意利用浮士德形象的优势,玛琳娜很快就推出了一种可能:安瑟不想让浮士德成为某个既定的形象,或者说……他要把这种权利,完完全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于是,哪怕在缺少某些关键信息的情况下,玛琳娜还是进一步推断出了安瑟的想法:通过操纵丧钟,来达成对浮士德形象的完美控制。
所以她设了一个简单至极的局,威胁了身为副会长的剑鱼,令他关停对平民委托的接取,在一定程度上阻绝平民对超凡者的依赖。
同时她也料到,剑鱼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给丧钟,而丧钟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试探浮士德的机会,鱼儿就此上钩。
虽然不知道安瑟到底怎么做才能控制住丧钟,但玛琳娜不对安瑟的能力有丝毫怀疑,她能百分之百肯定这对安瑟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更能肯定自己这么做,也在安瑟的预料之中。
而接下来……就是安瑟在超凡者的领域慢慢发挥浮士德的影响力;自己则控制下城区的平民们,一点一点实践,摸索出能够纠正这个扭曲世界的方法了。
这样既能给自己积累经验,又能帮助希塔娜离开这片泥潭,继续她的旅程,同时还为将来的变革打下基础……
不愧是安瑟先生!
这样说起来,安瑟先生一直在做那些平民委托,是不是也是一种暗示呢?在暗示我,平民们不能过分依赖超凡者?
玛琳娜抱着笔记本,满怀憧憬地畅想着所追随之人的伟大。
只是少女并不知晓,这一次,站在岔路口的安瑟……并没有想过往她的方向走。
就像是在灼灼烈光之下,与本人的朝向,截然不同的影子。
第三十五章·交错的道路(6K)
短短几日内,丧钟的情报在西国顶级强者圈里流传开来。
高昂到匪夷所思的价格,以及拒绝情报买断,为这份本就十分“严谨”的情报,增添了更多真实性。
因选拔赛而鱼龙混杂的纷争堡,现在也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只是处在旋涡中心的某位传奇冒险者,似乎并不把逐渐酝酿起的风暴放在心上。
“你现在的思路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还要犹豫?”
坐在工作台上的安瑟双手环胸:“变得这么没自信了?”
“不是没有自信,是……”
明芙萝犹豫片刻,随后放下手中的工具,低声道:“是后续的处理,安瑟。”
“现在想想玛琳娜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用你的名义强行保护净化器在下城区的稳定运行……这并不好。”
“这归根到底,不还是在仰仗你身为超凡者的‘力量’吗?”
她抬头看向安瑟,眼神有些迷茫。
利用浮士德的威名,压迫纷争堡的统治者必须保证净化器的运行……这在本质上,不就是在直接利用浮士德的力量,改变下城区平民的生活环境吗?
这个净化器存在与否,在这个环节好像毫无意义——把这东西取消,直接要求弥拜塔善待下城区,不是也一样吗?甚至来的更加直接,效果也会更好。
只是明芙萝不会这么做,这种作风是希塔娜的。可明芙萝却在这几天循序渐进地摸索中,难以界定两者的区别了。
纷乱的思绪让她难以进行接下来的工作,明明研发那些小东西对现在有安瑟帮助的明芙萝而言易如反掌,但她却依然停滞不前。
许久后,明芙萝叹了口气,放弃了眼下的工作,将手放到安瑟的手背上,依然仰头凝视着他:
“安瑟,你又是怎么想的?我知道你就算嘴上说着没什么大计划,但你肯定已经打算开始改变什么了。不然你不会把玛琳娜放到希塔娜身边的。”
一直都很了解安瑟,同时也在努力进步的明芙萝渴望着答案,渴望朝着他们共同期望的光景,更进一步。
而面对明芙萝那期盼的目光,安瑟沉吟片刻,随后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有些事……是说不清楚的。阿萝你真要我全都讲给你听的话,我倒也并不介意,只是你真的希望我这么做吗?”
如果单纯只是讲道理,在哪里都能讲,安瑟并没有必要把明芙萝带出来,实际上……她留在海德拉领,能发挥更关键的作用。
安瑟寄于希塔娜和明芙萝身上的期望是不同的,因为在交换心意之后,将破除魔障的他,完全希望着这两个女孩能走上属于她们自己的道路,一如他对明芙萝的期许——愿她能为自己而活。
希塔娜她并不适合思考这些事情,而明芙萝作为未来推动变革的主力,要考虑的东西很多很多。
利益,平衡,规划,道德……很多东西,安瑟是没有办法讲给明芙萝听的——因为他的路,不是明芙萝的路。
“……我明白了。”
明芙萝轻轻点头,并没有对安瑟的话提出任何异议。
随后,她低头看了眼工作台上尚未完成的器械,拉住了安瑟的手,身形被灰色粒子包裹,转眼间便变成了一位高挑性感的成熟御姐。
女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既然这样,那就陪我走一趟吧。”
“下城区?”安瑟笑着问道。
“不然还能是哪。”
取回活力的明芙萝轻哼一声,这副姿态倒是没了少女的娇憨,但成熟女性的冷艳却也让她更有魅力。
“我想知道他们对于净化器是怎么看的,还有……”
她回头看了安瑟一眼:“还有,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怎么还会卖关子了。”
“跟你学的,怪物先生。”
往返于纷争堡的上下城区,对安瑟和明芙萝来说已经是种习惯,只不过由于玛琳娜限制住了处刑者,安瑟就很少再去下城区了。
“盯着你的人太多了,安瑟。”
通往下城区的路上,为两人设置好隐匿术式的明芙萝微微蹙眉:“你吸引来的视线越来越多了……那个丧钟,到底卖了什么情报出去?照理来说,手上有情报的话,不是应该消停点吗?”
自从丧钟和安瑟达成协议后,陆陆续续来了有不下六波势力窥探安瑟,试图进一步刺探些东西,安瑟出手解决过一个胆大过头的窥视者,其他窥视者也算是消停了一些,没胆子二十四小时盯着他。
“看样子,你应该是让他报低了你的实力。”
望向某处屋顶的明芙萝收回视线:“不然那些人肯定不会派这么……拙劣的家伙来监视你。”
安瑟神情自若道:“我喜欢买关子,你学的我嘛。”
“……”明芙萝不动声色地扭了下安瑟的腰,两人一起走下了下城区所在的巨大矿井。
下城区与上城区的交界处还算是宜居的地方,甚至称得上繁华,但越往下,环境和建筑便肉眼可见地糟糕恶劣起来。
在横七竖八的交错走道遮蔽下,阳光越来越少,生机肉眼可见地消退,长期生活在这种阴暗的氛围下……很难让人有什么积极向上的念头。
明芙萝突然觉得,希塔娜其实也没那么让人讨厌。
她虽然是个笨蛋,但改变这里的想法绝对比任何人都要纯粹,而且也懂得听人话,知道自己不行就找别人干,玛琳娜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这不是很好吗?
不过听安瑟说,那条笨狗以前不是这样的,总是脑子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闯下了不少大祸。安瑟能把她调教成现在这副模样,可真不容易,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功夫。
这样想着的同时,明芙萝和安瑟已经来到了第一台净化器前。
这里聚集了很多很多人,围在净化器的下方,而他们的神情……那种有些诡谲的虔诚神情,让安瑟微微眯起眼。
但明芙萝似乎把这种神情归类为了激动和依赖,在她的视角下,这些平民对净化器产生这种情绪,是很正常的。
学者小姐先是探查了一下四周,确定周围没有监视者,但在思索片刻后,还是没有解除安瑟身上的隐匿术式,只解除了自己的。
她不想再让安瑟代替自己行动,自己发言,自己思考了……接下来的事情,都是她自己该做的。
明芙萝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让她那冷艳动人的容貌在他人看来平平无奇,而后走到一个路人身边,犹豫片刻后,开口问道:
“你……好。”
还在对着净化器比划着什么手势的路人在听到声音后愣了下,而后转头看向明芙萝,有些不解道:“怎么了,有事?”
“这个东西。”明芙萝指了指上方的净化器,“你觉得……嗯,怎么样?”
作为第一次进行调研工作的新手,明芙萝小姐显得有些局促且词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现在真的非常羡慕安瑟那无论何时何地,面对任何人都能口若悬河,亦或是伪装成任意模样的能力。
眼前这人显然是被这问题问懵了一下,他狐疑地看着明芙萝,眼神略有警惕,觉得十分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道:“你是说净化器?”
“……是。”听到回答的明芙萝松了口气,“你觉得它怎么样?”
“那当然是好东西了!”
一说到这个,路人便眉飞色舞起来:“托它的福,我们这的环境一下就好起来了!而且是特别好的那种好!”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后缓缓吐出,一副陶醉至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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