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自然的力量,生命的力量缭绕着艾妮丽莎的身体,也缭绕着躺在花丛中的安瑟。
“阿瑟,不要动,我试试处理你现在……”
“母亲。”
男孩只是那么温柔的轻声说着,把手放到了女人那神情焦虑万分的面庞上:“不要着急,我没事,我很好。”
他动了动身子,把脑袋枕在艾妮丽莎的大腿上,静静地闭上眼睛。
“让我休息一会儿,这样就可以了。”
“……”
看着从未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安宁神情的孩子,艾妮丽莎只能暂时停止做些什么,用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摸住安瑟的额头。
她已经……完全不能探查安瑟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了。
那种无尽深邃的可怖气息……倘若对自己怀有半分敌意,或许都能将自己在顷刻间毁灭殆尽。
甚至于,这些气息正在无比迅速的收敛,收敛至最深处,即便是如此靠近他的自己,也无法觉察出分毫问题。
“阿瑟……”
艾妮丽莎是那么恐惧,永远乐天而活泼的她,从未在安瑟面前表露出这么鲜明的慌张和恐惧。
“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会,你为什么……这两天,你到底出去做什么了?”
闭着眼睛,安详地躺在母亲腿上的男孩没有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多久,在漫长沉寂结束之后,他才说:“去做正确的事,母亲。”
“什么正确的事!你……你把你自己弄成什么样了!”
“母亲,我其实一直很害怕。”
安瑟还是没有回答问题,似乎又沉入了那不稳定的状态中,恍惚,梦呓地呢喃着:“害怕我到底为什么存在,害怕我活着毫无意义,害怕我什么都改变不了,甚至害怕我看到的那些东西。”
男孩的身子逐渐蜷缩起来,紧贴着艾妮丽莎的身体。
“我好害怕,母亲。”
只有在这个时候,在不是于餐馆中慷慨演讲的时候,在不是于办公室中处理政务的时候,在不是逼迫自己绝不可软弱的时候。
只有在枕于母亲腿上的时候,在这个时候,他才像个普通的孩子。
艾妮丽莎愕然的看着自己的孩子,看着他在无意识中吐露的这份脆弱和畏怯,她的眼瞳先是一片空白,随后整个人,从唇瓣到指尖,从肉体到灵魂,都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嗫嚅着,已经哽住的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那种无法言喻的,仿佛要将她整个心都撕裂的巨大悲伤,让她只能用颤抖的手指,轻抚着男孩的额头,却没法再做出任何哪怕幅度大一点的事情。
男孩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的情绪,他伸出手,握住女人不停哆嗦着,全然不受控制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不要担心我,母亲。”
他眷恋的,像是决意离开巢穴的幼兽一般,轻轻磨蹭着艾妮丽莎的掌心。
“我已经找到了意义,我不害怕了,真的。”
“倘若那份记忆的价值全都是为了那个瞬间,倘若我这十年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为此刻而存在的,倘若我牺牲的所有能换来这一刹那的改变——”
男孩睁开眼来,被漆黑浸没的眼眸,流出蓄满的泪水。
他却是在微笑着说:
“那一切都是值得的,母亲。”
在这个瞬间,花田上方的天空骤然碎裂,那不可捕捉的须臾之间,五道散发着强大气息的身影自破碎的空间显现。
而他们已然积蓄起了恐怖至极的杀力,即使是积蓄的余波都已经让花田中的花草自我消解。
而就在艾妮丽莎回头,他们将要出手的那一瞬间——
将自我浸入深渊的魔物,于此苏醒。
纯粹的,仿佛具有生命的漆黑,自艾妮丽莎怀中向四面八方,向整个空间狂涌,那有如泥质,但又像是生物的阴影比甚至超越了他们的理解,他们的思维,便已经将一切尽数覆盖。
而后,艾妮丽莎便感觉到自己被震飞了出去。
因为在她腿上,那个原本躺着她儿子的地方,一团庞大至极的,已经不能用生物来形容的,彻底畸变扭曲的“血肉”,痛苦嚎叫着极速膨胀起来。
它被细密的黑色鳞甲覆盖,可鳞甲上却又蠕动着似是虫子,似是触须的无尽黑须,每一根触须,都散发着只看一眼,就能让普通超凡者彻底灵魂崩解的大恐怖。
没人能从这畸形扭曲的肉块中找到它的嘴巴,但它却在用好像有九道声音重叠在一起的嗓音狂怒咆哮:
“杀光……杀光……”
“杀光……你们!”
那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毁灭。
时间,空间,能量,秩序……一切的一切,被漆黑覆盖,湮灭,归于虚无。
那五个五阶超凡者,甚至根本没能搞清现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那团畸变的血肉碾磨成了纯粹的渣滓……不,是连渣滓,是什么都无法剩下的,不存在的东西。
但毁灭却从未停止,怪物无条件的毁灭着周围的一切,哪怕毁灭本身在此刻已经毫无意义,它却仍固执疯狂的倾泻着自己的狂怒,将自己的存在,将那深沉的漆黑,覆盖向更遥远的领域。
而在这无尽的毁灭中,被它那庞大畸形的身躯所盘踞,保护的中心,还存在着一个人。
她安然无恙,在这极致的毁灭中,甚至没有伤到一根毛发。
等到艾妮丽莎回过神来时,一切都不存在了,只剩下纯粹的,一望无际的漆黑。
“阿瑟……阿瑟!”
被那扭曲血肉保护着的女人,彻底崩溃地嘶声叫喊起来:“阿瑟!不要这样……停下……阿瑟!”
“……母,亲?”
好像毁灭了所有,遗忘了所有的怪物,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它缓缓盘起身子,将似乎是“头颅”的部分低下,用那细密的鳞片,硕大的脑袋,轻柔无比,像是用手在抚摸她的脸颊一般,磨蹭着她。
“没事了,没事了……母亲。”
它的声音在此刻显得那么稚嫩,即便诡异的重叠了九次,却依然是……孩子的声音。
“我会保护你的,母亲……我会保护你……”
“保护……母亲。”
他似乎忘记了所有,甚至忘记了自己。
但唯独没有忘记,自己变成怪物的原因与目的。
——这是连深渊也无法夺走的决意。
“……”
艾妮丽莎呆呆地张着嘴巴,决堤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脸颊,也打湿了那细密而扭曲的鳞片。
她的儿子好像……回不来了。
已经被深渊吞吃的,什么也不剩下了。
就好像所有步入终末,完全疯魔的海德拉一样,成为了深渊行走于人间的具象,成为了最纯粹的毁灭载体。
艾妮丽莎不知道太多,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来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安瑟会得知这个消息,不知道安瑟之前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安瑟的问题,安瑟的力量所在。
“灵质……”
泪流满面的女人抱住那自己根本抱不过来的硕大头颅,听着它断续的说着“保护母亲”,哽咽呢喃着:
“为了保护我,你从深渊……求取了力量吗?”
海德拉本身就已经与深渊密不可分,而安瑟所选择的灵质,则可以说是……将自身完全浸入了深渊之中。
“傻孩子……傻孩子……你这样的拯救……怎么可能拯救我呢。”
艾妮丽莎止住了哭泣,止住了哽咽,因为她知道,她的孩子,无时无刻不承受着比她强上千百倍的痛苦。
可是,倘若孩子承受着千百倍的痛苦,那么目视着这一切的母亲,总会承受永远比那在高一层的痛苦。
“阿瑟……听我说,阿瑟。”
不再流泪的艾妮丽莎闭着眼,搂抱着那巨大的头颅,轻声说着:
“我很抱歉,明明说着你骗不了我,却从来没有发现你到底承受了什么。”
“我很抱歉,明明是我该保护你,却让你这么痛苦。”
她的身体散发出点点荧光,与此同时,零点迷界的极深处,被契首们环绕着,正欣喜若狂,哈哈大笑的弗拉梅尔,猛然止住了笑声。
而后,几乎是发了疯般冲向来时的路。
“我明明想看着你长大,想看着你和喜欢的女孩结婚生子,想看着你能幸福地和我说,我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
“可我做不到了,很抱歉,阿瑟,我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深渊的侵蚀是不可逆的吗?
未必……灵质是持有者灵魂深处,是作为超凡根基的力量,而作为力量,它终归是要被掌控的,而不是为了毁灭掌控者本身而诞生的。
安瑟之前,即便再如何不稳定,也还算能控制住那份力量。所以,只要能将安瑟从现在这个状态中解放出来,或是将他压制下去,消除深渊对他灵魂的侵蚀,那么就有让他变回原样的可能。
而若论消除深渊对灵魂的侵蚀……
这种事,魂之首再擅长不过了。
“所以最后,让我做一点……母亲该做的事情,好吗?”
“……母亲?”
怪物不解的,恐慌的,呼唤着她:“母亲……母亲?”
“不要害怕,阿瑟。”艾妮丽莎温柔地抚摸着怪物的头颅,“即便我以后无法再陪伴你了,也不要害怕。”
“你会遇到和我一样在乎你的,珍惜你的人,爱你的人,你也要像在乎我,珍惜我,爱我一样,去对待他们。”
女人的身形化作光点在逐渐崩解,那是灵魂的自我崩塌,消融,而由此构筑的超凡的一切,也在毁灭。
而那不是平白的毁灭,那无尽的光点,融入进了怪物的体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解着缠绕他的漆黑,修复着他的身体。
“不要害怕,阿瑟。”
艾妮丽莎·德连安,一个母亲,在自己的整个存在彻底消解,将所有灵魂尽数奉献于自己的孩子,将他从深渊中解救出来之前,轻轻吻了吻那怪物的头颅。
一如她在第一次抱住自己孩子的那一刻,如此爱怜,如此幸福的亲吻了他的额头。
“这就是我的命运。如果我的人生,我的全部,是为此刻而存在的——”
“那一切都是值得的,孩子。”
她的身体,彻底化为光点,消散在了那无尽的漆黑中。
然后,深渊的色彩如海潮般褪去,畸变扭曲的身形也开始不断收缩,不断收缩,收缩成了一个娇小的,男孩的身形。
男孩睁开眼睛,看着无尽的虚无,毁灭,看着什么也不剩下的周围,嘴唇机械般的开合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像是被抽去灵魂的傀儡,瘫坐在那里,眼睛里失去了所有色彩,空洞的像是死去。
可是,当他那没有任何力气支撑的脑袋,缓缓垂下的那一刻,他的眼睛中,却倒映出了其他的色彩。
花的色彩。
在这无尽的毁灭中,在艾妮丽莎的存在由内而外,彻底的湮灭成虚无时,仍有一片柔软的,宛如怀抱一样的花丛,将男孩轻柔地托起。
这些花朵,像是在诉说着她对安瑟说过的话语,也像是在证明——
在这无尽的毁灭中,长眠着最伟大的,战胜了深渊的魂之首。
最伟大的,拯救了自己孩子的母亲。
第一百章·终幕之前(5K)
那是安瑟人生中最大的绝望。
仅仅只是一句话,就能让希塔娜自死境破开安瑟的心房。
当安瑟终于有勇气去复盘当时的想法,心路,只觉得……荒唐。
那个年幼的自己就像个被命运肆意摆弄的玩偶,那高高在上的存在提提手指,丝线便将他的四肢与躯干拉起;稍微做些动作,自己便循着祂的意念一路往前,却不曾升起丝毫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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