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因为在这种高压之下,明芙萝几乎已经快遗忘了自己一直坚持的一个理念,那就是安瑟始终对自己“不怀好意”。
或者说,她似乎,的确已经……放弃了这个理念。
因为安瑟在扮演“父亲”的角色时,做的实在太完美了。
完美到人生当中缺少这个重要角色的明芙萝,在和他相处时,即便再怎么受到压力,也渴望着他的指点,他的教导,渴望着能够真切接触到“变革”二字的知识。
即使现在冷静下来时,她能清楚认识到这一点,可也已经……无力回天。
她没办法离开这种感觉,或者说,这就是海……这就是明芙萝在权衡利弊之后,做出的理性选择。
在和安瑟相处时,她已经没有余力去考虑这些事,唯有在还是明芙萝时,她能勉强从这异样中,窥见可能到来的危险。
这场由安瑟主导的游戏……其胜负在于,两座领城,最后到底是谁的发展更好。
按照常理来说,领城的发展是漫长的,别说一个月,就算是一年,都未必能看出鲜明变化。
但……小鹈鹕城却像是一架被喂下药剂的烈马拉扯的马车,越发肆无忌惮,几近疯狂地在原野上狂奔。
太快了。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拉拽着它,拉拽着它奔向深不见底的渊中。
吸引来太多目光绝对不是好事,可明芙萝却无法说出,这到底不好在哪。
安瑟约束住了所有超凡者,那么就无人能凭借暴力肆意摘取掠夺这颗果实,未知的问题,她怀着的不安……究竟出在哪里呢?
明芙萝默默地将一根西蓝花送入嘴中,她有些庆幸,安瑟没有时刻把自己绑在他的身边,否则,自己又哪来的时间和心思,去考虑这些东西?
在这庆幸之余,明芙萝也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
即便能够思考,能够想到问题,她却什么也无法改变。
能改变这一切的,只有父——
人偶小姐的脑海中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的身子微微僵住,连咀嚼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荒唐。
她的心中如此低声说着,继续进食。
但白大褂口袋传来的震动,又再次打断了她的动作。
这次明芙萝没说什么,干净利落地端着盘子站起身来,也不管盘内还有大半粮食没吃完,就准备离开了。
“明芙萝?怎么就走了?”亨德瑞克不明白明芙萝为什么要突然离开,“关于……小鹈鹕城那边的事,我们再聊聊,还有土壤强化药剂或许仍有改进——”
“安瑟叫我了。”
仅仅只是这样一句话,亨德瑞克便没法再多说什么了。
他笑了笑,欣然说道:“那还是安瑟阁下那边更重要,快去吧。”
明芙萝微微颔首,但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亨德瑞克却又突然叫住了她。
“……明芙萝。”
这个对明芙萝来说亦师亦父,是她人生当中寥寥几个重要存在的中年男人犹豫许久,最后轻声道:
“你现在……快乐吗?”
明芙萝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解:“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我只是,只是想了解。”亨德瑞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不知为何紧张,“能看到小鹈鹕城,看到沃森领发生这样的改变,你会因此高兴吗?你觉得……自己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吗?”
明芙萝静静凝望着亨德瑞克,那双紫色眼眸中的平静,让后者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我很好,亨德瑞克。”明芙萝声音轻柔的回应,“如你所说的,我觉得一切都值得。”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怀疑?你,荣葛尔,还有其他人,在爷爷去世之后,就一直这样教导着我,不是吗。”
“只是想确认而已。”明芙萝的回答让亨德瑞克安心下来,“你承担的东西……太多了,直到最近,我和荣葛尔他们才有些……后悔,认为给你的期望和压力,可能有些太大了。”
“并不存在这种事,亨德瑞克。”
明芙萝·泽格嘴角上扬了微不可察的些微弧度:“我现在很好,往后,会做得更好,放心。”
“嗯,你果然是……了不起的天才,明芙萝。”
看着明芙萝离去的背影,亨德瑞克万分欣慰而庆幸的轻语着:
“你没有因此感到痛苦……实在是,太好了。”
明芙萝不知道亨德瑞克的轻语,但她的脚步却不自觉的轻快起来。
就连她自己也不曾觉察,她在一次一次的……越发期待与安瑟的会面。
当背叛成了无奈的误会,当她面临诸多困境举步维艰……明芙萝已经越来越想,重新和安瑟待在一起。
只是曾经的男孩已经不再年幼,他也不再如往昔那般,如对待朋友一样,亲近温和地对待自己。
现在的少年,在看似温柔的表象下,掩藏着明芙萝能隐约看清的冰冷。他高高在上,无时无刻不掌握着绝对的主导权。
他们不再是朋友,就如那场演讲中,他抱着疲惫的希塔娜离去,却将自己扔在废墟里时,所表露的态度一样。
但没关系,这样就好,这也……也很好。
*
休息室内,明芙萝正在通过安瑟给她的影映水晶,观察着海德拉领地里,有关这次游戏的另一座领城的景象。
搬迁至此处的灵湖领内的微风城,也出现了和小鹈鹕城一样的情况——产量产速过高的高质量粮食横扫了市场,给其他农民带去了巨大压力。
但奇怪的是,微风城仅仅是有这个迹象,既没有像小鹈鹕城那样出现一个将支配整个领地粮食市场的商会,也没有彻底把农民逼上几近疯狂的绝路。
抱着膝盖坐在沙发的娇小学者微皱起眉,轻声呢喃着:“这里面……有什么差别?是因为微风城没有出现像劳瑞尔一样,将所有强化农田统合在一起的人吗?不……也不对,到底是……”
在她思索的时候,安瑟已经端着一盘水果拼盘走了进来,他脚步轻快,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
“在想什么?”
“在想为什么,微风城那边好像没有什么动静……”明芙萝老实回答。
安瑟却只是笑着说道:“先吃点水果吧,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吗?”
拿起一颗鲜甜草莓的明芙萝摇了摇头。
“因为小鹈鹕城要发生一件大事了,我需要你来做见证者。”
“……大事?”
明芙萝对于小鹈鹕城以及整个沃森领的观察,从来没有停下,但她不可能事无巨细,任何事情都看在眼里,只能按照自己的思考需求来进行观测。
可如果是大事,应该有相应的征兆才对,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有觉察到过?
明芙萝思索之时,安瑟已经悠然走到她身边坐下,同时拍了拍自己的腿。
人偶小姐十分乖巧且熟练地坐到安瑟怀里,后辈和臀瓣传来的熟悉温暖,让她整个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让我想想……从哪边开始好呢,算了,哪个都行。”
安瑟这样说着十分奇怪的话,随后轻打响指,光幕便在两人面前展开。
“……”
光幕上,显示出了一对男女交媾的景象。
明芙萝偏头移开视线,沉默了一会儿后,轻声问道:“这就是……大事吗?”
“不要只看到表象,亲爱的海伦。”
安瑟温柔地托住明芙萝的侧脸,却又十分强硬地逼迫她扭头看向那光幕:“仔细看,那个男人的身体特征,手指,皮肤,形体。”
“指节粗糙,老茧密布,皮肤黝黑……”明芙萝很快反应过来,“他是……农夫吗?”
“准确的说,是现在整个小鹈鹕城乃至沃森领人人羡慕的幸运儿农夫。”
“……可他,跟大事有什么关系?”
确认了这人的身份之后,明芙萝的脸才被安瑟松开,她撇过视线,继续说道:“这样的农民,在小鹈鹕城还有不少。”
“是啊,但没多久,就剩不下多少了。”
“什——”
话音刚落,这个农夫和女人激烈交战的卧室窗户,突然碎裂开来。
一个高壮的男人突然翻进窗户,三两步就冲到傻愣住的农夫和女人身前,从怀中摸出匕首,神情暴虐凶戾地捅进农夫的胸口。
一下,两下,血肉被穿刺切割的声音回荡在休息室内,农夫胸膛处溅撒的血液,似乎也落到了休息室的地面上。
明芙萝愣愣地呆坐在安瑟怀中,头脑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安瑟则微笑着再一挥手,更多的光幕出现在明芙萝眼前。
有已经被乱刀砍死的农夫,有正在和凶徒搏斗的农夫,有目前没什么事,但是也不知道他会遭遇什么的农夫。
“这是……怎么回事?”
明芙萝捏紧拳头,几乎要站起身来。
她看得分明,那些刺杀者,那些暴徒的身体特征,明明就跟小鹈鹕城的农夫们一样!
他们……也是农夫!
“怎么回事……很难理解吗?”安瑟翘起嘴角,语气悠然道,“中间可能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可能关注到的事,导致这些农夫和小鹈鹕城农民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既然活不下去……”
年轻的海德拉抚摸着明芙萝的脸颊:“那为什么不顺带让害得自己活不下去的家伙们,陪葬呢?”
“可这……不可能,矛盾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激化到这种程度。”
明芙萝下意识地反驳:“最起码也要两个月,不,三个月……正常人怎么可能会激进凶残到这个地步,而且他们——”
“你发现了其中的问题,这很好,亲爱的海伦。”
安瑟万分满意地说道:“不过,在此之前……让我们先看看,这起事件的结局会是什么。”
他拉大了其中的一个画面,那画面中的主人公,赫然是让整个沃森领风云变幻的源头……曾被自己父亲花重金,送去给一个二阶超凡者当仆役的劳瑞尔·莫拉莫。
这个男人正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写着什么东西,而安瑟的光幕则同时立体呈现着两个手持刀具的农夫,刚好破门而入的景象。
劳瑞尔听到了楼下的异动,立刻警觉地站起身来,打开房门,叫了一下仆人,却听到了一声惨叫。
他神色大变,左右翻找房间里能用的东西,却没有找到武器,推开窗户想要跳窗,但当一只脚踩在窗台上时,却始终没有跳下去的迹象。
当粗暴的脚步声逐渐逼近,他竟然缩回身子,坐到了书桌前,深吸一口气后,死死盯着门口。
不多时,两个浑身染血的农夫踹开房门,神情暴戾残忍的逼近。
明芙萝能看到这两个农夫眼中的兴奋,狂喜,以及那种终于能有机会是以报复的……释然。
好像能做到这件事,他们就了无遗憾了一样。
但坐在那的劳瑞尔却没有丝毫恐惧,他任由两人逼近,然后,十分平静地说道:
“你们……也是农夫,对吧。”
“也?呸!我们跟你这巫师,魔鬼,不是一样的东西!”
持刀农夫吐出口血水,恶狠狠地呼出口中的腥气:“你要付出代价了……该死的东西!”
“我不这么觉得。”劳瑞尔摇摇头,“因为你们还有机会。”
“哈哈哈,你现在是被吓疯了吧,机会?你现在跪下求我,说不定——”
“应该已经有不少人死了吧。”
劳瑞尔身子微微前倾,语气诚恳道:
“那么,我把死掉的人的田地,那块充满魔力的田地,送给你们,怎么样?”
这两个农民脸上的暴虐,就这么凝固了。
而后,明芙萝亲眼看着,他们那种视死如归,只为复仇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在几度怀疑,犹豫,挣扎之后,取而代之的,是越发鲜明的,几乎要从他们脸上跳出来的,让人不寒而栗的,狂喜与……贪婪。
在这一瞬间——
所有仇恨,烟消云散。
第七十四章·虚假的乐园(6K)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从来没有固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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