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希塔娜沉默了,她有些恍惚地回想着家人,长辈,朋友们为她庆祝生日时的欢欣模样,却没曾考虑过这一点。
“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希塔娜小声说着,“应该,应该不会……”
“他们对你很好,希塔娜。”安瑟摇了摇头,“能在你得到这样的跃升时,对你仍怀有足够质朴纯粹的情感,而非谄媚与讨好,已经很了不起了,但他们也只是普通的农民,普通的,挣扎在贫寒和困顿之中的穷苦者。”
“这巨大的变化,会因为他们并不宽广的眼界和思维,摧毁他们原有的观念,把他们变成另一副模样。最糟糕的情况,不外乎是……他们变成了你最讨厌的人,你最讨厌的……压迫者。”
“不会的!”希塔娜几乎是本能地反驳,语气都变得有些焦急,“大家怎么会变成这样……大家都是很善良的人!”
“所以我说了,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安瑟如此安慰着希塔娜,但当然……这也只是安慰而已。
拥有了滚滚财富和资源的他们,不可能会再让自己的生活局限于那座村庄,滋长的欲念会使希塔娜眼中的善良之人,从贫瘠苦寒之地走向这个繁华却畸形的社会,以希塔娜为背景的他们所要面对的困境将越来越少,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安瑟从并不报以乐观的态度,除非——
年轻的海德拉看了眼衣柜,继续温声说道:“所以,玛琳娜才要你控制他们,希塔娜。”
“普通人没有眼界也没有能力,在面对这种跃升时,他们是完全不可能控制好自己的。”
“所以他们需要引导,需要约束。你所怀有的好意,你所带去的恩惠,你所制造的变革,未必会成就你期望的光景,不加以管理,最后反而会造成……你不愿看到的灾难。”
安瑟的话语似乎意有所指,但希塔娜当然听不出这样的话外音,她只是紧张地抓住安瑟的衣服:“那,那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大家变成讨人厌的恶心贵族……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过上好日子之后,就去欺负别人呢!”
一想到陪伴自己度过十余年人生的最亲密的家人,长辈,朋友……可能会变成自己最憎恨的压迫者,希塔娜的心就一阵揪紧,甚至为之反胃。
“没关系,你听玛琳娜的就好。”
安瑟温柔地拍了拍希塔娜的背:“她之所以当时没跟你说清楚,就是不希望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你看,她考虑得向来周全,不是吗。”
就像希塔娜对玛琳娜怀有着绝对的信赖一样,安瑟对玛琳娜的信赖也差不多。
一方面,基于少女那可怖的成长能力,她在这方面的事情上已经完全得心应手,再学习一两个月,处理一整个大型领地的事物,玛琳娜应该也不在话下。
另一方面,玛琳娜……的确是绝不可能背叛安瑟的人。她给希塔娜的建议,的确是以安瑟所说的为主,但其中也不乏希望希塔娜能少给安瑟添麻烦的念头在里面。
因为调教时的特殊原因,玛琳娜对于安瑟的忠诚已经高于对希塔娜的姐妹之情,更遑论……与村民之间的感情。
假若把村子和村民的发展交给玛琳娜来管理,约束,那么任何会给安瑟带去麻烦,甚至哪怕会给他名誉带去些微污点的行径,都会被玛琳娜在根源上抹除,而且……绝不会像希塔娜那样,犹犹豫豫,碍于情面。
“那,那就交给琳娜?”希塔娜还是有些犹豫,“会不会不太好,总感觉像是把她推出去做坏人……”
安瑟忍不住笑出声来:“玛琳娜把话跟你说了,意思就是让你交给她来处理,难道希塔娜你觉得,玛琳娜会指望你处理好这些是吗?”
希塔娜愣了两秒,心想好像也是,但想想突然又一阵不爽,再想想……玛琳娜这么想,也的确没问题。
虽然如此,她还是有些气鼓鼓地锤了安瑟一下:“不准这么说!琳娜……琳娜……哼!反正我是笨蛋,你们两个都欺负我。”
少女嗷的一口咬在安瑟的手上,表现得颇为愤愤,但心中却又有种满满的安心感。
不管有什么事情,安瑟和玛琳娜总会帮她解决,那些自己不擅长的,讨厌的,乱七八糟的思考,现在也根本不需要去做了,每天都过得通透又自在,这就是,嗯,幸福的感觉!
被安瑟养着的感觉真是太好啦!唔,不对,我,我是会出力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而已!
心中因为刚才话题产生的苦恼烟消云散,希塔娜又恢复到了平日里开朗欢乐的样子,躺在安瑟腿上的她扭了扭,先是往茶几上看了看,又直起身来,往卧室的各个角落东张西望,不知道在干什么?
很清楚希塔娜在找什么东西的安瑟忍不住笑道:“在看什么呢?偷偷摸摸躲起来的小老鼠吗?”
“才不是!安瑟你明明就知道!”
希塔娜看着安瑟脸上的笑意,羞恼地又咬了他脖子一口:“礼物,我的礼物!你说好的,今天晚上就给我的!”
虽然安瑟今天带来的惊喜,安排的活动,已经让希塔娜开心得找不着北了,但那个一直神神秘秘,怎么也不肯说的礼物,还是让她心痒痒的记着,认为今晚才是重中之重。
在回来的时候,希塔娜的脑海中已经有了各种可能性的预言——就连礼物是安瑟自己她都妄想过了,至于之后的荒唐场景,希塔娜小姐一想象起来,就既腰软又兴奋,脸蛋都变得潮红起来。
安瑟一只手托住希塔娜纤细又紧致的腰肢,在她耳畔轻声道:“先坐好。”
少女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合拢双腿,暗红色的眼眸不复丝毫凶戾,反而润得快滴出水来,她轻咬着嘴唇,又是紧张又是期待的面对面坐到安瑟腿上,双手自然搂住他的脖颈,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那,那个,安瑟……”
希塔娜的声音变得细嫩又轻柔,可爱得像是幼犬在呼唤:“我今天真的很开心……我从来没有过过这么开心的生日。不管……不管你给我的礼物是什么,我都会喜欢的,就算,就算……”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就算你打算用,用触……”
“你想到哪去了?”安瑟失笑着轻轻戳了下希塔娜的额头,“我是在给你过生日,怎么突然要以我为主了?”
“你……谁让你那么奇怪的。”希塔娜软绵绵地哼唧道,“按照你的性格,不就是这种可能嘛……”
“真不知道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年轻的海德拉这样摇头说着,脸上却满是笑意:“好了,不是那方面的事,但是你刚才的话我可记住了……以后就不会再给你反悔的机会咯。”
不等希塔娜回答,安瑟便捧住了她的脸颊,柔声道:
“好了,闭上眼睛。”
那温柔的,好像在抚摸自己肌肤的声音让希塔娜的心颤了颤,她乖巧地闭上眼,纤长的睫毛微幅抖轻抖,彰显着她的紧张。
安瑟……安瑟到底会给我什么?闭上眼睛……他是要亲我吗?这就是礼物?唔……虽,虽然有些随便,但如果是满怀爱意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接——
……诶。
脖子,凉凉的,安瑟怎么把项圈摘下来了?
心上人修长指尖滑过肌肤的感觉让希塔娜忍不住轻微颤栗,正当她困惑安瑟为什么要解下项圈的时候,脖颈上的轻微紧束感,很快又回来了,但是……
但是,感觉完全不一样,这不是她平日里戴着的那个电击项圈。
等等,这不会……这不会就是——
“好了,睁开眼吧。”
脸颊开始变得滚烫的希塔娜重新睁开眼睛,她刚好看到……安瑟正在把自己脖颈上的项圈给扣好。
“安,安瑟……”少女的声音因为异样的情绪而有些颤抖,“这是……这是……”
“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安瑟握住希塔娜的手,将其引向项圈一侧:“摸摸看,这上面的纹路。”
脑袋有些空白的希塔娜按照安瑟的指引抚摸起项圈上的纹路,那似乎是一行凹下的字痕。
“奉献吾爱。”
安瑟单手环住希塔娜的腰,轻声说道:“这是项圈外边刻下的字。里面还有……啊,应该先让你看看再戴上去的,太想给你这个惊喜了,没考虑到这一点,抱歉,希塔娜。”
少女急忙解开项圈,那着急又兴奋的样子显得她有些手忙脚乱,还是安瑟笑着替她解了下来。
心脏怦怦直跳的希塔娜急不可耐地看向项圈内侧,里面的字迹刻痕比外面的要长很多,几乎占了项圈内侧的大半。
“致我最爱的希塔娜,这是你永归于我的证明,亦是我永不弃你的约定……”
“……安瑟·海德拉。”
希塔娜用颤抖的声音呢喃着项圈内的字句,眼中逐渐蓄满了闪亮的晶莹。
“希塔娜,我曾说过,当你戴上契首的戒指后,我的心跳,就在你的指尖。”
安瑟轻柔地抚摸着希塔娜的面庞:“那是虚幻的比喻,但现在,我将它化作现实。”
他重新为希塔娜戴上项圈,认真,细致,随后无比温柔地说道:
“透过这个项圈,你能时刻感受到我的心跳,我的脉搏,我永远活在你可以触及的地方。”
当安瑟将这句话说完时,项圈内壁的文字微微发热,随后……希塔娜便感受到了,让她无比安心,那种即便现在睡去,也不会提起丝毫警惕的,安然无比的,轻微的搏动。
那种搏动,与自己脖颈的脉动似乎相融在一起,一股希塔娜无法描述的幸福感,安全感自那项圈传递出的搏动,传递至她全身。她伸出手,放在安瑟的胸膛上,掌心传来的,与脖间丝毫不差的跳动,让希塔娜……从未感觉到这么贴近安瑟过。
她喜欢在疲惫后枕着安瑟的胸膛,听着那有力沉稳的心跳声沉沉睡去,而现在,那种跳动时刻陪伴着她,每一次起伏,每一次震动,都给希塔娜带去了她不知道如何描述的,让她整个人血液澎湃起来的力量。
安瑟抱住呆呆的希塔娜,在她耳畔轻声说:
“希塔娜,只要你还存在,就是我活着的证明。”
“安……瑟。”
此时,希塔娜反而说不出什么话了,她没有如何激动地深吻,没有高兴地大喊大叫,反而只是死死抱住安瑟,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安瑟的名字。
“安瑟……安瑟……”
项圈……一个对希塔娜来说,意义非同寻常的东西。
安瑟对她的驯服由此而始,也由此而终。
这是她即便舍弃性命也要向安瑟展现自己忠诚的觉悟,也是安瑟对她那份不需要讲任何道理的偏爱所存在的理由。
她对安瑟的奉献与帮助,同样由此而始,但……绝不会迎来终结。
少女再次伸手去触摸项圈外侧的字迹。
【奉献吾爱】
这就是她对安瑟的奉献所得来的,应有的回应。
抱着安瑟的希塔娜,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她的脑海中已经不再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感受着那平稳脉搏的她,甚至只想在安瑟怀里,幸福安然地睡上一觉。
原来……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没有激动的情绪,没有燃烧的欲望,只有觉得世间万物如此美好,如此让人安然的宁静。
“安瑟……”依靠在安瑟肩头的希塔娜梦呓般地呢喃着,“你,你换个称呼叫我好不好?”
“……嗯?”
“你都叫明芙萝阿萝了,怎么不把我也叫的亲密一点?”
“这样啊……”安瑟笑着摸了摸希塔娜的头发,“那我叫你……希儿?”
少女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她扭了扭,更用力地抱紧安瑟, 恨不得把自己揉进安瑟的身体里。
“再叫一次好不好。”她可爱兮兮地咬了咬安瑟的耳朵。
“希儿。”
“嗯!再,再叫一次!”
“希儿。”
“嘻嘻嘻嘻……我还想听,还想听!”
这一次,房间里没有发生任何过激的场面,只有两个笨蛋一样的少年少女,一个耐心重复着亲昵的称呼,一个傻乎乎乐此不疲地让他一遍又一遍地说下去。
但此刻,抱着膝盖坐在衣柜里的娇小人偶,却闭着眼睛,不去看眼前的场景。
哪怕那时被安瑟强迫着注视他和希塔娜一晚上的战斗,明芙萝都没有这么不情愿过。
可同时……她现在的感情,却又不仅仅只是这种区别对待所带来的疼痛。
她不是那种永无止境自怨自艾下去,除了哀叹自己现在的愁苦以外就什么也不会做的人。
恰恰相反,现在的明芙萝感受到到更多的,更让她无法接受的,反而是……安瑟那不曾向任何人坦言,希塔娜不知晓,甚至就连安瑟本人也不知晓的……伤害。
伤害……
一切就如艾妮丽莎所说的那样,即便利用起自己对希塔娜的感情,安瑟也没有犹豫,甚至……不曾有所觉察。
假若把自己丢在这里,只是单纯的报复,只是他的恶趣味,明芙萝反而不会如此……无法接受。
但偏偏,安瑟偏偏不会是这种人。
他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目的,即便在这一刻,再他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向希塔娜表露心迹的这一刻,他仍不忘了……用这种感情的间隙,来算计自己,算计其他,算计他所有视为敌人的存在。
甚至于,明芙萝觉得,艾妮丽莎都没有触及到问题的核心,谁都没有触及到这个问题的核心。
但她却又偏偏是不被需要的,是被人厌弃的,是没有资格的。
明芙萝不觉得自己凄惨,她很清楚自己是咎由自取,让她困苦的,让她无力,让她疼痛的,是她……什么也无法改变的现实。
但即便如此,你仍要去做,明芙萝。
即便安瑟不需要,即便没有资格,你也有必须要做的理由。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去看现在的安瑟,去看那个明明全心全意对怀中的女孩投注感情,但却依然若有似无地,将戏谑视线投来的海德拉。
这种戏谑,这种无意识,这种不正常的变化……就是你必须行动的原因。
在这间卧室里,有一对脉搏相连的恋人,和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第五十七章·命运的涌流
巴别塔内,结束了一场会谈的亨德瑞克揉了揉太阳穴,轻呼出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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