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它停止蹦跳,扭头往庭院入口看去:“呃,已经来了啊,那还是别再议论人家小姑娘好了。”
支着手杖的金发少年从容步入庭院,在他身后,已经比他高四五公分的少女正努力试图摆出一副自然淡定的模样,可怎么看都是僵硬与紧张。
“早上好,父亲。”
安瑟远远地便低头朝弗拉梅尔行礼。
希塔娜也慌张地有学有样,赶紧弯下腰来:“早,早上好,弗拉梅尔先生。”
其实弗拉梅尔几天前就已经到帝都了,希塔娜也见过他不少次,但还是改不了一见面就紧张的情况。
既不是因为弗拉梅尔有多强,也不是因为弗拉梅尔有多伟大,更和海德拉的身份无关,仅仅是因为……他是安瑟的父亲。
就好像她现在都还是经常对安瑟母亲的热情感到手足无措一样,在爱恋之人的父母面前,希塔娜小姐总是会晕乎乎的不知所措。
“快过来坐吧。”
弗拉梅尔笑呵呵地朝安瑟招了招手:“我回来之后,你都没和我正经坐下来聊过几次,有这么忙吗。”
安瑟走到弗拉梅尔的对面坐下,希塔娜也亦步亦趋跟着,学着弗拉梅尔身后的那两个契首站在安瑟后面。
少女忍不住悄悄打量起弗拉梅尔身后那三米多高,肌肉爆炸的壮汉,突然一阵心虚——倒不是怕了对方,而是担心……自己以后总不会变成这么恐怖的样子吧?
现在,现在就已经够高了,再高就不对了!更别提那么多肌肉……丑死了!
“之前在为陛下组织一场游戏,您应该知道的。”安瑟笑了笑,端起萨维尔倒的酒水抿了一口。
“哦……艾菲桑徳那家伙又发疯了来着。”弗拉梅尔点了点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有影响到你吗?”
“没有,我很好。”安瑟的十分平静地回答。
“那就好。”成熟的海德拉爽朗笑道,“不然天薪城可不够我拆的,哈哈哈哈——”
一个平静有礼,一个却又相当热情,父子之间的氛围着实怪异,但希塔娜看着其他契首,显然对此都已经见怪不怪,她也只能缄默不言。
从安瑟给她看过的一些记忆里,就算是希塔娜这样的笨蛋,也能推出零星的因素,回想着安瑟曾经历过的那些事,她的心便不由自主地抽痛起来。
“艾菲桑徳撑不了多久,慢的话两年,快的话半年,就要投身源焰了。”
弗拉梅尔慨叹道:“但她怎么看怎么不像那种会老实等死的人,我有些担心她会为了苟且偷生不择手段。龙族的道路只有龙族可行,要是真的走投无路……她很有可能会投身迷途海,寻找一线生机。”
“不过,在那之前——”
男人笑着说道:“我会帮你杀掉她的,阿瑟,不用担心。”
希塔娜脑子一懵,没缓过来。
而弗拉梅尔一眼就看见了希塔娜的表情,随后将略显诧异的视线投向安瑟:“阿瑟,你什么都没跟小希塔娜说吗?”
“……说了一些。”安瑟微垂眼眸,“希塔娜现在没必要知道太多,她只要够纯粹就可以了,不必为无意义的事感到烦恼。”
“阿瑟啊阿瑟……契首是帮助你我分担压力的存在,可不是反过来的。”
男人轻轻旋转着茶杯,似笑非笑地说道:“为什么把小希塔娜收为契首的你,反而像是在保护她呢?”
年轻的海德拉微微抬头,语气平淡:“这不是保护,是合理的选择。”
“你没问过她的意见?”
“我不用问她的意见。”
“真的?”
“……”
安瑟沉默片刻,随后叹息一了声,说:
“希塔娜,契首的责任和要求在你与我缔结关系的那一刻,你应该已经清楚了。但关于海德拉和飨焰,关于四个神灵种的事,我并未告诉过你,因为我觉得你现在不必要为如此遥远的事而烦恼。”
“但父亲说的对。”他微微偏过头,凝视着少女暗红色的眼眸,“我应该需要了解你的想法,你想知道吗?关于那些隐秘。”
“我……”
对上那双令她心醉的海蓝色双瞳时,希塔娜微微咬牙,无比坚定地说道:
“我要知道……因为我是安瑟的契首,弗拉梅尔先生说的对,我是给安瑟分担压力的,才不是要安瑟保护的人。”
她鼓起勇气,在弗拉梅尔和四位契首的注视下,将手放到了安瑟肩头,声音铿然有力:“安瑟,我一定是你最强的契首,对吧!”
“……真拿你没办法。”
安瑟摇头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希塔娜的手背:“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先从……最基础的说起吧。”
年轻的海德拉抿了口酒:“世界上的超凡之路共有两条,这一点,希塔娜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嗯,天国之路,还有……深渊。”
“那你知道天国之路和深渊的区别是什么吗?”
少女颇为尴尬地摇了摇头。
“区别在于……”安瑟将酒杯举起,透过玻璃杯壁与晶莹的酒液,凝视着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天国之路在一阶和二阶,将灵与肉结合升华之后,才会开始接触要素。而踏入深渊之人,其灵魂从最开始就会触碰要素。”
“……啊?”希塔娜一头雾水,“那走深渊之路的超凡者,不是更厉害吗?”
“当然。”安瑟的指尖弥散起淡淡的黑雾,站在萨维尔肩头的劳伦斯哆嗦了一下,赶紧躲到萨维尔的另一个肩头去,提尔的神情也微有变化,但托拉多倒与他们相反地,露出了痴迷渴望的神情。
安瑟凝视着自己的指尖,轻声说道:“但问题在于,深渊赠予你力量,总会从你身上收取代价。”
“这是一张白纸。”
弗拉梅尔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张纸,他抖了抖,对希塔娜说:“你可以把它视作人的灵魂,然后……”
他的另一只手上凝聚出一团水球:“这代表着超凡。”
“踏入深渊之路,就代表着将这张白纸……直接浸没在水中。”
安瑟如此说道:“你在吸收超凡,超凡也在侵吞改造你的灵魂,而倘若到了某个界限……”
水球里已经吸透了水,变得无比皱巴脆弱的纸张,在弗拉梅尔轻轻拉扯下,变成了碎片。
十分形象地给希塔娜举了例子的弗拉梅尔耸了耸肩:“超凡会把你本身摧毁殆尽。”
“可……可为什么会这样?”希塔娜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超凡会……毁掉超凡者?这怎么可能?我,我从来都没有这种感觉啊?”
“因为超凡在本质上……是种跃升,一种粗暴至极的跃升。”
安瑟低声道:“通过了解世界,来实现对自己的跃升。”
超凡者通过要素的理解来实现跃升,而要素的本质,就是世界的构成。
“但人,生物,活着的东西……怎么会可能拥有够彻底解析世界的能力?”
弗拉梅尔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那可不是什么超凡,什么力量,而是真正的,在另一个高度……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视角,去解析世界本身。”
“想想看,无数信息的洪流,无数诡谲的奥秘,无时无刻不在冲击,浸染你的灵魂和意志,那种你根本无法理解,无法认知,无法感受,甚至无法描述的东西,就像那团水球一样,一刻不停地侵蚀着你的灵魂,直到它彻底崩溃破碎为止。”
希塔娜看着身前的安瑟,声音隐隐有些发抖:“这……这不能停下来吗?”
安瑟的手向后伸,握住了希塔娜的手,虽是安慰,但话语却没有任何安慰的意思。
“深渊之所以被称为深渊,就是因为一旦沾染,便再也无法回头。”
“从你的灵魂毫无保留的接触要素开始,你就会渴望去认知更多的奥秘,去实现生命的跃升,即便你主观不愿,你的灵魂也会去追寻,越发强大的超凡者感知到的就越多,直到再也无法承受越来越复杂,高深,甚至已经超脱你理解的神秘,最后在这不可认知与不可理解之中,灵魂碎裂,癫狂死去。”
“而天国之路没有这个隐患,在第一二阶段通过超凡要素来擢升肉体,让灵魂先改变肉体这个容器,使得灵魂在与肉体一并升华后,拥有了一层坚硬的外壳,可以选择主动筛选,接受要素,而非被动接受浸染。”
弗拉梅尔又凭空造出了一块石头丢进水球:“通过天国之路成就超凡的人就像这块石头,会浸染超凡之力,但不会被超凡,被世界的本质侵蚀得千疮百孔,至于代价嘛……”
“既然无法像‘纸’那样被完全浸透,能够理解,感知的世界的本质自然也不如‘纸’那般详尽。所以天国之路的第六阶段只是个存在于理论上的假设,从它被建立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个人或生物,抵达六阶。”
从来没有任何生物通过天国之路抵达六阶,也就是说……
“所有神灵种。”
摩挲着希塔娜手掌的安瑟轻语道:
“都注定在无尽的世界本质侵蚀下,陷入癫狂,最后死去。”
越发强大,便能越接触到更深一层的,代表着世界本质中的要素与信息。
而层次的限制,又让强大的深渊超凡者无法认知,理解这些要素与信息。
这样的无法认知,便越让他们更加疯狂地追求生命层次的跃升。
而想要跃升……就必须再变得强大,继续去从世界本质中,剖解出自己依然无法理解,无法认知的要素与信息。
这是一个无解的,绝望的循环。
萦绕在每一个神灵种头顶的,来自世界的诅咒。
希塔娜在成为安瑟的契首之后,本能地就了解了自己的职责——那就是分担侵蚀海德拉的混沌和疯狂。
但希塔娜其实并不了解,这所谓的“混沌”“疯狂”究竟是什么,她以为,这只是海德拉这头象征深渊的魔物本身具有的问题。
“海德拉在所有神灵种之中,应该是最不幸的那个。”
安瑟忍不住笑了笑,不知是在笑所谓的神灵注定癫狂,还是在笑自己那……如此荒诞的命运。
“因为力量的驳杂和广泛,我们受到的信息侵蚀是最严重的,严重到是四个神灵种之中,唯一连智慧都无法拥有的存在,也正因为力量面的广泛,才被视作深渊的化身。”
于此,安瑟已经向希塔娜彻底揭示了海德拉的本质。
流淌在这终焉魔物体内的疯狂之血,其实是因为那几乎完全浸透深渊的强大,而招来的无穷尽的,连智慧都被撕碎磨灭的信息侵蚀,使它们沦为空有力量,追求力量的癫狂魔兽,直至毁灭,直至死亡。
希塔娜捏紧安瑟的手掌,她现在知道,为什么安瑟不愿意告诉她有关海德拉的事,就连有关他自己的记忆,在那时都没有太多透露给自己,仅仅只是那些悲惨的遭遇。
因为这种事实……这种注定毁灭,注定以最凄惨的方式毁灭的结局,希塔娜无法接受。
“你在难受什么呢。”安瑟轻笑道,“成为我的契首,就代表你注定要与我一同沉沦于深渊之中了。”
“我并不孤单,希塔娜,你也一样。”
“安瑟……”
希塔娜的嗓音有些沙哑:“真的没有解决方法吗?我不相信……皇帝不是可以帮你们吗?”
“那只是延缓,而非解决。”
安瑟摇摇头:“每个神灵种在以自己的方式对抗着这份侵蚀……你以为皇帝为什么要帮助海德拉焚烧那份疯狂?仅仅只是因为建立帝国的需要?”
“不,那是因为飨焰能从焚烧海德拉疯狂中,更清晰地理解到来自世界的本质,他们每一代都意欲以此……通往谁也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第七阶,同时以帝国来锚定自己的人性,这就是他们对抗侵蚀的方式。”
作为唯一一个以人类身份,生而拥有六阶实力的超凡存在,飨焰皇族……有着超越其他三个神灵种的疯狂野心。
他们不选择消磨,逃避,而是选择在无尽的疯狂中寻找那一线跃升的机会,彻底摆脱这癫狂的束缚。
只是最开始的海德拉所承受的侵蚀实在过于庞大恐怖,替海德拉承担并焚烧这份疯狂的收益与风险不成正比,所以帝国的开国皇帝,才会让海德拉自我斩去八颗头颅,只留下最主要的本源首脑。
“所以我可不会让艾菲桑徳就那么逃掉。”
弗拉梅尔笑呵呵地说道:“要是她女儿没有继承六阶的力量,就没有办法帮阿瑟焚烧来自世界的侵蚀,我怎么可能让她……留下这种烂摊子呢。”
安瑟转头看了眼神情糟糕的希塔娜,颇为无奈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变成这样,以后心里就扎着这么一根刺,怎么样也开心不起来,所以才不想告诉你。”
“但这么重要——”
“现在不重要。”安瑟打断了希塔娜的话,“我们的时间还很长,希塔娜,我现在还没到那个每时每刻都要被无穷尽的要素与信息折磨的地步,那还早得很,所以你的担心现在是没意义的,只是白白让自己苦恼而已。”
“咳,这一点我可不同意。”弗拉梅尔站起身来,他微笑着看向握紧拳头的希塔娜,温声道:
“阿瑟,小希塔娜是你的契首,不是你笼中的金丝雀,你该考虑的是如何让她能更好地帮助你,而不是怎样让她过得开心。”
“……对此。”男人颇为尴尬地摸了摸脑袋,一点贵族样子也没有,“我深有体会,只能说,阿瑟跟我实在是太像了,这方面简直……嗯,一模一样。”
“别太害怕,小希塔娜,安瑟的表现,不正好说明了一件事吗?”
年轻海德拉的父亲朝少女眨了眨眼:
“他真的很爱你。”
“父亲。”
“啊哈哈哈哈,你的大男孩害羞了,小希塔娜。”
弗拉梅尔无视了安瑟警告意味颇浓的话语,看着神情些微放松,脸也逐渐变红的希塔娜,愉快至极的笑道:“去抱抱他吧,告诉他,不用担心你。”
“父·亲。”
安瑟声音微冷:“适可而止。”
男人一脸无辜地举起双手,表示不会再多说什么。
站在安瑟身后的希塔娜沉默了一小会儿,随后没有犹豫地弯下腰,搂住了安瑟的脖颈。
“安瑟……”少女轻轻蹭着安瑟的脸颊,“就像弗拉梅尔先生说的那样,不用担心我。”
上一篇:霍格沃茨与圣杯战争之遗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