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为什么?很难理解吗?”
明芙萝微微蹙眉:“因为巴别塔存在的意义,高于那场战争所造成的死亡,仅此而已。”
她的语气明明没有刻意带着冰冷,但那种将百万生命置于天平上,与抽象“理想”进行衡量,且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的思维,更让所有人感到了深深的冷意。
巴别塔和以太院有诸多不同之处,其中一点,他们中大多都是没有家族或师门传承,出身极其贫寒,苦于资源短缺的术士。
虽然超凡者大都不可能太过在乎凡俗之人,但出身卑微的他们,更能理解那种苦难,更不愿接受自己会给无数生命带去灾祸。
更何况,在皇帝的统治下,帝国虽然经常会出现混乱时期,但终究是没有过大规模战争的。
这种异样的“和平”,会让大多数人都厌恶这种庞大的修罗场。
但明芙萝她……她不在乎。
或者说,她不是不在乎,她是不会把自己的心情和思维,放在对那些因自己而死的生命产生罪恶感一事上。
她会产生罪恶感,但她会……将其抹除,只要这种罪恶感,阻拦了她前进的脚步。
究竟从什么时候,究竟从何时开始。
这个让所有人为其天赋折服的女人,已经变成了这样一个……怪物?
亨德瑞克的心中无比悲凉,他甚至在想,假如明芙萝那时没有研究出枪械,假如巴别塔早早崩塌,他最尊敬的导师的孙女,被他视若己出的这个女孩,是不是……就不会变得这么残酷无情了?
“……明芙萝。”
他艰难苦涩地说道,做着无力的,最后的质问:“就算如此,就算你已经残酷倒这个地步,你又凭什么确定,自己一定能赢?你难道想要去死吗?只为了维护巴别塔的理想和荣耀?”
然后……亨德瑞克受到了漠然的眼神。
漠然中,又带着疏离,甚至隐隐有些许失望的眼神。
不只是他,而是所有巴别塔高层,都感受到了这种眼神。
——这种,明芙萝用来看待庸才的眼神。
她扫视了一圈,发现没人对此提出异议后,突然感觉到有种无法言喻的孤独感。
一种,看似一路上都有人同行,实则……自己始终游离在同行者们之外的孤独感。
“你们。”
女人低声道。
“即便是你们,也一样。”
“离他……太遥远了。”
明芙萝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挤开其他人,独自离开了会议室。
越跟上安瑟的脚步,她便越无法忍耐,周遭的一切。
明芙萝的理智告诉她,这或许又是安瑟的阴谋,又是安瑟的计划。
冰冷的事实也告诉她——
再往前走,能陪你的,就只剩下魔鬼了。
那么,明芙萝·泽格,会选择止步不前吗?
第十八章·魔鬼的同行者②
南境,帝国最富饶的地域。
茂盛的森林,幽静的湖水,肥沃的土地……可以说,坐落在南境的领地,几乎不会出现任何资源匮乏的问题,生活在这里的帝国子民,是帝国其他地域的平民们无比羡慕的幸运儿。
虽然那些老生常谈的问题仍然存在,但起码这里的大多数人,都能过上较为安乐祥和的生活。
只是今天,这批幸运儿中……要出现一些可怜的不幸之人了。
皇宫大殿内,高举王座的艾菲桑徳正托着侧脸,饶有兴趣地凝视着展现在她与群臣眼前,可以呈现出立体场景的巨大光幕。
一场仅仅只是为了敲打伊沃拉,本没有任何理由发生的无意义战争,就要开始了。
到这个时候,暴虐的皇帝似乎还真提起了些许兴趣,长年在源焰中沉眠的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取悦自己过了,因而她暂时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女儿身上移开,专注于这场战争中。
“安瑟。”
王座上的苍老女人低笑起来:“告诉我,这两个领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值得被你选中,有幸为我献上这场演出?”
王座下的安瑟微笑着颔首,他轻轻挥手,光幕往左边移去,庞大的黑甲军团呈现于众人眼前。
“这边是得到以太院支持的灵湖领。”
安瑟一边说着,一边将光幕放大到军团大后方的军营里,很快,一个样貌英俊,但神情凝重而沧桑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画面里。
“罗拜厄·灵湖。担任灵湖伯爵已有二十三年,整个南境大多数贵族都对他有不错的评价,是个十分为领民着想的优秀领主。”
“而另一边……”
光幕上的画面飞速移动变幻,很快出现了另一个同样相貌极佳,但年轻许多,且看起来颇为紧张的青年。
“凯拓莫托·沃森。在父亲暴毙后刚上任的沃森伯爵,年轻,有能力,有野心,手腕不错,同样希望自己能有一番作为,造福自己的领民,前途远大。”
简单介绍完这两位领主后,安瑟转头看向艾菲桑徳,微微躬身:“既然陛下要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争,那么我认为,只是挑选两个符合您要求的领地,是远远不够的。”
安瑟轻打响指,巨大光幕上的画面再度变幻,呈现出一处弥散着诡异淡青色雾气的区域。
“这是灵湖领的核心区域,以太地脉最富集的地方。”
年轻的海德拉将视线移到贵族队伍中最前列的一个老头子身上:“大概一个多月前,源树大公在灵湖领做了个小小的实验,但这个实验有些,嗯……失控了。”
“是失败了。”
拄着拐杖,身子微微佝偻的老人笑了笑,但当笑容在他那张布满褶皱的苍老面容上浮现,看起来比不笑还吓人:“安瑟不必这么给我面子……你一说灵湖领,我就想起来那件事了。”
他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那个实验污染了灵湖领的以太地脉,容易使灵湖领出现各种异常生命体或是魔物,而且目前没法根除,不过我答应过罗拜厄,会派人驻守在灵湖领,替他处理魔物的问题。”
安瑟点了点头:“这就是灵湖领目前的困境,而沃森伯爵那边,事情就简单很多。”
画面上呈现出一座十分气派的城堡,安瑟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他的父亲死于不值得在此提及的阴谋,我们的沃森伯爵在上位时自然受到了很大压力,他的敌人想方设法给他制造困难,沃森领内部现在也不得安生,十分混乱。他受难于此,正需要一个能让他同时解决所有问题的机会,所以……我代您给了他。 ”
年轻的海德拉转过身来,朝王座上眼神越发明亮的皇帝行了一礼,笑容温和:
“一场纯粹出于强迫的战争,充满着令人生厌的无趣迷茫。既然要让您得到满足,那最起码……战争双方,都应该有一个明确能催动他们彼此厮杀的理由才对。”
“而恰好……这场战争的双方,都有为之死战的理由,我想您应该能看得尽兴,陛下。”
他的所作所为和所行所言,假若抛去表现,分明就是个为了取悦皇帝的弄臣才会做的事情。
可除了王座上那位日渐昏聩,被混沌与疯狂侵蚀理智的皇帝,能站在这里的所有贵族,大臣,没有一个人把王座下的那个年轻人,当作什么可笑的弄臣小丑。
他们有着无比敏锐的嗅觉,这份嗅觉在告诉他们,安瑟·海德拉在这场游戏中,必然不是被迫接受皇帝命令而行动的人。
——他绝对不是为了取悦皇帝,才做出这种严密到令人发指的安排的。
这两片领土,这两个领主,看起来完美符合皇帝的观赏需求,但能混迹在帝国最高政治圈层的老怪物们,绝不会认为安瑟的安排仅此而已……他一定有,自己的考量和目的。
他在暗中谋划了什么,又在追求什么?所有人都想搞懂,但当然不可能是要以此作为威胁,而是希望能够借着这份了解,尽可能和这位年轻的海德拉走到一块儿去,最不济……起码也要不站在他的对立面才是。
当然了,这只是群臣与贵族们的考量,只是想要熄灭女儿那嚣张气焰,只是想欣赏一出好戏的皇帝陛下并不会想这么多,也不需要想这么多,她只是愉快万分地大笑起来:
“好,很好!安瑟,我知道你永远不会让我失望。的确……只有双方对厮杀的需求是发自内心的,这场战争才足够有趣。”
艾菲桑徳嘴角上扬着挥了挥手:“那么,让他们开始吧。让我看看……”
她瞥了眼神情阴郁的伊沃拉,笑容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的女儿,究竟有了怎样的作为。”
*
一天前,沃森领。
气派的城堡内,凯拓莫托·沃森热情地接待了巴别塔的成员,尽管他们的脸色基本上都很难看,但他也依然努力在活跃气氛。
“巴别塔的发明,我用过不少。不得不说,诸位在超凡领域的确有非同寻常的认知和见解,尤其是在基础以太应用这一部分……拓宽了太多太多层次与方面,我认为其中有很多是能够改变——”
“伯爵阁下。”明芙萝打断了他的话,“请问你能拿出多少超凡者参与这场战争。”
“能在这场战争中真正起到作用,大概有两百多人。”
见对方没有半点领情的念头,凯拓莫托也只能苦笑着说:“包括雇佣兵在内,这已经是我能拿出的所有超凡者了。”
“说实话,我,还有沃森领的超凡者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这么……无法理解的事情。”
战争,这个字眼对帝国的子民来说太遥远了。
即便秩序崩塌,遍地混乱,帝国内部也鲜少能发生可以用“战争”来形容的争斗。
超凡者们自然也无法理解,搞不明白自己在这场战争中,究竟该做些什么。
能做的……大概也只剩下纯粹的杀戮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
沃森伯爵轻声叹息道:“灵湖伯爵愿意以一次正面交锋来决定胜负,这场……荒唐的战争,应该不会威胁到我的子民。”
“……什么?”
在其他巴别塔成员都面露喜色之时,唯有明芙萝微微皱眉,发出疑问:“你确定对方这么说过吗?”
凯拓莫托也不解于明芙萝的态度,他在微愣神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是的,这是灵湖伯爵和我达成的约定,我们双方都以一场正面交锋来决定胜负,不让战火蔓延到整个领土,伤害无辜彼此的子民。”
明芙萝霍然起身,眼神和语气冰冷无比:“你答应他了,什么时候?”
沃森伯爵看着明芙萝的表情,神情也开始变得有些不对:“怎么了,泽格小姐,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知道以太院给了他们什么?”
凯拓莫托苦笑道,“您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明芙萝扭头看向和她一起来的亨德瑞克:“没有人通知他械装的事吗?”
亨德瑞克默然无言。
在所有人都已经默认必败无疑的情况下,一帮学者,哪还会有心情去关心其他能左右局势的东西呢?
“……”
明芙萝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凯拓莫托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上当了,伯爵阁下。”
“……什么?”
“黑骑士,也就是以太院支援给灵湖领的武器,在正面战场上最能发挥作用,它的装甲,它的武装,都是为了在正面带去毁灭而设计的。”
“……而尼德霍格最不适合的就是正面交战,时间紧迫,我们还没能发掘出它的更多功能,现在的它过于脆弱,就连战斗的余波都能将其摧毁。”
她双手撑在桌面上,看着神情无比凝重的沃森伯爵:“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但起码……”亨德瑞克忍不住出声道,“起码领民不会受到灾祸,对吧,伯爵阁——”
“不。”
刚才还在感怀领民得以保全的沃森伯爵面色阴沉:“假如输掉这场战争,那么一切就没有意义。”
明芙萝瞥了眼神色僵硬的亨德瑞克:“他比你理智得多,亨德瑞克。”
这人为什么在最开始摆出一副关心领民的样子,明芙萝心里再清楚不过。
因为他不是在乎领民,他只是不想在自己取胜后,获得两片满目疮痍的领地。
并不了解以太院能给灵湖领提供什么帮助,并不知道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完全不公平的沃森伯爵,曾以为自己有所胜算。
因为没有谁会觉得,那位皇帝会恶劣到挑起一场单方面的碾压式战争。
所以,认为自己有所胜算的沃森伯爵,同意了对方的请求,算是在一定程度上保留自己的利益。
但当这种可能性陡然直降时,他就要做出选择,开始舍弃了。
而显然,沃森伯爵是那种能为了胜利,而舍弃掉原有利益的人。就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假如输掉,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说到底,不过是价值的选择而已。明芙萝心中这样想。
“泽格小姐。”
年轻领主也不再装出什么温和好客的模样,他面色阴沉:“有补救的办法吗?”
“没有,想出尔反尔也不行。”
明芙萝面无表情地说道:“假如你选择逃避,那在皇帝眼里就已经输了,因为那‘不好看’。”
这冷冰冰的“不好看”,让沃森伯爵的脊背微微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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