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安瑟倒也不生气,似乎明芙萝跟他说话,他就显得十分高兴了。
与孤独的明芙萝形影不离的他轻笑着说:“但你知道吗,阿萝。虽然现在的南境很美,也很富饶,但很早很早以前,那是一片荒地,一片废土。”
“那里的天空,都是灰色的。”
“灰色……”
明芙萝呢喃着这两个字,沉默了一小会儿,随后低声道:“我讨厌灰色。”
“嗯哼,没有光彩,毫不鲜亮,比起白色的纯净,黑色的深邃,显得无趣又死寂的颜色。”安瑟耸了耸肩,“我也不喜欢灰色。”
“你的喜好,跟我相同得有些过头了。”明芙萝看了眼安瑟。
“怎么,这样不好吗?”
“……不,很好。”
安瑟满意地笑了起来:“说回南境吧,在征天王朝毁灭之后,帝国建立之前,那里受到王朝毁灭的影响,污浊的以太催生出数之不尽的魔物,它们在那片土地上互相厮杀,彼此吞噬,诞生强者,而强者又被杀死……漫长的循环往复之间,整个南境都被深渊的混沌与扭曲所侵染。”
“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金发男孩颇为惊叹地说道,“抽象的概念在世间真正显化,并且还是如此大范围的造成影响……很恐怖,不是吗?”
“……假如是这件事,我倒有些印象。”
明芙萝若有所思道:“最接近深渊的土地……原来说的是曾经的南境吗?”
“好在,我们伟大的诺尔兰纳德凯撒陛下在建立帝国时,将那片土地上的扭曲和混沌清理了个干净。”
安瑟双手撑着砖石,颇为感慨地说道:“经过千年的再造变化和繁衍生息,如今的南境,已经成了帝国最富饶的土地。”
“你跟我讲这些……”明芙萝纤长的眉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只是为了跟我科普历史知识?”
“只是闲聊而已。”安瑟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不然我还要跟你分析南境从污浊土壤变为帝国乐土的成因吗?”
“因为你刚才的态度,并不是在闲聊。”
明芙萝语气平静地说:“你在有意识地提起南境的天空,而非单纯出于聊天的目的。”
“……”
安瑟微愣了下,他看着明芙萝,后者也在看着他。
两人就这样对视许久,最后,还是安瑟忍不住笑出来,用一种释怀而安然的语气说道:
“你还真是了解我,阿萝。”
“这很奇怪吗?”明芙萝反问,“假如你了解我,我却不了解你,那么我们怎么可能会是朋友。”
“我不知道该怎么分析感情。”
女人微微偏头,凝视着安瑟的眼睛……与其说是凝视,不如像是试图在把自己的眼神,映入安瑟的眸子里。
“要将其明确拆分,诉诸言语的话。我认为,友谊应该是……了解和支持。”
“你了解我,我了解你;你支持我,我支持你。就如同你我现在的关系,在我眼中,这就是友谊。”
“……你还真是。”安瑟哑然失笑,“头一次说这么长一大段话。”
在明芙萝皱眉之前,安瑟又已经轻快地说道:“不过,你说的也没错,这就是友谊。”
明芙萝这才恢复平日里的冷淡神情,微微点头:“那么,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啊……本来其实不想跟你说的,只是突然有点感慨而已。但既然阿萝你都这么说了……”
稚嫩的海德拉重新看向天空,语气变得有些悠远,同时也带上了几分……明芙萝无法理解的,成熟?
“阿萝,你知道那座行宫的名字吗?”他指向帝都最高处的那座建筑。
“安提切格,意味孕育古老火焰之所。”
“那座行宫,在千年前,甚至在更早更早以前,就是这个样子。”
明芙萝听到那稍显稚嫩的声音,发出了一声叹息。
“千年时间,连天空都能改变颜色,大地都能焕发生机……山峦与海洋变幻起伏,但却改变不了一个行宫的样子。”
他又指向远处的一座高塔:“尤克特拉希尔,以太院根基,他们术士塔,他们的炼金要塞。在帝都已经矗立了四百六十九年。”
“然而这四百六十九年,什么也没有改变。”
明芙萝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
她其实不止一次怀疑过安瑟和她成为笔友,后来亲自找上她,以及到现在和她成为朋友的动机。
她自认为天才,但却也很清楚的明白,自己,起码现在的自己,并不值得未来的海德拉如此投注心血。
最大的可能自然是将自己收服为契首,但契首之事,安瑟又已经拒绝,以一个莫名其妙,不明不白的理由。
他到底想要什么?和安瑟相处了这么久的明芙萝,依然没有搞清楚这点。
直到现在,她听着安瑟的缓缓陈述,感觉到胸膛的温度在那颗心脏越发有力地跳动下,变得逐渐炽热滚烫。
“千年也好,四百六十九年也好,如此漫长的时间……为什么什么改变也没有呢?”安瑟转头看向明芙萝,轻声说道:
“阿萝,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超凡者能够让山峦拔地而起,能让大海一分为二;可以凭空造出粮食,消灭所有饥饿,也可以提供无穷尽的能源,让一切高速发展;却没有谁,就连皇帝本人,都没有想过将这份力量放在推进整个帝国,整个社会,整个时代上。”
“毁灭,破坏,掠夺,利己,升华……”
象征着深渊的魔物,在此刻低语着与他身份截然不符的荒诞话语:
“所谓超凡,是为了这些东西而存在的吗?”
“不是!”明芙萝立刻回应,“它本该是改变世界的可能性,而不是——”
“而不是让这个世界,陷入一潭死水的罪魁祸首,对吗?”
安瑟与那双好像涌动起什么情绪的紫色眼眸对视,温声说道。
“……对。”
明芙萝的声音有些颤抖,那当然不可能是恐惧,而是在漫漫长路上孤行的旅人,在无边的寂寞和昏暗之中,终于找到同行者的,不可控制的狂喜。
她以为,安瑟只是简单的支持她,只是单纯投其所好而已。
她从来没有想过……其实安瑟,这个明明一出生就拥有一切的人,也和她一样,对这个病态的社会和世界抱有这样的看法。
“这个世界……”她重复着安瑟的话语,“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我们没法改变超凡者,阿萝。”
安瑟笑了笑,笑容中带着无可奈何的味道:“追逐强大是超凡者的本性,是灵魂对以太和更高生命层次的渴求,每个超凡者终究会以不同的方式,走上这条相同的道路。”
“超凡者……超凡者凭什么就是决定一切的东西?”
明芙萝的声调逐渐变高:“决定一切的,分明是超凡本身才对!”
“安瑟。”
她伸出手按住安瑟的肩膀,几乎从不流露情感的面庞和眼瞳中,激荡着无比灼热的情绪。
“你说的对,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理想,明芙萝所追逐的理想,所寻求的那个崭新的时代。
是不再静滞,不再死寂,是以超凡为根基,向一个更加伟大的阶段迈进,超越所有人想象,穷极一切思维也无法看到其高度的……新世界!
“但我们有能力改变它——既然超凡者的存在让世界遍地如此荒诞,那么我们就不依靠超凡者,而依靠超凡本身。”
明芙萝将手伸到安瑟的脸颊边,捧住他的脑袋,瑰丽的紫色眼眸中倒映着无比璀璨的星辰。
就好像将一切都纳入怀抱的天空。
“安瑟,你也想见证那个未来,对吧!”
安瑟与那双在此刻是如此让人震撼,又令人沉醉的眼眸对视,在短暂的沉默后,温柔地说道:“当然了,阿萝。”
“那就和我一起。”
你了解我,我了解你。
“拥有你的我,还有拥有我的你。”
你支持我,我支持你。
明芙萝·泽格,安瑟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此刻情绪激荡地如此宣告着,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那漠然冰冷,拒人千里之外的形象,朝他伸出拳头:
“我们来……终结这延续千年的静滞和死寂!”
安瑟看着眼前这个对他已经投以毫无保留的信赖的女孩,有些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拳头。
最后,还是跟明芙萝的拳头碰在一起。
此刻的安瑟·海德拉究竟在想什么,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知晓。
而明芙萝只看到了一张灿烂的笑脸,只听到他说:
“为了未来。”
为了未来。
可惜,这只是魔鬼的残酷谎言。
*
物质武装·黑骑士。
这是以太院在皇帝以无限资源支持下,只用了五天时间建造出来的械装。
并且,绝不是什么只是用来让巴别塔恐慌的大玩具,也不是为了赶工而有所缺陷的残次品,这是真真正正,能在战场上屠戮一切,将所有敌人毁灭殆尽的凶器。
本来,大多数巴别塔成员都不知道大皇女伊沃拉为何突发颁下那般残酷的喻令,而在康拉德驾驶着黑骑士,以“敌对者”的姿态进行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宣告后,有些聪明人已经觉察到某种可能了。
现在,整个巴别塔笼罩在一股沉郁低压的氛围之中,所有被迫在炼金工坊内制造苦熬着制作武器的学者与炼金术士们,都在浑噩中问询着自己:我们究竟在做什么?我们要面对的又是什么?
巴别塔的高层们面对着无数问询,只能回以无力的沉默,他们能说什么?告诉这些学者们,接下来我们要面对以太院和皇帝的组合,并且还要在一场战争中用自己制造的武器取得胜利?
伊沃拉桀骜凶蛮,但并不愚蠢,她知道把这话说出来只会徒增巴别塔这群人的压力和混乱,所以只将实情告知给了高层,而高层们在面对这些共事已久的朋友,志同道合的伙伴时,也只能可悲地三缄其口。
而这样的沉默,无疑进一步加重了巴别塔内压抑的氛围。
距离黑骑士的驾临已经过去两天,掌握了局势的以太院大概已经在对那台械装做着最后的调整,巴别塔的高层们知道,那场只为取悦暴君的无意义的战争,很快就要来了。
今天,在这场玩笑般的战争预备开始的第七天,亨德瑞克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召开了巴别塔的高层会议。
会议室内,亨德瑞克望着大多数都神情憔悴疲惫的学者们,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与以太院和皇帝正面对抗……这令人绝望的荒诞事实,其实已经在七天里压垮了他们太多太多次。
所有知道真相的高层都一度在研究中崩溃,或是暴怒地毁坏材料,或是绝望地瘫软在地,或是整个人彻底麻木,大脑一片混沌,连自己在做什么都已经无法弄清。
就连亨德瑞克都也曾在重压下,不得不依靠炼金药物来维持自己的状态。
“……各位,进展如何?”
可现实冰冷,皇帝和大皇女掌心的暴虐火焰,更是从不在乎他们的困苦艰难,亨德瑞克只能强打起精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沉稳镇静:“荣葛尔,先从你开始。”
巴别塔正面武力值最高的荣葛尔女士揉了揉太阳穴,叹息一声:“我在尝试锻造一把集成了复合要素的长剑,现在还是半成品,不确定能不能在截止前完成。”
“……伦克,你呢?”
“我在做一把龙骨巨弓,有了大皇女的资源支持,整个工序倒不是问题,但跟荣葛尔一样,时间……”
亨德瑞克又问了多个巴别塔能力最强的炼金术士或学者,他们的回答无一例外是“正在赶制”,或者“还是需要调整的半成品”。
假如不是极尽完美的武器,根本不可能和以太院抗衡,这是伊沃拉的想法,也是巴别塔高层们的想法。
仅仅七天时间……改进和升级并不困难,甚至真的实现从零到有的创造,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不可能,但问题在于……仅仅这样,是远远不够的。
隶属于巴别塔的顶级术士并非能力不足,而是他们所面临的庞大压力,要求他们必须做到“最好”,而对于这些炼金术士与学者来说,所谓的“最好”,很多时候都是要花上数月甚至数年才能有个念头的毕生心血。
因此,炼金才会被称作天才的领域。
哪怕再有水平,再有能力,再有资源的人,在构思创造一件炼金物品时,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日,年月,才能抓住那一线的灵感,将思维化作具象,令空想成为现实。
而真正的天才,往往能在庸者苦思冥想之际,就能让凡俗鄙夷不屑,无法窥其伟大的狂想,化作震撼世界的真实。
留给他们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巴别塔的人也无法理解,就算以太院的底蕴再怎么身后,就算拥有皇帝的无限资源加持……可创造,是这么简简单单便能成就的东西吗?
假如以太院有这个本事,早就把巴别塔碾到尘埃里去,根本用不着采取什么阴狠的打压手段。
“你们为什么,都在制造这种独立的炼金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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