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明芙萝,那从来不是你的错。”荣葛尔温声宽慰道:“没有人会责怪你。”
她太清楚这个承载了无数盛名的年轻姑娘究竟背负了多少,这些年经历的磨难,痛苦,以及由此带来的蜕变……明芙萝从未向任何人倾诉,却没有在无声中崩溃,而是在沉默中变强。
假若不是她把更多精力放在了研究与开发上,明年或者后年,也许都已经能登临四阶了。
明芙萝没有对荣葛尔的话做出任何回应,她只是继续平静地走着,脚步却越来越快,似乎已经不再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那些无意义的事上,逐渐恢复到了平日里那副冰冷机器的模样。
“走吧,荣葛尔女士,附近应该有马车站,我们——”
“啊!白衣服的大姐姐!”
一个小女孩惊喜的叫声,打断了明芙萝的话。
女人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用那种生人勿进的眼神紧盯着脱离母亲的手,向她小跑而来的女孩。
果不其然,刚才还显得十分开心的小姑娘瞬间缩了下身子,明芙萝推了下眼镜,转回头去,不再看她。
“大姐姐,您……那个,您是……巴,巴别塔的超凡者大人,对不对?”
这怯生生呼唤中的期盼,又使她停下了脚步。
沉默片刻后,驻足的明芙萝再度转头看着女孩,神情漠然地说:“有什么事?”
小女孩先是有些畏怯,踟蹰了一小会儿后,脸蛋红红地对明芙萝鞠了一躬,鼓起勇气大声道:
“两年前……我爸爸受的伤,被巴别塔做的东西治好了,那时候……那时候我看到过您!我想谢谢您!”
“……”
生性冷漠的女人和心怀感恩的女孩之间,陷入了沉默。
就在女孩反应过来,慌张地想要再鞠一躬,向明芙萝道别时,这台冷冰冰的理性机器却突然开口道:
“你父亲现在的情况如何。”
“……啊!父亲,父亲的身体很好,很健康!”
得到回应的女孩变得更兴奋了,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跟明芙萝说,但她的母亲却走了上来,不停地向明芙萝致歉。
“超凡者大人,很抱歉,我的女儿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那母亲一开口,明芙萝便没心情再听下去,转身就走了。
荣葛尔朝这对母女笑了笑,挥手洒下祝福,清除了妇人身上的暗疾,给女孩补充了成长的养分,便快步赶上了明芙萝。
“这是第几次了?”
女学者忍不住笑道:“你明明很少上街,却总是能碰到感激你的人,明芙萝。她们应该是那次简易治疗设备实验受益者的家属吧。”
“那个设备。”明芙萝就是语气有些漠然,“因为影响到了治愈药水和愈疗术士的收益,在放到台面上不到一个星期,就被直接扼杀了。”
荣葛尔口中的简易治疗设备,是种类似拥有治愈功能的炼金器具,巴别塔通过独到的技术,让它的造价成本极为低廉,虽然效果一般,不可能治愈什么大病,但胜在较为全能,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治疗暗疾。
由于造价和使用费用是在低廉过头,没多久就被扼杀在摇篮当中,至于伊沃拉为什么没有出手干预……当然是因为她既得到了来自扼杀者的虔诚供奉,也完全不在乎这种在她眼中毫无用处的垃圾。
与之类似的情况发生过不少,随着时间推移,巴别塔也很少再批量生产这种炼金器具。
明芙萝的话让荣葛尔神情略显无奈,巴别塔在帝都虽然声名在外,但依然寸步难行,这一点,他们比谁都要清楚。
她正想说点鼓励明芙萝的话,就又听到明芙萝说:
“但这恰恰说明,我们是正确的。”
“因为我们的敌人心怀畏惧。”
明芙萝对着荣葛尔这样说道,她的神情依然冷漠,语气也没有什么波动,因为曾经为某人而激荡的情感,早就因为那不可原谅的背叛而被她埋葬。
可即便如此,那双仿佛囊括万象的紫眸深处,仍留存着她自己也未曾觉察,自然不可能敛藏的光辉。
就好像曾经在和自己唯一的朋友交流之时无法抑制的兴奋,不受控制的欣喜,就好像那时……拥有了那个人的她,认为自己绝不会失败一样。
“女士。”明芙萝与荣葛尔对视着,“爷爷指明的……我们所行的道路,是正确的。”
她以陈述语气,如此笃定地向荣葛尔说出了这句话,好像是在阐明一个无可置疑的事实。
荣葛尔欣慰地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明芙萝。我们的道路是正确的。”
她们彼此对视,理想主义者们的信念在此碰撞出耀眼火花,即便前路如何晦暗曲折,现实也永远无法将不死的思想击垮。
是这样……吗?
*
还在地下实验室处理灵魂与肉身问题的明芙萝,收到了来自亨德瑞克的消息。
大皇女突然莅临巴别塔,这次可不是只出现在亨德瑞克的办公室找他谈话,而是非常正式地,面对整个巴别塔的宣讲。巴别塔高层似乎还要等宣讲完后,再听她讲点什么。
虽然来自那位暴虐皇女的惩戒已经过去,但她对自己的凶戾犹在眼前,明芙萝虽不想去听这毫无意义的宣讲,但她可没有选择。
回到巴别塔,前往宣讲广场的路上,明芙萝一直在思考自己的现状,思考安瑟和那个神秘人的赌局,以及……自己期望看到的那个未来。
安瑟通过索伦对她设下的限制即将失效,在那禁制被焚毁大半的情况下,明芙萝已经找到了破解之法,很快就能回归肉身,但直到现在……她仍然没有搞清楚安瑟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把自己的灵魂限制在傀儡当中,对他有什么好处?仅仅只是那两次的玩弄和羞辱?他应该不是……
不……
女人微眯起眼,面无表情地否定。
他的确算得上是那种人。
当然,这在明芙萝心里只是个备选答案,她始终认为安瑟把她的灵魂塞进这具傀儡里,是为了某件更重要的事做准备,那个魔鬼的计划总是环环相扣,一旦在某个部分落入他的陷阱,那后续便注定会遭遇令人绝望窒息的无数可怖阴谋。
而那个神秘人又对安瑟的计划做了什么反制……明芙萝同样也不知晓,但随着前两次的发现,她能确定这个人的谋篇布局能力不在安瑟之下,起码祂的确是成功反制到安瑟了。
唯一要做的事情,依然是做出正确的选择。
她很快来到了伊沃拉要开始自己宣讲的广场,明芙萝其实有些奇怪,因为伊沃拉虽然是那种享受被欢呼和赞誉包围的人,但巴别塔的这群学者可都清楚她是个怎样的人……要来这里宣讲,能讲什么东西呢?
而巴别塔目前……应该也没有什么值得她如此高调宣讲什么的研究项目或是什么事件才对。
不多时,一团鲜烈的火焰突然在高台上燃起,身着绚烂长裙的伊沃拉自火中显现,她俯视着下方聚集的学者们,表情糟糕得让大部分人开始感到慌张。
“我不打算浪费时间,所以只是来通知你们一件事。”
心情极差的大皇女声音冰冷:“我不管你们现在在研究什么东西,从今天开始,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研发更强大的炼金武器。”
在一片死寂中,伊沃拉抬起手来,滔天火幕刹那间席卷天穹,几乎要将整个巴别塔都覆盖其下。
所谓的理想不死,只是未曾遭遇真正的毁灭,纯粹的灭绝。
“我不会给你们任何具体时间,你们只需要知道越快越好,越强越好,假如在期限到来前,你们仍没有满足我的要求。”
轰——!
炽烈火团从天而降,将广场边上那巴别塔的标志性雕像瞬息焚毁,连灰烬也不剩下。
“那么,巴别塔,以及你们。”
暴虐的皇女无情宣告道:“就再也没有存在的价值与必要。”
她的愤怒和迫切令人不解,当然比起不解,所有人感受到的……自然更多都是恐惧。
无法遏制的,名为恐惧的瘟疫,在巴别塔的学者中散播。
就连明芙萝也因为伊沃拉这无比粗暴疯狂的命令而愣神,当她反应过来,开始竭力分析各种可能性时,血红的焰花突然将她包裹,傀儡的身躯在刹那间就被火光吞噬殆尽,而下一秒……明芙萝的身影便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亨德瑞克的办公室里。
这里,聚集了巴别塔的所有高层,所有高阶术士。
但在那位年轻的燃烧者面前,所有人都垂首不语,就连呼吸的声音也不敢发出。
“因为某个混账家伙。”
伊沃拉缓缓开口,声音中流泻的怒意让室温都上升了几分。
“我不得不和你们绑在一起,跟她和以太院正面较量。”
明芙萝几乎是在瞬间就确认了那两个代称究竟指的是谁,能与大皇女正面较量的当然只能是皇帝,而能撬动她们之间的争斗的“混张”,自然只能是那年轻而邪恶的海德拉。
但得知答案后,她的心情反而遭到了极点。
伊沃拉所说的较量,该不会是……
“以太院将会制造名为械装的炼金武器,用来跟你们制造的炼金武器对抗。”
对于普通的学者只需要下达足够直接的命令,但对于负责运转巴别塔的高层,伊沃拉在表现得如此愤怒之余,还是简洁地给他们描述了来龙去脉。
“一段时间后,将有两个领地开启战争,而你们和以太院的炼金武器,就分别负责武装他们。”
大皇女的眼瞳中时不时燃烧起代表她情绪并不稳定的血色焰花:“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你们将所有资源集中在开发武器上了吗?”
没有人说话,或许是因为被这过于惊人的消息震撼到了,或许是必须要将对于这荒谬暴行的愤怒敛在心底。
“大皇女……殿下。”
最后,还是作为巴别塔现任领导者的亨德瑞克开口了,他努力维持着语气的镇定,谨慎而小心地问道:
“请问,您说的战争,指的究竟是一场战役,还是……”
“席卷了两个富饶领地的完全战争,直到一方被彻底击垮,毁灭为止。”伊沃拉不耐地挥了挥手。“你在关心什么战争?这件事里,重要的是战争吗?我不想再把我刚才说的话,对你们重复一遍。”
即便差距对比如此悬殊,伊沃拉也没有任何要向艾菲桑徳低头的意思,她将视线投向这些巴别塔高层后方那个一直沉默着的女人,声音冰冷道:
“明芙萝,你对械装那东西,应该有了解吧。”
安瑟与明芙萝之间的秘密,知晓的人少之又少,伊沃拉自然是其中之一,但不知为何,她现在还在替安瑟保存这个秘密,没有直言有关安瑟的事情。
“……是。”
明芙萝微微低头:“有所了解。”
“你们对上那东西的胜算……不,我不需要听胜算。”
伊沃拉言语中的酷烈,与她母亲几乎如出一辙:“我只要听到你们胜利的消息,你们也要祈祷自己,能给我带来胜利的消息。”
“否则——”
心情极差的大皇女没有再往下说,而这招荡着可怖威压的留白,比任何残酷惩罚听起来都要令人惊惧。
她再度化为焰花离开了办公室,只是残留于此的愤怒,依然让整个房间好像置于熔炉之中。
“……战争。”
许久之后,一位巴别塔高层喃喃自语。
“她说的是……真正的战争?”
“两个富饶广阔领土的全面战争,那可能会牵扯到……上百万人!”
“亨德瑞克,我们不能这么做!我们是真理的追求者,不是屠夫,不是刽子手!”
“但我们不做一切就都完了……你要让这么多人,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都化为灰烬吗?”
当有人开头后,这些在外界,在凡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强大术士们开始不停争吵,在恐惧与混乱之下,他们的神态与表现是那么脆弱不堪。
而就在这恐惧当中,一道漠然至极,好像根本不觉得这存在什么问题的冰冷声音,将这份混乱击碎了。
“只要照做就可以了。”
明芙萝说:“按照大皇女的要求,去制作出能够战胜械装的武器就可以了。”
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像决定今晚要吃什么东西一样平静。
“还是说,难道大家都觉得,我们一定做不出那种武器吗?”
“明,明芙萝。”
在一片死寂中,亨德瑞克最先回过神来:“这不是武器的问题,而是后果……假若再进一步推进炼金武器的研发,那场战争将会有不计其数的受害者!”
“那又怎么样?”
没有丝毫情感波动的五个字,让原本因伊沃拉的怒焰而升温的办公室,转瞬如冰窟般寒冷。
明芙萝环视了周围呆滞的高层们一圈,微蹙起眉来:“你们在奇怪什么?我以为,在最开始的时候,你们就做好准备了。”
“——在以太枪械批量生产的时候。”
“明芙萝,你……那不是一回事!”
“那怎么不是一回事?”
明芙萝面无表情地回应道:“被用更高级的炼金武器杀死的人,和被以太枪械杀死的人,有什么区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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