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灰白之裔
“你们……”
房间里唯一坐着的人无奈的对周围摆摆手，“正义”领域各个部门的要员们离开。
秘书挣扎着站起来，只见眼中闪过黑色的弧光，他再一次倒下，四肢撑地，而后沉重坚硬的感觉在背脊上扩散。
桑蒂莲坐在人肉座椅上，把未出鞘的刀扛在肩头，看着“正义”领域的副王安东尼奥·佩雷斯·多利亚。
这是位保养得体的中年人，看上去三十来岁，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像个象牙塔里的学者……但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角色，实质掌握着“正义”领域的权力。
在骑士邦，共有十个家族对该邦的事务有大小不一的影响力，桑蒂莲所属的巴巴里戈家族位列第一，而多利亚家族位列第二。
显然，第一和第二关系不会和睦，但有伊莎贝拉·特拉斯塔马拉这个喜怒无常，完全无法用逻辑和理智预测的超级定时炸弹在，他们勉强能做到和睦。
巴巴里戈家族经营本邦，作为交换，在次要地区上，巴巴里戈家族让位于多利亚家族，所以“正义”领域的运营，是多利亚家族来做的。
桑蒂莲被派来，除了喝酒和指导小辈们武艺外，做的事不多，她本人在这个位置上也没什么野心，随便混几年就去找安洁莉卡去了。
因此，他们相处虽称不上和睦，但至少相安无事，但阿特丽娜的事，触碰了桑蒂莲的底线。
“女士，得体些，这里既不是佣兵团，也不是巴巴里戈家族的私人领地，王与副王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底下的人解读。”
安东尼奥一边说，一边用羽毛笔蘸着金色的墨水，在特制的笔记本上留下一串密涅瓦箴言——混合了神术与加护的性质，持续时间和主动性介乎两者之间的暧昧力量。
于是，碎裂的大门安稳的回到门框，隔音的结界被布置，他说道:“阿特丽娜的事不是我干的。
她可以被任何阴谋力量陷害，但不是我——一个姓多利亚的来干。
何况，她的价值，还不值得我浪费宝贵的脑力与精力。
但是，她的出动对我有利，所以，我不会帮你调查是谁挑唆她去挑战高乃依。”
“看起来，我的确有些老了，竟能让你如此小瞧我。”桑蒂莲说。
“不，正因为我敬重您，所以才和您说实话——‘皇权杀手’已经步入最后阶段，但看看您做了什么——
您急不可待的前往天平宫，提醒高乃依带着阿尔瓦公爵离开梅里达，如果他们两个真的离开，会令我们相当尴尬。”
“呵，捕风作影是吧，我只不过说讲句嘲讽，也能被你理解成交通敌人。如果我这个算，那么，你干脆的放弃玛赛伯爵夫妇，把他们可能遗留的资料拱手让给高乃依又怎么说？”
“我自认为这是一步好棋，在此之前，我们担心的主要有两点:高乃依不可预测的行动，伊莎贝拉不可预测的行动。
现在，他们全都变得可预测了:高乃依追踪赛琳娜的线索，但赛琳娜能给他提供的情报仍然有限；
伊莎贝拉等待着高乃依的结果，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自信，她对‘皇权杀手’计划充满蔑视。
为了确保这些，我和‘塔’领域、‘审判’领域，以及‘白色秩序’都进行交涉，她们不需要做些什么，其存在本身就会扰乱高乃依的判断。”
安东尼奥推了推眼镜:“不过，唯一可能会干扰计划的，就是高乃依本人的战力带来的不确定性。
现在，阿特丽娜小姐的出动将会把最后的不确定性封锁，她必败无疑，为了保住她，女士，您只能亲自下场了……哪怕您并不愿与高乃依交战。”
桑蒂莲笑了，安东尼奥皱起眉头:“如果这能让您感觉好受点，请尽情笑吧。”
“你差点骗到我了，光听前边，我还以为你是个为骑士邦的整体利益鞠躬尽瘁，不在乎个人得失的。”
桑蒂莲的眼神变得冰冷:“以你掌握的资源，你想要安稳的推进计划，有好几种比现在更好的办法。
但比起推进计划，你做的事，更多是给高乃依找麻烦——因为你嫉妒他。
大小姐尚未出嫁的时候，你就是她最著名的暗恋者之一，当她的婚约被公布时，你还留下了‘明明是我先喜欢上的’经典发言，引发了暗恋的人结婚算不算被绿的大讨论。”
尽管这事已经过去十多年，但桑蒂莲一提起来，还是让安东尼奥的脸微微发红。
“你能接受大小姐嫁给与她门当户对的第二代阿尔瓦公爵，也能接受寂寞的她，和一个身份远不如你的人保持暧昧关系——大家都是那么干的。
但是，你唯独无法接受，她在这段感情里付出了爱。”
“熙德女士，这是对我本人名誉的严重指控，希望您能拿出一些证据来。”安东尼奥说。
“证据？好吧，我没有，所以就当我开了个玩笑吧。”
桑蒂莲冷笑:“你做这些有什么用，大小姐甚至已经把你忘了。你现在利用手头暗戳戳的发泄嫉妒是挺爽，但如果计划搞砸了，我不知道你要把责任推脱给谁，你的借口能不能说服那些人。
如你所愿，我会负责兜底，战士的名誉让我不会放水，但是，万分之一的概率，如果计划仍然出现问题，你就该想想自己的未来了。”
桑蒂莲拔剑，在空中随意一划，扩散的黑色孔洞出现——这倒不是什么超凡力量，而是隆格维尔家族对vip客户的传送魔法，特别订制的特效动画。
在尼布甲尼撒镇里，躲猫猫比赛仍在进行中，高乃依把赛琳娜藏进某座民房里，趁着神术尚未消散的时间，返身和敌人交战。
最先追来的是萨宾娜，她人未到，旋转的苍白色十字首先映入高乃依的眼中。
“老实说，这一招我已经看腻了。”
高乃依挥剑，在神术持续的时间里，魔法亦在他击碎的范围里。他大踏步的前进，而重复骤现的十字，如同层层墙垣，阻挡在他面前。
高乃依不断突破阻拦，但神术时间也在被消耗，而在视野的边缘，阿特丽娜的箭固执的向他射来。
当高乃依重新把萨宾娜纳入视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能解释一下，那位灵刃骑士在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但她似乎对自己的实力有错误的估算，或者某种能逆转胜败的后手……不过，现在还不是她的轮次。”
在高乃依心里，亦有相同的想法，他们不约而同无视了那位“骑士之花”，展开战斗。
在交战过程里，有些本地人想要帮高乃依的忙，但萨宾娜的制裁魔法对魔女的杀伤力惊人，为了避免更多无辜的牺牲，高乃依手指阿特丽娜的方向，示意她们去对付她。
“我对你避免伤亡的努力表示敬意，不过，你能救下所有人吗？”萨宾娜问。
萨宾娜手指向不远处，高乃依持盾出现在她的攻击线路上，为附近的平民挡下一场死亡。
高乃依举剑对准萨宾娜:“如果说，你向魔女们复仇，尚且有道义可言，那么针对无关者的攻击，表明你已经堕落到恐怖分子的程度。
虽然我们这些靠杀人吃饭的，是不配谈论道德的，但一些普世性的底线仍然需要遵守。”
“过去我也这样认为，但是，我保护的人，并没有在我需要她们的时候来支撑我，反而跟着别人一起骂我是恐怖分子……好吧，那就用不义来回应不义好了！”
这时候，一只箭飞来，打断萨宾娜的话，阿特丽娜闷闷的声音从盔甲里传来:“禁止攻击平民！”
萨宾娜叹了口气，朝阿特丽娜甩出一道制裁魔法，阿特丽娜的盔甲变形，气浪翻涌，推动她身体先是悬浮空中，然后向左横移，躲开萨宾娜的攻击。
高乃依看了一眼，嘟囔道:“量产型机动战甲MK-3型？”
在诸神术体系中，密涅瓦加护不以威力著称，但智慧女神密涅瓦乐于智慧被传播，所以，祂对凡人们开放权限:
祂允许信徒们对她祝福过的物品进行逆向工程，有时还会亲自启迪，让其明白加护的原理、结构，只要仿制品由信徒们使用，她就不会对这些量产品多加干涉。
纵然，凡人们的逆向工程得到的是神祝兵器的劣化产品，但相比于一般的超凡力量道具，它仍有明显优势。
只是，像“骑士之花”这样的灵刃骑士，都不配使用神祝兵器吗？
萨宾娜停止攻击平民的行为，并且用一发法术标记了赛琳娜所在的位置，高乃依一记抢攻被躲开后，问道:“赛琳娜女士是你想带走的人，为何要为那位骑士指示方位？”
第一百三十一章 裸衣
萨宾娜回答:“我们研究了你的神术，一对一的时候，你的神术很厉害，但随着敌对目标的增加，你的胜率也在下降。
我想，那位骑士执着于掺和你我的争斗，也是这个原因吧。”
“……被研究了。”
萨宾娜的分析是正确的，高乃依所获得的神术最大的问题就是持续时间太短。
他对付一个敌人的时候尚需要速战速决，应付复数个且属于不同势力的目标时，神术持续时间短的缺陷，就会被无限放大。
或许要寻求一种，能让我持久输出的超凡道具或者力量了。他想。
阿特丽娜奔向萨宾娜标记的方向，高乃依只能抽身，精灵术将他推向阿特丽娜。
在哈索尔神术持续的时间里，他无可阻挡，见常规手段无法应付高乃依后，阿特丽娜打开左侧腰包，将一个宝石状的东西扣在右腋下的凹槽里。
钴蓝色的光芒点亮阿特丽特的身体，此刻，她的量产型机动战甲得到升华，变成一件真正的神祝兵器。
两人的身影交错，高乃依的剑在阿特丽娜的盔甲上留下划痕，而左手所执的“苏莲娜”亦感受到冲击，“弱点检视”同时发动，不同的纹路在两人眼中同时呈现。
高乃依落地，转身，架盾，精灵术再一次将他推向阿特丽娜，只见阿特丽娜伸手，水流喷涌，将高乃依吞没。
这种感觉……是温泉水？
高乃依被水吞没，而熟悉的温暖，熟悉的气味将他带回童年，在升起的白雾里，小巧珑玲的影仿佛诱人的宝物。
在寒冷的冬天，和约定一生都在一起的人，分享温暖且让肌肤微微刺痛的泉水，是曾令他感到幸福的事。
现在，则令他心痛。
流风涌动，流水被膨胀的气团吹散，高乃依落地，却见到萨宾娜与阿特丽娜的交手，前者趁着他之前和灵刃骑士交战，想要接回赛琳娜。
萨宾娜距离赛琳娜更近，所以阿特丽娜舍弃了高乃依，前去阻止“白色秩序”的头领。
萨宾娜被远处的箭矢袭扰，给了高乃依追上她的机会。在高乃依的剑即将刺中她的时候，附近的民房里、地上和天空中，腥咸的海水漫灌。
这一次，高乃依真的不知所措了，没想到萨宾娜藏着一手，与她的人设完全联想不到一起的魔法。
不过，萨宾娜无法继续前进了，因为阿特丽娜从天而降，水流与水流相互碰撞，不分胜负。
靠着盔甲缝隙里涌出的气流，阿特丽娜在水上飞行；靠着制裁魔法凝结的造物，萨宾娜在水上冲浪。
刺剑与十字碰撞，震荡的波纹令水面颤动。水流向四周肆虐，高度不断降低，在双方的脚接触地面之时，她们不约而同的使出了藏招。
气流变向，让阿特丽娜全速撞向萨宾娜，萨宾娜将魔法造物提于胸前格挡，三次快速但无果的攻防后，阿特丽娜右腋下的宝石能量核心开始闪烁，而她盔甲上的光芒变得黯淡。
失去能量支持，阿特丽娜的机动战甲降级为神祝兵器的仿制品，相对的，残余的力量在虚空里汇聚。
在萨宾娜的感知里，这股力量庞大但模糊，完全无法预测它会从哪里集结和构筑攻击。
然后，等她感知到攻击的时候，钴蓝色的剑刃已在眼前。
高乃依回到战场，为了节省次数有限的“魔弹射手”，他选择徒步回到战场，观察着萨宾娜与阿特丽娜的战斗。
他怀疑过萨宾娜与阿特丽娜联手演戏，但能量波动告诉高乃依，这是场全力以赴的战斗。
高乃依看到，阿特丽娜率先亮出底牌，少有的攻击型密涅瓦神术——即灵刃，忽然骤现在萨宾娜身后。
身为当事人的萨宾娜，忧虑的是始发位置模糊，构筑极快的灵刃无法预判，而作为旁观者的高乃依，则看重另外两件事:
第一，密涅瓦加护被做成了能源核心，高乃依猜测，恐怕不管它镶嵌在什么仿神祝兵器上，为其供能时，都能将其升华为神祝兵器；
第二，阿特丽娜将密涅瓦加护的能量转化为密涅瓦神术的能量，这恐怕不是她天赋异禀，而是密涅瓦女神的力量性质。
他和骑士邦的灵刃骑士没怎么交过手，对密涅瓦神术了解不多，如今亲眼所见，一窥其中的奥秘。
萨宾娜算是反应很快，擅长近战的魔女，但阿特丽娜的灵刃仍然刺穿她的身体。
萨宾娜向左倒下，而阿特丽娜，却因为对手的受伤出现片刻迟疑，结果就是，萨宾娜顺利倒地，从泥浆里抽出一把三叉戟。
魔力转化为海水的形态在三叉戟前方汇聚，将阿特丽娜推出去，阿特丽娜想利用战甲进行位移，但防具先是被魔力化作的水流侵蚀，变得脆弱，而后，穿水而来的制裁魔法将甲胄解体，令水流有猩红色扩散。
高乃依走向萨宾娜，萨宾娜伸手，之前被高乃依的衣物吸收的“海水”发挥效果。她握紧拳头，高乃依全身上下的衣服瞬间爆裂。
高乃依看着自己从穿着得体，变成用布条遮身的裸体色情狂，皱眉说道:“因为我之前受过那位灵刃骑士的攻击，衣服吸收了很多水分。
我在你的法术里浸泡的时间很短，这两种液体没能实现浓度的平衡。所以，你本想通过制造爆炸，给我带来大范围伤害。
但是，那位骑士的干涉，却阴差阳错的，让你只引爆了我的衣物。”
高乃依一边说，一边从容不迫的前进……他必须从容不迫，因为萨宾娜不会错失他的破绽。
从战士的角度思考，比起体面，还是胜利比较重要。
面具下的萨宾娜眼皮跳了跳，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嘴上把男人当物品，结果和男人牵牵手的勇气都没有。
只是，高乃依让她产生了一种悸动，不是情欲，但比情欲更有冲击力。
她以为高乃依使用了“阿波菲斯之戒”，但一秒后，那毫无能量波动的戒指，就否定了她的想法。
无论怎么看都是人类之躯，像海崖伤痕累累，像松柏强壮坚韧，正值巅峰，所有的一切都活跃而发达，足以让他的妻子在人前骄傲，又会令其在人后饱受折磨。
但是……皮埃尔·高乃依真的是普世观念下定义的“人”吗？为什么他的能量波动里夹杂着别的东西？为什么，光是他的轮廓，就能扰动她的心？
萨宾娜的认知陷入无法自洽的混乱，让踏入泥浆地的高乃依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对手沉默且克制，他也不会出手，而是问道:“要打吗？”
萨宾娜的意识从混乱的思绪里抽离，把莫名的难过与欢喜带回现实。于是，抽泣声从面具下传来。
“看来是不打了。”
高乃依准备脱离战斗，但萨宾娜用魔力将出血部位封住后，竖起一根指头。
“一招定胜负。”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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