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灰白之裔
他会不会生病,会不会受伤,有没有好好吃饭,大人们会不会欺负他,他会被欠薪吗?他会被其他女人吸引吗?
在寂静的夜晚,梦境会把我的思虑赋予具体的场景。当我从美好或者悲惨的梦里惊醒,意识到爱的人并不在身边的时候,我品尝到了孤独的滋味。
再大一些的时候,本地的职业媒人们就开始登门拜访,为我介绍各种对象:既有富贵但油腻的中年男性,也有翩翩美少年。
我的父母对每一位潜在的结婚对象都感到满意,媒人们介绍了他们观念里无可挑剔的好人家。
他们询问我的意见,我书读的不多,也不以机敏和善谈见长,但那时竟能编出让人信服的理由,拒绝了一次次提亲。
但是,这样的拒绝重复数次后,再迟钝的父母也会察觉,我心里住着人,又因为我和男性交集不多,他们很容易推测出,我爱的是罗比。
争吵爆发了,一开始,我们还是心平气和的交谈,分享看法,但渐渐的,我们都明白对方不容更改的底线:我的父母绝不会做一桩无望的投资,而我的心只属于罗比,不接受其他安排。
时间流逝,我的防御被现实侵蚀的千疮百孔,我的父母向我讲述了成为老姑娘的可怕后果,我要么孤身一人,要么下调结婚标准,去和比之前糟糕太多的相亲对象结婚。
就在我几乎坚持不住的时候,新的媒人入场,带来了远方的讯息:我的罗比在圣地邦建功立业,受封伯爵,每年有十二万的收入,他没有忘记旧情,托人来向我家提亲。
那是多么欢乐的一天啊,等送走客人后,我在卧室里跑来跑去,比小时候还要疯。我搂着每一位女仆亲吻她们的脸颊,然后在床上翻来翻去。
如果不是气象瓶昭示暴雨将近,我甚至想要骑马去外面疯跑一圈,而曾经强烈反对我嫁给罗比的父母,看到我的时候一脸尴尬。
尽管如此,感觉面子挂不住的父母还是给我留下了诅咒一般的祝福:他们希望我好好经营和罗比的婚姻,并且做好准备——
我或许还是罗比记忆里的我,但经历了许多事的罗比,必定已经不再是我记忆滤镜里的罗比。
他们说,我和罗比自小成长的环境不同,做朋友尚可,一起过日子就会显出巨大的理念差距,爱情可以暂时淡化差距,但随着时间流逝,我们的矛盾只会越来越多。
他们又说,这是一桩不平等的婚姻,我为婚姻贡献的价值太少。他们担心我是否做好了居于下位的准备,担心我是否能够主动学习,在其他方面帮衬罗比,做个对他有用的太太。
总结起来,他们不看好这桩婚事,觉得我无法在感情和利益上完成对罗比的捆绑。
可是,和喜欢的男孩子结婚,需要那么多思考和算计吗?我们是恋人,而不是生意伙伴。
得到我家的答复后,罗比亲自前来,我兴奋的抱住他,但他却温和的推开我,用陌生的腔调陌生的做派,陌生的和我父母交谈。
他甚至改变了对食物的喜好,这让我分外不适,仿佛和我一起吃饭的是个远方来的陌生人。
晚饭之后,我邀请他出去散步,他答应了。我自然而然的朝着白桦林进发,他却挽住我,说那里不是一个体面人该去的地方。
从罗比嘴里说出‘体面’这个词,让我感觉有些滑稽,几秒之后,它又变成骄傲。是啊,罗比的事业蒸蒸日上,才有底气摆出这样的做派。
我同意了,于是我们绕着宅邸散步。一开始,我们倾诉思念,分享见闻,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直到我们谈及童年和青春期的回忆时,我发现,他却不太记得了。
那些我视为宝贵的回忆,在他人生经历里只是开始,对手、兄弟、战争、荣耀、生死……它们带来的刺激,比之初恋也不落下风。
所以,一些记忆被牺牲了,为后来的强烈记忆腾出位置。
但大体上,这是一次愉快的再回,因为在我们接吻的时候,他的笨拙和记忆里一样。”
第四十一章 施曼娜的回忆(中)
施曼娜叙述的时候,专员的钢笔散发着紫色荧光,在摊开的笔记本上记录不停。
她将笔记本倒转过来,交给施曼娜,后者端起来查看,笔记本上的内容与自己的描述分毫不差。
专员说道:“回忆录以这次记录为主,之后我们还会第二次、第三次到访来补充细节。
我旁边的这位就是执笔人,她会以第三方视角,把现在的您也加入回忆录里,并且适当的扩充细节。”
施曼娜把笔记本还回去:“这是魔法?”
“是的,记录魔法是魔术师领域的基础魔法。”
“我还以为魔法都是用来打仗杀人的。”
“实际上,与战斗有关的魔法,只占魔法总比例的37%,而在战斗相关的魔法里,有一半左右实用性不大……至少面对联邦来的超凡者时,它们的表现并不理想。”
施曼娜小口喝茶,待她歇息的差不多后,专员问道:“看来,您与唐罗狄克伯爵的婚事并非一帆风顺,变得陌生的他和止步不前的您,在认知上已经有了一定错位。”
“我不否认这一点,但困难如同试炼,让我们的婚姻更见成色。”
“那么,能讲讲结婚前后发生的故事吗?”
施曼娜回答:“这里边的确有些故事可说,罗比在我家敲定了结婚的大致日期后,便邀请我去圣地邦旅行。
我们全家都很高兴,那是一次新奇有趣的旅行,我们见识了许多外地风光,来到圣地邦后,罗比的庭院之美超乎我的想象。
但是,也有令我不安的要素——”
“什么?”专员问。
“罗比的追随者里,有一位姑娘对他特别着迷,我刚来到,就感受到她充满敌意的视线,而罗比非常倚重那个人,把自己的财产全都交给她打理。
你应该理解,我对那个女人产生同样的敌意,但我暂时容忍了她,因为她是罗比那边的人,而罗比的情况我还没有搞清。
她还不是最大的挑战,罗比带我进入他的社交圈,企图把他的朋友也变成我的朋友。但他的朋友们,无论是讨论时兴的小说,还是讨论超凡力量,我都插不上嘴。”
“呃,夫人,你不看小说吗?”专员问。
“在我那时候,所有以风雅自居的女士从不在公开场合谈论小说,但我觉得,她们私底下应该没少看。”
施曼娜笑笑:“说回正题,融入不进罗比的圈子里,这令我感到沮丧。当某一日,贴身女仆告诉我,那帮人认为罗比娶我是在浪费他的生命时,我的沮丧转化为不满。
是他们先试图把我排挤出去,那么我还击也是理所应当。我暂且忍耐,弄清了罗比的情况,按照亲疏、才能、前途、性格与生活作风为他的朋友们评级。
我至少可以为罗比生儿育女,照顾他的生活,让他获得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慰藉,而那些有不良嗜好,毫无前途,对罗比的事业没有帮助的所谓‘朋友’,就应该从他的生活离开。
呃,请在这一段用更温和的语言修饰一下我的描述,排除未婚夫负面资产的行为,听上去有些冰冷,但这也是为了罗比好。
在联邦,人人都那么做,但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报社的作家点点头。
施曼娜接着说:“我运用智慧,以不惹怒罗比,也不会引起他警觉的方式让他和那些负面资产疏离。
我想为自己辩护一下,我没有带着私人情绪打击报复,被我留下的朋友里,有相当多的人不赞同罗比和我的婚事,但他们对罗比的事业有帮助,所以我容忍了他们的冒犯。”
“唐罗狄克伯爵怎么想的?”专员问。
“罗比他是个天真善良的人,他想要做个和事佬,调和朋友们和爱人的矛盾。为了让我们共同爱着的人重新露出笑容,我和他们勉强达成和平协议:
他们不再对罗比的婚事指手画脚,全力帮忙,相反,我不会出席或者插手男人们的聚会,就好像我和他们分享了罗比。
我无法形容那种感觉,那不是敌意,但也不是善意,而是较劲,看谁更吸引罗比一些。
在婚礼之前,是他们赢我更多,在婚礼之后,是我赢他们更多。当罗比笨拙的,为了制造爱的结晶,而按照书上的知识在我身上努力时,就是我赢了。”
施曼娜脸上攀附一丝红晕:“1207年4月1日,我们结婚了。那是场梦幻般的婚礼,流程可以找找那一天的《圣地邦评论报》,他们制作了专题,报道婚礼的台前幕后,里边有对我和罗比的拜访。
婚后的生活,我们遇到的第一个困难是:罗比充满激情,他的眼中盈满爱意,足以融化我的理智,但他的身体如同野兽,而我太过娇弱。
所以新婚之夜,我就因为大出血,去地狱走了一遭,得亏国教修女出动及时,使用神术为我治疗,才把我拽回生者的世界。
呃,请为死者的名誉考虑,把这一段写的委婉一些,责任推给我就好。毕竟,我没想到超凡者与普通人之间的差距竟如此的……
害我受伤的事让罗比相当沮丧,在三周之后,我们才再次同房,他一直向我道歉,那时候我才看到,在名利的外表下,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男孩。
我对他说没关系,吸取上次的教训,由我来主导,结果,我们双方都收获了愉快的回应。
我们度过了如胶似漆的半年,国教的人照顾新婚夫妻,只为他安排在本地一天内就能完成的工作,而我白天就做一些手工活,和父母说说话,遛狗,看猫打架,逗逗小鸟,阅读文学作品,在他归家的时候第一时间欢迎他。
他说,工作一天后,最欣慰的时刻莫过于我的拥抱带来的温暖与柔软,他会像个孩子一样埋首我的胸口。
这并非软弱或者幼稚,英雄也需要治愈,丈夫迷恋妻子,应该是妻子的骄傲。
在饭桌上,我们无所顾忌的交谈,在草坪上,我们分享美丽的夜色。待食物不再成为胃部的负担,我会亲手在浴室里侍奉他,他的每一处伤疤都令我心痛。
如果这一天就此落幕,无疑是幸福美满的一天,但我的丈夫有些太爱我了,他的激情令我有些……无福消受。
但是,我想要我们爱的结晶降世,所以我每晚都以生死决斗的气势对上我的丈夫,在我确认怀孕的时候,泪水从眼眶涌出,我感觉一切都有了回报。”
唐罗狄克伯爵的爱女苏莲娜死于车祸,是人尽皆知的事。专员迟疑道:“夫人,考虑到您的心情,我们可以跳过这一阶段。”
“谢谢你,每当想起苏莲娜,我都会伤心,那是我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她是我的希望,我的爱和生命的延续,在我被告知噩耗的那个下午……对不起”
施曼娜泣不成声,她用手掌捂住脸庞,过了好几分钟,她才平静下来,从衣服里掏出怀表打开,一位容貌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小女孩,生命永远的定格在素描画中。
“罗比拼命和我道歉,但他不是故意为之。他在悲愤下曾想杀了肇事车夫。我同样憎恨夺走我爱女的那个人,却觉得那人不是故意的,罪不至死,而且没必要搭上罗比的人生。
同样悲痛但想法不同的我们爆发争吵,苏莲娜的离开似乎也带走了我们很大一部分爱情。安葬女儿后,他开始去外地出差,而我则和朋友们去剧院和沙龙消遣。
因为出差的缘故,罗比和朋友们的交情变淡了,而他和那个迷恋着他的女人也有了矛盾,我趁机把那个女人赶了出去。
这样,罗比的内外事全部都由可靠的人担任,我终于以他妻子的身份打理他的产业,被剩下的朋友们尊重。
时间渐渐抚平了伤痛,与罗比的小别,反倒让我们重聚时陷入热恋。他有些离不开温柔乡,但我却坚决的推开他,让他在事业上继续努力。
如果他多停留一段时间,我的身体可吃不消了。”
“那么,在丈夫出差的时候,您有感觉过寂寞,遇到过什么困扰吗?你知道,像您这样优雅、美丽、独守闺房的美丽夫人,是一些危险分子眼中的猎物。”专员问。
第四十二章 施曼娜的回忆(下)
“你们呀,为了销量,总是希望能描写些刺激人眼球的事。”
施曼娜叹息道:“罗比他威名在外,有什么宵小之徒敢靠近?我家亦有护卫,我本人又洁身自好,当时根本不会考虑罗比之外的男人。
我在婚礼上对他许下誓言,把纯洁交给他,自青春期的时候,不,是我们9岁第一次接吻的时候,我就梦想着嫁给她。
如果我背叛他,等同于背叛了自己的人生,那是我无法想象的事。
为了警告宵小之徒,我甚至养了一条狗,虽然那条狗个头小,面相丑,头顶还秃了一块,有奇怪的兔唇,骨骼弯曲,还是条没有品种的贱狗,它那个我不好直接言说的地方有下裂症,让它相比别的狗很是奇怪。
或许,正因为它先天条件不好,为了活下去,它比其他的狗更努力的学会讨好人类,以及低调……在我丈夫回来的时候,它会默默消失,不与女主人的丈夫争夺存在感。
在它的陪伴下,我获得不可思议的温暖,而它奇怪的外表,也吓退了不怀好意的人。”
专员笑道:“我家也养狗,但如此奇妙的狗还是第一次听说,夫人你是在哪里得到它?”
“是我一位已经过世的朋友送给我的,那是1228年3月的事,她和其他朋友一直劝我养条狗来填补精神的空虚,而我一直在犹豫。
我对狗兴趣不大,如果我有孩子,那么我的生命可以全身心的投入抚育工作,摆脱无聊。但我的孩子已经……在她们的劝说下,我逐渐动摇,最后决定养狗。
那一天是我的生日,她们邀请我去剧院看戏。在包厢里,她们为我庆祝。我们一直闹到接近凌晨三点,我那位亲密的朋友神神秘秘的,说她准备了特别的生日礼物。
她非要单独交给我,我只好坐上她的马车去吃夜宵。然后,我见到了那只小狗,它可怜兮兮的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我把它抱在怀里,它有些畏手畏脚的,所以我主动亲吻它的毛发,它渐渐恢复平静,并反过来和我亲热。
这可真是只闹腾的小狗啊,我陪它玩了很久,实在撑不住,于是坐上马车回家……谁知道第二天下午,我的朋友把它送来了。
我本来想拒绝的,就算养小狗,难道我不能养一只漂亮些的吗?可是不知怎么,我看见它就心软,于是把它抱进门,带到我的房间。
它发出欢快的叫声,把我扑倒在床上,讨好似的舔我的脸颊。
我被逗笑了,抱着这小东西在床上滚来滚去……那时候,我真切的感觉到自己缺乏体育锻炼,竟被一只小狗折腾的气喘吁吁。
你知道的,随着年龄的增长,独居闺房会让结过婚的女性精神变得越来做不稳定,但小狗满足了丈夫不在时的精神需求,让我能够温柔且贴心的迎接罗比的归来。
我认为自己差不多从苏莲娜的阴影里走出,想和他再要一个孩子。于是,我变成了热忱的一方。罗比很是惊讶,但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初心,他对我的迷恋始终没变……我也是。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1229年,丈夫战死的噩耗传来,我不敢相信,以为是讹传……以往发生过这样的事,但这一次,它是真的,我感觉自己的天塌了。”
施曼娜又一次哭了,这次她起身,在女仆的侍奉下擦干脸,略补了补妆后才回来,继续说:“我像个死人一样。全凭其他人料理后事,只有小狗在床上陪着我,像我们惯常相处的模式一样讨好我。
在它的抚慰下,我的身体活了过来,但心却差不多已经死了。那是段无助而混乱的日子,直到罗比的墓碑在陵园里竖起时,我才接受了罗比离开我的事实。
我哭着对他们说,我们要一起守护英雄的名誉。就在不久之前,有个狂热的迷恋着我丈夫的疯女人,竟试图翻墙袭击我,幸而被护卫阻止。
后来,那个疯女人又作下惨绝人寰的杀人案件,杀害了我的朋友。如果我们有幸见一面,我想对她说,你这样疯狂的行为是在令罗比蒙羞。
罗比之所以受人尊敬,是因为他身具力量而不滥用力量,他从不欺负弱小,热忱于守护民众的事业。就连他的对手们都尊敬他高尚的人格。”
“那么,您是怎么和现任丈夫认识的呢?”专员问。
“说来羞愧,待葬礼结束,我打听是谁杀害了我丈夫,他们都说是皮埃尔·高乃依,高地邦托莱多家族的次席超凡者干的。
我不欲令罗比蒙羞,但我几乎做了令他蒙羞的事:我试图买凶杀死高乃依,为罗比报仇。
但天真的我不知道,那些杀手是看菜下碟,在比较杀死高乃依和杀死我的难度,以及潜在收益后,他们决定杀掉我。
为此,他们寄去勒索信,称抓住了我的把柄,要求我支付封口费。我拒绝后,他们又试图绑架我的家人。
前夫遗留下的家业,打理起来也变得艰难,我心力憔悴,有一天,就连小狗也被我弄丢了。这让我生了场大病,身心更加虚弱,几乎屈服于那些恶人们的勒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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