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乃依不讲男德 第20章

　　这些都是基于利益的考量，而与情感或者正义无关。他必须考虑收益与风险，而不是听自己握紧的拳头说话。

　　唐罗狄克擦拭着眼泪，等待并满怀希望。

　　时间流逝，希望的火花随之寂灭，她的眸子重回黯淡无光。

　　在高乃依的“抱歉”将要说出口时，她平静的说道:“接下来，我会袭击你，这样你就有借口把我处决。”

　　“你将得到解脱，但我没有任何好处。”高乃依说，“唐罗狄克先生，暂且忍耐，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唐罗狄克露出绝望的表情:“已经不会翻盘了，我迟早会被重新封锁记忆，做回看守们嘴里的傻子。”

　　高乃依露出不忍的神色:“……我和迪亚斯——我目前侍奉的第三代阿尔瓦公爵商量一下。

　　等等吧，你已经等了5年，应该有耐心再等待一会儿。”

　　唐罗狄克不再痴傻，但失去希望的她，和痴傻时一样沉默寡言。她活着，却让人感觉她已经死了。

　　梅露西娜抓住高乃依的手臂:“我看不下去了，即便是以忘恩负义的标准，他的太太也过于忘恩负义了。”

　　“不幸的是，以联邦的标准，这不过是几天就被人们忘到脑后的小事。”

　　“？！”

　　“一个面粉商给了两个女儿各四万第纳尔，结果死在便宜公寓里，他的女儿们没有一个来料理后事；

　　亲人遗嘱被篡改或者烧毁，做母亲的剥削儿女，做丈夫的偷盗妻子，做闺蜜的撺掇朋友出轨；

　　做老婆的利用丈夫对她的爱谋杀丈夫，有时也使得他们发疯或者变成白痴，为的是和情人消停过日子；

　　一些女人教她们的儿子或者丈夫吃喝嫖赌，为的是他们早死，好把家产留给她们的私生子或者情人，男人也在干着差不多的事。

　　卑鄙的事总在重演，卑鄙的人总在高升，傻子和好人进了地狱，他们的苦难就是大人物们花出去的第纳尔纸钞。

　　而我，把好人、坏人、傻子与聪明人一起送进地狱，他们的命换来了我手里的第纳尔纸钞，名誉，还有敬畏。

　　我不是那些歹毒的大人物，但也并非善类。所以我可以平静的，同时握紧拳头的，向你讲述这些在联邦再正常不过的故事。”

　　梅露西娜沉默了。

　　“联邦并非天堂，想要迁居那里，最好仔细想想。

　　不过，如果迪亚斯能够作为真正的公爵还乡，在他的照拂下，你在鹰郡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这些不可能对迪亚斯说的事，在向梅露西娜倾诉之后，让高乃依心中的郁结少了一些。

　　他打开门，迪亚斯靠在窗边发呆，听到脚步声反射似的看向声音源头。

　　高乃依给迪亚斯使了个眼色，迪亚斯拜托波莉去买纪念品。波莉有些迟疑，但等高乃依掏出钞票放在她手心后，她的脚步立刻变得轻快。

　　“你看，这才是和犬人种打交道的方式，钞票比言语更能打动他们。”高乃依说。

　　迪亚斯有些迟疑:“可是，你刚才给波莉小姐的是一张假钞，你之前说过的那张。”

　　“这样，过一会儿我就有用来转移她注意力的话题了。”

　　高乃依和迪亚斯回到房间，谈论唐罗狄克的事。迪亚斯品尝过有家难回，被亲人背叛的滋味，因而对唐罗狄克产生共情。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我想……帮帮她。”迪亚斯说。

　　“如果我们能把她捞出来，她的确能提供很强的即战力，但如果失败，我们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高乃依严肃的看向迪亚斯:“你最好的结果，是像伊莎贝拉一样，留在韦特做魔女；最坏的结果，你会被召回鹰郡，做你母亲一辈子的傀儡。”

　　“可是，如果我们不能获得足够的即战力，在伊莎贝拉殿下的麾下，不也是傀儡吗？”

　　“……有道理，那位也不是省油的灯。”

　　迪亚斯受到鼓舞，说出内心的想法:“96号与其他两位紫标的有罪魔女处于同一等级，但罗德里戈·唐罗狄克的价值独一无二。

　　皮埃尔，我想赌一把，大不了你带着我跑路，我们一起回到你的家乡隐居。

　　我操持家务，写点什么东西当副业，你在外边工作……我们相互扶持，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小少爷，你把北方乡镇的生活想的太天真了。”高乃依有些无奈，“你和唐罗狄克不熟，也可以为她赌上公爵生涯吗？”

　　“不是为了唐罗狄克，而是为了你，皮埃尔。我知道你想救她，但为着我的利益，你不得不放弃感性的思考。

　　我来为你解除限制，比起‘阿尔瓦公爵’，我更喜欢作为战士的你。”

　　“简直像是在胡闹。”高乃依喃喃说。

　　迪亚斯微笑道:“我若是个正经公爵，路走的一定比谁都稳；但我只是个空架子，可以‘胡闹’一点。皮埃尔，希望这种说法不会让你伤心。”

　　“不会，这是场并不明智的豪赌，但感谢你解除了我的责任负担。”

　　梅露西娜在旁边看的有些吃味，高乃依对她讲些有的没的，迪亚斯一小会儿就能令高乃依改变主意。

　　是什么让迪亚斯掌控了这强大的兵器？

　　是什么促使高乃依选择了一位柔弱的主人？

　　高乃依的手掌在她面纱外晃了晃，把她吓了一跳，只听高乃依接着说:“当务之急有两点:第一，稳住唐罗狄克的心态，她已在崩溃边缘；

　　第二，保住她的命，敌人有可能会察觉她的记忆复苏，进而选择害她。

　　第二点我想办法，第一点就靠你们了。我是个没有‘爱’的，而你们，‘爱’则有些泛滥。”

　　这时，波莉怒气冲冲的回来，高乃依迎上去，就假钞的问题向波莉道歉，又以弥补为由，把波莉带出去购物，不让三邦同盟的人太快知晓96号记忆复苏的事。

　　房间里只剩下迪亚斯和梅露西娜，梅露西娜犹豫一下，开口说道:“托莱多先生，我要向你坦诚一件事。这件事由你来判断，讲给高乃依先生和唐罗狄克先生的时机。”

第二十九章 一瞬追忆

　　1129年6月，火伞高张的时节。罗德里戈·唐罗狄克躺在椅子上，咀嚼着冰镇过的水果，看他夫人坐在泳池边，小腿没入水中，欢快的摆动着。

　　施曼娜已年过四十，但靠着高价购买的药剂“女妖的馈赠”，她的身体仍然维持着巅峰时的美貌与活力。

　　在唐罗狄克眼里，他的妻子很可爱，很老实，只是对宗教事务过于热忱，因而憎恨着圣地邦目前最大的敌人，住在韦特的伊莎贝拉·特拉斯塔马拉。

　　“亲爱的，如果你能砍下伊莎贝拉的脑袋，那些质疑你的小丑通通要闭上嘴巴。”

　　施曼娜的脚掌，把水池中的倒影拨乱:“我们会过上更好的生活，女神的追随者们将增加一个数量级，人人都会把我当做‘英雄之妻’来礼遇。

　　不过，罗比，你早已是我心中的英雄了。”

　　女人离开池边，湿漉漉的脚板踩在砖块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唐罗狄克的视野突然变暗，令他爱不释手的栗色长发，令他永远都看不厌的脸，遮挡了烈日的光芒。

　　施曼娜拢了拢头发，含了口牛奶，俯身朝唐罗狄克投下一吻。最近几个月，她总喜欢这个调调，在亲吻之后，她就会以火热多汁的身体将他包裹缠绕。

　　过去，唐罗狄克认为施曼娜是忠贞的，但不够有情趣，即便他深爱着她，也不得不承认她的乏味正在分解他们的爱情。

　　人到中年，夫妻的生活就从激情转向温和，从爱恋转向陪伴。超凡力量与药物让他们的身体尚且年轻，但精神的衰退无可挽回。

　　唐罗狄克接受了现实，打算以对待可爱可敬的挚友的态度，与妻子共度一生。

　　但是，最近几个月，施曼娜变得更加主动，好像突然懂得了生活情趣。她像个饱尝爱情的青春少女般，带给唐罗狄克从未体验过的激情。

　　这很好，唯独不像施曼娜。在施曼娜还年轻的时候，她也不曾如此有趣过。

　　唐罗狄克因此怀疑过妻子背叛了婚姻，但一番简单调查后，他又愧疚于自己的怀疑。

　　他觉得，妻子的改变，他的疑心疑鬼，都是因为经常在外地出差造成的，而他选择这样的生活，又是为了修补爱女苏莲娜的意外去世，给夫妻两人的心灵造成的裂痕。

　　现在，他认为自己是时候向前看了，他的生活需要一个孩子，来完成幸福生活的最后一块拼图。

　　施曼娜的主动，大概率是想要个孩子了。

　　可惜，不速之客打扰了他的好时光。

　　来者是国教的高级教士，传达国教七位枢机主教之一的安谧塔的命令。安谧塔提携了唐罗狄克，他无法对恩主的命令说“不”。

　　“托莱多家族的超凡者入侵，破坏圣地邦成立28年庆典的计划……这都是什么事啊。”

　　四十三岁的唐罗狄克早已失去了年轻时的进取心，比起上阵厮杀博取功名，他更想守着自家的产业，守着深爱的妻子就那么过一辈子。

　　然而，施曼娜却是积极的，她为丈夫着手准备远行的衣装，亲自检查地图、独门伤药、口粮等物资。

　　看她忙碌的样子，唐罗狄克眼眶湿润，干劲涌上心头。

　　“罗比。”

　　在临出发的夜晚，施曼娜枕在唐罗狄克的手臂上:“你自己在外边一定小心。特别是那个叫高乃依的，听说他很厉害，下手又狠……”

　　“没关系的，在这条路上，我不知道干掉了多少个未来之星。虽然对高乃依很残酷，但我是他的新秀墙，也是终点。”

　　“嗯。”

　　两人亲昵了一会儿，唐罗狄克说道:“其实有件事忘了和你说，最近几个月我一直在使用道具避孕。”

　　施曼娜一下子坐起来了。

　　唐罗狄克解释道:“啊，别激动，我是这样想的:如果我们没有算准日期，很容易出现你在家挺着大肚子，而我去外地执行任务的情况。

　　想来，你会挂念乃至于忧虑，这样对孩子和你都不好。

　　等做完这次任务，我就申请永久转入本地岗位，要孩子就没有后顾之忧。

　　所以，我佩戴了避孕护符，它能让我的籽种暂时失去活力，但别担心，等我摘下来，一个星期左右，我的生育力就回来了。”

　　唐罗狄克深情的看着自己的妻子，抚摸她的长发:“等打完这场仗，我们来要孩子吧。以后，我的时间全部属于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施曼娜亲了亲丈夫的手掌，以如厕为由起身，慌慌张张的爬起来，离开房间。

　　一个心思敏感的丈夫，定能注意到，他的深情换来对方的惊慌，这里边一定有问题，但唐罗狄克已经做回战士，心思飘向战场。

　　他有预感，他不会错过高乃依。

　　6月11日，唐罗狄克和其他七位超凡者临时组队，和国教修士、修女们保持协同，朝着圣地邦北部山区进发。

　　6月15日，托莱多家族的侵袭计划遭遇失败，匆忙撤退，而圣地邦的超凡者们已在他们返乡之路上等待。

　　6月20日，托莱多家族派往圣地邦的六个小组，四组被完全摧毁，一组逃回高地邦，而剩下一组，也就是高乃依的小组，陷入重围。

　　和唐罗狄克接收到的命令一样，枢机主教安谧塔向所有派遣的超凡者小组，都下达了“优先截击皮埃尔·高乃依，在必要时可以放弃次要目标”的指示。

　　6月21日，国教一支战斗小组与高乃依小组遭遇，后者消灭前者并逃之夭夭，根据对现场的还原，高乃依使用了三种哈索尔神术。

　　由此，唐罗狄克理解了安谧塔的命令。

　　国教的存在法理来源于“两个正统”:哈索尔信仰在联邦中的正统，以及教会在哈索尔信仰中的正统。

　　高乃依的存在挑战了后一种正统：

　　一位没有加入教会的超凡者，获得哈索尔女神馈赠的神术，并用它来对抗哈索尔的正统拥趸……影响太恶劣了。

　　因此，国教的超凡者拿出令人惊叹的干劲，封锁山区并进行搜检。

　　唐罗狄克却是不紧不慢，他知道，友军逼得越急，高乃依最后撞到他的概率越高。

　　果不其然，6月24日上午，唐罗狄克的队伍找到了高乃依的踪迹。在追踪与反追踪的较量里，经验老道的唐罗狄克更胜一筹。

　　同时，通过欺骗策略，唐罗狄克始终误导高乃依，让他认为在身后不紧不慢尾随追击的，是另一支异教徒超凡者小队，从而扰乱高乃依的决策。

　　6月25日午时，他的队伍追上了高乃依的队伍，在一番惨烈的混战后，其他人都变成尸体或者伤兵，只余下两队的主将。

　　高乃依比唐罗狄克想象里更年轻，也更危险，防护性能优异的宝铠不能带给他安全感。

　　这不是哈索尔神术带来的危险，大概率也不是高乃依佩剑里寄宿的密涅瓦加护带来的危险，而是这个人的存在，距离唐罗狄克认知里的“战士”，有一定偏差。

　　我要是等等其他友军就好了。

　　唐罗狄克后悔了一秒钟，之后，高乃依的危险让他的身躯重燃豪情。

　　他把灌满葡萄酒的水壶丢过去，朗声说道:“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好酒，来喝吧，为了庆祝相遇与死亡！”

　　对面的年轻人愣了一下，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了半壶，擦擦嘴，又把水壶丢过来。

　　唐罗狄克将其饮尽，丢到一边。固定悬挂在外臂的两柄战斧向下坠落，被他双手勾住斧柄。

　　“来！”他怒吼道。

　　高乃依举剑向他致意，狂风涌动，漫天尘土编织为迷雾。唐罗狄克戒备的提起双斧，只见蓝色的光团侵染他视野左下角。

　　他挥舞战斧，斩向光亮，后发且抬手更高的他，一定能够压制高乃依手中的剑，但见从尘土中钻出的年轻人把剑扛在肩头，左脚后撤遁地，以此抵挡并偏转唐罗狄克的斩击。

　　斧刃被偏转，剑的直线刺击来的更快，于是高乃依变奏的一剑刺向唐罗狄克的腋下，那宝铠中为数不多的破绽。

第三十章 公爵的美德与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