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这里是婴宁
“如果爱能在面对自己母亲的时候有这个表现的话，这件事情应该很好解决。”
“……凉真扫兴。”
“因为这是爱必须要面对的事情，如果爱真的想从我这里得到勇气的话，刚才的吻就已经够了，如果爱想的是在我这里逃避现实的话，即使我给你十个、一百个亲吻，爱也不愿意再去直面她，对吗？”
北川凉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又轻声地叹了一口气：
“我得先回家了，之后的事情，先等明天齐藤夫人和她面谈完再说吧，爱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过，在离开房间带上门的前一刻，像是慰藉又像是单纯地在陈述一个事实一般，北川凉很认真地对星野爱开口：
“刚才这个，也是我的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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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爱目前的监护人，齐藤京子。”
“您好您好，我是爱的母亲美代子，爱这些年真是麻烦你们的照顾了。”
第二天的上午，齐藤京子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星野爱的母亲，与都市丽人形象的齐藤京子相比，星野美代子看起来要老迈的多，明明才刚过四十岁，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一样，头发花白干枯，皮肤也粗糙粝黄。
坦白地説，如果对方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的话，很容易就能得到同情的第一印象分。
她并没有在齐藤京子的身后发现星野爱的身影，看起来略微有一些失望，不过马上又振作了精神：
“我已经听说了，当年就是您和您的丈夫将爱从孤儿院里接了出去，照顾她，让她成为了偶像，这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星野美代子的嘴唇颤抖着，她语气真挚，甚至站起身来给齐藤京子鞠了一躬。
“我也知道这些年里没能在爱的身上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可能这就是她现在不愿意见我，只让您来的原因。”
“但血缘关系哪是那么轻易就斩断的呢？”
从进门后的招呼后，齐藤京子就再也没说过话，但星野美代子似乎也正享受着这样的独角戏，她捂着胸口露出极悲痛的神色：
“您不知道，当时我怀上爱的时候，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劝我放弃这个孩子，因为爱的父亲那个时候根本不愿意负起责任，自己一个人离开。”
“但是我当时为了生下爱，几乎与家里面彻底闹翻，那个时候的我只是觉得，哪怕是作为一个母亲，我也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我学历不高，又要照顾刚出生的爱，所以一直过的很苦。”
她抬起头看向齐藤京子精致的妆容和得体的打扮，眼神中隐晦地闪过憎恨的情绪，但马上又捱了下去：
“明明那个时候我也才二十多岁，如果不是为了爱……我也完全不会沦落到偷东西的地步。”
“你的意思是，当时你之所以犯下偷窃罪，是为了爱，对吗？”
齐藤京子斟酌着开口问道。
“当然，那时候根本没有办法了。”
星野美代子抹着眼泪说道：
“虽然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您可能没有体会过这些。”
“对于当时的我们家来说，钱就是一切的保证，没有钱的话，就处处不顺，爱那个时候刚开始上学，我怕她被同校的学生看不起，怕她被其他学生欺负，所以就希望……”
她的话还没说完，齐藤京子就先凑了上去，她近距离地端详着对方蜡黄粗粝的脸，打断了星野美代子的话：
“你有酗酒的习惯。”
“警察局那边也有着当年的案宗，你当时是因为偷窃大量的名贵烟酒类商品后被店员发现，继而被捕的。”
“这些要怎么解释呢？”
星野美代子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她伸出手去捂着脸，声音踉踉跄跄的，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一般：
“所以说了，像齐藤小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能体会到我当年的困窘呢？一个没有谋生技能，又带着女儿生活的单亲妈妈，除了去当陪酒女郎外，哪还有什么适合的工作。”
“我那个时候偷东西是希望能去换些钱来补贴家用，像是金银店我根本不敢去，其他什么值钱的东西又不了解，也只有平时在夜店里了解了一些昂贵的烟酒。”
齐藤京子有些难堪地皱了皱眉头，她终于意识到了对方的可怕之处，不知道是周刊编辑部那边的支招，还是星野美代子自己的天赋，她的话里话外都在一直将自身置于一个弱势的地位，同时又每一句都在暗戳戳地夹枪带棒。
可以说，星野美代子这一套完整的说辞不仅将自己的形象从偷窃犯的身份里摘了出来，还直接将星野爱乃至齐藤夫妇一起置于了道德层面的低处。
努力抚养女儿的贫困单亲妈妈为了孩子不得不选择偷窃，入狱又出狱后不希望给女儿背上一个偷窃犯女儿的罪名，只在年老体衰后想要再见女儿一面。
这就是星野美代子给她的过去编织而成的一整套人设。
而星野爱的选择也将决定这个故事最后的走向。
是刻苦努力抗争命运走过苦难成为国民偶像的星野爱和生母终于相认，再续亲情；还是被家境更好的监护人照顾并在他们的帮助和强推下才走到今天的偶像星野爱狠心抛弃生母，亲情决裂。
对于《周刊艺能实况》来说，两种结局都是流量拉满，所以甚至准备好了两份稿件。
而对于星野美代子来说，后者虽然能在短时间里给她带来更多的关注，但她更希望的仍然是重新地缠上星野爱。
她的女儿现在有了这么大的名气，赚了这么多的钱。
星野美代子当然想进去分享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而在这份贪婪的欲望下，实际上是蓬勃生长着的嫉恨。
“明天来这个地址，爱会亲自见你。”
齐藤京子悄无声息地拿出手机，一面偷偷地挂断了从进入房间后就一直开着的语音通话，一面给星野美代子出示了一个地址。
“那真是太好了。”
星野美代子将这个地址给记了下来，她觉得自己这个十几年没见过面的女儿也不会去做出第二个选择。
血缘关系哪有那么容易斩断呢？
如果她放弃了自己，网友们的口诛笔伐就能直接让她的整个演艺生涯报废，被定性为劣质艺人也说不定。
她是她的生母，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直系亲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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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了解了，也就说是在经过医学判定后还需要直系亲属的确认和签字。”
“放心好了，患者的直系亲属相当乐意。”
“帮大忙了，下次去宫崎请你吃饭。”
北川凉挂断了手里的电话，他看向一边的齐藤一户：
“搞定了。”
“我问过五郎医生了，他在东京这边上的就是医科大学，认识两个现在正在精神科的医生朋友，只需要一份说得过去的证据，就可以委托他们去开相关的证明。”
“就是不知道，对方会喜欢东京的哪所精神病院呢？”
齐藤一户倒是没有北川凉这么自信，他皱着眉头问道：
“你想要让爱的母亲被判定为精神疾病的话，证据从哪里来？”
“她会自己送上门的。”
北川凉看向窗外碧蓝的天空，他的嘴角扬起，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已经听京子小姐复述过了她们两人间的所有对话。”
“结合着搜集来的资料，我差不多对这个人的性格做了一个侧写。”
“星野美代子今天会去爱的家里见爱。”
说到这里，北川凉重新将目光移回到了齐藤一户的脸上。
“但这其实并不是一场母子之间的见面，她们确实有着血缘关系，可早就十几年都没有再见过了。”
“那是什么……”
齐藤一户显然没有猜透这个哑谜，他有些疑惑地挠着后脑勺。
“很简单啊。”
“是女人——和女人的见面。”
北川凉看向手机的壁纸，那是他昨天晚上和星野爱补拍的几张照片中的一张。
他们像是真正的情侣一样共同比出【心形】的姿势。
“喂，你凭什么——能过的比我好呢。”
第四十一章：给过去涂上一抹红
作为从1990年开播的老牌电视剧，《世界奇妙物语》主要由日本的小说、漫画和都市传说改编，以短小的单元剧的形式向观众讲述一个又一个的奇妙小故事。
而在其中，给北川凉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名叫《奶奶》的一集。
跟随着父母前去看望重病在床奄奄一息的奶奶的小女孩美保，被病榻上的奶奶恳求，想要互换一天的身体，让她能去完成自己最后的心愿，去见一面当年走失的弟弟。
佌 因为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和奶奶相处的愉快回忆，美保同意了这个请求，她的灵魂与奶奶的互换，进入到了那具垂垂老朽的身体。
重获新生的奶奶一路蹦蹦跳跳地唱着少女时的歌谣离开了医院，但她要去见的其实根本不是什么走丢的弟弟，而是年轻时热恋的一个对象。
她和对方在几十年前真心相爱，但却因为家庭的阻碍而无法与他走到最后，被迫分开，各自成家。
在完成了心中的这个执念之后，奶奶才回到了医院，而被困在奶奶体内的美保已经忍受不住病痛的折磨，只是拼命地在哭喊。
“奶奶已经完成心愿了，即使是死也没有什么好怕了的。”
奶奶温柔地安慰着，但事实上，她最终并没有选择与孙女将身体交换回去。
她贪念着年轻的青春，又希冀去报复自己的儿媳，美保的母亲。
凭什么她当年的爱情就要被拆散，被迫和不喜欢的人成家度过了一生，她的那个儿媳就能拥有爱她的丈夫和孝顺的女儿？
无关年龄和身份。
这只是一个女人对女人单纯的嫉恨。
嫉恨她的年轻、婚姻、事业……种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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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在大厦的外置屏幕、公交车站的横牌等各式各样的地方见过了星野爱代言的各项广告，但当星野美代子真的看到了自己这个阔别十数年的女儿后，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还有几天就将迎来自己二十岁生日和成年礼的星野爱正处于一个女人最美丽的年华，不光在外貌上惊艳，八年下来的舞台生涯让她整个人的气质也蜕变了开来，完全没有了当初的乡下土包子的模样。
明明只是简单的柔和色调的家居服，但穿在她的身上却好像凭空生出了一个立场，平常地站在那里却自然挺拔的身姿和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魅力在近距离接触的时候无疑让人印象深刻。
尤其是对于星野美代子来说。
在见女儿之前，她还专门去特意将自己打扮了一遍，甚至自己动手将已经花白的发丝又重新染回了黑色，不过她的水平并不到家，在出门后才发现有不少的发根处仍然雪白，凌乱的黑与白混在一起，像是戴了一顶不合称的帽子。
在星野美代子打量着星野爱的同时，星野爱也在观察着自己的这个【母亲】。
她原本已经将这个人与那些对方给予的所有伤痕关进了笼子，贴上了封条又沉进了心里最深的井里。
与在记忆里闪回过无数次的十几年前的脸相比，星野美代子的五官并没有什么变化，好像只是按照五官的大小等比例地苍老了几分，而过浓的化妆品又让她看起来像是在防腐剂里泡过的苹果，在空气中呈现出不自然的红白色。
“怎么了？妈妈。”
星野爱神色不变地为呆立在门外的美代子拿过了一双拖鞋：
“其实这几年我也又找过你，但是一直没有消息，没想到最后是你找到了我。”
她站起身来对着自己身后明亮宽敞的客厅伸出手去，语气颇为自豪地介绍道：
“你看，这房子可是我全款买下来的，当时还花了一千万去装潢，怎么样？还不错吧。”
星野美代子换鞋子的动作在听到了一千万这个数字后肉眼可见地僵了僵，但她又马上极力装成了极为镇定的模样，自顾自地走进了房子：
“爱真的是成为了大明星了呢。”
星野美代子一边说着一边离女儿又近了一些，她的呼吸像是蛛网一般黏在了女儿的脸上。
虽然能感受到在这几天里对方已经努力地打理了一遍个人的卫生，应该不会再闻到嘴里的臭味，但就这么稍稍地凑了一步，星野爱便难以忍受般地后退了一步。
北川凉在过去几年整理过的关于星野爱的异常特质中就有这么一条：
她的听觉和嗅觉过分地敏感。
劣质香水、未消化的食物残渣，以及浓烈的白酒的刺鼻味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星野爱每天绕不过去的气味。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感受了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
有时候星野爱实在没有办法忍受那种臭气的时候，她就会自己跑到浴室里去，去找母亲购买的，那种给小孩子用的杂牌的痱子粉。
它是星野爱最早接触的，勉强算是划归到化妆品这一范畴里的东西。
这种廉价的香气像是护身符一般，一直陪伴着星野爱到她的母亲不再购买痱子粉为止。
“妈妈自己先去看看房子吧，以后就在这里和我一起住，挑个中意的房间，一会家里有客人来，我要先去补个妆。”
星野爱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努力地维持着镇定，一边扮演着孝顺的女儿一边走到了卫生间边上的洗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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