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莺儿
“既然各位能有资格坐在这里,想必也是拥有成为精英资格的一批人。”
“所以今天,我想和你们探讨一个问题。”
“从狼到犬,究竟是一种进化,还是一种退化?”
“我愿意给予你们足够的时间思考,但事与愿违的是,我们并没有这样悠闲的时间了——眼下,在我们愉快地在邦大环境优美的校园中共享美好的讲座时光时,卡戎已经燃起了战火。就如同十四年前的【学院战争】时一般,他们尝试再一次挑战通天之塔所创造的安全环境,试图让权欲的火焰再次烧过这片土地。”
“我相信,大多数同学的观点,都会认为从狼到犬是一种退化。”
“那便请看看现在的情况吧:阿列夫·斯特洛,典型的野狼,却将他的獠牙伸向了羊群,试图以殉道者的身份伪装自己,以此来发泄自己身而为狼的欲望。”
“进化,是生物适应自然环境更迭的过程。从人猿到人类,从个体到部落,从蛮荒到文明,人类舍弃了尖牙利爪、浑身长毛,从而获得了更大的脑容量、更长的寿命、更强大的基因。”
“人类文明与荒野的抗争便是一部漫长的进化史,为了适应厄萨上的环境,我们不断地蜕变,最终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总而言之,进化是为环境而做出的改变,是生物在大环境趋势之下所产生的最优选择。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只有进化者才能在不断变化的环境中生存下来,而那些顽固不屈的,便成了地层中的化石,仅以泥土明其前志。”
“那从狼到犬呢?为何犬类会产生,有同学能告诉我吗?”
“是的,没错。犬虽与狼同源,却是人类驯化所产生的结果。它们褪去了利爪,又褪去了精神上的利齿,转而成为人类的附庸,点头哈腰。”
“因此,大多数人认为由狼到犬是一种退化,因为它们迫于人类的淫威,自愿放弃了狼性,寄人篱下。我十分理解你们拥有这样的想法,毕竟邦大的学生大多野心十足,心中的狼性尚未褪去。”
“那么,回到我们最初说的,进化的定义是什么?”
“进化,是生物为了环境能做出的,最优的选择。”
“而环境是什么?是整个星球上已然存在的、拥有能力改造物质世界的存在。”
“既然如此,当人类文明发展到能够将巴别塔从地面拔起的时代,我们又为何不是一个‘环境’?”
“实际上,并不需要这么久远的时间。当某个物种拥有碾压性的实力之后,那它便拥有了成为‘环境’的资格。简而言之,当这个世界上的某个东西足够强大:不论是精神的,还是物质的,它便会成为自然法则的一部分。”
“同学们,在战火重燃的今天,我想告诉你们一个简单易懂的事实:从狼到犬,是进化,而非退化。当人类文明造出了第一把匕首之后,智者选择屈服,愚者选择抗争。当自然法则所缔造的决战落幕之后,那些幸存者便完成了它们的进化。”
“由狼到犬的进化最终形成了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这里没有人与狼群的血腥厮杀,有的只是善良的人类和他们缰绳之下的宠物狗。进化后的狼不再追寻着血腥的本能,不再把獠牙伸向羊群,人与狼和平相处着,而前提是,它已经褪去了獠牙。”
“阐述这个事实,并不是为了让同学们褪去狼牙、屈膝为犬。噢,那位同学的表情已经有些异样了,恐怕我吓到你了,但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并没有让你们忠心地抛弃身上所具备的那些优越特质、成为为联邦服务的忠犬。若是这个命题如此浅显,我倒也不会在这里将它展示给大家。”
“我想告诉大家的是,随着卡戎的星火即将升起,阿卡德米联邦即将再一次迎来短暂和平后的漫长浩劫时期。那些一度被我们驯化的犬,又逐渐地长出了獠牙,朝着高塔上的人类低声示警,随时会扑向这个我们一心打造的和平时代。恐怕这就是人类的缺陷吧,我们太过于聪明,太容易改变。”
“而【学院战争】的事实已经证明,联邦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优越的存在。我们是站立在巴别塔之巅的民族,是大环境,是自然法则的一部分。铁幕外的存在将他们的退化视为意识的觉醒,将他们回归本能的行为冠上理智与理想之名,试图将这个和平的世界再度搅乱,且从中得利。”
“【巴别塔】的光辉将再度映照在大地的轮廓之上,这一次却不是为了战争,而是为了帮助我们落后的同胞完成进化的过程!当他们褪去獠牙、拴上缰绳之际,我们将再度迎来又一个和平的环境。”
“绝对力量的统治是必要的,若是没有绝对力量的压迫,仅靠那些未开化生物的大脑是无法理解如此复杂的逻辑的。只有绝对的力量才会唤起他们本能中的恐惧,从而帮助他们完成进化。”
“而当他们进化过后,我们便会用缰绳友好地将他们控制,再牵着他们,一同迈向那个命运共同的未来。”
“在那个未来,没有狼,只有犬。”
“我希望我也能看到那一天,同学们,但我已经80多岁了,咳,看看,已经老得不行咯。”
“我希望你们能够将联邦的伟大意志传承下去,为的不只是私欲,而是人类文明的统一归顺。”
“只有我们联合起来,才有可能对即将到来的事物抗衡。它更为宏大、不可名状,也更具备毁灭性。”
“在那之前,恶狼需进化为犬。”
“因此,我再次邀请你们见证【巴别塔】的再度发射。让那崇高理想的光辉再一次点亮大地,从而淹没那些僭越者所搭建出的虚构王位吧!”
“让我们一同迎来,伟大的进化!”
“......”
【音频播放结束...】
【信息已收录...】
“【如我所见(As i saw)】,你找到了吗?”
“没有的话...必须得快些。”
“如果等到那时候...我怕我会...”
“我不想伤害她,我....”
【解码失败。】
...END...
引·其二)转盘 Turntable
“茶已渐凉,我却不知晓原因。”
“整夜辗转。”
......
“轰隆...”
闷雷低吼着,将云层染上微亮的光,将灰暗的窗扉染得似明似暗,无法分辨。
破旧的灯泡不争气地闪烁着,试图照亮凌乱且黑暗的房间,却勉强得像个肺痨病患者的垂死喘息。那光只是一闪一闪地挣扎着,勉强勾勒出一张破木桌,和那桌边男人的侧颜。
“一发...就一发...”
淡绿色的眼眸微眯着,流出一股倦怠之色。他将一发子弹填装进左轮手枪的弹仓之中,便将弹仓狠狠一合、拍在桌上——
“啪。”
“清晨的雨遮蔽了我的窗。”
“我无法看清。”
杂乱的房间中,男人抓起桌上的酒瓶,对着瓶口便开始狠灌。45°的烈酒如流动的岩浆一般烧过他的喉咙,又流入他冰冷的胃,使他在这彻凉的雨夜中偶然瞥得了一丝温暖的样貌。
风夹杂着雨从那半漏的窗边吹进房间,打在凌乱的房间里。整个房间仅有一张破旧的沙发、一张破烂的木桌和几条板凳、还有那放着些许杂物的储物柜。他的家显然没有用心整理过,这或许是因为他几乎不在家里住,又或许是他本身就没有任何闲心关注自己的生活状态。
半瓶酒下肚,男人将酒瓶狠狠地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与外面的惊雷相映。
他从桌上拿起左轮手枪,用手随意地一拨,使弹仓一转。等到那弹仓停止旋转后,他便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淡绿色的眸子微眯。
六发弹容量的左轮弹仓中填装了一发子弹,1/6的概率。
“敬请见证...”
“咔擦——”
男人按下扳机,弹仓一转,是空的。
是好运吗?
他不这么认为。
“轰隆——”
惊雷闪过,暴雨磅礴。进入屋内的风愈烈,雨愈多,男人灌酒的脖子仰得便越高。
下一次...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兴许是明天,也可能是昨天吧。
“啪!”
男人将酒瓶第二次甩在桌上,又第二次抓起左轮,狠狠地一拨弹仓,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咔擦——”
还是空仓。
“.......”
淡绿色的眼眸微眯着,他将枪放在桌上,又一次拿起酒杯,狠狠地灌了两口。
酒精似乎早已主宰这个男人的一切,却又好像根本无法影响他。
他只是默默地在这个房间里一直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先喝一口酒,然后举起左轮,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来一枪。每当男人转动弹仓,他的生命便在那命运的齿轮之上协同旋转着,如风中摇曳的烛火。他的手不断颤抖着,心却祈祷着那1/6的概率能够打穿他的太阳穴。
“目视一切皆灰暗。”
“除了你所遗留的照片。”
“它提醒着我,一切还不太坏....”
破旧的老式收音机磕磕绊绊地播放着一首老歌,在他的耳中却是那么地模糊不清,却也的确唤起了他脑海中的些许回忆。
他回想起了那座终日被细雨所覆盖着的城市,那座万仞山脚下的故乡。他在那里长大,他细雨中呐喊,他在大雨中洗刀。洛顿阴暗的雨巷中,淡绿色的眸子第一次窥见了自然法则。
他回想起了那座高高的塔,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那么高的存在,即便是在黑色的大地之上,他也觉得那是某种意志降下的神迹。那天夜里,破碎的弥撒拉之下,淡绿色的眸子第一次见到了毕生所爱之人。
他又回想起了...很多并不愉快的场景。那个男人被他从背后击穿,那个少女被他从冰雨中抱起。他回想起了那场冰雨中,他像是抱着自己的救赎,又彷佛只是和往常一样,茫然且恍惚地向前行走着,漫无目的。
但不管怎么说,她和她,真的很像啊...
厄萨大地上的一抹纯白,能代替这发迟迟未到的子弹,完成他所期许的一切吗?
“咔擦。”
男人又一次对着太阳穴扣下扳机,子弹又一次没有激发。
真的是幸运吗?
“够了。”
脑海中的声音,他已经听倦了。墨绿染上他的眼眸,他机械地将枪放下,又一次举起酒瓶。
“还有活儿...”
“......”
“叮铃铃——”
破桌上的老式电话响起,男人微微犹豫了一会儿,才放下酒瓶,将电话的话筒举起。
“伊瓦尔,你在哪儿?”
熟悉的声音,男人已经厌倦了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说过很多话,几乎都没什么错,却每次都能精准地将事情引向糟糕的地步。
这或许就是他的魅力吧?拉普拉斯·冯·瓦兰提亚,身居高塔上的伪神。
墨绿晕开,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老地方。”
“那就出发吧,时间到了。”
“....了解。”
男人将话筒放回座机上,他又一次举起左轮,轻轻一拨弹匣,决定给死神最后一个机会——
“咔擦。”
冰冷的枪口顶在太阳穴上,他的头一突一突地疼着。但他确信,这种疼痛象征着死神的又一次失败。
“呵...倒大霉了...”
男人将枪的弹匣甩开,他仔细一看,那发已经填装的子弹已经到了下一次的激发位。
又是只差一点,是吗?
雨夜,烈酒,待激发的左轮。彻夜的惊雷,沉默的清道夫。
男人摇了摇头,将枪扔回桌子上。他举起酒,机械地仰头一倒,却发现那酒瓶早已经见底。
他抑制住想要将酒瓶摔在地上的冲动,转头拿起衣架上的雨袍,十分随意地披在身上,便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
“轰隆——”
惊雷响彻,某种惊慌在男人的心中如气泡一般炸开。他下意识地回过头,望向房间另一头的储物柜。
在那低矮储物柜的顶端摆着一堆杂物,而在那杂物之间,男人一眼便看到了那嵌着照片的相框。
那是一名长发及腰的少女,她在花海中回首,血红色的眸子在破碎的弥撒拉之下映出一弯漂亮的光,如宝石般璀璨。
在她的身后,是星空。璀璨、深黑的星空。
那是...什么时候拍的来着?
和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面了...
好久好久,直到他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望着那照片,男人沉默了许久。眼眸中的墨色褪去,清澈的淡绿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唯有看向她时,他的目光才如此清澈。
彼岸的那些日子,他还无法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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