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靄沉沉
神裡綾人看了一眼正在旁邊煮茶的妹妹，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
假如不是終末番已經被國師變成了私人部隊。
假如不是時常有陌生的神社巫女與奧詰眾軍士在各種場合出沒，記錄著不知道什麼東西。
假如不是有幾個幕府小吏突然就被拖走處刑。
假如不是有那些事情，神裡綾人還真相信國師大人的話了。
“心裡不舒服是正常的。但是不要鑽牛角尖，正因為有那些，我才能說我相信你。幕府每出一份文書，都是在履行將軍的意志，都會牽動成千上萬稻妻子民的切身利益乃至性命安危。太重要了，其中的利益也太大了。我們都不想見到上一屆的幕府捲土重來、死灰復燃，不是嗎？”
“國師大人英明。”
神裡綾人俯首回應。
不然還能怎樣？
哪怕不說國師背後站著將軍大人的現實，就光看妹妹神裡綾華如今的態度，他這個大舅哥又能如何呢？
當然以上也只是玩笑打趣而已。
事實上神裡綾人無比贊同輝夜的做法。
前代的幕府就是少了這一層監控，所以逐漸肆無忌憚，瘋狂突破底線，才會有那些糟心事。
國師在幕府上下安插的目光，固然是一種震懾，但又何嘗不是保護？將毒瘤及時切除，避免在隊伍中擴散開來。將敬畏寫在官吏的眼前，提醒眾人何時應該止步。這樣，幕府才能長久下去。
輝夜看完稻妻的近況資料，長出了口氣，道：
“總算沒有白費。辛苦奉行閣下，也辛苦幕府諸位了。”
“為將軍大人效力，何來辛苦之說？只是……”
“嗯？”
“我這個天領奉行還要做多久啊，國師大人？”
神裡綾人苦笑一聲。
別人都說神裡家騰飛了。妹妹被將軍大人看中，可以留在天守閣內效力，還貼身照顧國師，與稻妻最高層近在咫尺。兄長兼任社奉行與天領奉行，總管幕府大小事宜，位高權重到了堪稱五百年內第一人的地步。
但神裡綾人自己有了危機感。
光芒，太耀眼了。要知道即使是上一代天領奉行那般肆無忌憚的人，也沒敢把其他奉行強行納入九條的掌控之中。而神裡家現在的權勢，可比人家還顯耀得多。
神裡家崛起固然是好事，神裡綾人當然也希望自家的家徽能為世人所銘記。但現在已經太過頭了，再繼續下去，榮耀遲早會變成負擔。這般光焰萬丈的權勢地位，若有朝一日反噬，神裡綾人不敢想象會是怎樣的下場——九條家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鑑。
他該急流勇退了。在神裡家還沒犯錯之前，趕快回到單純的社奉行的位置上，那才是神裡家的長久之計。
輝夜抬眼，輕飄飄地看了神裡綾人一眼。
“你怕了？”
“是，我怕了。”
即使是當著妹妹的面，能看到神裡綾華擔憂不安的表情，神裡綾人依然如實回覆。
輝夜終於合上了書冊，幽幽道：
“你是上古傳承至今的當代社奉行。在前代天領奉行與勘定奉行伏法之後，你就是稻妻凡人中地位最尊貴、最靠近將軍大人的那一個。加上你確實有能力，所以你坐在這個位置上，幕府上下無人不服。”
“我明白的。我能坐在這裡，都是託了將軍大人的恩賜，還有祖上的榮光。”
“那你更應該明白，從血脈和威望上看，稻妻眼下並沒有足以取代你的人。”
雷電影管理的五百年裡，在永恆不變的理念指導下，血脈傳承、世代交接的格局成為了一種人人遵循的規律法則。
天領奉行與勘定奉行可以死，甚至血脈滅絕也沒什麼，因為輝夜處決他們的第一條罪是背叛將軍。在稻妻，沒有什麼比背叛將軍更嚴重的罪過。
但能統領幕府的，仍然必須是傳承久遠的高貴血脈。
的確，雷電影可以隨便指派一個人來統領幕府。雷電將軍的威嚴無可置疑，刑場上的血也還沒有涼透，幕府上下肯定會聽從。
但他們也會下意識輕視這個人，覺得他既不高貴也不偉大，憑什麼要全心全意屈服於他？
心甘情願做事，與面上遵從心裡不屑地做事，效果是天差地別的。尤其在稻妻剛剛結束亂局的現在，效率大打折扣更是不能接受的。
一句話，地位可以被賦予，但讓所有人心服口服的心理層面的合法性，卻很難憑空賦予。這不是簡單的奴性或者賤，而是歷史文化，是人心的慣性。
打破這種慣性，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在當下的稻妻，集德行、血脈、能力、威望等等要素於一身，能讓所有稻妻人都接受的天領奉行與幕府總管，只有神裡綾人一個。
神裡綾人自然也明白這個現實，但他還是遲疑道：
“有沒有可能，從那些無罪的九條附屬家系裡……”
“人當然是有的，但你覺得挑得出血脈和能力足以與你一拼的人選？”
“……”
神裡綾人不想自傲。
但有一說一，在之前的稻妻裡，能在天領奉行與勘定奉行的高壓下獨自撐起門面還遊刃有餘的人，也就他一個了。
神裡綾人臉色一垮，擺出可憐巴巴的幽怨表情：
“國師大人，看在綾華的份上，救我一命。”
“少來，噁心。”
輝夜晦氣地揮揮手。
又不是美少女，跟我裝什麼可憐呢？當我會同情你嗎？
“輝夜……”
神裡綾華也跟著露出了擔憂害怕的可憐模樣，那柔弱的小眼神，像極了走投無路的小鹿。
輝夜沉默了一下，隨後揉著眉心道：
“你自己去挑，培養一個。只要合適，我會操作賜姓或者收養之類的流程。”
“是，國師大人！”
神裡綾人笑眯眯地俯首一拜，恭恭敬敬的模樣。
第200章 那就給真使用吧
回程路上，輝夜忍不住用摺扇敲了一下神裡綾華的腦門。
“你真當他害怕啊？他分明有恃無恐得很！”
擔憂反噬當然是真的。
可是神裡家家系簡單，目前就兄妹二人，旁系在另外兩大奉行的長年高壓下被摘了個乾乾淨淨。如今兄長拎得清，妹妹又是個純潔無垢的性子，還被國師罩著，能惹出什麼麻煩來？
反噬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神裡家不戀權，時機合適的時候會規規矩矩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只是在向我表明這個態度而已。表個忠心而已，心眼子那麼多，還拐彎抹角，難怪神子都不喜歡跟他說話。”
“兄長也是沒辦法，這些年裡為了神裡家和我，他吃了很多苦的。”
神裡綾華摸摸額頭，弱弱地看著輝夜。
其實想想也能明白，就之前那種上層肆無忌憚的風氣，神裡綾華這樣鍾靈毓秀還名聲俸玫拇蠹议|秀，卻沒被任何公子哥纏上，神裡綾人肯定是暗中做了很多的。
他愛護妹妹的拳拳之心毋庸置疑，神裡綾華當然也會護著兄長。
輝夜一時無聲，扶額道：
“行行行，你都這麼說了，我當然也只能無事發生。”
“兄長也是為了幕府的長遠嘛，他確實不能一人肩負太多東西，不然遲早也得累壞。”
“現在這個時候，誰不累啊？哦，將軍可能不累……”
雷電影，稻妻的刀，也是輝夜掌控稻妻的合法性來源，能坐著不動就是最大的貢獻。
她確實不需要累。
主要也找不到合適的讓她去累的崗位啊。
總之還是趕快回去吧。不然那傢伙不知道得望眼欲穿多久，說不定天守閣的大門都會被她看出兩個洞來。
輝夜自然而然地牽起了神裡綾華的手。
神裡綾華露出甜甜的笑容。
裟羅揹負刀弓，自始至終面無表情地走在後方，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
……
三人組回到天守閣。
在天守閣內部，裟羅可以卸下自己護衛的職責，於是她告退回了自己的房間——大機率過一會兒就會出現在演武場上獨自修煉武藝，這是她的日常。
神裡綾華也去了廚房，忙活今天的晚飯。
輝夜則走上階梯，來到了最高處的樓閣。
“姐姐，你回來了！”
不出所料，雷電影直挺挺地站在樓梯口迎接。
她挺著腰板，也板著那張如花似玉的小臉，維持著身為雷神的威嚴。
“嗯，還算聽話，起碼沒有跑到天守閣門口了。堂堂雷電將軍成天在門口候著一個國師，一次兩次還好，次次都這樣遲早要讓人懷疑。”
“姐姐說的是！”
這一瞬間，輝夜彷彿看到了這張飯之律者同款的人妻臉，腦袋上冒出了狗狗耳朵，身後也出現了搖晃的狗尾巴幻影。
“嗯……”
輝夜扶額，搖頭，把幻覺從腦海裡洗出去。
然後摺扇一揮，雷電真的虛影飄了出來，在自由的空氣中伸起了懶腰。
而雷電影眼裡的光再也壓抑不住，屁股後面那條狗狗尾巴也搖晃得更加起勁了。
“啪！”
“輝夜？”
“沒事，有點眼花了而已。”
輝夜摸著額頭，把那股子既視感再次丟擲腦海。
再看雷電影時，從那雙閃閃發亮的大眼睛裡，只看到了不被汙染的清澈。
姐控是真的嚇人，尤其還是幾千年的姐控。
輝夜心裡吐槽著，繼續走向樓閣中間，發現狐齋宮正坐在桌邊。桌上擺著一隻四肢和尾巴都完全攤開的粉毛小狐狸。而狐齋宮雙手在狐狸身上來回搓動，像是在給小狐狸做全身按摩。
“嗯？”
輝夜俯身，用摺扇輕輕碰了碰小狐狸的鼻子。
“別鬧，累得很。”
八重神子用小爪子移開了摺扇，躺著給了輝夜一個狐狸白眼。
輝夜莞爾一笑，坐了下來，倒了杯水推到小狐狸旁邊。
“辛苦了。”
“我不辛苦，就是命苦，不幹活的話那邊那根木頭又要劈狐狸了。”
“別幽怨了，早點做完，大家就能早點輕鬆下來。當然，盡力而為就好。”
輝夜捧起一副擺爛模樣的小狐狸，放在手上輕輕撫摸。感受到那極致絲滑的手感，輝夜頓時笑彎了眼眸。
狐狸擼一擼，生活快樂多。
剛剛搓上癮的狐齋宮有點眼紅，於是悄悄把手伸向那小狐狸。
“啪！”
被輝夜拍開了。
狐齋宮摸摸發疼的手背，露出幽怨的眼神。
八重神子趴在柔軟細嫩的小手上，一邊眯著眼睛享受，一邊看狐齋宮受挫而雷電影、雷電真姐妹偷笑的模樣，愉快地甩了甩尾巴。
‘就是…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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