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之马的魔王
年初德川庆喜上洛时，尊攘派浪士们便不断地以激进手段威逼、恫吓，试图以此逼迫其开始攘夷大业，但德川庆喜却以种种手段从京都脱身，敷衍了事，甚至以辞去将军后见一职为手段，逃避责任。
藤田小四郎作为尊攘派标杆人物藤田东湖之子，一直以来都是浪士们尊崇的对象，德川庆喜作为他的主君之一采取这样的态度，在他看来无疑是对尊攘大业的背叛，让他深感痛心。
事实上，他这段时间滞留在江户，除了流连不久前认识的花魁雾月的美色之外，也是为了联络江户的浪士，准备采取行动，制造既成事实，迫使德川庆喜封闭横滨港，驱逐西夷。
从这个角度出发，幕府奉行将他们这些人逮捕并不完全算是误伤。不过，这件事情也的确与他们无关。
藤田小四郎这时候已经认定“木下孝也”就是从京都而来，与他们有着相同意图，却比他们先下手的志士，这让他马上做出了决定，绝不能把木下孝也的事情暴露出去。
难怪他之前听到自己的身份时面无表情，匆匆离去，一定是身怀重大使命，不愿与水户浪士多有交流，以免将祸水引到他们的身上！
只是，藤田小四郎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木下孝也都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却一个西夷都没有杀死，最终导致幕府与西夷并未爆发直接冲突。不然的话，现在这个时候，攘夷大业应该已经如火如荼了。
“不知道他现在躲在什么地方？一定要赶在幕府的走狗之前找到他，掩护他平安逃离江户！”
第241章 这下真成反贼了
夏川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气息已经被犬妖武士记下，并且以此为线索到处搜寻他的踪迹，更加不知道藤田小四郎等人已经被他牵连，甚至把他脑补为身负重任的倒幕志士。
他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和计划，继续驱使着灵鸦在江户东面和北面的广大地区搜寻着可以下手的目标。
但这却并不容易。
人气十足，占地广阔的大神社就算了，那样的神社大部分都是幕府认证的神道体系下的鬼神或妖神，打一个很快就会惹来一大堆各种各样的增援力量。虽然夏川并不觉得自己会打不过，不过他毕竟还要考虑解除封印的问题。要是搞得举世皆敌，按照神尾瞳之前告诉他的那些注意事项，事情很有可能会变得很棘手。
但完全没有跟脚的小神社却并不容易找，大部分小神社都是某个神明的分社之类，根本就没有神明坐镇，神职人员看上去也很不靠谱。
他找了两天，却没有找到可以下手的目标，最后只能先回江户。
虽然不知道神尾瞳之前告诉他的“进入的时间越久，被封印发现的概率越大”，这个时间具体多久算久，但他也不可能把正事始终放在一边满世界探险。
要取得雾月的信任，接近她，观察她周围可疑的人和事也需要时间，必须采取行动了。
不过，见花魁的麻烦程度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他这时候才知道，按照惯例，他这种没权没势身份不明的浪士即便是一掷千金也得扭扭捏捏走完各种程序，等上十天半月才能见到雾月一面。
他哪有那个时间？
但他又不能直接遁入到雾月的房间，谁知道那样做会不会引起封印的警觉和雾月的反感抗拒，最终导致失败？
就在他没滋没味地喝着花酒，考虑着是不是应该买通身边的游女给雾月送个信，告诉她救命恩人来了想见见她之类的，一名浪士突然拉开了房间的门，向他行了一个礼之后，把游女和侍女都赶了出去。
片刻之后，藤田小四郎和另外两个浪士走了进来，先前的浪士对他们点点头，拉起门守在了外面。
“木下君，你竟然还这么大模大样的在吉原出现？”藤田小四郎也是花了不少功夫才终于从横滨奉行所那边脱身，甚至还动用了水户藩的关系，他原本以为木下孝也早已经逃离了江户，没想到，刚刚来找雾月便碰巧看到了木下孝也。
夏川有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过，藤田小四郎似乎对这个地方很熟悉，以他的身份，要见到雾月应该也并不困难。
就在他考虑着要如何借助藤田小四郎靠近雾月时，对方却主动说道：“大厅这边不安全，我们到里面去！”
之前把夏川挡在外面的障碍瞬间不复存在，藤田小四郎直接把夏川等人带入到了后面的雅园，片刻之后，只是薄施粉黛的雾月便带着几个年幼的侍女赶来，亲自给他们倒茶斟酒。
“原来是木下大人呢！”她在看到夏川时只是稍稍有些吃惊，似乎早已经对他的事情有所耳闻。只是，夏川也只刚刚才从藤田小四郎这里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通缉犯，而越前藩的犬妖武士正在依据他的气味到处寻找他的踪迹。
“你来的时候都经过了些什么地方？木下君，你是怎么通过吉原大门的？他们在那里应该设立了岗哨才对啊？”藤田小四郎一脸焦虑，但却显然并不认为这些事情需要在雾月面前隐瞒。“没关系，雾月小姐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人！”
“我来的路上应该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让他们追踪的线索。”夏川无法告诉他们自己是直接以遁术进入吉原的，不过，奇怪的是，虽然其他天狗党浪士并不十分相信他的话，但藤田小四郎却马上就相信了这一点。
“那样就好。”他点点头。“他们已经对吉原内部搜查过好几次，最近应该都不会再到这里面来。这段时间你就先躲在这里，等到外面的风声稍稍平息一点儿，我们再想办法把你送出去。”
虽然完全不需要这样的帮助，但能够以这样的理由留下，夏川当然求之不得。
“就是不知道雾月小姐这边……”
“木下先生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能够报答您的恩情，我可是求之不得呢！”花魁马上说道。“请放心，武士们就算是巡查也只会到外面的茶屋和游廊，不会进到这里面的。就请木下先生安心在这里休息吧！”
“非常感谢！”夏川说道，但心里却有一点微微的疑惑。
与雾月相比，反倒是藤田小四郎更愿意相信和帮助他。
不过，答案很快就自己冒了出来。
浪士们很快就开始议论政局和最新的消息，分享自己的想法和心得，他们似乎已经认定夏川就是从京都身负使命而来，虽然并没有直接询问他的任务是什么，却一直在向他请教救国强国之法，到了这个份上，夏川已经无法再闭口不言，只能把自己记得的关于幕末维新的举措挑一些能说的简单讲了讲。
没想到的是，这些东西很快就引起了浪士们的兴趣，围拢在他身边，不断地恳求他再多讲一些。
夏川肚子里那点货很快就被他们掏的干干净净，只差没把他更熟悉的革命道理拿出来唬人了。
好在，藤田小四郎一直在控制和引导话题的方向和深度，在他显露出难色时，很快就把话题引向了其他地方。
“木下君，你是否认识坂本君？”在浪士们离开之后，藤田小四郎突然悄悄地问道。
“坂本？坂本龙马？”这样的名人夏川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果然……那你与高杉、久坂、西乡等各位志士也是熟识吧？”
夏川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又让他误解了什么，只能摇摇头，但藤田小四郎全然不信。
高杉晋作和久坂玄瑞等人歃血为盟，发誓要杀尽西夷的事情在浪士中并不是什么秘闻。可惜的是，年初他们火烧正在施工的英兰公使馆时，藤田小四郎正陪同藩主上洛入京，没能发挥什么作用。
身为水户藩武士，他又不可能像其他地方的浪士那样，直接威逼自己的主君。
这样一来，借助如木下孝也这样的人，便成了他当前最可行的攘夷之道。
“木下君，你完全可以相信我。”他情真意切地对夏川说道。“只要你的目的不是刺杀庆笃、庆喜两位大人，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帮忙！吾乃东湖公之子啊！哪怕你的任务是要刺杀将军，我也……我也可以帮你逃走的！”
第242章 天诛
不管夏川怎么说，藤田小四郎似乎都已经把他当做了准备刺杀将军或是米英公使之类的大人物的“志士”，身为局外人的夏川也完全无法理解他们这些人的狂热。
不过，这样的误会倒是造成了他顺理成章在雾月掩护下躲藏在吉原的局面，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麻烦的是，虽然住在同一个院子，但身为花魁的雾月却并没有多少时间会和他见面，不管是她本人还是她身边的人们似乎都在极力避免夏川与她单独相处，似乎是把他当成了挟恩图报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虽然近在咫尺，夏川却只有在藤田小四郎到来的时候才有机会和她见面和谈话，而他试探性说的那些话她全都没有反应，就像是毫无意义一样。
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
夏川只能一边悄悄地制造了几只灵鼠，借助它们在雾月周围寻找她“相当珍视，但却格格不入，不应该出现在这个环境中的东西。”
作为花魁，她珍视的物品看上去无非就是一些发簪之类的东西，夏川悄悄进行了检查，确认它们不可能是封印。至于人，现在这个阶段她最珍视的或许就是藤田小四郎了。但他却并不是什么格格不入不应该出来的东西，而是在吉原这样的地方再正常不过的客人。
如果非要说的话，在雾月身边最格格不入的其实就是夏川本人。
他通过灵鼠悄悄地监视着雾月，但她却丝毫也没有表现出妖狐的身份，在藤田小四郎短暂返回水户的日子，她甚至还像其他花魁那样，应邀去出席一些幕府大佬和豪商的宴会，在吉原的街道中招摇过市，丝毫也感觉不到是具有超凡身份的妖怪。
如果她是在隐藏身份，那隐藏的未免也太过头了。
时间很快过去，远方渐渐有新的消息传来。
年初从江户逃走的高杉晋作和久坂玄瑞等人在长洲策划了对米国、佛兰、和兰等国的船只进行炮击。随后，米佛两国炮舰对下关进行了攻击，据说高杉等人组建了名为“奇兵队”的新式军队，成功地帮助长洲进行防御，打退了米佛联军的攻势。
这样的消息让藤田小四郎等水户浪士欢呼雀跃，认定这场胜利将把攘夷运动推向高峰，幕府也将因此而受到鼓励，正式封闭西夷各国的公使馆，彻底把他们从霓虹驱逐出去。
“我们应该像高杉他们那样采取行动了！”许多天狗党的浪士甚至发出了这样的呼声。“利用我们的身份突袭江户城，逼迫将军还政给天皇！”
夏川虽然并不知道历史的细节，不知道他们这时候听到的消息是怎么回事，却清楚地知道，事情不可能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发展。被他们给予厚望的萨摩长洲两藩最终都屈服于英米的武力，不再“攘夷”，而是专心倒幕，甚至成为了英米的走狗，最终成功地打败了幕府。
而他们的“天狗党”，则很快就要失败。虽然并不记得所有人的结果，但眼前这些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浪士们，大部分人应该都死于天狗党之乱，没能活到幕府灭亡的那一天。
此刻就坐在他对面，试图把浪士们的情绪控制下来的藤田小四郎利贞，不也是被斩首示众，最终埋藏到了五叶山那个小寺的坟墓中，碑上甚至连名字都没能刻下？
夏川知道他们不过是幻象，不过是神尾瞳记忆中早已经死去的人而已，他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而他也不可能被困到他们起兵的那个时候，不过，与这些人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也无法对一切都无动于衷。
藤田小四郎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的表情，马上问道：“木下君？你有不同的想法吗？何不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夏川微微叹息。
他能告诉他们什么？让他们不要盲目地加入到这些事情当中去，告诉他们不要沦为上层斗法的棋子？
处在这幕末的洪流当中，身为尊攘思想发源地之一的水户，身为漩涡之中的他们，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不要过于相信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他只能这样告诉他们。“无论是天皇，将军，还是那些看似与你们站在同一阵线的藩主们。他们所想所求的东西，很有可能与你们并不一样。”
但这样的声音注定不可能被浪士们接受，对于已经陷入狂热状态之下的人们，一切劝阻的声音都不可能产生任何水花。
当人们再次散去，雅园中只剩下藤田小四郎、夏川和雾月，他才又问道：“木下君，你认为藩主们不可信？”
“他们的行动真的是为了尊王攘夷吗？不过是为了推翻幕府而已。”
“这腐朽不堪的幕府，难道不应该推翻吗？”藤田小四郎马上问道。
“应该，但用什么样的方式，让什么人受益？你们又该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如果庆喜公成为将军，你们怎么办？继续倒幕，逼迫庆喜公把权力还给京都的朝廷？还是背弃自己的理想，转而支持幕府？”
藤田小四郎一下子张口结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夏川已经想明白，明明是幕末最早大规模开办藩校培养人才，最早进行藩政革新，拥有不亚于萨长土肥四藩力量的水户，为什么会在维新运动中毫无声息。
水户德川家明明是御三家的一员，却大力鼓吹尊王攘夷，目的无非就是把德川庆喜推举为将军。但这种做法却马上就被萨摩、长洲、土佐等倒幕派力量利用，并且大肆宣传和推广，并且与将军的继嗣问题牢牢绑定在一起。
凭借这种舆论和力量最终成为将军的德川庆喜，内心想必也是极度矛盾的。
身为将军，他不可能继续容忍反幕府力量的壮大和发展，但同样，他也不可能砍自己一刀，把支持自己上位的所谓一桥派势力消灭。
这种矛盾导致的犹豫不决最终导致了藤田小四郎等激进派天狗党人的不满，并最终导致了水户藩的内战，也就是所谓的天狗党之乱。
这场动乱事实上是本应支持幕府的力量之间的一场内战，德川庆喜不得不用残酷镇压天狗党来向支持幕府的力量表达自己的决心，但最终，这样的做法也瓦解了他自己的根基，让他成为一个虚弱的巨人。
原本怀疑他的人依然怀疑他，原本支持他的人却因此而感到背叛，成为他的敌人，幕府的力量最终进一步分裂，衰落，最终受益的，只是野心勃勃的萨摩、长洲等西南诸藩而已。
站在后世者的角度，最终的结果或许是正确的，也是不可违逆的历史进程。但真正身陷其中，面对马上就要成为棋子的受害者，却很难这么理智下去。
神尾瞳当初究竟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鼓动藤田小四郎这样做，对她有什么益处？
夏川偷偷地看着坐在藤田小四郎身边的雾月，越来越想不明白。
他甚至开始怀疑，雾月真的是神尾瞳的前世吗？
但妖狐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指向这个结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藤田大人，外面有两个自称水户藩浪士的人求见。”一名下人这时候过来通报道。
“他们报出姓名了吗？”藤田小四郎问道。
“其中一人自称芹泽，另一人自称新见。”
“芹泽鸭和新见锦？”藤田小四郎大吃一惊，随即向夏川解释道：“这两人都曾是水户藩士，也都曾是天狗党的成员，年初时两人一同随清河八郎入京。我上次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和天然理心流近藤勇、土方岁三那些家伙同流合污，投奔京都守护松平容保，组建了壬生浪士组，专门与志士们为敌。这两个家伙怎么会突然回了江户？”
这些名字夏川都有点耳熟，只是没法和眼前的情况联系在一起。
“木下君，他们俩都是神道无念流的高手……”
“明白了。”夏川点了点头。“我和你一起去见他们。”
第243章 天诛（2）
考虑到雾月的安全，藤田小四郎并不准备让她参与会面，而是把会面的地点放在了外面的庭院。
这其实是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不过，藤田小四郎自己也是神道无念流的剑客，自认与突然到来的两人不分高下，加上木下孝也这个高手的话，应该可以压制对方。这里毕竟是吉原，不但外面有负责维持治安的武士，各家茶屋料庭也有用来应付闹事者的打手，闹大的话，奉行所那边的武士甚至会带着士兵过来支援。
只要芹泽鸭和新见锦不突然失去理智，应该不会在这种地方胡乱动手。这也是他选择见面的最主要的原因。
下人很快就把两人引了进来。灯光昏暗，但夏川还是很清楚地看到了两人的样貌，其中一人身材相当高大，看上去很粗鲁，而另外一人则没有什么明显的特点，看上去与在街上转来转去的普通浪士并没有什么差别。
“小四郎！”身材高大的那个男人大声地说道，伸出双臂来似乎是想要给藤田小四郎一个拥抱，但后者却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再次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你这是……你这混蛋，该不会是把我们当成敌人了吧？！”
“听说两位都已经是壬生狼的头目了？”藤田小四郎看了夏川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
“什么壬生狼……”高大男子嘟囔着说道。
面目平凡者则问道：“这位是？”
藤田小四郎看了看夏川，见他面无表情，便说道：“是我新结识的的好友。”
“好友？”高大男子的目光停留在了夏川腰间的刀上，嘿嘿一笑。“是哪个流派的剑客？要切磋一下吗？”
“芹泽，你们突然从京都回来是要干什么？”藤田小四郎说道。
原来这家伙就是新选组的初代局长芹泽鸭？
夏川这时候已经想起了这两个名字背后的意义，不过，他们不是在新选组成立后不久就被自己人干掉了吗？
对面的两人都看了看夏川，随后，应该是新见锦的浪士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四郎，我们是奉了庆喜公的命令，秘密潜回江户向你寻求帮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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