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剑人 第125章

　　此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邪兽的行动模式产生了改变。

　　原本的它们在接近玉门一定距离后，便会像看到了猎物的饥饿爪兽一般飞奔而来，但从上半年起，它们似乎不再遵循这一规律，而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大漠中四处乱晃。

　　“四处……乱晃？”

　　“的确是有些荒唐，但这已是最准确的形容了。”

　　“难道不是在故意分散你们的兵力？”

　　李武安眉头微动。

　　重霄能在第一时间说出这种话，就证明他至少不是个对军事指挥一无所知的人。

　　“起初我也曾考虑过这种可能，但事实证明，无论我们分兵出击还是全军留在城内，邪兽的行动规律都没有任何变化……会来的依旧会来，而不会来的，我们就必须主动出击予以歼灭。”

　　也是……玉门的首要任务就是阻止邪兽南下，那么无论对方是战术安排还是纯粹的瞎跑，都只能被动应对。

　　低头沉思的重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几个破碎的景象。

　　身着白金铠甲的武士在一片混沌中挥起手上闪耀着炽烈光芒的利刃，无比厚重的攻城机甲对着腐烂和污秽释放撕裂一切的炮火，高耸入云的战争器械将扭曲的畸变生物焚烧殆尽……而自己就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俯瞰着它们与无穷无尽的敌人战斗、厮杀。

　　这些是……什么？

　　我看到过的影像？还是我的亲身经历？

　　正在重霄彻底陷入呆滞，双目无神，而诧异的李武安就要开口唤他时，军营中却突然回荡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这顿时“唤醒”了重霄，也让李武安神色一肃，瞬间站起身来。

　　“看来真的被你说中了……”

　　“是邪兽？”

　　“没错！”

　　他微微眯起双眼看向了重霄，“既然天子认为你能帮到玉门，那就先随我来见识一下邪兽吧，禁军校尉。”

　　……

　　大漠中从不缺席的“宾客”，便是那呼啸狂风卷起的漫天沙尘。

　　无论是天气变换、昼夜交替，还是大军行进、天灾到来，腾空而起的沙尘总能告诉所有看到它的人：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在跟着李武安前往瞭望塔的途中，重霄又一次看到了那位左宣辽将军……他正在有条不紊地对将官和兵士进行部署，一道道命令似乎根本就不必经过大脑般连续发出，却都是行之有效的城防策略，也没再做出任何情绪化的表现。

　　“左将军已在玉门驻守二十余年，若不是因为十年前的那件事，我也不会被调来至此接替他的职务。”

　　李武安头也不回地解释到。

　　其实重霄并未真正对左宣辽产生什么意见，仔细想想的话，任谁在战事吃紧的情况下看到神都那边只派过来了一个莫名其妙且名不副实的禁军校尉，恐怕都会新生怒意。

　　玉门的瞭望塔在城墙外壁的顶端，相隔两百米设一座，同时也是增幅战争天师源石技艺的防御设施，其内部的基座内装有高纯度的源石，能够将能量导入至塔楼的射击位，以增幅源石技艺的方式发射出去。

　　与几队轰炸弩手一同乘坐军用电梯来到城墙顶端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正在转入战斗状态的防线。

　　并排设立的数座巨床弩和由匠师操控的火石投射器是主要的远程作战武器，至于城墙内部的超级重炮应该不会随随便便就启动，而边防军三大营中的飞羽营作为玉门的守城主力，早就已经被安排在了这里。

　　李武安虽然是边防军的最高统帅，但比起守卫玉门的经验其实并不如左宣辽，因此在守城战斗中一般都会放权。

　　不过当他的镇北营主动出击拦截邪兽时，那可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来到瞭望塔上后举目远眺，漫天风沙内的大片黑影便立即映入眼帘。

　　身在玉门这座移动要塞中，自然难以感受到大群邪兽奔袭所引发的震颤，但那几乎让风沙变色的冲天邪气，依然能让人感到心惊胆战。

　　更奇怪的是，重霄的双眼中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缕杀气，就仿佛看到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

　　“这就是邪兽？”

　　“切莫小觑它们，那邪气能祸乱心神、腐蚀神智，长时间接触甚至会被污染躯体。”

　　渐渐接近玉门的邪兽，终于呈现出了具体的形态。

　　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如同野生的爪兽一般，拥有两到三米长的身躯和矫健的四肢，表面模模糊糊不像是有实体……而有实体的那些体型更为巨大，形态也不统一，既有双足跑动也有四足奔袭，身上的黑气较之同类更加浓郁。

　　玉门的防线上迅速升起了十几架无人机，朝着邪兽群的方向飞去。

　　这些无人机并未携带武器，应该是作为纯粹的侦察单位使用，即时监测邪兽群的动向。

　　好消息是它们前进的方向稍有偏差，不像是直冲玉门而来的，而坏消息是……

　　“等等！这数量……”

　　“怎么这么多！？”

　　“可恶！宗师他还没回来。”

　　已经使用灵能强化自身的重霄耳聪目明，敏锐的听力能轻松捕捉到瞭望塔周围将士们的惊呼声。

　　而李武安的脸色似乎也变得更沉了些……很显然，这群邪兽的数量超出了他的估计。

　　武真人重岳和令此时并不在玉门，也不太可能及时返回。

　　两天前有侦察队在东侧偏北的区域发现了数量高达数百的邪兽，且其中存在较多体型较大的个体，于是重岳和令便带队前往准备将其歼灭，一些修为较高的江湖人士也随同前往……这也是为什么重霄会觉得玉门城内有些冷清。

　　很快，用于牵制和吸引邪兽的第一轮攻击便开始了。

　　射程较远的火石投射器实际上就是大炎自产的榴弹炮，威力处于同等水平，但精确度不太行，只适合对大群敌方目标展开轰击。

　　刹那间，数朵沙云在邪兽群中炸开，汹涌的火焰和冲击波撕裂了无数黑暗的躯体，也吸引了它们的注意。

　　邪兽基本没出现过智慧个体，全靠本能行事，因此很快就一窝蜂地改换方向，朝着玉门的城墙冲来。

　　看着犹如潮水般压过来的邪兽，重霄忍不住攥紧了双拳……他有些后悔这一趟没把叛逆带上，而是放在了客栈房间里。

　　“李将军，单靠远程火力应该是不够的吧？”

　　邪兽的规模相当惊人，粗略看下来绝对不会少于万数，也不知道后面被漫天黄沙遮掩着多少。

　　再说那些体型较大的个体……重霄亲眼看着巨床弩的轰击只能让它们倒地挣扎，却起不到致命的杀伤效果。

　　看样子就算是战争天师也加入战斗，也不可能将它们全歼在城墙之外。

　　“的确，不过……眼下还不需要校尉出手。”

　　“那是您的镇北营已经做好准备了？”

　　“也不是。”

　　李武安顿了一下，神态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抬起头，示意重霄看向左侧的某一处。

　　而就在重霄照做时，那里突然爆发出了直冲云霄的……

　　水墨？

　　只见犹如丹青水墨一般的磅礴能量瞬间扩散开来，几乎覆盖了城墙顶端上千米的防线。

　　紧接着，这些“水墨”便被泼洒向了下方的地面，并在即将落地时化作一只只行动敏捷的奇特异兽，迈开步伐飞奔着冲向邪兽群。

　　两者一经接触便展开了惨烈的拼杀，相互撕咬，相互撞击，将尖锐的爪子刺进对方的躯体……不过看得出来，规模和战斗力都不如对方的水墨异兽明显处于下风，只是暂时拖慢了邪兽群的速度。

　　重霄能断定释放出那股能量的是一位女性，但由于距离和风沙的原因看不太清楚具体的样子。

　　“这还不够。”

　　“……再等等，那位是宗师和令道长托付之人。”

　　言下之意，就是可以相信她能对付这波邪兽。

　　果不其然，笼罩在城墙上空的水墨色能量再次发生变化：一个个火焰般翻涌升腾的光团开始浮现，随后便在空中划出流星陨落般的轨迹，纷纷坠入邪兽群中，继而引发了方式颇为奇特的“爆炸”。

　　就像是最娴熟的画师寥寥几笔便能勾勒出形神具备的松竹，爆发开来的光团释放的并非碎片和冲击波，而是由能量构筑的“竹子”与“枝条”，将邪兽尽数刺穿。

　　而这还不算完，那成型的“竹子”与“枝条”仿佛活过来了一样，自动对着其他的邪兽横扫过去。

　　与此同时，已经来到玉门城脚下的邪兽则遭到了“泰山压顶”般的攻击，一座座宛如水墨绘成的小山纷纷落下，将它们砸成原本的黑暗气息。

　　如此，最近的邪兽群中便只剩下了体型庞大的强悍个体。

　　重霄已经开始积聚灵能，一旦发现情况不对便会立刻使用太虚九式的流空，届时能够贯穿移动都市外墙的巨型剑气，就算干不掉那些丑恶的东西也会让它们重伤。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只见那人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柄赤红的大剑，看似随意地挥动起来。

　　每一次的挥动，就会在巨型邪兽的位置引发威力恐怖的爆炸，而笼罩在那里的“丹青水墨”也会瞬间聚合成体型相称的异兽，与之展开厮杀。

　　以一人之力，生生将数以万计的邪兽群挡在了城墙之外……

　　“那是谁？”

　　重霄不无感叹地问到。

　　“是宗师和令道长请来的帮手，未曾透露过姓名，但我等一般都称她为画中仙。”

第93章 神通技，仙名为夕

　　邪兽的全灭并不意味着战斗的结束，将那些诡异的黑暗气息以焚烧或净化的方式清理干净是同样重要的工作。

　　因此当风沙暂息，也看不到任何一只还在活动的邪兽后，玉门便派出了数支主要由镇北营将士和战争天师组成的队伍，开始在遍布着惨烈痕迹的战场上交替前行。

　　他们携带着能够喷射火焰的装备，或是对地面发动玉门自古以来传承的净化法术，确保残留在这片区域的黑暗气息不会污染路过的生物，从而再制造出危险的妖兽。

　　重霄也自告奋勇来到了玉门城外……其实他更想去和那位“画中仙”交谈一番，看看能被武真人和令托付玉门的会不会是另一位岁裔，但人家根本就没有露面的意思，在战斗结束后的第一时间就消失了。

　　是的，凭空消失了。

　　据李武安城，画中仙之所以会得到这个称号，就是因为她在不需要出面时，一直都待在某种画中世界里。

　　谁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地方，武真人重岳和令被问及此事时也只是一笑而过，不愿多言，因此也没人非要在这件事上刨根问底，免得惹重岳不快。

　　重霄没有和处理黑暗气息的队伍一起行动，而是不顾劝阻径直走向了仅有的几具邪兽残骸之一……

　　在将其侵占的黑暗气息击溃后，扭曲的邪兽便恢复到了原本的样子：一只身高接近两米的甲兽。

　　这是一种广泛分布在泰拉大陆北方的野兽，四肢矫健躯体强壮，皮肤上常覆盖有骨质甲片，性情残暴却有些懒惰迟钝，正常情况下只要运气没差到正好遇到外出觅食的甲兽，那在不主动招惹的情况下危险性是很低的，甚至有些大胆的家伙会主动上去摸摸它。

　　古代的乌萨斯人将甲兽视为力量和勇气的象征……别误会，不是在说它，而是赤手空拳击毙一只甲兽所能获得的荣誉。

　　大炎则正相反，经过长达两百多年的努力，成功将甲兽驯化了一部分，成为战斗用的坐骑，它们比起同类有着更高的智商，更美观结实的骨质甲，和更强的耐力。

　　唯独在爆发力上不如大自然中生存的同类。

　　但现在，饱受黑暗气息侵蚀的甲兽早已失去任何的生命气息，大半的躯体都已化作灰黑色的腐坏物质，轻轻一碰便散落成灰烬般的东西。

　　重霄神情严肃，双眼中却闪动着明显的疑惑，以及震惊……

　　他发现自己不仅能够轻易感知到难以直接看清的黑暗气息，体内灵能还为此不受控制地涌动起来，仿佛遇到了天敌。

　　天敌？

　　难不成我的过去……和这些东西的源头有关？

　　半蹲在甲兽尸体前的重霄陷入了沉思。

　　一直以来，由于记忆的碎片时不时在脑海中闪现，他总认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会慢慢响起过去的一切。

　　然而越是从那些碎片中挖掘信息，就越让重霄心惊。

　　他曾经历过的一切，他对于事物的认知，他所掌握的能力和信息，似乎都不属于这个时代……甚至不属于这片大地。

　　萨尔纳加是什么？灵能是什么？自己所掌握的那些，近乎无限的剑术和武学又是什么？

　　重霄始终都在回避最重要的问题，努力融入龙门的生活，然而这些黑暗气息的出现似乎在向他说明，那是个错误的选择。

　　“……好吧，也是时候……让你们尽情放纵一番了。”

　　这句话，既是自言自语，也是他对着自己体内的灵能说的。

　　于是下一个瞬间，彻底放开限制的力量“倾巢而出”，在半空中化为晶蓝色的绚丽火焰，以饿虎扑食般的态势冲向甲兽尸体上稀少的黑暗气息，将其彻底净化。

　　但这还不算完，灵能火焰开始向着四面八方扩散，所到之处均令黑暗气息无所遁形，震颤着湮灭于半空。

　　很快，方圆数十米内的黑暗气息全部都被一扫而空，效率已经远远超越了任何一支队伍。

　　无论是正在焚烧地面的技术兵，还是准备施法的战争天师，都被这神奇的一幕吸引了注意。

　　就连远在玉门城墙上的李武安和左宣辽也紧紧盯着重霄所在的位置，陷入了沉默。

　　“这便是……天子派他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