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毛玉羊乳
寒鸦如此想到。
而后,饮下的酒液汇成一丸沉甸甸的水银,一路行经四肢百骸,意识亦随之再度下沉,浸入那汹涌无穷的意识之海中。
根据寒鸦指明的方向,林恩开始继续深入幽囚狱。
虽然也做了有些年的判官,但他平常负责的工作其实就是在外面抓人,乃是判官四责中的【拘】,而且他工作这几年也没遇到过什么真正的大奸大恶之人,如此深入幽囚狱倒还真是第一次。
就如同仙舟其他区域一样,幽囚狱自成一界,其中又独立着万千洞天,以一界洞天之牢关押着那些恐怖的不死孽物。
林恩快步走过一个个被封印在幽囚大狱两侧的洞天入口,最终在一处寒潭玄池之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并不是关押呼雷的洞天入口,他之所以在这里止步是因为他在这里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
哪怕已被时光磨损千年,依旧仿若触之可及的清冷气息。
若有所思的,林恩右手虚握,剑身斑驳沧桑的寒冰巨剑随之浮现而出,其锋寒芒洒落,坠入寒潭凝冰如镜。
【记忆·霜之哀伤感应到一份七百年前的记忆碎片,是否查看。】
果然,这是镜流当年被关押的地方。
那日虽然拜托阿比得以看到了镜流和自己分别之后的人生,但那毕竟只是几个记忆片段肯定不够全面,没想到今日深入幽囚狱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这些年,真是让她受苦了。
如此轻声叹息着,林恩垂下霜刃,令剑尖轻触寒潭、将整个水面冻结成晶莹的镜面。
七百年前的记忆碎片随之倒映而出。
【身堕魔阴者,当由十王司判官缉拿,于因果殿断其罪业。
这是仙舟不可更改的铁律,无论身堕魔阴的是寻常百姓还是云骑将军,亦或者是名为镜流的罗浮剑首。
哪怕是尚存一丝理智,但在剑斩孽龙、几近毁坏整个古海龙宫之后,镜流依旧被确认为身陷魔阴边缘,随时有可能彻底坠入魔阴,最终被锁入了幽囚狱深处。
十王司判官内将其关押在重水玄池的倒映洞天之中,以一界天地之力拘束这位罗浮万载犹不可及的剑客顶峰。
而今天,这幽囚狱之底却迎来了久违的访客。
寒潭的倒映洞天之中,看上去柔弱孤苦的白发少女正跪坐在玄池之前,四肢镣铐重若千均,缠绕其上的沉重锁链更是不知几何。
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镜流缓缓转过身来,拖曳着无数锁链碰撞发出沉重而悠长的碰撞声。
她抬眸看去,鲜红的眸子犹如血月,无形的目光却如同冷风寒剑,径直的向探望者洞穿而去。
“师父...”
白发高束的男子声音似是轻叹,丝丝金色的雷霆幻影在其身侧奔走粉碎了寒风剑气,也让镜流眼中的杀意收敛而下。
取而代之的却是深沉的死寂。
“你不该来的,景元...”
“我告诉过你,你不该来的!”
第一声还只是低叹,但紧随其后的却是如疯子一般的怒斥谩骂。
“你这个人啊真的只想着你自己呢。
昔日五人如今分崩离析,你是最明白[代价]的人,可是你做了什么!”
虽说镜流此刻已然半步魔阴,言语疯癫。
但她所言也有景元所不能否认的事实——一切都来的太快了,快到他的智谋、他的奇策还尚未拿出,一切便已成定局。
“你可真是个废物将军!
就和你的废物师父一样!”
镜流那疯子般喋喋不休的怒骂还在继续,但此刻怒斥的对象却已经变作了她自己。
“无论是在苍城还是罗浮,无论是那个白狼还是那个白狐,她都...她都什么也做不到!”
“她只能看着自己的师父!自己的明月!自己的挚爱!自己的一切!牺牲生命送她通向彼岸!
她只能坐视自己的挚友死去,坐视着朋友不再是朋友、家园不再是家园...她甚至无法给他们一个葬礼!给他们的尸骸一个安身之地!”
景元默然聆听着坠入魔阴的恩师那夹杂着悔恨懊恼的浊念。
“吾等云骑,如云翳障空,卫蔽仙舟...
咯咯咯,多么可笑啊。”
她依旧跪坐在寒潭旁,单手撑额,笑声凄惨凋落。
“我啊,从来不觉得当云骑开心过。”
“我倦了,我只想回去,回到他的身边,回到我们约定的那个寒潭边。”
镜流的声音渐渐消沉了下去,昔日风华绝代的剑首此刻却跪伏在寒潭之前,垂首若眠,仿若冰雕。
看着这样的师父,景元只感觉阵阵心痛。
曾经的镜流虽然也是清冷如冰,但就如月色清冷但依旧有着辉光照夜一般,镜流也是他的授业恩师,也用她那月光般的剑术在战场上为无数云骑带来光明与希望。
可此刻,镜流的心已然死寂。
明月不再照人,只留如冰冷意。
仙舟人寿至千岁后,每活一日便像是背负着山峰,辗转于迷宫。
镜流迄今已有千岁。
过往的记忆早已开始淡忘,唯有那些深深刻入灵魂之中的悲痛记忆还一遍遍在她脑海中重复着、扭曲着、异化着,将她拉入更深的深渊之中。
她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她已经按照他们约定的那样过完了属于仙舟人的一生,传承他的剑意扶善惩恶、卫蔽仙舟千载,直至魔阴缠身,囚于幽狱。
过往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不清了,她要赶在忘记一切之前、忘记她们的约定之前回到那个寒潭边,在那里建起一个小木屋静静等待跨越生死与他团聚。
目视着跪坐无言的镜流,景元在沉默良久之后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沉声道:
“师父,你是仙舟的英雄,你绝不该沦落至此!”
饮月和应星犯下大错,难责其咎。
但镜流不同,她斩杀孽龙并无过错,只是身陷魔阴又过于危险才会被压入幽囚狱中。
景元顶着环绕于镜流身侧的极寒剑气缓步走上前去,紧紧握住手中丹药。
“师父,把药吃了,一切还有挽救的余地。”
他不想看着自己的恩师坠入疯狂,困守于此,直至丧命。
哪怕是死亡,她也应该值得更为崇高而有尊严的死法。
“这是什么?”
良久,镜流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走到自己面前的景元。
“这是丹鼎司根据曜青传说最新研究出来可以缓解魔阴身的丹药——万寿无情丹。”
景元如实解释道:
“此药可以恢复服药者体内生机并清除脑海中那些深刻且古老的记忆,这样就能使濒临魔阴的仙舟人从往昔旧日回忆的追猎中得到片刻喘息、缓解魔阴身带来的痛苦。”
景元万般期望地注视着自己的恩师,希望她能借此缓解坠入魔阴的痛苦乃至恢复如常,重新化作那轮罗浮之月。
可听完他的解释,镜流脸上非但没有任何喜色,反而是阴沉更甚。
“你这...孽徒!”
愤怒的嘶吼如风暴般扫过整个洞天,令寒潭翻涌、铁链晃动。
景元手中的丹药已被无形的剑气碾作微尘,不见一丝得以留存。
在愕然的景元面前,镜流缓缓抬起血眸,仿佛在注视着死敌一般。
她知道的,至情至性者堕入魔阴,断情绝欲者寿至千年。
自己之所以会陷入此般魔阴,便是无法忘却的过往记忆日日折磨着自己的灵魂,,若是选择将其遗忘确实能极大的缓解魔阴身。
但是...
“我绝不会选择遗忘。
你,休想让我忘记他!
休想,在我心中杀死他!”
镜流一字一顿的警告着自己的弟子。
她已寿至千年。
哪怕是再怎么刻苦铭心,仙舟人能够承受的记忆容量也是有上限的,漫长的时间足以令一切磨损,哪怕是名为苍城的故乡与她挚爱的恩师也一样。
不再清晰,只剩模糊的幻影。
谭边习剑、月下立誓、雪夜相依、百年旅途、星海跋涉...她都已经记不清了。
这些本该刻苦铭心的记忆,在她的脑袋里转啊转...任她如何都抓不着。
但她依旧不想忘记。
关于持剑白狼的传说,哪怕时隔千年依旧在被苍城遗民传唱着,上至仙舟官藏史书玉兆下至民间的小说幻戏,都能寻觅得见那只持剑白狼的身影。
可那些都只是持剑白狼罢了。
并不是林恩。
并不是镜流唯一的挚爱。
那个活生生的作为一个人的林恩,只有镜流清楚,只有镜流记得。
那日的对谈还回响在她的心中。
——
“......
如果师父你死了的话,我会返程把我们走过的路再走一遍,一直回到你教我练剑的那个水潭。
我要在潭边建起一个小木屋,一个人在里面生活到永远。”
“我还以为你会更为......极端呢。”
“我想过去追赶你。
但是...师父,如果你不在了,一半的记忆就没有了。如果我也不在了,那所有的记忆就都没有了。
在悲伤和虚无之间,我选择悲伤。”
——
是的,自己不能忘记他。
镜流心想。
倘若自己也忘记了他。
那真正的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份记忆也将消失。
将不再会有人知道他练剑时的习惯,
将不再会有人知道他喜欢自己叫他sensei,
将不再会有人知道他就算身为冰原狼也是怕冷的,
将不再会有人知道他说谎的时候左手会不自觉的攥紧衣袖,
将不再会有人知道他为她梳理长发、为她缝制衣衫、为她舔舐伤口、为她付出一切。
那时,他便真正的死了。
景元默然。
他知晓镜流口中的他是谁。
他的师祖,那名为林恩的持剑白狼。
可就如其他仙舟人一样,他也仅仅知晓那只白狼的传说,镜流从未和他讲起过有关林恩的故事。
哪怕是他或者其他三人开口询问也是如此。
果真如传闻那般,他是师父唯一的挚爱,不可触及的逆鳞。
景元知道自己此行注定无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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