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难之相的端木同学 第11章

作者:仲夏夜之梦

他一字一顿地念出上面的文字。

据说是都政府视为城区规划和新兴都市建设重心的轨道改道和重修工程。

由于涉及到路线范围遍布都内,对于市民们的出行和居住也产生了影响,特别是影响到居民区的噪音污染。

因为这件事情,如今的都政府再度被舆论的风口浪尖。电视上的新闻节目也在不断地播报与此相关的访谈和新闻节目――

……话题偏离了。总之,最近这几天的午后,始终响彻在耳边的,是通行过的电车,尖锐刺耳的鸣笛声。数次将他从昏沉的睡梦中吵醒。

普通的电车改道通行,自然不需要鸣笛,但雨津庄附近,以及目前他所在的天桥,附近有着正在施工的区域。

简单来说,电车的鸣笛有着自身的规则,除了必要时刻起到警报的作用外,还能利用声音传递信息使鸣笛方和被鸣笛方同时确认同一事物。电车一旦途径施工区域,就会通过“鸣笛”与路线施工人员进行确认。

……

也不知道是否该感谢这种恼人的噪音。毕竟他是多亏了电车在每日下午的鸣笛声,就像定时闹钟一样,让他能来得及在截稿日期前,写完手里的稿件。

端木良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回忆起了三天前(1月31日),宫城亚纪给他打的那个电话。在通讯的最后,亚纪向自己询问了她将死者拖进雨津庄的那天下午,他所听见的「巨大的声音」,自然是电车鸣笛声。

他当时也是如实回答的。那么……

“为什么,宫城小姐会那么在意‘声音’的事情呢?”

不仅如此。

她放在「录像带」里的地图,也是记录了近期的轨道改道建设工程的铁路图,依靠着这张地图,他才会来到这里。

事实上,整个东京都内,包括雨津庄附近和这里的天桥在内,一共有十四处有电车通过的施工区域。这些地方在固定时间段,想必都会响起鸣笛声吧。

之所以会追踪这些地点,是宫城亚纪认为杀人魔就在这些地方吗?

“想要确切地知道宫城小姐的用意的话,只能联系八年前的事件来考虑了吧……?”

他叹了口气。

“接下来,要去奈川市吗。”

既然是身为故事中的“侦探角色”,只要不是摇椅派,那么超强的行动力的必要的。一切为了解决案件,就算横跨整个国家也要寻找到线索――

当少年的运动鞋踏过草地的时候,“咔嚓。”脚底下传来坚硬的触感。在人体的重量下,仍旧没有被压碎。

他低下头,在繁茂生长的杂草里,看到了半截埋进土壤里,沉沉的黑色物体。

“……录音带吗?”

端木良将那小小的长方盒子拔出来,将上面的泥土拭去。

如果他确实是在正确地循着宫城小姐的思路在搜查的话,这里有可能是大冢健呆过的地方。

将口袋里的收音机拿出来,塞进磁带。出行的时候,相对于智能手机,他更愿意携带收音机。

伴随着沙沙的声响,转动的磁带里传来漫长的噪音和沉默。他耐心地调试着频道,等待着微小的可能。

……

“快逃……快逃……”

许久,嘈杂的背景音里,传来男人沙哑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那是因为恐惧而颤抖着的声线。

“快逃……吗?”

他眨了眨眼。

大概是目击了杀人魔的犯罪现场,才会发出畏惧的声音吧?至于这个声音的主人,有可能是流浪汉,也可能是路过的行人。

“……很好。”

端木良的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

“意料之外的线索。”

只要能找到这盘录音带的主人,同时也就能得到大冢健的线索了。

“然后,在前往奈川市之前――”

他还有最后一个地方要去。

在宫城亚纪提供的录像带里,有着来自奈川市精神病院的内部档案。

向警方提供了对大冢健“解离性人格障碍”、“间歇性精神错乱”、“严重的暴力倾向”等的判断,以及提供了“因为该患者有强烈的伤人和自伤的倾向,希望院方能提供可靠保障的隔离看护”诊疗建议的那位精神科医生,目前就在东京市内。

“关于八年前的那个事件,搜查人员的身份全都不清楚。也就是说,现在能找到的当事人,只有他了。”

端木良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凝视着手中的照片。

……

当然,他不清楚的是,其实宫城亚纪寻找到的当事人,还有另外一人。那就是大冢健的父亲,大冢雄也。

只不过,她出于对这位相当有好感的年轻男生的善意,并没有将这个危险的社会人士的资料,加入「录像带」里。

第16章 像侦探角色那样行动(后)

走廊里弥漫着浓厚的消毒药水的气味。

穿着白大褂的男女,神色匆匆地地在楼道里来往。他绕过随意摆放的轮椅和担架,往深处的方向走去。

门上的金属名牌,写着“白川启吾”的名字,正是过去那位替大冢健诊断的奈川市医院的精神科主治医生。

而如今的白川医生,则是在这家东京都内的私立综合医院内任职。

小说家深吸一口气,将衣领和纽扣整理好,同时按下了口袋里的录音笔。

在前来拜访之前,他特意换上了较为成熟的装扮。如果让对方察觉到自己其实是高中生的话,接下来的对话就很难深入。

“请问,白川医生在吗?”

他敲响了房门。

“我在,请进吧。”

里面传来温和平静的男声。

……

明亮的天光,照的玻璃窗户通透。金色的光斑洒落在办公桌和瓷砖地面的一角,办公室内的物品整理的井井有条。

坐在办公桌后面,高大瘦削,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正面带微笑地注视着他。

从外表上,很难看出他的年纪。医生的面白肤净,没有皱纹,放在桌上的双手指甲剪的很干净,看起来像是三十岁的青年人。但是梳理地整整齐齐的头发里夹杂着的霜色发丝,却又暗示着他的真实年龄。

“你好。”

他朝着白川医生点了点头。

“请坐吧。”

医生殷勤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将热水倒入杯子里,放到他的面前,一边说道。

“真让人意外,您看起来,比我想象中的更年轻啊。”

“这边也是。”

小说家环顾着四周。旁边是呈放着资料夹和专业书籍的柜子。在他的手边,同样摆放着英文版的厚重书籍,书脊上的烫金字体写着“WaldenTwo”。

“我也没想到,您目前从事的会是眼科方面的外科手术工作。这么说来,白川先生已经放弃了精神医生的工作了吗?是因为八年前发生的那个事件的缘故吗?”

医生愣了一下,忍不住露出苦笑。

“……还真是直接的问题。不过……”

他叹了口气。

“你说的大体上没错。”

*

“没想到,到现在为止,还有人会在意这件事情。接到你的电话的时候,我可是在字面意义上地吓了一跳喔。”

“是吗?有五个无辜市民丧生,至今凶手动机都扑朔迷离的杀人事件,还是很容易引起人的兴趣的话题吧?”

“所谓的‘流行’,是有时效性的。而且,没有猎奇的手法,和容易激起人们热情的动机,在当下实在排不上号呢。”

医生一边平静地说着“虽然那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一边端起了茶杯。

“以身为当事人的我来说,现在能心平气和面对的话题,在过去是难以忍受的苦涩体验。好奇心驱使着的人们,就和嗅到了伤口的气味的飞虫一样。”

“……就是因为这个吗?所以您才会离开原本的地方,放弃了精神科医生的职业。”

“我只是觉得很苦恼而已。”

医生咂了咂嘴巴,不知道是因为茶水的苦味,还是过去回忆的苦涩,往口腔里渗透的缘故。

“告诉你一件事情吧,过去我很少和别人提及。我在大冢君犯下杀人罪行之前,和他相处了五年。”

“咦,是这样吗?”

小说家惊讶地抬起头。

“也就是说,您在为警方工作,诊断犯下杀人重罪的大冢健的疾病之前,就已经认识他了吗?”

“没错。因为我和大冢君的父亲是朋友,我是他的主治医生。”

“那是……”

小说家有些困惑。

“大冢君和他的父亲,真的很像。”

医生的脸上,浮现出了怀念的表情。

“无论是个性也好,对待事物的态度也好,甚至两人身上所患的疾病,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都很相似。”

“和大冢君的父亲认识的时候……嗯,没错,应该是他的妻子离开那个家庭的时候吧。实在是让我很意外……”

白川启吾眯起了眼睛。

“居然会被雅库扎找上门,还是人生中的第一次。不过,或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怀着那样不确定的想法,我成为了这个人的主治医生。”

“再然后,我认识了大冢君。因为他的父亲时常不在家的缘故,说不定他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反而更多一些。”

“那个孩子真的很可爱,就算从小就生活的很辛苦,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也很爱他的父亲。很会忍耐,是个好孩子。”

他的语气很温和。对于过去和大冢健相处的时光,白川医生确实在怀念着,这份情感并非作伪。

“然后……”

医生没有继续说下去。

沉默笼罩着办公室里的两人。

过去的他,曾经将友人的孩子,视作自己的晚辈来照顾,所以在面对成为杀人犯的大冢健的时候……会很不好受吧。

“那么,大冢健的精神疾病……是从什么开始有了预兆呢?”

小说家的目光,从窗外的茂密叶片上,重新转回来,轻声询问道。

“……如果说病变的种子的话,在过去的五年里就埋下了吧。但是,真正让一切脱轨的契机,是在那之后。”

医生静静地说道。

“不知道您是否能理解。所谓的‘异常’,到底是什么呢?因为从事着精神医生的职业,所以这个问题才会不断浮现在脑海里。凶残冷血的杀人魔,和在家里期待着父亲归来的孩子,都是我曾经亲眼见过的大冢君的样子。其中的区别在哪里呢?哪里是境界线,哪里又是水平线呢?”

“我不断地为此感到烦恼,但如果找不到答案,就会选择逃避。这也是人之常情吧?再这样下去的话,我自己也会变得在他人看来不正常。‘就算那样也无所谓,我一定要寻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我说不出那样的话,也做不到正确的事。因为我很懦弱,也很在意别人的看法,为此才努力地生活在社会之中。这才是我放弃的原因吧?”

*

小说家和精神科医生(过去式)的谈话,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

“今天很感谢你。”

他深深地向对方鞠躬。

“没关系,我也很久没有和别人说那么多话了,这并不是件坏事。”

白川医生若有深意地笑着。

“另外,我认同您的好奇心,不过平时还是要以学业为主喔。某些事情,不必说出去比较好。就算是模糊不清的界限……未来的您,或许才会理解。”

……被看穿了啊。

小说家点了点头,从座位上站起来,再度向对方表达了谢意。

他走出办公室,沿着被黄昏的余晖涂抹着的走廊离开,将医生留在独自一人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