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辉夜凝
“老、老师……”
她的眸子颤动着，脸颊上的肌肉仿佛刹那间僵硬了一般，颤颤巍巍的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展露出了个有些生硬的笑容。
“您好，那个，我们是……呃，未花大人的朋友，嗯，朋友。”
“你们好。”
另一端的罗林神情自若，甚至还微微颔首，对着她们笑了笑。
“怎么这么紧张？放松点。”
“是、是的…”
听着这宽慰般的话语，茶话会学生脸上的笑容却变得越发勉强了。
不仅仅是表情，就连说话都有点结结巴巴起来，再也没有先前面对未花一个人时那副看似尊敬、实则趾高气昂的模样。
“其实…我们待会还有事情要做，就不继续打扰您和未花大人了。”
“是啊是啊…您和未花大人先聊，我们就离开了…”
“现在就急着走吗？不再多待一会儿？”
罗林单手托着下巴，嘴里说的话乍听上去很是热情，但目光之中却不存在半点该有的波澜，反而充斥着满满当当的肃穆。
他的视线好似跨越了空间意义上的阻隔，隔着视频电话彻底锁定在了茶话会学生的身上，光是简简单单的瞬间对视，就让她们心底忽然凭空好一阵发毛。
这个眼神是不是有点不太妙？
这种好像我们犯了什么严重错误惹得老师很生气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牢房内的空气一下子陷入了寂静，只有几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还在隐隐约约的回响着，直到十几秒后，茶话会的学生才很是勉力的摆了摆手：
“真、真的不了…”
不止是为首的那一个人，从刚开始就一直躲在她身后的另外两个学生也终于有点熬不住了。
“是啊…之后还有很要紧的事，没法再耽搁了…”
“嗯、嗯嗯……”
她们三个互相对视一眼，支支吾吾了半天，没再敢和罗林或者圣园未花多说哪怕半句话，垂着脑袋一路灰溜溜的小跑了出去。
随着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先前还算“热闹”的牢房中一时间没了声音，守在门口的正义实现委员会成员也不知何时悄悄离开，偌大的豪华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圣园未花一个人。
“……”
感受着身边涌起来的清冷气息，抱着平板的粉发少女浅金色的眸子低垂，脸上的笑意一点点的黯淡下去。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把平板转回来，而是先小小的吸了口气，单手拍了拍脸颊，努力尝试着让自己的表情并不会显得多么落寞。
“未花。”
罗林的声音从通话中响起，“很难受吗？”
“哎呀，您在说什么呢老师？”
未花还是没有正对着屏幕，但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欢快语气中，却带上了几丝微不可察的轻颤。
“不过是派系中那些想要和格黑娜开战的人罢了，之前还没觉得，但现在一看完完全全是一点合理计划都不做，只会异想天开的家伙呢。”
“就算平时总是被圣娅酱和渚酱说是憨憨大小姐，但什么时候该有什么样子的规划，这种最基本的事情我还是懂得的哦？”
“而且刚才不是配合着老师完美吓唬了她们一次吗？看着她们突然被拍进老师那边后的惊慌样子就觉得特别解气！”
“再说了，老师突然出现帮我解围的样子也非常帅气，就像被困在高塔之上公主遇到困境时，属于她的骑士就会恰到好处的出现一样……哼哼，要说实话哟老师，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你知道我没在问这些，未花。”
男人低低的叹息声从通话中响起，就像他真的站在少女身前似的，伸手轻轻揉着女孩那头粉色的秀发。
“……”
未花沉默半晌，忽然淡淡的笑了下，但声音中的微弱颤抖却越发的有些压抑不住了。
“有什么好难受的呢，老师？毕竟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啊。”
最开始……是什么样子的来着？第一次提起用这种方式解决格黑娜的问题？
好像是被渚酱和圣娅酱问起和「阿里乌斯和解」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当时的自己完全没想到这背后还能隐藏着怎样的政治利益，还是圣娅酱告诉自己，接受并整合了阿里乌斯、获取到更强武装力量的圣三一，在其他学院眼中会变得有多么不可控，简直像是挑起大规模冲突的预兆。
而当时的自己则是用近乎开玩笑一般的方式，回答她“这样的呼声不是有很多吗？说不定可以一举解决格黑娜的问题”。
其实这么一想，这份仇恨，本身就是由自己在最初挑起来的啊。
所以，为什么要难受呢？
明明早就该接受了才是…
“对不起，老师，对不起…”
轻轻的抽泣声在空旷的房间中回荡起来，少女纤细的手指擦过眼眶，却抹不开被汹涌泪水遮掩的愈来愈模糊的视线。
“我应该早就接受了的…我早就该想到了的…我蠢成这个样子，对不起…可我还是好想再见见渚酱，再见见圣娅酱…”
“我还是有好多话想和她们说，想和她们说对不起，想和她们一起…一起…”
“我都听到了，未花。”
另一道清脆的女声从通话中响起来，音色柔柔的，像是一阵拂过耳畔的清风，却让圣园未花的眼睛赫然瞪大了。
这、这个声音是……
“你就是这么一个任性、做事不经考虑还很冲动贪心，有时候却又容易伤害到自己的笨蛋而已。”
“对于这样的你，我或许说不上喜欢，但我至少认为，我是足够了解你的。”
“然而事实证明，只是这样所谓的‘了解’……其实还远远不够。”
“你背负的东西、幼稚又单纯的感情、头脑里的想法以及身处的环境……没能去了解这些，毫无疑问是我的错。”
“于是，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你也和我一样，被彻底置于这个走错的故事中无法脱身了。”
“圣、圣娅酱……”
未花的双手忽的颤抖起来，眼底深处中浮现起几分渴望似的希冀。
她也顾不上继续擦眼泪了，任由清丽在泪痕在脸颊上勾勒出两道长长的痕迹，一点一点的把手中的平板翻过来。
通话另一端的病房中，明媚的阳光下，金发的女孩盘腿缩在罗林身前，和他一起注视着平板的屏幕，虹色的瞳孔静静倒映着属于太阳的颜色。
“杀人、死、背叛、抗争……对于我们来说，或许置身于充斥着这样要素的故事中，实在是太过残酷了些。”
“所以没关系的，未花，我会原谅你。而且…我也理当向你表达我的歉意。”
“如果能有像现在这样好好互诉心意的机会的话，也许在最开始，事情就完全不会走向这个方向吧。”
“那么，要来聊一聊吗？就现在，在老师的陪伴下。”
……
通话被挂断了。
圣娅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界面上那足有三个多小时的通话时间，有点疲乏般的抬手揉了揉眉心。
她和未花聊了很多，从最开始单纯的互相道歉，到后来说着她藏身于圣三一之外时的事，再到聊起对未来茶话会的构想……
期间有争吵，也有打闹，甚至因为未花的某些发言过于直白了，让圣娅还控制不住的翻了几个白眼，但就是这样看似并不算和谐的一切，却让通话两端的女孩都感到无比熟悉。
‘就像……什么都还没发生之前的样子。’
心底悄悄感叹着，狐耳少女身体后仰，似乎本能一般的想要靠在罗林的身上，随即又仿佛突然意识到他身上也有伤似的，硬生生把自己的动作止住了。
“感觉怎么样？”
看着圣娅的小动作，罗林不由得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头顶那双毛绒绒的狐狸耳朵，让她有些惬意的眯起眼睛来。
“很久没有像这样敞开心扉说话了呢，特别是和未花。”
圣娅低语着，声音轻的就像在梦呓，小脑袋向下靠拢，柔嫩的脸颊贴在罗林没受伤的肚子上，感受着棱角分明的坚实腹肌，像只小猫似的蹭啊蹭的。
“以前总觉得她笨笨的，但后来才意识到，她也已经是我关系很好的朋友了。嗯……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个会很让人担心的家伙呢。”
“不止是未花吧。”
罗林摇了摇头，看着赖在自己身上撒娇的女孩，抬起的手臂略微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
自从在梦境中会面过后，圣娅就表现得对自己越来越依赖了，是不是自己记忆中的边境战争把她吓到了？
不过想想也是，对于基沃托斯里的这些某种意义上刀枪不入的小超人来说，恐怕从来都没见过边境那样战火纷飞的场景吧。
“不管是你们三个还是日奈那边，有机会还是得再去多关心下才行。”
“谢谢哦，老师。那些…随您怎样开心就好了。”
圣娅的眼睛半眯着，柔若无骨的身子倚在罗林身侧，娇小的手掌主动反扣住他的掌心，感受着指尖上传回来的坚硬老茧的粗糙摩擦感，恍若疲倦到随时都要睡着一样轻声念着：
“但是…请您一定要小心，老师。”
“在最后的苏醒前，梦境的使者再次向我更加详细的说明了……某种似乎无法被他人所掌握的未来。”
“我能感觉到，对于我来说，梦境和现实的界限依然在进一步的模糊，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待在您的身边，这种暧昧的感觉渐渐也会舒缓上一些。”
“那些不断笼罩着我的、不知是过去还是未来的时间碎片……昭示着在此之后，发生的可能是和您对基沃托斯印象完全不符的故事。”
“愿意听听看吗，我的「预知梦」？即便那会是个荒唐到令人发笑的可能性。”
第二百六十一章 终焉（二合一）
“预知梦？”
看着身前的少女那副不知为何显得格外疲惫的样子，罗林的眉头也不动声色的皱起来。
他被圣娅握着的手微微收拢，将她柔若无骨的娇小手掌拢在掌心间，空着的另一只手抬起，放在她的脑袋上，沿着那柔顺的金发一下一下的轻抚着。
这姑娘担负的压力好像很大啊。
她到底看见什么东西了？居然能让她担心成这样？
不，按照现在这种状态，比起说纯粹的担心，用忧虑来形容更加合适。
“是的，您应该知道的，那些所谓的‘预知梦’对我来说，本身就是平时所看到的世界的表现方式之一。”
圣娅轻吟着，似乎是因为罗林安慰般的动作让她感到更放松了，整个人的身体都舒展开来，仿佛随时要飘起来一样，柔柔的贴在罗林身上。
“但是，只有那次的情况完全不同。”
“在那一天……我目睹了整个世界、整个基沃托斯迎来终焉的光景。”
“基沃托斯的终焉？”
罗林眉毛一挑，语调的末尾不受控制的上升了些许，就连手上顺着圣娅头发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圣娅，你说的‘终焉’指的是不是我想的那种意思？”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呢，老师。”
圣娅轻轻叹了口气，一直眯着的眼睛终于睁开，脑袋扭了扭，虹色的瞳孔转向罗林身后折散着的阳光，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一般，眼底划过些许不甚明了的复杂情绪。
“该说是迎来了终焉而毁灭呢，还是说最终演变到了那一步呢……其中的一切，我就无从知晓了。”
“没关系，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吧。”
罗林拍拍圣娅的头顶，手掌把她那双立着的狐狸耳朵压弯下去，随即又忽然松手，看着那尖耳在自己面前跳起来，看似漫不经心的一言一行间，却莫名透露出一股让圣娅感到无比安心的力量。
“世界上什么事情都是一样的，从少到多，从已知到未知，从不可解到掌握娴熟应对的方法，总要有个一步步将希望填充起来的过程。”
“更何况，未来本就永远都不是一成不变的，说不准在你有了把预知梦的内容告诉我的一瞬间，指向不同未来的时间闭环就已经形成了。”
“嗯，这么考虑的话，其实也很有道理。”
金发的少女抿了抿唇角，似乎小小的笑了一下，表情也许并不明显，却可以恰到好处的传递出一种发自内心的温暖气息。
“那么老师，我开始了。”
“在梦境中的那一天，巨大的塔自基沃托斯之上降下，澄澈的天空也被染上绯红之色——”
“那代表着不详的塔发出悲鸣一般的轰然巨响，将这个世界一点一点削去……紧接着，剩下的世界的碎片也被彻底覆盖。”
“那些被削下的碎片如狂风般呼啸四溢时，黑色的光芒也不知道从哪里逐渐飘零，在这样的合奏之中，世界逐渐走向不可见的终焉……”
“就这样，基沃托斯中的一切都步入了毁灭，不留一丝尘埃，完完全全的消散于虚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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