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咸鱼的我被迫成万世之师 第95章

作者:老夫这暴脾气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值殿的许大成阴沉沉的目光扫过群臣,最后停在百官后排的一群御史身上。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这话说来容易,但最能切实的将之做到的其实就是太监,毕竟他们是天家家奴。这家奴嘛,主子的心情好他们就过得好些,主子心情不好的话,他们能有好日子过么?

“今日之后,得想辙弄死那么一两个给陛下解解气……”许大成心中暗自发狠。

他才不管这群人到底是士林领袖还是名噪天下的大儒,反正敢招惹皇帝他就敢弄死——东厂那么多人,随便找个替死鬼不是很轻松么?

按照潜规则,御史们并没有在早朝开始时就跳出来弹劾,毕竟六部的大佬们还没说正事儿呢,此时弹劾属实有些不太像样。

朝会正常进行着,因为停了一天早朝,积累的事情比较多,故此六部奏完事已经快接近午时了。

待得最后一件事有了个结果,殿内顿时一静,落针可闻。

许大成见状不由得打起了精神:来了!

253.或恐、想必、许是

当了这么些年皇帝,光兴皇帝今日头次觉得这帮御史是真的虚伪。

明明谁都知道他们要弹劾花满楼,可他们偏偏要做做姿态,仿似是要下定决心才弹劾一般在自己即将宣布散朝的时候忽然跳出来……

虚伪啊!

心气儿本就不顺的光兴皇帝不想惯这个毛病了,他扫了一眼队伍末尾的御史们后,索性直接开始闭目养神。

这反映让所有人都懵了。

不是,陛下怎么就忽然不按套路来了?您好歹吱一声儿啊!

尴尬了好一会儿后,有人犹豫着四下望了望,缓步出班。但他正要开口,御座上的光兴皇帝却忽然开口了:“温先生,扩建天津卫一事,可有难处?”

“臣启陛下,有。”老温出班后,不紧不慢的说道:“日前最大的难处便是民夫难以调集……”

当了这些年官,老温岂不知朝堂上这些人的玩法?

可以说,作为一个实干派,他也是真的心烦这群人的矫揉造作,因此今日这天津卫有难处得说,没难处制造难处也要说,尽管消磨时间没法儿让这群人打消弹劾的念头,但能压抑一下他们的势头也不错。

于是老温瞬间就化作了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头,还拖慢了语速,将天津卫的事情不论巨细都捋了一遍,愣生又将朝会拖了两炷香才意犹未尽的停下嘴——多了就过了。

汇报完天津卫的事儿,殿内再次安静下来,光兴皇帝也就再次开始闭目养神,待得某人出班后他又开口了:“范先生……”

一群御史简直要抓狂,可他们即便再怎么嚣张也不能打断皇帝的话头吧?

最闹心的是,光兴皇帝点名的这位向来低调的内阁三辅范良弼今日也成了个碎嘴婆子,抓住点小事儿絮叨了个没完,光兴皇帝貌似还听得津津有味……

御史们的脑壳都开始疼了。

这几天他们做了大量准备,知道自己的弹劾奏本留中不发后他们压根就没泄气——一次弹劾就能弄死的人,有啥挑战性?没挑战性又怎能彰显御史的战斗力?

所以,他们在奏疏上堆砌了华丽的辞藻,可谓是引经据典旁征博引遍稽群籍,就为了能在朝会上将之义正言辞的读出来,也好一鸣惊人。

可光兴皇帝伙同两位阁老这么一鼓捣后,一群人都有点意兴阑珊,但即便如此也只能捧着奏疏眼巴巴的看着范阁老罗里吧嗦,期盼着他能尽快停口……

当范阁老说完入班后,不等光兴皇帝继续假寐,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站出来了,他义正言辞掷地有声道:“陛下,臣副右都御史孙鸿云告玄武卫西山千户所千户花满楼结党营私之罪!”

这话一出,满殿哗然……或者是假装哗然。

举凡弹劾,历来都是先抛出个重罪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越重越好,最好是那种足以夷三族的罪责——这群御史貌似总觉得罪责越重越能对皇帝产生那种当头棒喝醍醐灌顶的感觉,故而浮夸风越来越严重。

但光兴皇帝已经登基十余载,哪儿会不清楚这群人的套路?所以他眼皮都没抬就抛出三个字:“凭据呢?”

孙鸿云丝毫不为皇帝的态度所动,他断然道:“陛下,前番花满楼被白莲逆匪掳走,出逃后一举将天津白莲铲除。这本该是他的功劳,可他却将之推给了天津三卫卫指挥,拉拢三人并蛊惑之,以求将天津三卫改为水师……”

光兴皇帝不耐烦的挥手道:“天津三卫自请裁撤,与花满楼何干?”

“陛下!”又一人站了出来,众人视之,此人乃兵部给事中韩天成,他昂首挺胸道:“此事天津知县刘义调查的很清楚,前番他也曾上书揭发,并且此事也有天津大小官员十余人作证……”

光兴皇帝睁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家伙道:“你的意思是,花满楼拉拢天津三卫指挥,天津知县等大小官员知之甚详?所以花满楼密议时,这群人都在一旁围观中?”

“这……”韩天成一滞:“此事或恐是三卫中人泄露出来,被天津知县知晓……”

“或恐?”光兴皇帝打断他的话:“就凭或恐二字,你就能推断花满楼结党营私?”

不得不说,光兴皇帝一整夜的准备完全没有白费,两句话就将韩天成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副右都御史孙鸿云见同伙被绕了进去,立刻出声道:“陛下,空穴来风,非是无因。天津知县与花满楼无冤无仇,想必不会用此等谣言污蔑于他……”

这就纯属是耍无赖了,翻译过来就是:反正我就是觉得他有罪,你爱信不信。

光兴皇帝知道这群人会这么玩,冷哼一声道:“那你到是说说,花满楼将天津三卫改为水师有什么意图?事出有因,若无目的,谈什么结党营私?”

孙鸿云丝毫不动摇:“陛下,微臣不知花满楼的意图,但天津有水师,何以在添一支水师?水师也是军队,他想筹建如此一支军队,倒是用来对付谁?若说是倭寇,可众所周知天津卫向来都没有倭寇,海上也没有旁的敌人,许是他想破坏祖制呢?所以陛下不妨将花满楼招来,亲口问问他?”

这就是瞎扣帽子了,也是御史一贯用的计俩:挑拨离间。

没有罪责,没有证据,反正我就是无端怀疑你,然后将你拉到朝堂上来喝问,心态差一些的三言两语之间就被上个套,心态好的也被折腾个满胸怨气——这招专门用于挑拨君主和宠臣的关系,屡试不爽。

这红口白牙随便就是一盆脏水兜头而下,任你冰清玉洁也难免被折腾个狼狈不堪,而且还污蔑的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反正言官无罪,你奈我何?

光兴皇帝气笑了:“或恐、想必、许是……嗯,朕的臣子,朕的言官就只会说这些?”

孙鸿云理直气壮道:“陛下,风闻奏事乃言官……”

话说了一半,突然有个小黄门急匆匆的跑进殿内,往前奔了两步后一头扎在地上叫道:“陛下,天津卫八百里加急!报曰:昨日有白莲教伙同倭寇自海上而来,深夜摸入城内掳走天津知县刘义,言以知县换三十白莲子弟……”

轰!

急报还未念完,殿内已经炸锅了。

254.这是个阴谋!

这一次,真的是满殿哗然了。

任谁都没想到,在弹劾花满楼的这个节骨眼上天津卫居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秀的所有人头皮发麻。

方才孙鸿云还言之凿凿的指控花满楼,说他鼓动天津三卫改水师是为图谋不轨,因为天津压根就没有倭寇,可几句话没说完这倭寇就有了……

打脸来的如此之快,快到孙鸿云甚至没反应过来:“倭寇?天津哪儿来的倭寇?”

数百年来,天津卫只是个小土城罢了,便是盗匪都少的可怜,前番发现白莲的窝点已经是震惊京师的稀罕事儿了,又怎会有倭寇流窜来作案?

然而事实就摆在面前,倭寇不但来了,而且还将当地首官当着许多人的面掳走,丝毫没给副右都御史面子。

“阴谋!这是个阴谋!”忽然间孙鸿云大叫起来,状若疯魔:“此必定是花满楼的阴谋!他串通白莲教勾结倭寇……”

“够了!”光兴皇帝拍案而起,与此同时两位阁老也喝道:“慎言!”

“陛下!”孙鸿云跪地不断的磕头:“微臣的感觉断然不会错,这必定是花满楼的阴谋啊!”

按说一个右副都御使断然不会如此失态,可一来这次的打脸属实太狠了些,二来他方才弹劾花满楼的话大多都是猜测,于是乎遭遇了打脸后这些话就忽然变成了诬告——诬告者反坐之,也就是告人家花满楼结党营私,那他就必须担上个结党营私的罪名,所以……

孙鸿云生动的演绎了一出狗急跳墙。

至少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是狗急跳墙,除了对所有事情心知肚明、此时还有点心虚的许大成。

没错,这一切确实都是花满楼的阴谋,不过孙鸿云说错了对象:那群倭寇以是东厂养着的一群江湖人士友情客串来着,他们这些人中真有见过真倭的,还有会说点倭国话的,演起来丝毫不费力。

也就是说,那个‘白莲教徒’拉住倭寇说的还真是倭话,而且这些人用的全都是东厂库存的倭刀,黑暗下反正又看不清肤色,所以现如今天津卫除了早早得知消息并偷偷派人配合的天津三卫指挥外,其他人都以为真是白莲教勾结了倭寇前来绑走了知县,以求朝廷释放他们三十位弟子……

花满楼知道天津卫是个什么鸟样,也知道水寨早已形同虚设,只要有人稍作接应的话绑走知县简直是手到擒来,所以么……

你们要弹劾我,说我将三卫改制是别有用心,因为天津卫没倭寇,对吧?

那就忽然出现一群倭寇呗!

什么?天津卫从来没有倭寇?

那也没关系,有白莲教啊!

你问白莲和倭寇什么关系?

这两者当然是勾结咯,白莲教这群人甚至都能和鞑子勾结在一起,串通倭寇小意思了吧?

收拾了仇人刘义,堵上了御史言官的嘴,还顺势又将一盆脏水泼给了白莲教,自己却躲在西山一脸无辜的看热闹——这就是许大成眼中的花满楼,可谓是阴损又缺德。

为何是又泼脏水?

实际上,现在民间已经谈白莲色变了,许大成在执行计划上可谓是兢兢业业,他将花满楼的那一套泼脏水的东西交给东厂大档头周勃后,这位便马不停蹄的在各处演戏——没错,他演的正是赵仁想要演的那个爹被白莲教活活打死的孝子……

正因为有了前番的脏水,所以这次说白莲教勾结倭寇可谓是毫不突兀,也正因为前番花满楼在天津将白莲教一举端了,所以他们才跑来抓了天津知县以求报复——这逻辑没毛病吧?

朝中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东厂那边对白莲教的策略,也都知道大同之役有白莲教的影子,所以听得是白莲教带着倭寇来掳人,自是下意识的就觉得是寻仇,哪怕再怎么想怼花满楼的御史都不认为花满楼会和白莲勾结——天津查获的那群人还在诏狱生不如死呢,这一点压根没法儿黑。

所以,孙鸿云自然成了个狗急跳墙的跳梁小丑,甚至……

已经有人打算弹劾他沟通白莲攀咬花满楼了。

官场嘛,谁还没点儿仇人啊?所谓墙倒众人推,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孙鸿云今日这一出可算是把他自己陷进去了。

只是光兴皇帝没让大伙费劲,听得孙鸿云的嚎叫他反而冷静了,缓缓坐下身后才道:“言官为朝廷耳目,风闻奏事是尔等的职责,为防言路阻塞,太祖昔年订下规矩曰:言官无罪。”

“朕深以为然,登基之初便下过旨,都察院及六科给事中奏疏可直达御前,以广开言路,慎始敬终。可是……”光兴皇帝的话锋一转:“从何时起,风闻奏事的职责被尔等当成了打击同僚的利器?”

“臣等有罪!”一群御史言官齐齐跪下,头都不敢抬。

光兴皇帝恍若未闻,径自道:“风闻奏事非是捕风捉影,朕给尔等的权力也非是朝争的工具!朕要的是广开言路,希望听到的是官吏贤否,民生好坏,而非是妄加揣测、挑拨是非、陷害诬告!”

这些话可谓是诛心之极,直指大赵特色科道官的弊端,所以光兴皇帝说一句,下面的御史言官的头就低一分,待得他说完后,已经有人吓得瑟瑟发抖了。

话太重了,而且可以说几乎给孙鸿云的事情定了性:就是陷害诬告。

言官无罪说的是风闻奏事无罪,可没说当场被人揭穿是诬告还无罪,因此光兴皇帝说完后孙鸿云就瘫坐在了地上。

顿了顿,光兴皇帝又道:“即日起,科道官奏疏需有的放矢,言之有物,禁止无端揣测!朕不想在听到任何想必、许是、或恐!”

所有人都惊呆了。

仅这一句话,几乎就是严格限定了科道官风闻奏事的范围,类似这几日数十人以莫须有罪名弹劾一人的盛况只怕就此便要终结了。

还不等众人回过神,光兴皇帝又道:“传旨,天津三卫与天津水寨即日起裁撤并重组天津水师,此事由西山千户花满楼全权负责。至于你……”

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孙鸿云,光兴皇帝面无表情道:“去水师做个小旗吧,亲眼看看花满楼到底是否如你的想必。退朝!”

255.劳苦功高

光兴皇帝这一波操作表面上看是虾仁猪心,但实际上这个处置还是在给孙鸿云机会。

道理很简单,只因为吧,某个不懂音乐所以时而不靠谱时而不着调的太子跟着花满楼玩了一段时间后都有明显的改观,甚至热泪盈眶的说出‘百姓要的真不多啊’这种话,那么饱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想必在花满楼身边学到的会更多吧?

上次光兴皇帝将一应‘殴打’百姓的读书人送到西山就是这道理,他只是期望这群人在西山历练一段时间后,能真真正正的对百姓有些同理心,日后进入朝堂这段经历和磨砺自会成为他们的资本。

尽管……

那群读书人压根不理解他的深意。

至于孙鸿云么,这种已经进了朝堂做过高官的人就更不理解光兴皇帝的决定了。

毕竟你看,一个正三品文官啊,品级同六部侍郎一级,属于朝堂上实打实的高官。然而这样的高官忽然就被转为个玄武卫小旗,这种降职比杀了孙鸿云还难受。

可用小腿想都知道,老孙今年六十多了,他能当什么见鬼的武官啊?

所以光兴皇帝还真不是想整他,只是想让他去花满楼那里感受感受正道的光,希望他能迷途知返,最多让他在天津卫蹉跎一年,了解一番后才会将之召回——仁君之名不是吹出来的。

可是人一旦将某些事情想岔了的话,那么必定会做一些特别离谱的事儿,比如老孙就以为皇帝是在侮辱他。

再次重申,文武殊途,在文官眼里武官都是粗鄙不堪的,是不可救药的,所以么……

当天回去这老头就用三尺白绫将自己挂在了房梁上,被人发现时早都没气儿了。

一个正三品大佬的黯然离世,可谓是给了垄断海运的那群人当头一棒。

值得一提的是,压根没人同情老孙,甚至先前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的御史们都没人去送他一程,大伙只觉得庆幸,因为倘若不是光兴皇帝早朝时忽然打断节奏的话,先跳出来的必定不是孙鸿云,而是他们自己。

但庆幸过后,更多的则是对前途和未来的堪忧,因为光兴皇帝限定御史言官上疏必须‘言之有物’,这使得某些御史彻底慌了神儿。

时下的科道官多半是玩浮夸风的,屁大的事情他们都能玩出天塌了的效果,这种风气早就让光兴皇帝非常不满了,可一直以来他都没能找到个合适的契机来收拾一下这群人,毕竟这种事儿一开口就是个阻塞言路的帽子扣了下来。

即便光兴皇帝不怕被扣帽子吧,但好歹他自己登基时就下旨广开言路来着,总不能自打自脸吧?

所以今日总算是让他逮着机会了,孙鸿云当场诬陷被抓个现行,光兴皇帝顺势借题发挥,某些人便是想劝谏都没法儿劝谏。

谁有脸劝啊?

当朝三品文官当庭诬陷一个无辜的,对国家有重大贡献的武官,哪怕是于心不忍的范阁老都杵在哪儿没吭气儿,何况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