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夫这暴脾气
光兴皇帝登基十一年间,这是他头一次让厂卫如此大动干戈。
只因为吧,他是个温和的皇帝,也是个善于纳谏和喜欢讲道理的皇帝,昔年在詹事府的时候就有侍讲说过厂卫的危害,因而光兴皇帝向来对厂卫的感官都不怎么好,除了打听消息外他很少动用厂卫,以至于这些年玄武卫和东厂几乎可以拿文明进步奖了……
然而,厂卫毕竟是厂卫,他们自成立的那一天起就代表着两个字:鹰犬。
因此得到旨意的第一时间,缇骑四出,到处都是玄武卫和东厂番子。
虽然某位知名不具的东厂厂公心中泛酸,可他再次由此事看到了花满楼在光兴皇帝心中的位置,不由得就心中戚戚然:便是咱家丢了,陛下也不至于会如此震怒吧?
顺天府尹和五城兵马司指挥被叫进宫里骂的狗血淋头,光兴皇帝除勒令他们尽快破案找到人外,还严令他们尽一切可能不惜代价的让花满楼毫发无损的回来,否则他们也别活了,而这不合理也不正常的旨意将这老几位几欲从午门城楼上跳下去死一死——漫天的大雪啊,这种情况下怎么找人?
没错,这漫天风雪给搜捕人员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各方人马抵达花满楼被劫持的地方后,雪早就掩埋了一切痕迹,那群贼人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就导致各方人马都有些不知所措,现场一片混乱——毕竟各个有关衙门都到了,搞得人多嘴杂,效率无比的低下。
顺天府的人主张借调刑部侦缉高手来查找蛛丝马迹,五城兵马司的人则想着要顺路查找,毕竟那么多贼人不可能一点痕迹都留不下。东厂二档头则主张尽快封锁周边要道,玄武卫的人则觉得这么多贼人出没于京师,那么周围势必有他们的同伙,所以期望在周边甚至京师找三教九流的人严加查问……
乱做一团时,戚大小姐到了,得到消息后带着西山玄武卫的柳凡也到了。
不得不说,花满楼是西山卫的主心骨,如今花满楼失踪,西山上下现在全乱了。那些匠户和刚刚放假的后勤、导购们得知后一个个都拿起了铁锤、铁锹、棍棒要出门寻找,若非柳凡组织和压制的话,只怕西山卫绝大多数人都得跑来找花满楼……
饶是如此,西山卫的少年们身后还跟着一大群拿着各色武器的青壮,一群人杀气冲天——没了花满楼就没了他们的好日子,而且他们视花满楼为恩公,如今恩公出了事,他们能不暴躁么?
总之两方人马一照面后,柳凡就将跟着戚婉容的彭广喷得险些自尽,而戚婉容看着现场乱糟糟的状况,忽然就无比火大。她抓过一旁小东替她背着的火铳朝天放了一枪,吸引所有人注意后才吼道:“都给姑奶奶闭嘴!吵什么吵?再吵吵姑奶奶先毙了你们!”
不得不说,京师和治安挂钩的衙门基本上都和戚婉容打过交道,知道这位惹不起,因此一瞬间所有人噤若寒蝉。
戚婉容冷哼一声,先指着顺天府捕头:“你!你们顺天府的人擅长办案,那就在这附近寻找蛛丝马迹,不管是贼人留下的脚印还是旁的什么,都给姑奶奶我找出来!”
那捕头连忙应是,可不待他再说什么,戚婉容就指着五城兵马司带头的一个副指挥道:“贼人有五十来个,接应的人还不知有多少,如此大雪天里这么多人一齐行动必然比较惹人注目,你们顺着附近的路找找,先确定贼人去向!”
“还有你们,你们东厂收的净是街面上的泼皮闲汉,就不知道找他们问问京师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状况和奇怪的人?混账玩意,封什么路?人家劫了人就跑,你们来得及封路么?”
那副指挥和东厂二档头闻言连忙派人去安排,剩下个玄武卫内城千户面色发苦的看着戚婉容:“戚大小姐,我……我等……”
“京师周边有没有你们玄武卫的百户所?有还不去送信儿排查?废物一个!”
不得不说,在戚婉容的强压下,一群散沙办的各方人马居然井井有条的忙碌了起来,简直是蔚为奇观。毕竟……旁的不说吧,东厂和玄武卫之间的关系可不是那么好,两方人见面后没打起来就不错了,哪儿可能合作?
可戚婉容惹不起啊……
戚婉容丢下一句话后看也不看那玄武卫内城千户,她径自对柳凡喊道:“你也莫骂他了,带上咱们的人随我来!”
柳凡连忙凑过来:“大小姐,去哪?”
戚婉容深吸一口气,凝眉道:“碰碰运气。京师到西山的路就这一条,这一路的岔路也不怎么多,咱们就捡着最可能的追一遭……但愿能找到些线索吧!”
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也是最笨的法子和最累的法子,但现在这情况还有旁的办法么?
戚婉容虽然莽了些,可她不傻。
贼人虽来历不明,但人家指名道姓的拦住了花满楼,从这状况看对方对花满楼至少是有一定了解的,那么他们的目的差不多就一目了然了:他们想要花满楼那奇奇怪怪的本事,比如造火铳。
那么在大赵,谁会想要掌握这种大杀器呢?藩王?周边的小国?草原人?还是……白莲教?
但不管是谁吧,若是真让他们将花满楼带到老巢里,只怕事情就复杂了——倘若花满楼被蛊惑或者受不得刑继而吐露出一些东西,那么哪怕以后将人救出来他也会被扣上个里通外敌甚至造反的帽子,而最坏的状况是吐露了一切后人没了……
所以虽然戚婉容看着淡定,但其实心急如焚——戚婉容自以为自己是讲仁义,毕竟花满楼救过她,可实际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态貌似发生了些许变化。
而眼见戚婉容是要亲自去找花满楼,不管是彭广还是柳凡都觉得没话说。哪怕先前戚婉容在西山卫折腾的鸡飞狗跳,可就冲她一个女孩子冒着大雪要去找花满楼,而且还威压各方配合,这两位心中就丝毫没芥蒂了。
只是……
虽然现在各方都联合起来了,以各自最为擅长的方式开始做事,可目前没人有自信能找回花满楼——这年头在荒郊野外找人实在太难了。
那么花满楼现而今情况如何呢?
175.一点机会都不给
两个时辰前。
负手站在原地的花满楼表面不动声色甚至还在嘲讽,实际上心里却在暗暗叫苦:牙白牙白牙白,怎么就招惹上这群疯子了?
虽不知这世界白莲教起源于什么时候,但前世的白莲教是东晋时净土宗始祖释慧远在庐山东林寺搞的一个结社,也就是说,他们一开始其实只是个宗教组织而已,直到南宋时僧人茅子元在流行的结社的基础上创建新教门,称白莲宗,即白莲教。
早期的白莲教崇奉阿弥陀佛,其实也是玩戒律的,但因为其教义简单,经卷不似其他宗派那般晦涩难懂,所以下层人们接受起来要快的多,而同时他们也很容易被人利用为反抗压迫的工具——这就解释了为何白莲教一直孜孜不倦的在造反了,而且不管是谁坐天下他们都造反:五代十国时他们就开始了第一次表演,宋朝时就被定义为邪教,元朝么……
孛儿只斤家族不知道白莲教的光辉历史,没怎么管这群家伙,然后就是人们熟知的‘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当时起义军里的许多人都是白莲背景红巾军的人,比如韩山童,刘福通,彭莹玉,乃至某个有着诡异芒果脸的太祖据传也是领袖之一……
时至大明,芒果脸太祖将白莲教、弥勒教、明教这些有白莲背景的团伙打击的够呛,但在永乐十八年就有白莲教自称佛母的唐赛儿起义,而后一直到天启二年他们还在造大明的反,甚至叛到草原上继续造反。
到了清军入关后,他们又开始反清复明,清末的义和拳还与白莲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被这样一群以造反为毕生事业的人抓住,你说花满楼能不抓狂么?
眼见有人上来要给自己加绑,花满楼心中一动,不由嗤笑道:“你们白莲教就这么点气量?几十个人围着我,还怕我跑了不成?”
领头的那青年摆了摆手笑道:“花千总如此识时务,就不必加绑了,得罪的太狠只怕随后的事情不好办。”
花满楼嘲讽道:“说的就和你没得罪我似的,我手下的命怎么算?”
那青年道:“这可算不到我头上。总之……请吧?”
有人从远处拉来一辆马车和数十匹马,而且瞧着这群人都是一副远行的装备,花满楼的心往下沉,但嘴上依然继续嘲讽:“雪天骑马跑路……啧啧,不怕摔死么?话说这是要去哪儿?”
青年无视了前半句,他一边拉着花满楼往马车上塞一边简短的回答:“天津卫。花千总可曾去过?”
“没,不过我一点都不想去。”
“这可由不得千总,坐稳了啊。”
天津卫在这年头没有狗不理,也没有天津快板,只是一处并不繁华甚至可以称之为萧条的海港小城。
马车碌碌前行,花满楼心塞无比。
此刻虽然不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地步,但危险还是有的,所以花满楼表现出恰如其分的‘识时务’且恰如其分的‘不爽’,为的就是想麻痹对方放松警惕,继而想办法逃跑。
可是这手段一时半会还不能起效,因为那青年也坐进了车里盯着他,所以花满楼只能选择继续和他磨牙并套话:“贵姓?”
“免贵姓王,王连祖。”
“哦,黄兄,令堂一向可好?替我问候她……”
“……我姓王。”
“别介意,我祖上是南方人,南方人一向黄王不飞。”
“……”
“说起来,黄兄为何要来劫我?花某自问只是一介小小的武官,和贵教没什么仇怨吧?”
“千总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在下是真佩服,数万鞑子殒命于大同城下这事儿和千总脱不开关系吧?且千总能以三百少年完胜三百鞑子骑兵,仅这一出就不是一个小小的武官能做到的……”王连祖饶有兴趣的看着花满楼:“而倘若朝廷的武官都如千总这般,那我们还造什么反?”
花满楼挑挑眉毛:“合着你们将我的事儿打听的很清楚?”
王连祖笑道:“所以……以千总的眼界,还不至于猜不到我等想要千总做什么吧?”
花满楼叹息一声:“很好,那以贵教的手段,若是我不配合的话,只怕少不得让花某吃点苦头断手断脚什么的,最终乱葬岗便是花某的去处,是也不是?”
王连祖一脸正色道:“这却不然。千总乃人杰,若不是没办法的话,我等也不会以这种方式来请千总,又怎会对千总动粗?”
花满楼鄙夷道:“我信你个鬼!这才叫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王连祖道:“信与不信都无妨,总之到了天津卫千总就明白了。”
花满楼不再理他,径自闭上眼睛假寐,心中却万分着急:眼下马车已经拐上了一条小路,看情况是要绕过京师后直奔天津。可彭广那边一来一回找来援手后,只怕连自己的踪迹都难以找到,如此一来岂不是真要跟着这群人去天津了?
若是只在天津的话还好,瞅准个空子跑到衙门的话,自是能找到庇护,毕竟花满楼还随身携带着玄武卫令牌呢,可万一到了天津后被这群人架着出了海到了某个海岛,那……
总之求生的准备不能不做,花满楼悄悄的将怀里的令牌取出,在袖子的遮掩下塞进了靴子里——这玩意是唯一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或可能是以后求生的关键道具,绝不能被他们搜去。
而后么,花满楼原本想着能在沿途丢点东西给援救的人一点线索,可身上除了一点散碎银子外,根本没装其他东西,就是想偷偷从身上撕点布片都不成……
花满楼现在非常后悔自己没随身带着那么一两把短铳,若是带着的话一铳将面前这家伙的腿打断,然后以他为人质让其他人停车啥的也行啊,可话说回来,谁能想到京师忽然就冒出来一群白莲教?
行不多时,花满楼又发现一件蛋疼的事情:外面跟着的人貌似越来越少,最后甚至只是三五个人跟着马车,而后有貌似商队的车队又出现在了马车的前后……
花满楼更纠结了:这是一点机会都不给?
176.黄连七钱
当啷!
温阁老府上,书房里突然传出清脆的响声,紧接着门外的侍女就听到一向宠辱不惊的大小姐失态的叫声:“什么?花满楼被劫了?”
如此反应的温凉将堪堪坐下的温阁老也吓了一跳,他定了定神才道:“嗯,事发突然,贼人来历不明,眼下能去找的都去找了,只是这漫天大雪……”
温凉急切道:“必须将花满楼找回来,不然事情就大了!”
温阁老叹息道:“为父自然知道这一点,可眼下毫无线索,又该上哪找去?”
说实话,瞧见温凉是这反应时,身为父亲的温阁老只想诅咒花满楼干脆就此消失掉,但做为内阁大学士,他甚至比光兴皇帝还更能客观的认识花满楼,知道花满楼对大赵的重要作用。
所以这样的家伙怎能出事儿?
万一普渡和火铳以及那热气球落在旁人手里的话,大赵即刻会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中——没有防空力量就代表着京师乃至皇宫的城墙形同虚设,所以大批普渡从天而降之日就是大赵颠覆之时了。
而一边听着两人对话的温玉宸却有不同见解:“花满楼……一个武官而已,不至于会如此吧?”
温阁老皱了皱眉,顿时就想将这货赶出去:同是一个娘生的,可为何这货如此愚蠢?若是普通的武官,哪怕是丢上那么一两个总兵也不至于让人这么焦躁,但花满楼能一样么?
原本温凉应该给自己哥哥解释一下的,可现在她实在没心情说这个,只是凝眉道:“爹爹,依您看,谁人最有可能劫走花满楼?”
温阁老沉吟道:“这却不好说,但可以猜测一番。为父收到消息,劫持花满楼的那些人可以说就是冲着他来的,清楚的知道他的情况,因此……”
温凉接道:“就是说,他们的目的绝非是寻仇或者求财,而是花满楼本人?”
温学林捋着胡子点点头:“花满楼的事情坊间知道的远没有朝中知道的详细,京师能打听到的无非是花满楼造震天雷与战瓦剌一事,那么如此一来,找他的人该当是要让他造火器,亦或者是练兵了,故此……”
话说到这份上时,温玉宸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惊叫道:“父亲,这不是大事不妙么?”
温学林扫了他一眼,依然没理他。
温凉接话道:“也就是说,劫走花满楼的人必定的朝廷的敌人?可话虽如此……”
温凉没把话说下去,因为有嫌疑的人说出来实在有些犯忌讳——周边的某些国家倒罢了,可有上进心的藩王什么的就不少,但不将事情查明的话这话是不能瞎说的,甚至事情查明后藩王没起兵都不能说,不然就是一顶间天家亲情的大帽子压下来,这谁都扛不住。
所以温凉理智的将话题继续推进:“爹爹,花满楼出名也无非就是这一两个月内,所以事情应该扩大不到南方去,在这个范围内,有数的只怕也就那么几处了吧?”
温阁老颔首道:“正是。老夫已经暗示过京兆尹,想必他会注意这个的,且等消息吧。”
温凉轻叹一声:“眼下也只好如此了,但愿能将花满楼尽快找回来。”
事实上,温阁老和温凉商议的这些也正是朝廷核心几位大佬的论调,包括应国公和荣国公在内,他们的思路也没脱开这个范围——毕竟身在朝中就有朝中的思维方式,百官忌惮的也是某几位不消停的藩王,所以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将思路转移到白莲教身上,毕竟在一群文官眼里连草原人都只是纤芥之疾罢了,何况白莲教?
虫豸,一群虫豸而已,他们有这个胆子敢劫走朝廷命官么?
于是乎,花满楼那边的情况就有些不妙了。
“大年初一居然在赶路……黄兄啊,你莫非不想家?”
京师到天津的距离并不远,即便雪天路难行吧,两天内抵达天津卫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而离京越远花满楼的希望就越渺茫,如今已然渺茫到几乎要绝望了。
王连祖扫了花满楼一眼:“不想。”
“可我想啊!今日可是要祭祖的,祭祖你懂不懂?”花满楼开始喋喋不休:“不但要上香、读祝文,还要奉饭羹、奉茶、献帛、献酒、献馔盒、献胙肉、献嘏辞、焚祝文……”
一会儿的功夫花满楼就说的口干舌燥,而王连祖也听得实在有些不耐烦——偌大名气的花满楼居然是如此烦人的一个话痨?
而花满楼瞧着王连祖的表情,更是卯足了劲儿侃大山:要的就是你心烦,不烦小爷怎么逃跑?
没错,从昨日起花满楼就尝试了各种办法,但都收效甚微,只有絮叨的时候王连祖才会有些许的情绪波动,所以花满楼时不时就找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一通狂侃,在么就是肆无忌惮的唱歌……
为了烦死王连祖,他甚至连‘牙套妹,奈何美色’和‘好冷啊,我在东北玩泥巴’都嚎了好些次,所以今日他一开口王连祖就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只是……
待得花满楼一路从祭祖的传统追溯到上古祭祀时,王连祖忽然开口了:“千总若是聊尽兴了的话就准备下车吧,我们快到了。”
花满楼一愣,接着心往下沉:这就到了?
将近三百里的路程,虽然花满楼各种处心积虑,可王连祖虽然对他非常客气吧,但从头到尾都没有放松过,压根没有逃跑的条件。并且也不知是年节的原因还是白莲教抄小道的原因,这一路上甚至都没遇上任何官差……
眼下到了人家大本营,还有机会跑么?
王连祖瞧着忽然安静了的花满楼,微笑道:“想必教主会为千总准备大宴迎接,不知千总有什么忌口的?”
花满楼木着脸:“这倒是没有,不过可否劳烦黄兄帮我找点药来?最近心火有些旺盛。”
王连祖点头道:“自会为千总准备,却不知是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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