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夫这暴脾气
95.这和送死有区别吗?
伴随着黄子超的鼓声,少年们不断的填装,补位,射击,无比的娴熟。
他们知道对面来的是瓦剌骑兵,也知道今日不是训练,而是真正的厮杀。
但是,艰苦的训练让他们甚至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服从命令就是他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因此鼓声就让他们彻底镇定了下来,有条不紊的按照训练时的操作往复循环。
而瞧见第一列射击后瓦剌人有落马的情况,花满楼也终于将悬着的心放下了,他心中一动,如训练时那般冲着少年们喊:“快!动作快一些!注意要领!”
听得他的声音传来,少年们的心态就更加稳定了——这已然是熟悉的训练时的场景了。
少年们忘记了对面的瓦剌骑兵,忘记了身后还有皇帝和朝堂文武百官的目光,也无视了左右两侧离着足有一里多的三千营将士,只当自己身在训练场,今日依然是一场训练。
而看着少年们的动作,懂行的人又不淡定了。
火器的优劣性大家有目共睹,威力是大,但填装就足以让这个威力大打折扣。花满楼先前折腾三段射击一事已经渐渐的传入了这群懂行的人耳朵里了,在他们看来这就是火铳的极限,然而……
面前这展现的又是什么鬼?
火铳填装的繁复大家是知道的,可任谁都没想到,眼前这支西山卫仅仅是拉开火铳后部的一个机关,随之从身后的小袋子里摸出一个貌似小纸卷的玩意塞进药池在关上机关就大差不差的完成了填装开始准备射击,这比曾经的填装速度快了不止三倍……
前排的人射击完后,不过十来秒第二排就已经全员完成射击后退了,紧接着第三排又补了上来,速度奇快无比,铳声也就仿佛一直没断过。
当然,这其中有一个穿银甲的家伙彻底破坏了队形,她不断的从身后接过填装好的火铳,随即平举火铳装模作样的瞄一瞄,跟着轮换的少年们放铳后就再次从身后接过一把……
站在戚婉容身后的三名少年委屈之极,可花满楼没说话,他们也就只能由着戚婉容作威作福,彻底将他们变成了填装手……
而此时的额斯图木已经开始惊悚了。
第二排和第三排射击时,额斯图木堪堪前进了百十来米,虽然这两轮的射击还在西山造的杀伤射程外,但依然让十多名骑士从马上翻了下去,甚至还有一匹马嘶鸣一声人立而起——这匹倒霉的战马被流弹打中的眼睛。
战马冲锋时,前排忽然来这么一出的话后排是根本停不下来的,这就使得后排有两名骑士躲闪不及愣是和这匹被伤了眼睛的马撞在了一起,登时就撞得现实意义上人仰马翻,骑兵密集而整齐的队列被这么一拖之下已然有些凌乱了。
在这个时候,额斯图木忽然明白了花满楼为何要将人分为三列:早早填装好的话,当然能这么快的射击了不是?
“卑鄙的南蛮子!”额斯图木骂了一声,但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三排都打完了,填装还要很久,到时你又该怎么打?
“冲!”额斯图木狂喊了一声,再次催动战马。
可下一刻让额斯图木肝胆欲裂的事情发生了:第四轮铳声又响了,这一次,造成的战损比前三次都要大——他已经快要抵达西山造的有效杀伤距离了。
现实很扯淡,现实也很残酷。
额斯图木认为的填装差并没有到来,那铳声仿佛是无休无止一般,呯呯呯响个不停,几乎每一息都有一名骑士从马上摔下。
身上的皮甲仿佛是不存在一般,额斯图木亲眼看到,自己身边的一个亲卫身上忽然飙起了一股血箭,随即大叫一声从马上跌落。
那可是跟着自己十数年的勇士啊,可现在居然连敌人的面目都看不清就落了马!
“冲过去!冲过去杀了他们!片甲不留!”额斯图木疯狂的挥舞着弯刀呐喊着,仿佛要凭借呐喊压过那一片让他感到窒息的铳声一般。
草原人是不缺血性的,也是不缺勇敢的,同伴的伤亡并没有让他们感到畏惧,伴随着额斯图木的呼喝,骑兵们一个个大吼着‘呼啦’,眼珠瞪的血红,只想着冲过去将敌人撕成碎片。
近了,更近了。
额斯图木发誓,这半里地是自己骑马多年跑过的最漫长的半里地,时间仿佛变得极其缓慢,战马每次迈步都宛若慢动作那般,让他心急如焚。
半里,只有半里地了!
冲过这半里地,就是晴天!
额斯图木疯了一般的嚎叫着,鼓舞着骑兵们的士气,冲锋在前。
半里地,二百五十米。
骑兵的阵列已经有些不成样子了,但他们依然勉强维持着阵型,朝着西山卫的少年们冲去。
花满楼平视前方,冷漠而又淡然的看着已经快能看清楚面目的瓦剌骑兵。
他现在陷入一种古怪的情绪里,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自己为何还能这么淡定。
那落马的一个个都是活生生的人,一炷香之前他们还无比张狂的挥舞着弯刀,他们还能吼出一些诸如‘南蛮子’之类可能会被消音屏蔽的词儿,可现在,他们多半以后都不可以说话了。
下令开火的是自己没错,可他们何故要对自己挥舞弯刀?
瓦剌人的吼叫声传来,花满楼狠狠的咬了咬牙,挥舞着长剑吼道:“快!加快速度!杀!”
回应他的是一片宛若催命魔音的铳声。
骑兵的距离越近,少年们也就越能意识到这并不是训练。他们有些慌乱,有些颤抖,甚至真的有人想丢下火铳转身就跑。
然而黄子超的鼓声和花满楼的吼声仿佛带有驱散的效果,在他们将要崩溃之际又将他们拉回了现实,他们咬咬牙冷静下来,继续有条不紊的射击。
骑兵的距离越近,火铳的杀伤力就越足;而火铳的杀伤力越大,骑兵的战损就越多。
一百支火铳的齐射,面对瓦剌密集的冲锋阵型时,便是再怎么瞎也不至于歪的太离谱。而瓦剌人又不似花满楼前世的军人那般懂得迂回,懂得闪转腾挪,懂得挖掘战壕,他们只顾着向前。
这和送死有区别吗?
96.单方面吊打
此时此刻,城上观战的所有人都热血沸腾,便是光兴皇帝也站起身来了。
曾经大赵是不虚草原人的,太祖几次亲入大漠,戎马一生,所向披靡。
然而游牧民族的特性就是如此,他们宛若野草一般,割一茬,长一茬,一段时间放着不管他们就会纵马南下,四处劫掠。
可大赵却不似草原人那般有着艰苦的环境,经历了和平后,无论心气还是战力都渐渐萎靡,最后只能拒长城而守,甚至斩杀百千人也算得上是大胜了。
但现在,看着瓦剌人纵马而来却被一群少年压着打,光兴皇帝如何能不激动?这可是以骑射闻名天下的草原铁骑啊!
城上的气氛并没有蔓延到城下,这里依然在激战中……或者说,单方面吊打瓦剌人中。
西山卫依然在射击,他们已然有些麻木了,对瓦剌人的各种反应充耳不闻,仿佛置身事外,于鼓声和花满楼的吼声中,填装、出列、射击、填装,反复循环。
一轮又一轮密集的齐射,虽然在花满楼眼里这点火力依然微不足道,但在额斯图木眼里,面前这七八十丈的距离宛若地狱。
他身边的骑士一个个的落马,他们哀嚎着,惨叫着,有人在跌落的半空中还不甘心的挥舞着长刀,有人跌落马后就再也没了声息。许多战马也倒了下去,甚至有那么几匹马浑身都是血窟窿。它们的倒地不单单将身上的骑士摔了下去,还给后队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西山卫的少年们每一轮射击少说都能带走七八人,冲到现在瓦剌的骑兵整列已经变得七零八落了——这反倒是有好处的,不密集的阵型才能让少年们的齐射效率降低。
然而……
这又有什么用?
瓦剌人再怎么悍勇,再怎么视死如归,可不怕死是一回事,送死就是另一回事了。
有人开始踟蹰着放慢速度了,有人矮下身子伏在马背上试图躲避弹丸,还有人不甘心的张弓射箭,可弓箭的距离才有多少?
额斯图木幸运的没有中弹,他依然高举着弯刀,吼叫着,不闪不避的向前冲着。
他现在依然坚信,只要冲到西山卫的跟前,那么对方面对的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屠杀,没有人能在平原开阔的地带击败勇猛的草原骑士。
只是额斯图木忘记了,草原人最擅长的骑射,说白了其实是风筝战,打的是机动力。虽然他们的铁骑冲阵也堪称霸道,可再怎么说以轻甲骑兵去冲击魔改火铳的阵列,属实有些头铁。
便在此时,又一轮射击来了。
这一次,额斯图木不在幸运,一枚流弹射中了他高举的右臂。
额斯图木恍然觉得自己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接着就感受到巨大的疼痛——弹丸穿透了他的胳膊,使得他在瞬间就丢掉了刀。
额斯图木不甘的怒吼了一声,他强忍着剧痛想要摘下弓箭给西山卫一点颜色看看,可随即下一轮的射击又来了。
这次一枚弹丸从他右胸射入,额斯图木瞬间就麻了半个身子,接着就浑身失去了力气,从颠簸马背上缓缓的跌落。
直到这个时候,额斯图木脑海中才回想起花满楼战前说的话:“我这都精锐尽出了好不好?”
“台吉!台吉!”一众亲卫眼睛都红了。
额斯图木是这群人的主心骨,这主心骨倒下了后,他们还能打下去么?
倘若这个时候还有人能做主,比如先前在街面儿上配合额斯图木演习的那位瓦剌贵族若是在此高呼报仇的话,想必瓦剌骑兵依然会向前冲,想来也会有一些人冲到弓箭射程内还手,给花满楼制造一些麻烦,但现在么……
冷兵器时代,主帅和帅旗的作用是无与伦比的,哪怕好端端的打着,一股大风将帅旗刮倒都会导致一支部队的崩溃,何况主帅就倒在眼前呢?
瓦剌人慌乱了。
有人急着查看额斯图木的伤势,有人试图用身体挡住西山卫的射击以免再次伤到台吉,还有人浑然不知该继续冲还是暂且退避,一瞬间瓦剌人就乱成了一团,居然不在前进了。
便在此时,一个会汉话的瓦剌骑士冲花满楼这边挥舞着双手用古怪的腔调喊道:“不大了!不大了!偷翔!偷翔!”
一部分稍稍能听懂汉语的瓦剌人抬起头,惊愕的看着这人——这位是额斯图木的亲卫队长,此时正是场面上能主事的人,他认输就代表着全体瓦剌人的认输。
这位亲卫队长看着惊恐、惊怒、以及不甘的族人们,含泪吼道:“先救台吉啊!”
事实上,完好的瓦剌人其实还为数不少,虽然他们的队列松散,但花满楼确信他们如果真的顶着枪林弹雨冲到自己面前,那么自己一方这三百多人绝对会损失惨重——让这群少年和蒙古骑兵近战,白给。
只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就是这样,一方战损过多的情况下——有人说是百分之十左右就会不战自溃,因此除了歼灭战外,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不会打到最后一人的,并且今日这状况虽然和战争无异,但本质上还是比试,比如额斯图木先前还想过要不要给赵军放水的问题,所以就更不见得会斩尽杀绝了。
此外,擒贼先擒王的说法在这年头就是真理,额斯图木对于这支骑兵的意义重大,他重伤后,其他人又怎可能继续厮杀?
因而花满楼听到了那边的叫喊后,确认是额斯图木中弹他便适时地下令停火,但没有下令少年们放下火铳而是让他们保持戒备,随即冷漠的看着乱做一团的瓦剌人。
当火铳声停下后,瓦剌人的惨叫声和哭嚎声这才传来,花满楼紧紧地咬住牙关,压抑住那股反胃的感觉。
这个时候花满楼在想什么呢?
想今日的事情对后世的影响?想历史会怎样评述这一战?
都不是,他只想吐。
少年兵们的脸色也不大好,但主帅没有表示,战斗也似乎没结束,所以他们也只能强行压下那股蠢蠢欲吐感觉——这就是花满楼强忍着的目的了,在这么多人面前,在少年兵们面前,他怎可丢脸?
何况今日这一战绝对是会载入史册的,没打完就跑去吐,这让史官该如何写?
花千总遥望哭爹喊娘的瓦剌众骑,面色狰狞,忽而转身狂吐三升?
花满楼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脸……
97.你……莫不是看上他了?
瓦剌人彻底认输了。
额斯图木身上被开了两个洞,他即便有心再战,但失血过多导致他起身都困难,于是只能不甘心的闭上眼睛,假装自己陷入了昏迷,由得下属认输。
这一刻,额斯图木觉得万念俱灰。
三百草原铁骑对三百少年兵,甚至连近身都做不到就被打散了,如何对得起草原上的雄鹰这美名?
而且往后……
往后的事情额斯图木已经不敢想了。
先前瓦剌人还能口出狂言,还能叫嚣要跃马长城,还想以此要挟耍赖,让大赵开互市,甚至想让大赵出钱让他们去鞑靼后方骚扰。
可如今人家神器在手,用得着他们这三瓜俩枣么?
额斯图木忽然想起来,好像花满楼也说过这话?苦笑一声,他觉得疲惫不堪,什么都懒得想,也懒得管了。
此时,城上一片欢腾。
三百对三百,己方一人不损,完胜!
这是什么概念?国朝数千年历史,打得对方完全没脾气且己方一人不损的有几个?纵李广复生,霍去病在世,让他们来打这一仗也做不到这种程度吧?
光兴皇帝轻舒一口气,先吩咐道:“大成,派人将瓦剌使节送回,着御医全力救治伤者,死者厚葬。嗯,再选一些药草送去吧……”
使节毕竟是使节,这事儿依然是友谊第一比试第二的,当然不能不管不顾放着额斯图木凉透。
随驾的许大成自去办事,光兴皇帝这才感叹道:“有此神物在手,自今日起蛮夷不足惧也!”
几位大学士、国公立刻躬身附和:“恭喜陛下得神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是老几位拍马屁,实在是刚才这一出太过于震撼——没看内阁首辅初时还抱怨为何不用神机营么?可老头自开火后嘴巴张开就没停下,直愣愣的瞪着眼看完了全程,中途还紧张到自己将自己的胡子揪掉了一撮还不自知……
所以除了神物,还有啥能形容花满楼改良的火铳?
几位事前知道大部分情报的大学士尚如此震撼,那其他人自是更加不堪了。
先前发表各种高见的文官们或瞠目结舌,或哑口无言,脸皮嫩些的早趁人不备溜了,反应慢些的此时一张脸红的宛若猴……猴子手里的大苹果,羞愤的几乎要从城墙跳下去。
但绝大多数人没空关注这几位仁兄,他们木然的看着城下西山卫列队行礼后施施然离去,恍如在梦中。
这其中,尤以兵科给事中蒙僖最为震撼。
听闻大同之战火器的作用时,蒙僖恍惚过后还怀疑过是不是大同那边又有问题,存在谎报的情况,或者夸大了震天雷的作用。可现在血一般的事实——瓦剌人的血——放在面前,一身浩然正气的蒙僖忽然就迷茫了。
这世道,怎么就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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