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夫这暴脾气
内侍出门后,益端王捧着书看到了后半夜才歇息,宛若这帐篷外发生的事情都和他无关一样。
而身为益端王的内侍,他的存在堪比光兴皇帝身边的许大成,且相比较而言,他比许大成更聪明,更能意会各自主子的心态,所以自打益端王拿起书之后,外边的各自鸡毛蒜皮他甚至是有些自作主张的处理了——比如说,授意王府卫剩下的那些人直接联系花满楼,准备投降。
此后,不论是西宁卫攻打土默特大营的结果,亦或者是西山卫派人来核实投降的真伪,这位忠心耿耿的内侍都自己处理掉了,并未打扰益端王的休息。
这一天,对于整个土默特来说是至暗的一天。
不同于辽东军那种被夜袭损失了一大批中层军官的凄惨,土默特的悲催在于他们甚至连个合适的发号施令的人都没有——人辽东军至少还有个号称爱兵如子统帅力点满的姚子杰镇场子呢,可土默特可真就啥都没了,所以在遭遇西宁卫背刺的时候,他们这群人的表现比乌合之众还乌合之众。
几乎在西宁卫开始冲锋的瞬间,土默特的士兵自发的变成了好几个阵营:一小部分脾气不怎么好脑子也不怎么好的对西宁卫发起了反冲锋,结果不消片刻就被砍翻在地;另一小部分怕死的家伙见机不妙立刻退向大营深处,结果带着一大群盲从的人瞬间将大营内好容易维持的有点样子的秩序冲垮,使得整个大营再次陷入的混乱;剩下的人要么是选择夺路而逃,要么是无比光棍的将武器一丢就蹲地上了……
四万余大军的土默特,刨除一些看似很幸运的逃出大营往西退去的人以外,余者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一万余西宁卫彻底俘虏,然后他们在西宁卫的带领下,向一脸呆滞浑然没搞懂发生了啥事儿的花满楼投降了。
实话说,这事儿换谁来谁都得懵圈,试想一下这样的场景:花满楼带着兰州府大多数主力部队踏着积雪一脚深一脚浅的抵达土默特大营附近,一边下令短暂的休憩一边派出大批探子和热气球收集情报打算给敌方来个狠的,并且还期望速战速决以免土默特背后五里扎营的益端王大军支援而来稳住阵脚让己方陷入乱战中,结果还没来得及把气儿喘匀,三五个西宁卫信使就找上门来说要投降,这……
还不等花满楼验证他们的意图到底是真投降还是拖延时间让益端王大军支援上来,结果探子先是来报在土默特大营发现了大批西宁卫,接着土默特大营有人举着白旗出了门,而当花满楼亲自上前查看的时候,土默特大营外已经整整齐齐的蹲了万把号垂头丧气手无寸铁还被反绑着双手的‘牧民’了,而大营内的西宁卫将这群人分批带出来后,刨除少部分维持秩序的人外,余者十分光棍的走到最前面将武器一丢,然后就自顾自的走到最边儿上也蹲下了。
在这整个过程中,现场的气氛十分诡异,从头到尾都没多少人说话。刨除因为太冷时不时有人吸鼻涕外,就有几个土默特硕果仅存相当于百户的百夫长哭的十分伤心,他们似乎认为这次土默特的惨剧是狡猾的汉人筹划的一出为了亡国灭种而挖坑设下的苦肉计……
事实上,不单单是他们这么认为,连西宁卫甚至是西山卫的人看到这一幕后都有点怀疑这事儿是不是足不出户就能定天下的自家伯爷的筹划,便是从头到尾经历过兰州府到西宁卫整个过程的黄子超看着花满楼的眼神都有点不对了。
但花满楼和赵仁却时不时会回头瞧瞧宋杰,二人现在的心声十分一致:这货这次难道是在爱情的加持下火力全开了?
半晌后,花满楼才拉着赵仁走到了一边儿,低声商量:“你表妹嫁给他,你没意见吧?”
“我特么敢有意见么?”赵仁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不用你说我回京后都会建议父皇瞒下赵伶的身世……部队,干脆就让父皇直接赦免并赐个郡主身份,顺便给宋杰个伯爵?”
花满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善,就这么干,反正这次怎么着都得给他记功,而且也差不多该告诉他你的身份了。”
赵仁回头看了看,又道:“身不身份无所谓,我现在在想,要不要真把这货派到西南去?前些日子听说西南那边又开始闹腾了……话说,派他去他那种不毛之地他不会生气吧?”
花满楼也回头瞧了一眼:“要是没今天这事儿,我还想着忽悠他说想娶郡主就得立更多功劳让他去一趟来着,可今日这事儿太诡异了,万一适得其反……”
赵仁连忙惊悚道:“千万莫作死,我便是自己去也不能冒这个险,太邪乎了!”
胡言乱语开了好一会儿玩笑后,花满楼才问道:“你那王叔要投降了,请我去喝茶,你要不要去瞧瞧?”
赵仁翻个白眼:“我去作甚?你是想让我臭骂他一顿还是和他打一架?”
花满楼嘿嘿一笑:“都行,你吐他一脸狗屎都没问题。”
“我……”赵仁狠狠瞪了花满楼一眼:“你是监军,你爹是主将,我就是个行走的圣旨,所以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别把他放了就是。”
赵仁很清楚花满楼的言外之意,他问的就是有关益端王的处理问题:二人很有默契的意识到,此刻是千载难逢的收回青海的时机,所以益端王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就很微妙了——显然,活着的益端王要比死了的益端王更有用。
这不单单是因为西宁卫效忠的是益端王,还因为他这些年在西北的操持使得他非常了解这一带的情况,也就是说,有他帮忙和没他帮忙在难度上是两码事。
只是问题在于,当皇家将益端王定性为反贼的情况下,如果没有合法的手段,不管是淮安伯还是花满楼都不敢用西宁卫,他们能做的只有收押,并将益端王尽快送往京师。
可若是有那么一封早就准备好的圣旨,那么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了,唯独需要赵仁表个态——熊孩子若是觉得他这王叔该塞到大牢冷静冷静,那花满楼是决计不会劝的,这事儿犯忌讳。
“彳亍口巴……”花满楼慢悠悠的应了:“我一会儿去会会他好了。”
594.赞美
花满楼走进益端王王帐时,尚未看清正坐在上首的这个胖子长啥样,就听得对方用一种宛若老朋友到来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来啦?坐。”
花满楼也不矫情,径自走过去坐下后,这才开始打量对面这个险些给大赵带来灭顶之灾的胖子。
不得不说,自后半年起,花满楼和益端王几乎每天都在揣测对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但二人见面还真是第一次。所以当益端王将一杯茶放在花满楼面前后,两人第一时间都没有说话,而是透过袅袅的蒸汽相互打量着对方。
良久后,益端王才悠悠一叹:“自古英雄出少年,本王在这点上……确实不如他。”
花满楼听得出,这没头没尾的话里那个他指的正是光兴皇帝。
同时花满楼也明白益端王想表达的意思,毕竟么,花满楼组建西山卫时堪堪十六岁,而今也才是不足弱冠的年纪,可他在大赵已然是首屈一指的那一批人了,这放在任何时代都有点玄幻——换句话说,益端王觉得若是他在光兴皇帝那个位置上,要么是不会太过信任花满楼,要么是不会让他手握那么多权利,更不会认这么个妖孽般的干儿子,所以他才有此感叹。
但花满楼听了这话后反倒是有点心情糟糕:我特么是个咸鱼啊,你真以为我想给自己揽这么多破事儿?
“若无你,本王会赢。”益端王用一种十分笃定的语气道:“若无你,本王至少还有三到五年时间去准备,而便是没这么多时间,京师那一次本王就成功了。”
“所以你叫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抱怨?”花满楼挑挑眉毛,一脸鄙夷。
花满楼承认益端王的危险性,而且也很清楚若是他大婚那天没有快速反应的话,益端王有九成机会改天换地。但从另一方面看,若是他那天真的成功了,那么整个大赵都将陷入混乱中——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不是什么政权更迭,而是实打实的内卷。
毕竟从朝堂的角度讲,尽管大赵的文官臭毛病多多,古板、守旧、脑子僵化、多部分的精力都用来钻营和互掐,但就他们自以为的‘气节’来看,他们中真不缺那种敢一头碰死在益端王面前的二愣子。
而哪怕益端王可以找到另一批拥趸来顶上这些文官的位置,弑君杀兄这个锅他绝对是甩不掉的,那么从他开始执政起,大赵会有许许多多想要碰运气的人揭竿而起,打着为先帝报仇的幌子开始造反——至少他的另一些兄弟绝对不会太过消停,以及一大批脑子有毛病想要坐上奉天殿那张椅子的家伙也会跳出来——比如说,当初花满楼平的第一波倭寇,那个自比汉高祖的货就是。
而这些还仅仅是最最直观的一些影响,除了这些外,一旦大赵加速内耗烽烟四起,那么得益的会是谁呢?
很显然,哪怕没有建州女真,也会有西方那些或可能即将崛起的、为了财富掠夺用尽一切办法的蕞尔小国打上大赵的主意,到时候若是大赵挺不住,那么未来……
难不成继续让前世的历史再来一遍?
所以相比于益端王勾结异族行卖国之举,花满楼更火大的是这一点——毕竟,不管是女真部还是土默特,现在大赵都能在付出极小代价的情况下将之彻底打掉,可西方么……
到现在为止花满楼依然没有收到东南那边的消息,哪怕大赵的触角已经伸到了马六甲一带。
大航海时代开启是毋庸置疑的,哪怕世界不同,但根据倭国、琉球乃至吕宋一带的情况看,尽管世界线仿佛是半死不活,但那种微妙的收束感还是有的,所以或早或晚都会有那么几艘船以这样那样的名义从西方飘来。
因此,在没有确确实实的搞清楚西方的情况前,花满楼心中还是绷着一根弦的。
所以就本心而言,哪怕淮安伯没有陷在益端王的这些破事儿里,花满楼肯定也会想办法来西北一趟控制事态的,以防大赵真的翻车。
那么话又说回来,在他的这种全球格局下,益端王鼓捣出这些破事儿后还一脸淡定的冒充高人分析利弊,可不是得被他鄙夷么?
“本王输了,但本王认!”听得花满楼的话后,益端王不由得也有些火大了:“不然的话,你能这么快吃下土默特?”
“所以我要谢谢你?”花满楼嗤笑道:“还是说,你觉得你做的这些破事儿很有道理?”
益端王端起茶杯咕嘟嘟的喝了一通,努力的压下火气后才道:“本王只是想告诉你,本王举事不单单是为了做皇帝。大赵已经千疮百孔了,若是不行非常手段……不,若是没有你在,没有你此前做的事情,只怕用不了多少年就亡国了!”
花满楼眉毛一挑,正要继续嘲讽几句时,益端王又道:“旁的不说,昔年大同若无你横空出世,只怕脱脱不花早就打进大赵腹地了!到时瓦剌、西南、倭寇,你觉得以朝堂的情况看,能应付几个?而且若无本王的牵制,这其中还得加上土默特和女真诸部!”
“本王想做皇帝,但本王绝不是为了做皇帝而做皇帝,本王更是想救大赵!”益端王越说越激动:“旁人都说我那皇兄仁厚,是中兴之主,可这些年来,大赵中兴在哪儿?正是因为他所谓的仁厚,大赵比先帝时官吏更加腐败,军队愈发无能,朝堂更是一片糜烂!本王随随便便收买点人都险些让他身死在大街上!他这些年做的唯一正确的事情,就是重用你,相信你!”
“是,你将所有事情都完美的解决了,可大赵的朝堂依然是大赵的朝堂,一旦我那皇兄开始变得不信任你,或者一旦你出了什么意外,这一切都会重演!哪怕没有这些……”益端王的眼睛都有点发红了:“花满楼,西山伯,你用尽一切力量让大赵的国祚延续了至少数十年,可接下来呢?数十年后,还有没有如你这样的人来当大赵的裱糊匠?”
花满楼无语的摸了摸鼻子,有点不知道说啥好了。
这他娘的,原以为是来骂人,顺便劝降或者搞一出合作,可对面忽然来了一波赞美……嗯,就当是赞美吧,这咋办?
595.花满楼的嘲讽
“你莫激动,我先捋一捋啊……”
半晌后花满楼才缓缓的开口:“既然你说你造反是为了大赵,那么咱们分析一下啊,勾结异族这事儿怎么算?割让兰州府以东三百里来换取土默特出手,这就是你为大赵做的事情?”
“割让?哈,他们有命拿么?”益端王嗤笑一声,一脸傲然的看着花满楼:“数十年前自鞑靼分化出的土默特部占据青海,这你知道吧?可数十年后及至今日大赵都没将其收回来,且若非这些年本王在西宁卫的经营,只怕他们早就打过来了,最不济也是年年东进年年掠夺,这算不算大赵的心头之患?可若是能将其骗进来随本王举大事,而后断其后路、补给,一举歼灭其大部兵力,随后只需一支偏师便能将青海收回,这……算勾结异族?算割让土地?”
花满楼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毛:“女真部也是如此?或者说,若是瓦剌尚未封供,鞑靼尚未陷入内乱的话,你联系的就将是这些人?”
“然也!”
“王爷可曾听闻‘引狼入室’乎?”
“本王不傻!”益端王冷声道:“本王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之留在大赵!”
花满楼打个哈欠:“我都没怎么出手你就垮了,你哪儿来这么多自信认为你能搞定这么多异族?”
“本王……”
“还有!”花满楼打断他的话:“便是如你所愿今次攻破兰州府,你有多少把握能让土默特听你的东继续进?攻破兰州府后,百姓又当如何?被战争破坏的一切,又有多久才能重建?”
益端王沉默了一会儿,叹息一声:“若无你,本王……不至于沦落至斯。”
“切……”花满楼一脸鄙夷:“哪怕你的本意姑且还算好,可你就没想过在割地之后的事情,更没想过百姓该怎样处理,说到底,你们这些人压根就没将百姓当做人,王爷以为然否?”
益端王哑口无言。
尽管花满楼说的非常难听,也算是毫不留情戳穿了他的傲慢——似他这样等同于政客的人,百姓在他心中的位置大体上是相当靠后的,也是可以愚弄和舍弃的,一如花满楼前世某些国家经历了‘群体免疫’和‘九十多万’后,当局依然满嘴瞎话。
“还有啊……”花满楼继续道:“你张口闭口若无我你当如何如何,那若是真的没我在,且你真的上台了,你又当如何振兴大赵?”
益端王道:“当然是厘清吏治,鼓励民生,然后灭倭寇、平西南,克鞑靼……”
“啧,且不说顺序,也不提有没有找对方向,办法呢?”花满楼一脸轻蔑道:“就依着你方才说的,若无我,大同将沦陷,而在这个时候你忽然得手了,上台了,你当如何……嗯,克鞑靼,灭倭寇?”
益端王一脸理所当然道:“自然是重振我大赵军威,若有数支西宁卫这般战力的部队,鞑靼何惧之有?”
“西宁卫?”花满楼点点头:“嗯,那么从你开始收买到真真掌控西宁卫,最后让西宁卫真的重振军威……用了多久?三年?五年?在这期间耗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钱,有数吧?你自己算算,筹建数支西宁卫,需要多久,又要多少钱,这些钱又从何而来?”
益端王一阵沉默。
花满楼也不等他说话,嘲讽道:“大赵岁入就那么点,全花在你所谓的重振军威上不现实吧?你看,治河要钱,漕运要钱,官员的俸禄,还有你们宗室的用度,你从哪儿扣?”
“或许你会想着多收点税,对不对?可大赵的税收……嗯,在我今年没折腾商税之前多半来自于农税,而若是你能俯下身稍稍去民间瞧瞧的话,或许你会发现普通百姓——我指的是稍稍有两三亩薄田的人可能都快活不下去了,你从他们嘴里刨食的话多半会产生一个结果:投献,将地挂靠在不用交税的人手里。可这样一来,其他交税的人身上的担子会越来越重,继而促使更多的投献产生……哦,你没从兰州府撤离的时候,你的王府名下基本上就包含了兰州府七成以上的土地,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
“或许你还想着改革一下,让那些不交税的人试着交一点……”花满楼继续乐呵呵的分析:“可如此一来,你必须得发起一场变法,比如清丈土地后将所有乱七八糟的农税改为银税,可如此一来,你可能要耗费半生去做这件事儿,效果可能还不怎么好,但是……”
这事儿某个不愿透露姓名的江陵相公就干过,结果他刚咽气儿就被清算了,所以花满楼无比清楚这其中的难度以及某些人的反应。
捧起茶杯抿了一口,花满楼继续道:“咱们一开始说的是对外战争的事儿,如何克瓦剌,平倭寇,对吧?你看,给你半生的时间你都还没有将事情彻底解决,可是……不客气的说,这些事情我都已经做完了,甚至连商税都开始收了,并且如果你足够敏锐的话会发现连海禁都快要成一纸空文了。所以王爷现在觉得,陛下和你……孰优孰劣?”
在花满楼看来,益端王本事是有的,智计也有那么一些,心气儿也有,甚至眼界也超过了这年头的许多人,但是吧……
他玩的还是老一套的东西,且压根没看穿大赵的主要矛盾在哪儿。
换句话说,便是他前世随便来个高中生都知道封建王朝玩脱的主要原因就在土地兼并,至于他说的朝堂也好,吏治也好,那都是附属产物。
简而言之,他懂个锤子。
“王爷之前说,陛下这辈子唯一正确的事情在于重用我和信任我,所以才有了今日的状况……”花满楼放下茶杯,乐呵呵的看着益端王道:“可换做王爷的话,估摸着连重用都做不到,何况信任?所以就结果来看,王爷哪怕有一腔热血,还有各种宏图大计,但从一开始你就什么都办不成。”
“最后……”花满楼替自己和益端王添上茶,继续道:“用你的话说,你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情是见机不妙立刻让西宁卫去打土默特,而非是和我死磕继续造杀孽。倘若……王爷觉得我说的对,那么还有一件正确的事情你也能办到,那么如此一来,王爷貌似还能觉得自己能赢一局,王爷愿意做否?”
596.宝贝
听得花满楼的一番分析后,益端王仿徨的仿佛丢了压岁钱的孩子一般,茫然又无助——也就是他已经输了也放下了,所以在情绪的表现上才会表现出茫然,不然的话,十数年的坚持和筹划被证明是错的,这事儿绝不是一般人能接受得了的。
可天地良心,花满楼的这番话其实已经算是非常委婉了,而且就这还是挑着那些不甚敏感的地方随便说了说罢了。
若是真要让花满楼给益端王下个定义的话,且不在意其会不会配合青海攻略的情况下,那花伯爷的话可就难听了:一个有些小聪明自以为是的,眼高手低没大格局的政客,仅此而已。
因为吧,从益端王这半生轨迹来看,在先帝立了太子确认了光兴皇帝的继承权以后,益端王不管从哪方面都得做出远离政治中心的态度,不然的话找他算账的就不是光兴皇帝了,而是先帝——哪怕先帝不会要他的命,但警告甚至是打压绝对免不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益端王非常聪明的选择了自黑,假装自己是个蠢货后远离了朝堂。这一步其实对于一个闲散王爷来说是很聪明的举动,可对于一个胸怀大志的王爷来说有点坑: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接触过朝政,而这也就造成了他看待大赵的局限性——简而言之,格局小了。
此外,从他的话里话外表露出来的某种偏激看,这种人就宛若花满楼前世的某些愤青一般,时常都觉得举世皆浊我独清,自认只有自己能看到问题。但不同的地方在于,社会的毒打会教愤青做人,会让他们渐渐的变得务实起来,可偏偏没人能指出益端王的问题,于是长此以往他就活在了自以为是的世界中——用花满楼前世的话说,他处在自己的信息茧房里。
久而久之,他的想法就越来越片面,越来越‘单纯’,若是不上台还好些,可若是真的让他打进了京师当上了皇帝,且不说他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吧,便是真坐稳了,他给大赵带来的就只有灾难——即便他或可能真觉得他在办好事,希望大展宏图让大赵辉煌,但很快他就会发现事情远远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继而走上花满楼说的那两条路:增收赋税,或者变法。
而依着一个心气儿高但眼界短的政客的标准做法,增收赋税的概率大体上是九成九,如此一来简直是给大赵贴上了一张催命符,用不了多久大赵就会轰然倒塌。
倘若是正常的王朝更迭,正常的改朝换代也还好,无非是一次土地资源的重新分配罢了,至少也能让华夏文明继续跌跌撞撞的走下去,可如果被鞑靼、土默特,亦或者女真这些异族入主中原,那……
说不定半死不活的世界线还真会活过来收束一下重演花满楼前世的历史。
“想好了吗?”
花满楼等了半晌见益端王还没回过神,于是不耐烦的站起身道:“想好了的话就开始做你这辈子第二件正确的事情吧。”
益端王踟蹰了一会儿道:“你如此自作主张的让本王同你一起去收复青海,就不怕我那皇兄问责?不怕御史弹劾?”
花满楼耸耸肩:“只要没把你放了,我还就真不怕,而且你自己都说了,陛下非常信任我……”
“唉……”益端王叹息不已,最后道:“本王……答应你,也算是……真的为大赵做些事吧。”
……
在益端王和西宁卫指挥的配合下,接收王府卫和西宁卫的过程十分顺利。
花满楼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一张仿佛早就收到的圣旨,以‘陛下仁厚’的理由给了西宁卫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将其彻底打散重组与宁夏卫、靖虏卫混编,并将中层军官调整了一番后,西宁卫这支大赵少有的传统型军队就此落在了他的手里。
此外,王府卫被彻底解散,随后与先前归降或者俘虏的一批王府左卫、右卫士兵混在了一起,选择了一批合格的士兵重新整编为兰州卫,相当于完成了一次军制改革。
如此一来,花满楼手中就有了接近四万的兵力,反攻收复青海的条件彻底成熟了。
只是……
“你押送土默特俘虏回京,其他的事情老子来!”淮安伯非常强硬的想要将花满楼赶回去,并且不惜拿身份压制花满楼:“为父才是兰州督抚!”
花满楼对此很不以为然:“爹,督抚督抚,您老还兼着巡抚的责任呢,兰州府这一摊事儿还没消停呢,您跑西边儿打仗算怎么回事?”
淮安伯气得吹胡子瞪眼:“那你是监军,不是主帅,你连个指挥权都没有,跑西边儿又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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