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夫这暴脾气
待得二人起身，花满楼才一头雾水道：“方二牛……我对你好像有点印象，我这西山伯府当时就是你带着人修的后院儿吧？”
方二牛未说话，那女人却一脸的受宠若惊，然后再次瞪了他男人一眼。
花满楼纳闷道：“所以……二位今日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你社还似额社？”那女人瞪着男人。
“唉，额社吧。”男人苦笑着开口了：“伯爷，额有些儿……东西要交给你。”
花满楼更纳闷了：“这和你俩打……咳，吵架有关系吗？”
“有，额们就似为了这东西吵滴。”方二牛苦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双手捧着递给花满楼：“原本额似想研究好在社，可额这婆姨心急……”
花满楼一头雾水的接过那个纸包，入手就觉得手中一沉：“这是？”
没等方二牛解释，打开纸包的花满楼自己先愣了：“我勒个去！”
531.
纸包里的东西很眼熟，在花满楼前世几乎每个天朝人都认得……嗯，不如说看见这玩意后血脉里骨子里那份基建狂魔的天赋就会开始咆哮，恍惚间花满楼甚至还看到了四个字：给老子盖！
这玩意是水泥啊亲！
在不知道距离前世那种科技还有多久远的大赵，在三国以后就偏离了历史轨道的大赵，居然看到了水泥，所以就可想而知花满楼有多震撼了。
当然，这水泥和前世的水泥还是有差距的，不但色泽上有差异，形制上瞧着也粗糙，但毫无疑问，这玩意它就是水泥！
实话说，花满楼早就想造水泥了，但他到底是不怎么懂水泥是怎么配的——当然，常识上他还算明白普通水泥又叫硅酸盐水泥，强度不高，主要成分是硅酸钙，农村盖房子啥的多半用的都是这玩意，可这个世道，他上哪儿去搞硅酸钙？
说起来穿越小说中时常有写到水泥的造法，他也隐约记得水泥貌似是要用到石灰石和黏土，这玩意基本上遍地都是，可问题是，谁特么知道主要成分就能搞定成品？
咱都不用提云南白药那种东西，就拿普通的饭菜来举个栗子：逻辑上来说，吃过某道菜，知道其味道如何，知道其主要食材后也算是大概了解了这道菜，可若是没有大批量的实验，谁能在瞎摸索的情况下就能做出如特级厨师那般的菜？
啥？
你说知道有石灰石和黏土后慢慢实验？
话虽如此，可是花满楼这种咸鱼，你能指望他整天去研磨石灰石和黏土？
所以在某些时候，花满楼真的希望自己前世学的是特么土木工程，或者桥梁建筑也行啊，至少这些都和基建搭边儿不是？（来，为土木系的同学们鼓个掌）
但现在，有个泥水匠将水泥送到了自己面前。
嗯，方二牛这家伙的职业应该叫做土木工程古代种，泥水匠啥的多难听啊！
而看到花满楼一脸惊骇，方二牛比花满楼还惊骇：“伯……伯爷识得此物？”
花满楼一愣，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最后只能干咳道：“我认不认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造这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方二牛面色更苦了，他看了一眼方林氏，结果那女人直接一瞪眼：“咋？”
不得不说，花满楼对老陕一直有点敬畏，因为吧，他觉得这群黄土高原上的关中人比传说中的关东人更钢。
因为吧，懂点历史的人都知道，大唐时就是这么一群朴实无华人狠话不多的关中汉子将邻国都挨个调教了一遍，而就日常作风来看，他们也钢的过分——看这女人吧，她那个‘咋’字就很有灵性，因为关中人就是这样的，比起‘你瞅啥’、‘瞅你咋地’，一个‘咋’就解决很多问题了……
不信？
不信你倒是回个更有气势的词儿啊？
反正花满楼是吓得心脏都缩了一下，方二牛也是一哆嗦：“回伯爷，额不咋知道这东西用来作甚，可能建房修路都能用……”
花满楼这下算是真心佩服了：不愧是土木工程古代种啊！
就在方二牛磕磕绊绊的解释下，花满楼也算是逐渐搞清楚了水泥的由来，以及方二牛夫妇的故事。
他们的过去，其实和来西山的许多匠户的过去非常相似。
这年头靠手艺吃饭的人大差不差，就生活而言他们混个勉强吃饱不成问题，但若是想过点好日子很难，不管是铁匠石匠泥水匠都是如此。
也就是说，他们饿不死，但抵御风险的能力很差。如果没遇上什么大事儿的话，他们磕磕绊绊下大体上也能平安过一辈子，可若是遇到点事儿么……
方二牛就是这样，七年前他和泼辣的方林氏成婚后，俩人很快有了第一个娃。
原本他们的日子虽不怎样，但也算平静，可四年前他们的儿子忽然得了怪病，四处求医未果后，方二牛一咬牙变卖了所有家产，打算来京师碰碰运气。
人生地不熟，外加失去了收入来源，很快一家人就陷入了窘境，最后他们的孩子没保住不说，甚至连饭都吃不起了。
而就在夫妻俩走投无路流落街头的时候，他们恰好遇到了一波前往京师招匠户的少年兵，然后就这样被带到了西山落户——那个时候，正是西山第一次扩张的时候，一年半之前。
所以说，方二牛夫妻都是花满楼救下来的，一点都不为过。
两口子都是实诚的老陕，自觉欠花满楼很多，而且越欠越多——因为他们一开始在西山的开支都是花满楼支付的，并且方二牛老婆二次怀孕后，怀里那个娃就是万俟嫣然带人接生的。
眼瞅日子越过越有盼头，方二牛感激在心，却不知能为花满楼做点什么，便是曾经帮花满楼盖了房子却也自觉不能报花满楼之恩。
所以原本这份感恩只能放在心底，只等花满楼有什么需要时他能一头扑上去，而就在前些日子，他无意间发现了一件事：石灰石、黏土混合一些煤渣和铁矿石渣后，居然奇迹般的粘合了起来，非常牢固。
出身泥水匠的方二牛立刻意识到这东西能做建材，便立刻着手开始研究了——西山的思维形式可真是影响着西山的每一个人，人人都想在自己的领域内做出一番成绩，方二牛当然也不例外。
但问题在于，如花满楼料想的那样，便是知道了一些主材料，想要研究出成品其实还是有些困难的，需要大量实验。而方二牛自己一个人折腾显然是有些力有不逮，但他是个认真而执拗的人，于是乎不断的开始往里投入，结果就被方林氏发现了。
方林氏倒是没阻止他的研究，而是觉得有点成果就该立刻上报给花满楼，可方二牛却觉得自己的研发是个半吊子，于是乎俩人就吵起来了，越吵越凶，结果暴躁的方林氏认为方二牛忘恩负义，是想自己独吞秘方而非是报恩花满楼……
所以方二牛就此挨了顿揍。
随后么，事情越传越离谱，方二牛又嘴笨没法儿说服方林氏，今日一大早俩人又吵起来了，御史暴躁的方林氏就此拉着方二牛来伯府找花满楼，要他给花满楼磕头赔罪……
532.非常梦幻
听完方二牛的话后，花满楼紧张兮兮的看了一眼依然怒视着方二牛的方林氏：“这东西我就不收了……哦，别误会，这东西真的有大用，但这是你自己的心血，我不能就这么收。”
眼看方二牛还要说点啥，花满楼摆手道：“你先听我说完，可好？”
见老实人点了点头，花满楼这才道：“实话说，你研发的这东西其实我懂一点。先前我就想造这东西来着，可是一来我属实有点太忙了，二来我懂的也不多，所以我觉得这东西还是你来研究更好一些，嗯，我出钱，你出力，如何？”
“这……”方二牛惊惶起来：“伯爷，额不敢……不似，额能拿出手的就这么点东西……”
这老实汉子是真的有点无欲无求，他就压根没想着用水泥来赚钱——当然，他也不知道这玩意的价值到底有多大，可这并不妨碍他想将这看似拿不上台面的东西献给花满楼。
“就按我说的来吧。”花满楼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依着西山的规矩，我给你建实验室，东西彻底研发成功后，该是你的就还是你的。”
方二牛局促的都不成样子了，他将求助般的目光投向方林氏。
方林氏也是一脸不安的看着花满楼：“伯爷，他……他就似个泥瓦匠，做的歪也就是些儿土……”
在西山待久了，是个人都知道建立个人实验室是何等荣耀的事情，因为成立实验室后，未来的实验成果若是有收益的话，花满楼拿两成纯收益，西山拿三成，余下的就都是实验室的，其中带头研发者拿大头——这是建立大学后花满楼就定下的规矩，要不人人都抢破头往火器研发班钻呢？
可以说，花满楼的这规矩属实太厚道了，莫说这年头，便是在花满楼前世吧，你找谁投资人不得拿大头？
所以俩人都受到了惊吓：就是一堆不值钱的土罢了，哪儿用得着这等待遇？
花满楼看着这淳朴的两口子，安抚道：“土又怎么了？谁家还不用点土？我就直说吧，二牛研究的这东西虽然看似不值钱，但价值上足够他名垂青史，所以……”
花满楼并不觉得自己在夸张，因为本着天朝人基建狂魔的血脉，造出水泥的人必定会被所有人铭记。
嗝……
方二牛险些直接抽过去：“名……名垂青史？不成不成，额……额就似个大字不识的泥水匠……”
花满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达很容易将人吓住，毕竟二牛是个小人物，来西山前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他们村村长——就实际而言，一般人还真见不着县太爷这个级别的，所以和他这样的小人物说什么名垂青史属实有点扯淡。
于是他便道：“二牛，我就这么说吧，旁的你都不需要管，只要将水泥……哦，就你搞的这东西尽快造出来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真……真滴？”方二牛瞬间回了魂。
“嗯嗯，真滴。”花满楼道：“我可以给你点建议，比如你用来配水泥的东西需要精研磨……嗯，回头我去找铸造班给你加工一副水力驱动的重磨，你要做的就是将你说的这几样东西的最佳配比搞出来。”
方二牛瞬间又晕乎了：“最佳配比是撒？”
“呃……”花满楼想了想才苦笑道：“就是你要想办法造出最好的水泥，最结实、最牢固、最……懂我意思了吧？”
“哦哦，额懂咧。”
“懂咧就行。”花满楼抹了把脑门上的汗，继续道：“就我看来，你造出的这个东西不但需要研磨和配比，可能还需要像是烧砖那般烧一烧，最后混合沙土用最佳……”
花满楼依稀记得前世造水泥有好几种方式，一是生料研磨混合，一是立窑烧制，所以就将之一股脑的都讲了出来，反正他会的也就是这么点东西了，让他自己亲力亲为……
呵，开什么玩笑，花伯爷忙着呢！
方二牛虽然听了个半懂不懂，但依然认真听着记着，并用眼神示意方林氏也一起记。
不得不说，脑子一根筋的人就是有这么个好处，他们可能很笨拙，但他们一旦固执的抓住一件正确的事情去做时，忽然有一天你就会发现他抱着的已经是许多人需要仰望的东西了，而方二牛就是这样的人。
花满楼和他将事情说完后，方家夫妻俩便晕晕乎乎的离开了，并且么……
当天下午，花满楼忠实的狗腿子柳凡便亲自登门，将这个上了西山热搜的被老婆殴打的男人接到了理工大学的一个临近河边的实验室，并且还恭敬的给他奉上了一件古怪的衣服——这是西山大学院长的标准配置，看起来很像是大氅，背上有个复杂的花纹，上面还写着四个大字：土木工程。
没错，这又是花满楼闲来无事搞的花样，这大氅的样式么……
反正看过死神的人都不怎么陌生。
总之自今日起，方二牛就从一介泥水匠变成了皇家理工大学土木工程学院的院长了，虽然依着柳凡的说法他如今只是个光杆司令，连学院都得他自己亲手建起来，甚至学徒都得他自己招，但是吧……
没人笑话方二牛被老婆打的事情了，也没人嘲讽他是个怂人了，因为理工大学的院长本身就代表的是西山最高荣耀，这些院长没一个不是花满楼身边的红人……
……
“太意外了啊。”
送走方二牛后，花满楼依然觉得非常梦幻：真就想什么来什么呗？
自知道赵仁在鼓捣马车的时候他就依稀觉得要把水泥造出来才能配套，这个念头动了才几天就忽然冒出来个泥水匠献水泥，那……
是不是想想橡胶，过几天忽然就有人漂洋过海拿着橡胶来找自己？
不，橡胶啥的暂时不敢想，但玉米、土豆以及辣椒总能想想了吧？
尤其是辣椒，花满楼想吃火锅已经很久了，可偏偏这年头没辣椒，唯一相似的调味品叫特么茱萸，那玩意……
“所以说，欧洲人到底有没有去美洲探险啊？”花满楼遥望着天边，一脸阴郁：“按说这群人也该和天朝接轨了啊，怎么这么久了就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533.你还是别说话了
出乎花满楼的意料，水泥很快就有点样子了。
也不知是出于对被媳妇殴打的方二牛的同情还是出于对他研究的东西很有兴趣，铸造班的人几乎是用最快速度为方二牛造好了实验用的铁磨，随即方二牛就以花满楼说的法子开始尝试各种不同配比下水泥的情况。
说到这儿不得不提一个很严肃的问题：量化。
也不知是因为天朝人都比较聪明还是因为天朝人骨子里压根就缺少严谨这种玩意，这就使得许多项目在开展的时候很容易遇到量化单位带来的问题——这可不是瞎说，毕竟你看，许多古籍中记录某些重要技术时，大多都不会记载太过详细的数据，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宋应星《天工开物》的出现才得以慢慢改善。
比如《乃粒》篇就指出水稻育秧后三十天即拔起分栽，一亩秧田可移栽二十五亩，即秧田与本田之比为1∶25。又说旱稻食水三斗，晚稻食水五斗，失水即枯，而这种重要数据化的东西在从前的农书中就从未提过。
并且么，量化这个问题随着时代的发展，到了花满楼前世那个时代……
嗯，那个时代某些领域依然没有完全处理，全凭感觉——你看，食盐半勺、茴香少许、凉水半碗这种描述逼疯了多少看菜谱做菜的人？又逼疯了多少歪果仁？
总之，没有严格而详尽的数据支持，许多工作就只能凭经验来搞，待得有经验的人挂了后，这手艺也就失传了。
所以花满楼从一开始造火铳的时候就严格要求数据记录和数据的统一，这一点在其后的火器研发班和合金研发班体现的尤为明显——曾经就有人打算以‘铁矿石两斤’、‘不知名矿石一把’这种风格来玩，结果被花满楼喷得险些自闭……
并且么，花满楼还强行要求所有研发人员都去数学系进修过，甚至彻底普及了更好用的阿拉伯数字。尽管现在的数学系巧巧那边依然还在玩四则混合运算和勾股定理啥的，但怎么着也算是走在时代前列了吧？
因此，量化这种事情放在水泥制造上后，属实给方二牛提供了不少的便利——曾经他只知道石灰石、黏土配上少量铁矿石和煤，在经过花满楼的开导后他将这四种材料依着不同配比造成成品，然后标号、实验、存档一气呵成，完全变成个合格的研发人员了。
不仅如此，量化指标还在实验上给了方二牛一些启发，比如测试不同成品的强度时，他使用的是一把十斤重的铁锤，使其从一丈、三丈、五丈分别坠落在水泥板上，然后查看其破坏度。
执拗的人遇到需要执拗的事情时，产生的化学反应简直让人瞠目结舌——经过一段时日不眠不休的研究后，方二牛终于拿出一份合格的试验品，交给了花满楼。
尽管看起来和前世的水泥还是有些区别，但在花满楼看来已经差不多能用了，毕竟……
再怎么说也不能在这个科技才刚刚开始发展的时代搞标号325的硅酸盐水泥吧？
……
“这是……”
蒙头研发四轮马车的赵仁被花满楼拽到了土木工程学院后，看到的就是一群人正在把一种灰色的粉末和沙子混在一起的景象，现场一片忙乱。
花满楼笑嘻嘻的说道：“给你看个好玩的，化沙为石之术。”
“啥？”赵仁用你仿佛在逗我的表情看着花满楼：“你认真的？”
“认真的。”花满楼指了指已经将一片土地搞平整，正在边角处铺木框的方二牛道：“喏，看到没，就是那个人才发明的。”
原本赵仁被花满楼从试验场拽来时还有些不满，但见花满楼仿佛真不是开玩笑，便也来了兴趣：“化沙为石……等会儿，你是想用这东西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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