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夫这暴脾气
戚婉容到底是出过海的人，知道海上是个什么情况，所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劝慰花满楼了，半晌后才道：“吉人自有天相，太子殿下瞧着也不像是薄福的样子，祖宗庇佑的话，他绝不会有事……”
花满楼叹息道：“但愿如此吧！”
说话间该来的人都来了，花满楼立刻开始分派任务。
义乌新兵暂时不宜跟随船队行动，花满楼就将之交给了何庆并留下了一些少年兵和老兵，嘱咐他带着这些人就地训练等候消息。
远道前来支援的苏州水师也留下就地训练，并且他们还要负责镇守宁波府，也不宜离开，所以最后去找赵仁的力量就只剩下天津水师了。
其他的事情花满楼压根顾不上了，草草安顿下之后就立刻带着人出航了，并且临走前他咬牙切齿的告诉送信来的东厂番子：“你回去禀告陛下，就说花满楼遵旨，必定将之抽得三天不敢下地！”
番子：抽……啥啊？
413.迷航
花满楼带着天津水师北上时，灵山卫东南，黑水洋。
所谓的黑水洋大概指的就是后来的黄海海域附近，因为这一带的海水颜色较深，所以古人便直呼黑水洋了。
顺便一提，长江口的海水颜色较黄，所以称之为黄水洋，就是这么的简单直接。
总而言之不管什么洋吧，反正是海洋就有海洋的脾气，前一天可能还是晴空万里，后一天便可能暴雨倾盆，风暴、巨浪、大雾甚至海啸都可能发生。
所以……
倒霉的赵仁初次出海就遇上了一次罕见的风暴。
幸运的是，西山的木匠和天津水师费尽心思找来的船匠手艺真的不错，且用料无比的扎实，所以尽管赵仁吓得小脸煞白吧，但战舰是完完全全的挺过了风浪，待得风平浪静时，船上仅有一个倒霉催的水手不知何时落了水，其他人等安然无恙。
可不幸的是，风浪过后就是大雾，赵仁临时找来的向导完全不似慕文彬那般家学渊源且经验丰富，是以船只彻底迷失在了大雾中。
“赵长官，咱们不会饿死在这海上吧？”马元站在赵仁身边，一脸的忧愁。
“怎么可能？”赵仁笃定道：“浓雾不会一直都有，兴许一会儿就散了呢？雾散了就好了。”
马元叹息一声，招来向导：“能确定咱们被风浪刮到啥地方了不？”
向导捧着海图，一脸的尴尬：“长官，雾太大了，若无司南只怕连方向都不知，所以……”
赵仁摆摆手：“行了你去吧，在船头看着点，小心别撞礁石上。”
向导应了一声后便自去了，赵仁则转头对马元道：“莫焦躁，不会有事的。”
话是这么说，可赵仁自己心里也一点底儿都没有。
说实在的，见识过海上的风浪后，赵仁已然有点怂了——再怎么说他也仅仅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不怕挨揍都算得上是难得的成绩了，总不能指望他这个年纪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吧？
并且么……
这浓雾无比的古怪，整整两天浓雾都没有散去。
身为这艘船的最高领导，赵仁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中慌得一批——如今他才知道，出海真不是闹着玩的，至少不是他这种压根没做多少准备就出海的人能玩得转的。
赵仁再次深刻的认识到，花满楼比他强多了——前次他有这想法是在研发热气球的时候来着，那会儿他就有猜测，不管是热气球还是旁的什么东西，花满楼大差不差是完全懂了才丢出来给他玩。
这使得赵仁一阵阵的挫败，并在心中暗暗叫苦：花兄啊，作为大哥，你下次能否认认真真的和我说清楚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可好？出海太要命了啊！而且这他娘的到底走到哪儿了啊？
不得不说，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赵仁对花满楼彻底信任到了骨子里，并且一生都不曾变——毕竟当初花满楼决定平倭前还和赵仁说过不许他出海来着，且为了防止他作死，花满楼还提醒光兴皇帝将之召回宫中，关了足足半个月……
所谓患难见真情，遇难也见真情，不吃点亏又怎知大哥对自己的好？
所以赵仁深切的反省过后，得到的教训就是：以后大哥的话必须听，不听吃亏，说不定还要命……
也许是命不该绝，也许是赵仁真的有祖宗庇佑，总之第三日晌午，茫茫大雾慢慢的散去了。
“雾散了！雾散了啊！”
“赵长官，雾散了！”
“祖宗保佑，我等活下来啦！”
“快，快看看附近有没有岛屿，查查我们到哪儿了？”
甲板上瞬间吵成了一团，一时间所有人都跑出了船仓，庆祝自己劫后余生。
站在尾楼上，赵仁彻底松了口气：“都莫吵吵，一切都在本官的掌控中！向导呢？拿海图来！”
便在赵仁得意洋洋时，忽然有人叫起来：“有船！有船来了！”
赵仁一愣：“哪有船？谁的船？”
顺着水手指着的方向望去，赵仁只看了一眼就头皮发麻：东北方的海面上黑压压的一片黑帆，粗看下足有四五十艘船，其船体平头方正，大小都有，望之……
再不跑小命就没了？
赵仁这边的人都看傻了，而倭寇那边也有点懵：不是说大赵水师在宁波府么，这里为何会出现大赵水师的船？而且还只是这么孤零零的一艘船？
相隔着两三里，两边遥遥相望了好一会儿后，赵仁立刻下令：“往西南方向跑！快！”
大赵太子二归二，但绝不是傻子。如今战舰并不是满员状态，且己方只有这孤零零的一艘船，对上对方四五十艘倭寇船那是决计讨不得好的。哪怕对方没有火炮吧，但群狼一拥而上时虎豹也得避其锋芒不是？
至于为何往西南跑么……
一来是因为倭寇就在东北方，二来是看海水颜色就知道此刻还在黑水洋，所以往西南方向跑必定可以到达陆地，说不准还能遇到花满楼的接应船只——赵仁笃定京师必定会将自己的状况告知花满楼，花满楼得知自己的情况后也必定会前来接应。
那么如此一来，若是将这股倭寇引到天津水师跟前……或者引到宁波府附近然后想办法通知花满楼的话，岂不是能趁机全歼一股倭寇？
一念及此赵仁立刻兴冲冲的吼道：“立功的机会来了！都给我打起精神，全速往西南跑！准备船尾炮，先轰他几炮！”
马元闻言大惊失色：“赵长官，对方瞧着没有战意，咱们又何必刺激他们啊？”
马元说的没错，倭寇船那边前进的方西是正西，也不知是没有注意到这艘大赵水师的船还是出了旁的状况吧，反正折腾了这半天他们连方向都没有变一下。
赵仁看了看倭寇船，然后说道：“正因为对方没动弹所以才刺激他们啊，不然还怎么将之引到千总的包围圈里？”
马元瞪大眼睛：“包……包围圈？”
赵仁急切道：“你别管，我自有主张，反正轰他就对了！”
马元呆愣半晌，最后跺了跺脚：“死就死吧，权当是报千总之恩了！弟兄们，准备火炮！”
一场别开生面的海战就这么开始了。
414.逗弄
众所周知，西山少年兵是陆军。
也就是说，倘若千人对千人，使用同等武器装备的情况下，更适应陆地作战的少年兵们能打得天津水师满地找牙，毕竟他们的训练科目完全是陆战模式——这事儿已经得到证明了，因为宋杰带领的那支队伍可不仅仅是响马盗，还包括数十名少年兵来着，他们剿匪时的战绩比天津水师好得多。
可若是将少年兵们放在海上他们就有点不怎么靠谱了，毕竟风浪的作用不可忽视，所以船尾炮一连三发打出去后，甚至都没摸到倭寇的一根毛。
赵仁见状不由跺脚怒吼：“玩呢你们？打准点啊！”
马元一脸讪讪然正待解释，忽然就见后方的倭寇船齐齐的调转了方向，随即张满帆就冲着己方战舰的方向追来了，于是便叫道：“赵长官，不能打了，赶紧跑吧！”
赵仁也看到了对方的状况，但他浑然没当回事，只是道：“不慌！他们全速我们也全速，船尾继续开炮便是！”
理论上来说，两方都是差不多同样的帆船，且都是全速的情况下，距离的变化不是很大，可实际上么……
“赵长官，对方怎么的越来越慢了？”马元眯着眼瞧着远方的倭寇船队，有点疑惑不解。
“慢了？他们不想追我们？也不对啊，他们方向都没变啊。”赵仁眯着眼瞧着半天，忽然道：“我明白了，我们的船快！”
赵仁没说错，水师的船就是比倭寇船快。
究其原因，不单单是因为花满楼的氪金手笔，还因为西山匠户那精益求精的态度彻底带动了船匠们，使其敢于突破传统和自我，于是才造就了这种身窄、尖底的新式战舰——赵仁从人家船坞抢来的这艘船，恰好是皇家理工大学海事学院最新的成果。
众所周知，尖底船更适合海上航行，并且因为其破浪而行，所以同等排水量下肯定是尖底船更快。且因为自花满楼起，大赵水师海战并不需要宽大的甲板，所以这艘战舰较传统战舰更窄——稍稍懂一些力学常识的人都明白，这种船型比宽大船型在水中遇到的阻力更小。
此外，吸收了广船的优点后，这艘船的船帆使用的是所谓的广船式折纸帆，帆要比船身宽得多。
帆船嘛，吃风的范围越广，作用于船身的力就越大不是？所以这艘炮舰的速度比传统舰船的速度要快至少三成。
而倭寇船普通来讲都是在近海或者内海航行，仿造的本就是福船，而福船船身普遍比较宽大。并且因为材料和技术问题，倭寇船的船帆不似福船那种可折叠硬帆，而是草席一类的玩意，压根不似硬帆那么能吃风，所以其速度就可想而知了。
并且么……
这支倭寇船队中有四艘以上的安宅船，这玩意的速度更慢。
安宅船从船头到船尾都有楯板做的装甲防护，上面遍布用来射箭的孔洞，后来则发展成了铁甲舰，这玩意是典型的平底巨型船，其动力么……
人力划桨。
就这种玩意，怎么和水师的新式战舰比速度？
当然，以上这些东西赵仁压根不知道，但他看得到倭寇舰队的速度极慢，所以么……
你说一个熊孩子遇上这种状况会怎么做？
“哇哈哈哈哈，他们是追不上我们的，开炮开炮！不是舰尾炮，是侧舷炮！”赵仁叉腰站在尾楼上哈哈大笑，笑得及其猖獗：“转舵，将船身横过来，炮手准备！”
一旁站着的马元都快崩溃了：“赵长官，这种情况难道不是走为上策么？倭寇大举来袭，谁都不知他们想作甚，咱们还是尽快赶到宁波府知会千总吧！”
赵仁闻言却道：“你是不是傻？若不盯着这股倭寇的话，谁知道他们会跑哪儿去？万一找不着了又该怎么办？而且他们方才前进的方向是正西，西边可不就是大赵么？万一被他们登陆的话，岸上的百姓可怎么办？”
“这……”马元闻言也不由得语塞了。
赵仁说的没错，倭寇如此大规模的出动，谁都不知他们是怎么个想法。
旁的不说吧，单看那大型的安宅船就知道对方大体上是全军出击，若真的能将其引到宁波府找到天津水师的话，那么这支倭寇的危害自然会小得多。
想通这一节后，马元也不在阻拦，径自去下层指挥炮击了。
如此一来，一支莫名其妙出现的倭寇舰队，与一艘本不该出现在黑水洋的、熊孩子指挥的水师炮舰展开了人类海战史上前所未有的一场战役。
轰轰轰轰！
炮舰转舵，开炮，随即再次转舵满帆拉开距离，然后继续转舵开炮，不断逗弄着倭寇的舰队。而后者追也追不上，打也打不着，便是全速前进对方也能很快的拉开距离，然后……
继续转舵，开炮，其烦人程度堪比数百个熊孩子。
几次三番后倭寇舰队发觉压根追不上前方蛇皮走位的炮舰，于是彻底放缓了速度，打算远远吊在炮舰身后即可。
可谁知那炮舰却忽然调头，在倭寇舰队的正前方划过一个巨大的S，侧舷的火炮却是一刻都没停，左舷打完右舷打，时不时船首船尾还开两炮以彰显其存在感。
尽管不知为何这艘炮舰的炮火命中率低的吓人吧，可只要命中率不为零的话，他就总有能打中的时候，是以倭寇追了多半天后压根没碰到对方一根汗毛，反倒是被击沉了四艘舰船，还有七八艘船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
最后，倭寇在追击不利的情况下，居然一下子分散开了，船和船之间彻底拉开了距离。
“这……又是啥情况？”马元有点懵：“莫不是想分散我们的注意力，然后从前方包抄？”
看起来确实挺有道理，距离拉的这么大的情况下，对方还真可能从侧面绕个大半圈儿，趁着炮舰骚扰之时堵住前路。
可是……
赵仁凝眉思考了一会儿，摇头道：“也不对啊，距离拉这么大，一艘两艘船根本拦不住咱们，可派多了很难不被咱们觉察继而跑掉，所以依我看这群人就是为了避免被打中？”
马元点点头：“看来是这样了，那咱们怎么办？还开炮么？”
赵仁想了想：“船尾炮继续开吧，这次不转舵了，就这么跑着便是，我倒要看看，他们要耍什么花招！”
415.狼烟
不得不说，赵仁高估了倭寇，如今这状况花招是不可能玩的出来的。
追不上炮舰的情况下，倭寇们纵然有一膀子力气也没地儿使去，除非就这么耗着直到风平浪静然后凭借人力划桨追击，或者就只能等对方炮舰上的弹药耗尽，然后放心大胆的追——而且还不一定能追得上。
倭寇们用的是第二种方法，并且他们觉得这策略还不错，因为彻底散开后，对方就只有船尾时不时开一炮，不敢用侧舷炮了。
于是乎整支舰队继续追击……或者说继续远远的吊着这艘孤零零的大赵水师炮舰，看起来相当之逗比。追不上，打不着，还从头到尾在挨揍，可想而知倭寇船上的人有多么的窝火了。
而前船上的赵仁则是越来越不解，他学着花满楼的样子捏着下巴喃喃自语：“他们图啥啊？虽然是我主动逗弄的吧，可这群倭寇真以为大赵拿他们没办法么？”
很显然，倭寇们大举出击，且锲而不舍的追着一艘水师的船属实有些不同寻常。
道理很简单，花满楼在宁波府以三四千打三万余，而且还彻彻底底的将倭寇剿灭了，所以理论上来讲，这四五十艘的倭寇船在天津水师面前压根不够看——连一艘水师的炮舰都奈何不得，何况天津水师的炮舰群？
可倭寇们依然这么跑出来了，并且瞧这目的地怎么着都是大赵，这是真的头铁不怕揍所以打算去找花满楼晦气呢，还是倭寇家里没余粮了，所以不得不冒着危险去劫掠？
“说起来，这到底是哪一支倭寇啊？”赵仁眯着眼想看清对方的旗帜，可距离属实有些太远，压根没法儿分辨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
黑水洋以东并没有太多足以立足的岛屿，而花满楼又已经将江浙东的倭寇彻底打没了，所以按道理来说这里本不该出现倭寇才对，除非是倭国本岛上的三大倭才可能出现在这里——自花满楼出海后，赵仁没少在这方面下功夫，所以他对此也算是清楚。
而看对方的船队数量，赵仁确认来者是三大倭其中一股了，于是不由更疑惑了：“所以这到底是大隅陈嘉福部还是平户的魏星辰部？他们来大赵到底意欲何为？”
猜来猜去也没个头绪，赵仁索性放弃思考了：“得，就这么引着吧，到了宁波府后说啥都得把这群倭寇全部击沉，反了天了敢来大赵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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