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夫这暴脾气
花满楼面色古怪的看着她道：“话说回来……你是我大侄女不？我大侄女那个小傻蛋怎会懂这些？说，你把我大侄女藏哪儿去了？”
戚婉容气道：“呸，往日里有些事儿姑奶奶不计较可不是姑奶奶蠢，倒是你，明明如此聪明的个人，偏偏在这事儿上犯浑……哼，若非要嫁给你，我才懒得管你呢！”
这是实话，初次遇到额斯图木的时候戚婉容回过神来就有上佳的表现来着，当时花满楼还挺震惊……
“真懒得管？这是为了大赵和陛下而战，又不是为了我而战，而且若是打输了的话没准你自己也得倒血霉……”花满楼说到这儿思路不由得又歪了：战败被俘……这又是啥少儿不宜的剧情啊？
最近和白毛小姐姐那啥过后，怎么的前世某些番剧游戏的记忆反倒越来越鲜明了？
戚婉容却不知他的思路再次跑偏，反唇相讥道：“那你也不想想，若非是你，姑奶奶怎会跑来打倭寇？现在看看，旁的事情我帮不上忙，打仗总可以吧？”
花满楼摇摇头将脑子里的某些场景丢到一旁，然后才道：“说的就好像我这辈子都要打仗似的，跟你讲，就这一次知道不？”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顺着船舷在船上晃悠了一圈儿，顺势还查看了一下炮仓的状况，然后才施施然返回指挥仓。
花满楼注意到，看着主将还有闲心和未婚妻打情骂俏时，同样紧张兮兮的水师官兵明显放松了很多，从这点看，戚婉容还真算是起到了点作用？
……
因为是近海航行，稳妥起见天津水师将在威海卫、淮安府各靠岸一次补给，舰队抵达海州时（连云港前身），花满楼恰好收到了松江府附近这支倭寇的最新动向。
前来海州汇报的是玄武卫淮安百户所百户，此人在花满楼跟前大气都不敢喘：“伯爷，十日前那股倭寇又在嘉定一带登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镇海卫指挥带兵赶到时倭寇早已扬长而去，附近村庄……仅有少数人见机不对躲起来才得以活命，余者……余者多有抛尸荒野，被野兽啃食……”
哐！
耿天定拍案而起，怒骂道：“贼子安敢如此猖狂！”
花满楼摆摆手让他冷静，然后问那百户：“这么说，这股倭寇目前还有可能在松江府附近驻留？”
百户小心翼翼道：“这……这小人倒是不知。”
花满楼看着他这怂兮兮的样子便道：“放轻松，只是找你问问情况，不管你知道点啥或者有啥猜测都不妨说说，错了也不怪你便是。”
那百户张了张嘴，最后仿似下定决心一般道：“伯爷，此前……此前倭寇便袭过咱们淮安府，曾有幸存者从倭寇口中听说，他们可能是盘踞在陈山。”
花满楼看向侍立在一旁的慕文彬：“陈山……在哪儿？”
慕文彬想了想，摇头道：“学生好像从未听说过。”
花满楼再次铺开地图：“陈山，或者成山……附近有没有类似的地方？”
慕文彬道：“伯爷，若说陈庄陈村之类的还挺常见，可陈山却是不曾听说过。松江府以东的海上倒是有岛名曰陈钱山来着，但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将陈钱山错听为陈山吧？”
那百户也讪讪道：“伯爷，原本此事是要报上去的，可小的也不知有此一地，兴许是那人听错了，或者是倭人的叫法不一样，是以……”
花满楼点点头：“除此之外还有旁的消息么？”
“这却是没了，小的无能……”
耿天定气道：“伯爷，若是找不到的话，不若来回在海上搜罗个几趟，总有找到的时候不是？”
花满楼摇头道：“遭遇战……可真没突袭好打，所以我还是比较倾向于去找他们的老巢一波推平。而且从倭寇的行为方式来看，这次劫掠后他们势必会在盘踞的岛上修整些日子，这种情况下很难在海上遇到他们，所以搜索就是单纯的浪费精神浪费体力了。而且一旦打草惊蛇没能将之彻底剿灭让他们跑了，这茫茫大海，我们跟哪儿剿倭去？”
耿天定唉声叹气的坐下了。
便在此时，慕文彬忽然道：“对了，有没有可能是茶山？”
“茶山？”
“伯爷，江浙一带素有三里不同调，十里不同音的说法，所以学生觉得，有没有可能是错将茶山听成了陈山？”慕文彬解释道：“且伯爷也说过，倭寇多为假倭，若是假倭的话，地名大体上不会胡乱改……”
花满楼立刻问道：“茶山在哪儿？”
367.真正的读书人
茶山上是没茶的。
说是茶山吧，其实也就是崇明正东三十五里处的一个海岛，大约一百余亩的大小，又名佘山、蛇山。
这地方曾经也是大赵的水寨之一，便是在花满楼前世时这里也是一个海军基地，有上海第一哨之称，足见其重要性。
看着海图上那个小岛，花满楼的血压忽然就有点高了：如此重要的地方，居然连个驻守的人都没有？
东海、黄海和长江交汇处啊，崇明以东为数不多的小岛啊，战略位置如此重要，居然就这么弃了给倭寇当窝？
尽管目前还没确定就是这里，但也不妨碍花满楼火大，因为这岛是真无人驻守……
“只是……”慕文彬指出位置后，又道：“伯爷，学生依稀记得此岛无水源也无草木，光秃秃一片，倭寇或不会在此驻留。”
花满楼稍稍平静了一点，转头看向那个玄武百户：“可曾有听说倭寇在陆地取水一事？”
“倒是不曾有，多半都只听说他们劫财劫人还有劫粮劫物。”
花满楼点点头，又问道：“此岛雨水充沛否？”
慕文彬道：“雨水倒是充沛，且正是因为雨水充沛，使得此岛被冲刷的干干净净，所以才没有草木。伯爷的意思是，这群倭寇驻留此岛是靠天吃水？”
花满楼沉吟道：“感觉上不太现实，四百多倭寇，窝点只怕还会有更多的人，纯靠雨水的话有些扯淡。不过，今次的事情过了之后，务必要想办法将此地的水寨重新建起来，在难都得建。”
慕文彬敬服道：“伯爷所言极是。此地乃苏州、松江门户，弃之不用委实有些可惜了。”
花满楼摆摆手道：“这些随后再说，总之茶山可以排除，但还是需要有人去实际查看一番的，以防万一的同时也可以为以后做做准备。”
花满楼明确的知道，平倭可不仅仅是打完倭寇就算完的。
再次拿胡宗宪说事儿，前番就提到过他只是平抑了倭患，而不是彻底灭绝，这一来是因为倭国战国时期一直在持续，在某个猴子尚未搞定整个倭国前，不断的会有倭国人下海；二来则是他仅仅打了沿海倭寇，甚至可以说是仅仅平了沿岸的倭寇，所以汪直被诛杀后才引起了十年的倭患。
花满楼不想走他的老路，所以平倭不但要将这些人打疼了，还要建立起一套像样的海洋防御体系，这其中不仅仅包括建设强大的水师，还包括建设这些具有重要军事意义的海上基地，只有这样才能杜绝倭患。
只是这平倭之路难走倒罢了，最让人火大的是很明显有些事情完全是错的，但不论朝堂还是地方均无所作为，或者说压根就没有想要解决的意思，这……
越想花满楼的血压就越高，所以再次排查一会儿后他就直接起身道：“罢了，到松江府后在说吧，凭这点情报分析不出什么的，越分析越觉得操蛋。”
这个时代获取信息难，信息传递难，从似是而非的情报里提取信息更是难上加难，反正……
这些日子以来花满楼没少因为这种奇奇怪怪的情报火大。
便他打算出去看看物资的情况时，慕文彬忽然惊喜道：“伯爷，我知道了！不是陈山，是嵊山！”
花满楼脚下一顿：“嵊山？”
慕文彬急匆匆的返回桌前，指着海图上两个非常接近的小岛说道：“伯爷，此地便是方才学生说过的陈钱山，又名嵊山，此二岛不但比茶山要大的多，且水源也算丰富，气候也算上佳，若是在此……”
花满楼愕然道：“嵊山……能念做陈？”
慕文彬苦笑道：“许是那幸存的人听错了，亦或者是倭寇说错了呢？伯爷，念错地名是常有的事儿，且这一带的口音也实在一言难尽，是以……”
花满楼有点理解……不如说，完全认同这个说法。
错把李鬼当李逵的事儿在文字史上时有发生且不说吧，这年头的人还总喜欢随意使用个字词——不然哪儿来那么多通假字？
何况信息不发达的情况下许多字根本就是胡乱读的，所以多音字也大差不差就是这么来的，这就是老祖宗给后世学生党挖的坑，多少人的语文就因为这种坑爹的理由多扣了那么几分啊？
见怪不怪了吧！
“学生如此猜测不单单是因为此岛利于居住，水源丰富。”慕文彬继续解释道：“伯爷前番和学生提起过，倭寇并不是铁板一块，其相互间也多有征伐，如此一来的话，伯爷且看，此二岛之间可毫不费力的隐藏多艘海船，也可分驻两处，若有其他倭寇攻来，大可以死守一岛，然后从另一岛出船断其后路。”
花满楼看着那两个小道，眯起眼睛道：“嗯，能说得通，若我是倭寇的话，想必也会选择在这里驻扎。”
看看周围的海图，陈钱山是嵊泗列岛最东边的两个岛屿，目标没有嵊泗岛大，条件也比大洋山、小洋山这些岛屿好，且一旦大赵真的下定决心要出海铲除倭寇的话，这里也利于撤离，往琉球而去。
此外，群岛也是天然的防御，若是不熟悉水路的话，便是大举进攻此处，只怕也会遇到点暗礁之类的玩意——也就是说，这里应该是嵊泗列岛最最适合倭寇聚集的地方了。
一念及此，花满楼立刻问慕文彬道：“此处的水路你可熟悉？”
慕文彬一脸正色道：“不算陌生。伯爷，若是可以，学生恳请亲自带人去查看一番！”
花满楼一愣：“你……亲自去？”
慕文彬笑道：“学生跟着您来到此地可不是为了游历，而是希望所学能有所用。上阵杀敌学生不行，可探查一番学生还是可以的。”
听完这话，花满楼忽然觉得这货才叫真正的读书人。
所学能有所用，说起来依然能靠在知行合一上，可偏偏这时代的读书人多半都是读死书的，有几个能如慕文彬这般真的学以致用？
“到了松江府在说吧，不过……”拍了拍他的肩膀，花满楼感慨道：“此事若成，算你首功！”
368.便一去不回！
松江府在花满楼前世的时候已经没这个行政单位了，原址隶属于一个市，知道这个市的人起码几十亿——因为它叫上海。
而时下的崇明岛也不是花满楼前世的那般如一个长方形，崇明单指的是长江口最北边的那个岛而已。
花满楼带着浩浩荡荡的舰队驻留崇明岛时，心中忽然就觉得一阵阵的压抑：两个月前就是在这里，一支数百人的倭寇将数千人的卫所军杀散，大肆掠夺后带着物资施施然的走了，让大赵颜面扫地，举国哗然。
地势坦荡的崇明岛虽不至于一望无际，但视野称得上是辽阔，若说在这里能完全躲避开倭寇的追杀纯属扯淡，那么当日的战况就显而易见了：倭寇被发现后，临山卫仓促组织人手在滩涂列阵迎敌，所以尽管倭寇来的突然，但防御的人手应该是充足的。
然而，待得倭寇冒着箭雨登上滩涂后，在巨大的压力和恐惧之下，临山卫的士卒一触即溃，紧接着有人丢下了手里的武器抱头鼠窜。
临山卫指挥大声疾呼，希望鼓舞士气，死战不退，可冷兵器战争就是如此，一旦己方有人先撤了，那么紧接着就是更多的人丢下武器逃跑，最后迎来的就是大面积的溃散。
阵后压阵的应该是玄武卫不知哪个百户所，斩了几名当先逃跑的士兵后发现整个队伍已经散了，于是他们也只能跟着一起溃逃，毕竟他们只是来督战的，不是来打仗的。
随即倭寇砍倒了一腔悲愤的临山卫指挥，丝毫没管那群鸟兽散的士兵们，大摇大摆的走进营地内……
这就是战争的经过。
所以……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那个天朝，到底怎么了？
看着滩涂上那堪堪二十多座新坟，花满楼忽然很想笑。
或许临山卫溃散时还不曾折损一人，便是溃散后也仅仅是有几个倒霉蛋被追上砍了，其他人胆战心惊的缩在不知什么地方，连倭寇都没心情追杀，只是将物资尽数搬走，而这群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敢拦。
是啊，首官都战死了，谁还敢出来送死？
花满楼前世看过一个新闻，那新闻中一个男子痛哭流涕，伤心欲绝，其原因是他媳妇被人在家施暴，而这个男人哭不是为了这个，而是因为他当时就在家里，整个过程中一直躲在卫生间里没敢出来……
花满楼忽然就觉得，临山卫的人和这人一般……或许还不如这人呢，毕竟他还知道后悔，还知道哭，可是看着依然驻守在这里的一小撮临山卫官兵那瑟缩、麻木的样子，花满楼属实没心情和他们说话，只是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后便对慕文彬道：“你来问吧，我不舒服。”
诚然，花满楼知道不能将所有问题怪在这些人身上，但他就是觉得极度不舒服。
或许……
昔年西洋人攻破国门攻陷京师时，许多人也如临山卫这般吧？
负手站在海边，遥望着西南方向，花满楼心中火气越来越大，几乎就想当场下令直奔百多里外的陈钱山，将或许盘踞在那里的倭寇一个不留的度化。
在京师和天津时尚好，但这股火气自打抵达海州后就越来越憋不住了，而在看过茶山的状况后，更是气得几乎暴走。
没错，花满楼是先上了侦察舰去的茶山，那里确实没有倭寇，也确实只有个废弃的水寨，可是海滩边上却有数十女子的尸首，死状及惨，惨到花满楼都不忍心看第二眼。
十数日前，她们还好好的在家里，她们还有家人朋友，或许还有美满的后半辈子，或许还想着去嘉定城里逛逛；十数日后，她们惨死在荒岛上，连尸首都没掩埋，每一具尸体的眼睛都大睁着。
若说从京师出发时花满楼还只是为了完任务，只是想着怎样尽快打掉一支倭寇给大赵提提气儿随后将此事丢给耿天成回京结婚，那么此时他只想着将东南的倭寇一个不留的丢进海里喂鱼。
畜生就该有畜生的去处，不是么？
“这不怪你。”花满楼努力压抑着火气的时候，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九儿忽然开口了。
花满楼愕然回头：“你说什么？”
九儿淡然的看着他：“茶山的事，不怪你。”
花满楼应了一声，又转回头望着东南：“是啊，不怪我，那怪谁呢？”
花满楼这其实不是一个问题，只是下意识的说了句废话罢了，可九儿却依旧认真的回答了：“怪世道。”
花满楼叹息一声：“是吗。”
所以是谁造就了世道？敢不敢出来大战三百回合？
九儿继续道：“是。但你能改变世道。”
花满楼不由得笑了：“我？我算哪根葱啊？”
“大同，已经变了。”九儿认真的说道：“若无你，大同比这里还要惨，可如今那里一片安宁，所以，我相信你能改变世道。”
花满楼再次回头看着她，良久后点点头：“那我就试试？”
九儿直视着花满楼，仿似是发誓一般的说道：“我护着你。”
这对话有点诡异，一个需要萌妹子护着的男人偏生说要改变这世道，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伯爷。”慕文彬过来了，打断了花满楼和苏九儿间这古怪的气氛：“没什么好问的，他们这两个月就一直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
看得出，慕文彬也是一肚子火。
那些死去的女子是他亲自带人下葬的，就葬在了茶山，坟头朝着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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