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这里是婴宁
看着老人的背影走远,凉也是深呼吸了一口,重新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去医院吧。”
他自言自语道。
第四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
“凉是没有才能的孩子。”
“与秋相比,简直让人怀疑不是我亲生的一样。”
虽然已经忘掉几乎所有童年时候的事情,但是唯独这句话还是会失常出现在梦里。
站在模糊而又遥远的中的父亲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凉的亲生父亲曾经是本市某个剧团的招牌演员,虽然凉和秋从未亲眼见过他的表演,但那些舞台之上的,聚光灯下的故事却一遍遍地被这个男人当作睡前故事一般说着。
“——我希望,你们也能成为一名戏剧演员,最好像我一样优秀。”
在故事的最后,男人总会以这句话作为结尾。
在父亲的要求下,稍大的两人开始了关于戏剧的练习。
“那么,请凉和我一起成为最优秀的演员吧。”
在日复一日的严苛训练中,两个人其实都需要一个感受想通的同伴的存在,因此他们姐弟之间的关系迅速变得亲密起来。
“凉最喜欢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中的哪一部?”
凉开始阅读剧本,那些都是父亲曾经读过的旧稿,上面总是密密麻麻地记满了东西。
在凉读完了一些剧本后,秋开始和他一起探讨戏剧的问题。
“我最喜欢的果然还是《哈姆雷特》,凉为什么会喜欢《麦克白》呢?麦克白夫人这个角色显然没有奥菲利亚好的。”
“虽然都是爱,但是少女如花般的恋爱才是最让人憧憬的吧。”
在国小的时候,秋就展现了与外貌相符的外向性格。
她在凉的面前毫不在意地展示着自己的魅力,她扬起白色的长裙,将花儿捧在手心,对着凉露出纯真的笑:
“凉应该和我一起喜欢《哈姆雷特》才对。”
“因为一模一样才像是真正的家人。”
“我希望别人看到我们,就会知道我们是姐弟。”
于是秋和凉穿一样颜色的睡衣,一样款式的拖鞋,他们吃一样的早餐,背着一样的书包牵着手去上学。
萤总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而大段大段地旷掉学校的课程,所以那个时候的她只能趴在窗户边上对着哥哥和姐姐挥手。
“凉,再有感情地背诵第三幕十遍,一个小时之后我再来看看有没有长进!不许偷懒!”
但是只要回到家里,在无处可逃的巨大的隔音房间中,凉就会受到来自父亲的“指导”。
不可否认的是,父亲的卖相很不错,哪怕已经年近四十,但整个人仍显得英俊潇洒,十分有风度,确实很有演员的感觉。
但他糟糕的性格让其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外表光鲜亮丽内地里却已经完全烂干净的苹果。
而当他开始行使暴力时,他的面容就会更加扭曲,犹如恶鬼一般。
凉并没能展现出自己在戏剧上的天赋,他会不自觉地恍惚和走神,而这一旦让父亲发现的话,凉就将面临着严厉的体罚。
只要自己表现的够好的话,这种状况一定会得到改变吧。
以这样的想法安慰着自己,拼命练习着的凉仍在一天天地原地踏步。
与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秋是一个极有天赋的孩子。
“秋真的很像我,演技的进步让人刮目相看呢,这样进步下去的话,离专业演员的水平也没有太远了。”
父亲时常做出这样的夸赞。
“凉真的不像是是我的亲生孩子呢,想跟上秋的话,就要花上更多的时间去练习。”
凉和秋每天都要被父亲进行比较,然后根据优劣对另一方施行惩罚。
“秋一定能成为出名的演员,啊啊,我的孩子总有一天会让所有人都看见的。别人会知道,这是我的孩子,这孩子是我的女儿,她会是这座城市最耀眼的明珠!”
“凉!你今天为什么又走神了,第二幕的台词练习了这么多遍,为什么还是不能一趟背下来?脚!动作,动作要注意,不要像一根木桩一样傻站着!眼睛!看哪里呢?”
像是有两张面孔一样,父亲对这种‘弱肉强食’的游戏法则乐在其中,他鼓励着凉和秋进行着零和博弈的争斗,站在最高的地方赐下奖赏和惩罚。
母亲并不能违背父亲的想法,她只是看着事态的发展。
“父……父,亲……”
“你的姐姐已经通过入团测试了,她明天就要作为一名戏剧演员出道了。”
一边带着陶醉的表情,父亲一边向凉挥舞出手中的一只戒尺。
坚硬的戒尺与凉的右小腿相撞,超越界限的痛苦甚至让凉产生了眼前火花四溅的错觉。
“啧。”
“父亲也不会一直宽容孩子的。”
男人收起球棒,右脚踩住凉的腰,将他摁倒在地上。
“不会有事的,放心,我不会伤到脸的。”
“但是教育总是伴随着疼痛呢。”
“砰!”
凉感受到自己的后背处产生了尖锐的冲击。
思绪变得一片空白,出现幻觉,好像有血流出来了,急速的疼痛和烧灼感。
“请记住这份痛苦,然后接下来好好努力。”
雪白的世界里,凉只听到了这一句话以及不知道是谁的尖叫。
一只脚踹上了他的肚子,只是孩子的凉顺着地面滚了几米直到撞上墙壁才停了下来。
喉管里喘不过气来,钝痛从身体四处传来,内脏好像在悲鸣,看不清面前发生了什么。
这场暴力,究竟持续了多久?
在这场让凉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活下去的暴力后,父亲又从外面拿来了医疗用品,细腻地帮他处理了伤口。
“凉是个好孩子。”
“很努力,做的很出色。”
像是夸赞拿了好成绩的子女一样,父亲的口气十分温柔。
“凉……?”
“什么,父亲……为什么?”
从房间外进来的,是还没有褪下舞台演出服装的秋。
“这是失败者的教训。”
“如果不能进入剧团为家里挣钱的话,我养着你们还有什么用处。”
父亲对着不明所以的秋发问道:
“看到你弟弟这样,你难受吗?”
“啊……嗯。”
秋迷迷糊糊地回答道,对于还是小孩子的她,要理解眼前的情况似乎是太过困难了吧。
“那就给我记住这份感受!以后排练《哈姆雷特》的时候,你扮演的奥菲利亚在看到哈姆雷特发疯的那出戏,就好好回想起来现在的感情!”
父亲像是疯了一样咆哮着开口,紧接着无视了秋,将已经精神恍惚的凉拉起来:
“你与秋的比拼,对方到现在都没有输过一场,凉为什么这么没有长进呢?”
“你们的体内不应该流着一样的血吗?”
“你们的姓氏都是【北川】!”
在那之后的整整半年中,以童星出道的秋迎来了自己的全盛期,甚至作为主演登上了一次中心剧场。
而秋的每一次上升,都标志着凉的下沉。
天才的姐姐在剧团的舞台上踏入被鲜花与掌声簇拥着的天堂,而没有才能,永远追不上对方的凉却在深渊中一步步向下坠落。
经历过几次失败的试镜后,他被父亲彻底放弃了。
随着秋的走红,北川家的收入也一天天地上升,住进了更大更宽敞的房子,父亲添购了豪车,母亲戴上的名贵的珠宝。
家里时常被有人前来拜访,已经被放弃的凉和身体情况无法支持她走上戏剧道路的萤成为了接待的门童似的存在。
“谢谢您!非常感谢您对北川家的重视,如果想要合作的话,请拨打名片上的联系方式。”
也会有来往的客人问起凉的情况,毕竟他们也有听说过他们姐弟两人是一起学习的戏剧。
姐姐如此优秀的情况下,弟弟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創。
凉自己也会努力地想去参演一些戏剧,但是因为他的身份,那些剧团的团长往往会对他抱有更高的期待。
拼命获得的成果被视作是理所应当的存在,最后得到的也不过是略显平庸,无法试用的评价。
或许在用功十年,他才能追上姐姐现在的脚步,但是那个时候的她早就不知道走到了多远的地方。
同样的表演,十岁的孩子做到与二十岁的成年人做到是截然不同的。
事实上,从这个时候开始,凉就已经被名为“天才”的阴影笼罩,抬起头只能看到对方的衣角和留下的脚印。
自然而然地将前路的亲人视作榜样,徒劳地进行着无用的追赶。
年纪尚浅的孩子不得不依靠着超越谁这个朴素的理念而向前迈步,或许一开始只是想获得他人的认可,但渐渐地走着走着,其实自己也忘记了最开始的目的。
我要超越她,赶上她。
然后呢……
不知道。
那为什么还会设置这样的目标。
因为说不定在这个时候,我就已经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超过对方。
沿着他人的路向前走的人,即使某一天赶上了对方,也无法真正地超越对方。
因为,对方停下了,他自己也会不知所措地停滞在原地。
走在对方走过的路上,同样是呆在一种扭曲的舒适区。
走习惯了的话,就没有办法自己前进了。
直到秋在舞台上自杀谢幕的那一刻,凉才明白了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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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本市最出名的童星,秋最招牌的角色是《哈姆雷特》中女主角“奥菲利亚”,每一个看过她表演的观众都会惊叹于她对死亡的演绎,溺死在花河中的形象总是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所以当对方真正地吞服了毒药静静地躺在那里久久没有起身时,大部分的观众都只是认为这是一场表演而已。
“喂,凉,我的秋去了哪里?”
自从秋去世后,父亲的状态就变得十分奇怪,他整日整夜地在家酗酒,或者是赌场里一掷千金。
“那孩子去了哪里?我的骄傲,我的心血,我的杰作去了哪里?”
他大口大口地喝着酒,酒水顺着唇边滴落,撒的到处都是,整个人似乎突然苍老了下去,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起来,再也没有了之前那般的潇洒,明明只是个四十多岁的壮年男人,如今却像一个垂暮的老人在等待着死亡一样。
“父亲……”
凉在一旁收拾好地上的呕吐物与垃圾,小声地开口道。
母亲和萤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听到凉的声音,父亲烦躁地将一个空瓶子丢在地上,因为地毯的存在,酒瓶只是轱辘地滚了两圈,滚到沙发底下。
“啊啊,你为什么就不能和秋换一换呢?为什么不能代替她去死呢?”
“喂,凉,你知不知道,和你的姐姐相比,你的演技真的烂到我都看不下去。”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了这点,所以你们小时候训练的时候,你就只配演她的配角,哈,配角。”
父亲会一边痛骂凉,又一边开始幻想起凉还在的日子,那是北川家最鼎盛的日子,也是父亲名望的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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