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椒不加鸡
“快点去吃饭吧，豆沙包和肉包，你想吃哪个?”
明明已经做好早饭了，却还是要假惺惺的问你豆沙包和肉包想吃哪个?
徐韶馨叹了一口气，说道：
“肉包。”
徐韶馨说完之后，母亲便直接离开了卧室。
是吃豆沙包，还是吃肉包?
这个问题，从幼儿园开始，母亲一直问到现在了。
但其实每一次徐韶馨说出口的时候，母亲其实都只做了一种馅的包子。
—肉包。
真的有必要问我吗?
你明明都已经做好了决定。
这些话语，徐韶馨时常在心里想，但是从来都没有跟母亲说过。
每当母亲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自己都会情不自禁的松一口气。
甚至在知道母亲不在家的时候，需要在外面住几天的时候，徐韶馨会在心里感到一种非常的轻松。
就好像只要不用见到母亲，自己就能自由的大口大口呼吸一般，仿佛一具尸体短暂活过来了一样。
也如同吃完早饭之后，徐韶馨在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内心是轻松的。
关于学习，母亲也有很多话说过。
上学开心吗?
徐韶馨不喜欢去上学，她甚至有点讨厌去上学，因为坐在教室里，看着老师在黑板上讲的东西，自己却一点都听不懂
徐韶馨很反感这样的感觉，她也尝试着努力学习过，但结果并不理想，反倒是像这样每天在教室里无所事事，考试前抓紧时间偶尔复习一下，反倒是每次考试都能顺利通过。
一今天在学校里学到了那些知识?
可是，在如此激烈的高考竞争之中，如果只是以顺利通过考试，以这样的成绩作为标准的话，真的能考上一所名牌大学吗?
徐韶馨不知道，但她很清楚，不管能不能考上好的大学，她都想快一点高中毕业，考上大学，在选择大学的时候，一点要选择离家非常远的大学，最好是那种一年回来一次的大学。
或许，只要这样，就能将每年见到母亲的次数压缩到最少，即便是回来了，也不想在家待多久
徐韶馨不知道自己和母亲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这般模样?明明小时候自己很依赖母亲的……
也许，每个人上大学的目的都是不一样的，有的是为了找到好工作，有的是为了能够出国深造，能够留在国外的话最好。
但是，徐韶馨却觉得，不管是什么大学都好，本科也好，专科也行，只要是离家远一点的就行。
到底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考大学的目的呢?
徐韶馨忘了。
但她很清楚的记得，自己想要考大学的原因，就是想离母亲远一点。
徐韶馨用很久没有拿起来过的旧钥匙，打开了好久没有回来的家门
上一次回来的时候，徐韶馨记得是自己父亲去世的时候，看着父亲闭眼躺在棺材里的样子，徐韶馨感到很悲伤，父亲辛苦了这么多年，却没有享几年清福就走了，徐韶馨甚至有点后悔，曾经因为几次脾气烦躁而跟父亲发火。
父亲走后，这个家里，就只剩下母亲一个人了。
在推开门的那一刻，徐韶馨觉得整个家都少了点生气。
这个家……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
不知道
许多改变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出现的。
就像是自己小时候明明很依赖母亲，但是随着慢慢的长大，和母亲之间的距离却是越来越疏远。
青春期吗?就好像是自己至今都没有从青春期的魔咒中走出来，时至今日都还是一个叛逆的孩子。
“妈妈……”看着坐在阳台上的孤独背影，徐韶馨缓缓地开口，轻声说道。
“啊……小，小馨……”
苍老的母亲缓缓转过身，目光有些呆滞的看向徐韶馨。
徐韶馨记得……自己上学的时候，母亲还是一个很精致的女人。
漂亮精致到，徐韶馨不止一次的在心里想，为什么这么漂亮的妈妈，脾气却这么不好呢?
到底是为什么啊?
母亲从小到大都是这种脾气?
真想知道……母亲小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
“你好久没有回来了，吃饭了吗?妈妈去给你做饭吧，豆沙包和肉包……你想吃哪个?”
母亲缓缓地站起身，曾经乌黑的长发已经变得如枯草一般，脸上皱纹更是让人感觉无比刺眼。
豆沙包……
肉包……
听到这两个包子馅以后，徐韶馨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到底有多少年没有听到母亲问自己是吃肉包还是吃豆沙包?
母亲总是这样问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妈妈……我……给你买了点东西。我不想留在这里吃饭，我还有点事要去忙。”
徐韶馨将手中给母亲买的东西放下，都是一些补品和食物，还有牛奶。
“不留下来吃饭吗?”母亲抬头看向自己。
母亲是不是变矮了?徐韶馨在心里想道，以前都是母亲低头看自己，可为什么现在母亲却是抬头看自己?
第1620章咸
“真的，不留下来吃饭吗?”
在徐韶馨心情恍惚的时候，母亲只是抬起头看向她，目光中有些许呆滞，像是怕徐韶馨没有听见一样，又问了一遍，这是年轻时和中年时的母亲眼中从未有过的呆滞。
徐韶馨甚至有点怀疑，如果让年轻时的母亲看看她现在的模样，年轻时的母亲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会不会因此改变对自己的态度?
应该……不会吧。
徐韶馨是这样认为的。就算是让母亲保持着现在的记忆，让母亲重新回到年轻，刚生出孩子的那个时候，母亲也只会感慨一下时光竟然真的倒流了。
可能在感慨完以后，看着年幼的徐韶馨，会在心里觉得重来一次，一定要吸取之前的教训，好好地对待女儿……也许母亲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但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徐韶馨觉得自己也许不了解母亲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格?但是她很了解母亲的性格是什么样的。
就算是保持着吸取教训，重来一次的想法，这样的想法也注定只会像是滴落在干涸大地上的水滴一样，转瞬即逝，估计坚持不了多久，母亲对自己的教育方式和态度就还是会变成以前那样，还是会继续问自己是吃豆沙包，还是吃
肉包?就好像是从来都没有重新来过一样。
想到这里，徐韶馨看向母亲的目光多了一抹悲哀，她很清楚自己很快就要死了，或许这就是自己成天醉酒而受到的天谴吧。但这个天谴，也正是徐韶馨想要的。
母亲现在……应该有七十多岁了吧?马上就要到生活不能自理的阶段了，只可惜，自己不能为母亲养老送终了，不过，徐韶馨觉得就算是让自己给母亲养老送终，也许自己也没有办法做到很好吧。
与其这样，还不如趁着自己临死之前，给母亲找一家合适的养老院，现在的养老院应该会提供那种养老送终的服务，只是价钱很贵。
但徐韶馨觉得自己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了，虽然都不是自己赚来的，但现在自己手上确实有很大一笔钱是属于自己的，每当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徐韶馨便觉得没必要再为钱这个字所吝啬了。
自己活不久了，母亲进入养老院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太多的购买需求，那么自己手中的那些钱，还不如拿出一大半来，给母亲找一家最好的养老院……
虽然母亲在自己眼中并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甚至，如果让徐韶馨直接把内心中最深处的想法说出来，徐韶馨甚至想说，自己有一点厌恶母亲。
不管是青春期，还是成年以后，作为女儿，看着母亲，徐韶馨不止一次的想要开口对母亲说：“妈，你快点去死吧。”
徐韶馨不知道自己要是把这句话说出来，年轻时、中年时的母亲，表情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她觉得自己如果现在对着苍老的母亲说出来的话，那么母亲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最多就是呆滞的表情中划过一抹复杂的表情。
“小馨，你晚上想吃什么?”
母亲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徐韶馨不想留下来吃饭，可是看向母亲的目光，看着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徐韶馨缓缓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自己这些年给父母转的钱，父母到底都花在哪里了?家里的家具还是这么陈旧，家里现在的沙发也还是自己上幼儿园时的那个沙发。
“那今晚我就留下来吃饭吧。”徐韶馨看向母亲说道。
听到徐韶馨答应留下来吃饭以后，母亲笑了笑，只是母亲的笑容已经不再像是年轻、中年时那样美丽动人了，也许在别的男人眼中，母亲的微笑很美丽动人?
但是徐韶馨却从未觉得母亲有多么漂亮。
从小时候开始，每当有人说：“你妈妈好漂亮啊。”
徐韶馨都只是习惯性的点点头，就像是听到练习册上的正确答案，习惯性的将答案写在空白处一样。但实际上就算是写出了正确答案，她也还是不知道这道题怎么做?就像是听到别人说自己的妈妈很漂亮时，自己却没有什么太多
的感觉。
只是看到现在苍老的妈妈，徐韶馨猛然意识到，原来以前的妈妈确实是挺年轻漂亮的。
这些年，妈妈就是这样一点点变老的吗?
如果是经常和妈妈待在一起的话，可能不会轻易察觉这样的变化，但是自己已经和妈妈有好几年的时间没有见面了，只是每个月固定把钱转到妈妈的银行卡上，所以才会在今天看到妈妈的时候，感到很是吃惊，不敢相信妈妈竟然
都已经这么老了。
徐韶馨坐在沙发上，看着母亲慢慢的走进厨房，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准确来说是不知道怎么说?
也许自己现在应该先走上前去，跟妈妈说一声：“妈妈，我来帮你做饭吧。”
说不出口。
这种明显像是母女关系很好的话语，徐韶馨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是很难说出口的。
因为……徐韶馨觉得自己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完全不能用关系好来形容。
至少，回顾自己从小到大的这些年，徐韶馨已经快要忘记了上次在母亲面前感到很轻松是什么时候了?好像从自己开始上幼儿园起，每次和母亲待在一起的时候，都会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自己。
徐韶馨很讨厌这样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上高中的时候，自己会将‘远离母亲’作为努力上学的动力。
徐韶馨有时候也会在心里想，那就是假如陈长安没有死，而是依旧和自己在一起，那么在未来的某一天，假如自己有了陈长安的孩子，自己成为了母亲，那么自己在教育孩子、对待孩子这件事上，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母亲?
不知道……这些事情是不知道的，因为徐韶馨知道，伴随着陈长安的离世，自己的心也死了，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母亲了。
坐在沙发上，听着母亲做饭的声音，徐韶馨缓缓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前，发现母亲现在虽然表情和目光变得有些呆滞，但至少还能自己做饭。
晚饭做好了。
徐韶馨还记得母亲不管是在年轻，还是中年的时候，只要不是特别复杂的饭，做饭基本上都是一个小时内就能做好，但今天却花了一个多小时。
看着母亲颤颤巍巍端起盘子的时候，徐韶馨叹了一口气，直接从母亲手中接过了盘子，端到餐桌上，嘴上则是说道：
“我来端菜吧，妈，你已经七十多岁了……应该是七十多岁了吧?我有点不记得你的年龄了，就当做是你今年七十了吧，平常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小心一点。尤其是端菜的时候，千万不要把盘子掉在地上，就算是弄碎了，你也别
试着捡起来，直接用扫把一扫，扔掉吧。”
“嗯……”母亲点了点头。
不知从何时开始，母亲变得很沉默寡言，对于母亲现如今的样子，徐韶馨也不知道究竟是该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她突然想起自己上学时，经常在心里想的一件事母亲要是能变得安静一些就好了。
是啊，母亲要是能变得安静一些就好了，每次被母亲喋喋不休的啰嗦时，徐韶馨就很希望母亲能够安静下来，哪怕只是安静十分钟也好，至少让她的耳朵里不要再总是听到母亲大声说话的声音了……
将饭菜端上餐桌以后，徐韶馨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面前的餐桌，又看着自己此时所坐的椅子，徐韶馨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和母亲面对面的坐着吃饭了。
她记得每次吃晚饭的时候，窗外面的天都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在徐韶馨上学的时候，每天晚饭都吃的很早，因为吃完晚饭以后就要开始写作业了，尤其是小学的时候，不光要写作业，还要去上那种补习班。
徐韶馨最讨厌周一到周四时上补习班了，不如说是非常厌恶，周五的时候可能还好点，至少周五之后的周六和周日都是可以放假休息的，但是周一到周四不光明天要上学，上完补习班回家以后还要接着写作业，这也是为什么徐韶
馨如此讨厌周一到周四的补习班。
每次被母亲送去上补习班的时候，徐韶馨从来不会将心里的不满说出口，但是等到母亲念叨家里的经济状况又有点不好的时候，徐韶馨就很想和母亲大吵一架：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非要给我报那么多补习班?!
我明明一个都不想上，即便是在补习上的座位上坐着，也是时不时的看向黑板走思，时不时的看向教师墙壁上的闹钟，计算着还有多久才能下课?
我最讨厌你给我报在周三的补习班了，明明每天放学以后有那么多作业要写，第二天也还要上学，但是你就是很喜欢给我报各种各样的补习班，我就不能在放学以后，无忧无虑的休息一会儿吗?
每天上学的时候，最开心的时间竟然是放学铃声响起来的那几分钟。”
每一个内向孩子的心里，也许都藏着一句想要歇斯底里大声说给父母听的话。
因为内向，所以在心中积攒了很多话想要说。但也正是因为内向，所以每当想说出口的时候，喉咙就像是被水银堵住了一般，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徐韶馨不知道自己还要保持这样多久?她只知道自己真的很想和母亲大吵一架，甚至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