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渊
但结界并不完美——上上一战中的冥滩拟态手对防护结界造成了严重的结构性创伤。即便多萝茜在事后进行了修补，那些区域也要比其它部位更加脆弱。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所以战前早就做了准备。
安德森是负责守御其中一片区域的人员之一，他立刻就做出了行动。
——我感受到了力量。它在我的体内萦绕。
老练的杀手抄起了老本行，他离开准备厅，穿行在飞艇廊道中就宛若一道阴影。自从在上一战，他在阵地中干掉了一只普通的低级鬼怪后，他便感到有新的力量正涌入自己的躯壳之中，容器的特性显现，而流失的速度却比他预想中的要慢许多。
他走进一座舱室，这座新修的舱室的内设还未获得填补。容器的预感让他发觉了穿透舰体的潜入者，当他步入自动门的时候，他正好看到一只苍白温迪戈一般的鬼怪从一道舷窗边的材料缝隙中钻入，视线正好和他相触。
‘嘭——！’杀手首先用的是枪。祝圣的枪体，对灵体的弹丸。格兰塞法的内部装甲十分坚固，而眼前的鬼怪头部立刻炸出一个大洞。
‘GEEE——’孽物低鸣，这并非致命损伤。那苍白的怪影四肢并用，像是蜘蛛一样贴着地面朝着杀手快速爬动！
——解开基因锁。
感知中的时间变得缓慢，血统附赠的骨钉落入手中。那是一柄外表光滑，只在握手处有着花纹的精致细剑。而他毫不犹豫，正面对敌，侧开鬼怪挥出利爪的同时，骨钉的刃面便从鬼怪的腰腹处划过。
一斩，两段。锋刃划过的时候，触感宛若切割果冻。
未抵达巅峰的入魔级鬼怪因执念结构的坏毁而哀鸣，而下一刻，它的形体便崩解成两团标准能量和一片罪孽黑雾，并在一次呼吸中尽数流入安德森的体中！
眼眸中浮现出一些乱七八糟的碎片，罪孽黑雾从五官中吐出，而标准能量则被尽数截留在残破的容器之中。安德森很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力量和速度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提升，而他随手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符箓，拍向鬼怪穿入的材质裂口。
只有在瓶子中放入水，才能找到那肉眼不可查的细微裂口——这是修补时材质不均匀所导致的破绽，而它显然有着弥补的手段。
安德森侧过身，一台小型无人机从他身旁飞过。这是ACU的支配造物，而它随即靠近符箓，用开罗尔物质对其进行喷涂。
基因锁，闭合。杀手随即行动起来，前往感知中的另一处突破口。他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新增长的力量和速度，但在第二步时便已然收敛自如。
——当狗当久了，偶尔还是想要当一下人的。但欠了别人的恩情总归要还清，不然就算当人，也直不起腰，抬不起头。
“Yol Toor Shul——”——龙啸，烈焰吐息。
一道炽热的火流穿过走廊，贯入另一座仅有大门开启的舱室。炽热的烈焰将安德森三十米外的目的地之一变成了一座烤箱。而他看到龙女站在门外皱着眉头按了按喉咙。
各具其职，安德森远远地朝艾乐亚点了点头。他知道真正激烈的战场在甲板的正上方，他隔着很远都能感知到上层那宛若太阳一般的炽热血气，和饱含元素浪涛之力的狼人咆哮。显而易见，那不是他能够踏足的战场，他也不适合那种类型的战斗。
他走入另一条路——他又一次地远远地看到了楚。楚的法杖朝一只鬼怪喷射出虹光，然后又举起祝圣的霰射枪连连击发。
——心怀异志的人，准背叛者。
他没说话，也没过去，而是径直地选择了另一条路——这一次有两只入魔级鬼怪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但这一次他并没有目睹到材质裂口。
他闻得出叛徒的味道——他都不记得自己拷问过多少个叛徒。杀手集团的叛徒，情报中介的叛徒，敌人的叛徒，盟友的叛徒。他所负责的行当关乎目标生命，而为了保住自己的生命，很多没在第一时间里死去的业务对象都想要靠背叛来换一条命。
他很熟悉这股味道，知道一个人如果想要背叛自己的盟友，自己的同僚，自己的上级时，会露出怎样的微表情，做出怎样的微动作。呼吸会怎样变化，气质会怎样调整。而他在不久前，就从楚的身上嗅出了叛徒的气味。虽然很快，那股气味便诡异地消失无踪。
楚会为了什么而背叛呢？很显然，这种末日世界里他不太可能有输诚的对象。
所以，他只可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自己的野心而心生恶念。而无论具体内容是什么，想来都不利于现今北冰洲队队长的身体健康。
——我欠她一次。没她我活不过上个世界。
——但我只要帮她杀个叛徒，我觉得就可算做两清。
——而到了那时……我应该也能够挺直腰杆，不再是狗了。
念头转动的时候，两只鬼怪已然被挥动的骨钉尽数斩杀。更多的标准能量涌入残破的容器之中。而他也变得更加强大。
比他原本所预估的极限值，还要更强。
第二百二十二节o内卷死路一条
——亚空间……
——真是难以置信，它的性质，居然和我故乡中的黑暗如此相像。
辛西娅按住掌中的剑，她能够感知到自己的意志正在剑刃的钢质深处燃烧。这是她在故乡中所学会的技艺，用这种手段，哪怕是意志坚定的凡人，也可以和从黑暗中涌出的强大恶兽进行对抗。
她此刻所处的区域是格兰塞法的中间层，上面是危险的甲板，下面是受损后又获得修复的底舱。作为新人——哪怕是有战斗力的新人，被安排到这个位置实际上非常合适。不需要直接面对过于强大的敌人，但也并非无所事事。
——它们对我来说，并不算非常强大。
一只看着像是个古代骑士的鬼怪从阴影中攀升出来，它披着破烂的斗篷，盔甲的缝隙中探出干枯的树枝和蠕动的肉条。一柄缠绕着血肉的大剑被鬼怪骑士所紧握，而它悬浮在距离地面十几厘米的低空中，向辛西娅扑来的同时头盔中散逸出不详的红光。
发光……局部发光是能量散逸的表现。遇到这种状况，只能说明敌手难以控制住躯壳中积蓄的能量，或者对方的能量已然多到溢出。在辛西娅的故乡中，她见识过这样类型的异怪敌手，也曾经与之相互对抗。
那么，合适的手段是……
——‘我将代行您的理念，伟大的日主。于此唤醒您的威光，将一切邪祟涤荡。’
——‘我坚信，我的剑能够对抗眼前的邪物。’
剑刃中燃烧着的不可见之火变得更加炽烈。辛西娅感觉自己的灵魂也正灼热燃烧。在她的故乡中，信仰……或者说信念是强大的力量。在古代，勇士们吟诵着古老诸神和传奇英雄的史诗篇章，便可从中获得复现出众神和英雄之力的技艺。而在她所生活的现代，人们都知道古老诸神早已沉寂，日主和英雄们也都纷纷远去。它们并不会因为被信仰而强大或者弱小，但‘坚信’这一行为本身，依旧能够带来奇迹力量。
‘铛——’剑撞上了剑，灵质的剑本应直接穿过复合的钢铁，却在碰撞时迸发出明亮夺目的火花。肌肉所释放出的力量在这一刻短暂地凌驾于执念体之上，而所导致的结果便是鬼怪的形体向后倾倒！
——‘我坚信，我的速度超过了眼前邪物的灵巧。’
剑中燃烧着的火转移了一部分，它们渗入体躯，汇集于腰胯和下肢，辛西娅的步伐随之而变得矫健而迅疾，竟是在鬼怪被击退后调整姿态的空隙之间，以更快的速度突进到这鬼怪的不利手侧边上！
鬼怪发出低沉的嚎叫，阴冷的风向外散开。让持剑少女的身心都感到寒霜。她的速度因此而稍稍减缓，但她已然摸到了合适的倾斜角。
——专注。
辛西娅的双眸浮现出一抹茫然，这种技艺在轮回世界中似乎被称作基因锁。而她在自己的故乡里就已然掌握了它，并且应用得非常熟稔。
更冷的风吹了过来，先前鬼怪的尖啸似乎有着控场以外的力量。她感知到另一团阴冷的意志正在朝自己急速接近——它将在一秒后从身侧的墙壁里扑出，若是措手不及，必然招致可怕的损伤。
——‘我坚信，我的姿态，能够如同群狼一般灵巧’
下肢中燃烧着的火炎蔓延到了全身，而全身的柔韧性和灵活性都因此大幅提高。像是捕食猎物的郊狼一般，侧面的扑袭切换成小幅度的挪移，压低重心，单手持握的大剑在已经被绕后的鬼怪下肢狠辣地一咬。
‘呲——’原本只应该被高能轰击，或者天生武器劈砍才会破损的执念结构就像是寻常的血肉一般被一分为三。有着步行骑士形态的鬼怪双足断裂，崩解，而严重受损的执念结构则向前飘飞并且哀嚎！
哀嚎，情绪的表现，哪怕没有灵智，这也意味着真切的创伤。
而持剑的少女便仿佛没有体重一般踏着墙面往上一冲，离地两米，仍旧单手持握的重剑被切换成反手，手肘压着剑格，并贴着墙面，迅疾强劲压下！
断头台！
而下一刻，另一只鬼怪便从辛西娅所预测的墙面中扑出，前肢和首级，正好送到了向下压斩的炽热剑刃之下。
它的头颅和前肢在一瞬间便被斩断，它受到了比前者更为严重的致死创伤。它挣扎了一两下便彻底溃散，崩解成大片的标准能量和罪孽黑气。而受创严重的前者试图汲取这些能量从而修补肢体，轻盈落地的辛西娅却猛地一个牙突，贯穿灵质的甲胄，并将体内的火炎在鬼怪的内部急速释放！
‘蓬——！’
鬼怪的灵质甲胄中迸发出微弱的火炎，而后整个执念结构都完全破裂坏毁。坚固的形体化作流散的标准能量，逸散的罪孽黑气代表着真切的死亡。
标准入魔级鬼怪，击败两体。耗损时间，共计六秒。
辛西娅轻轻呼出一口灼热的气，她没有感知到附近的威胁，便暂时将基因锁切换到低损耗的半开启模式。她没有流汗，除却呼吸的热交换外，所有的毛孔都被她以自身的意志强行闭合以锁住皮下流淌的热量。这会对身体造成长期的损耗，但却是在短时间内保持充沛战斗力的技巧。
科班生和野路子终归还是存在不小差距的。北冰洲队的轮回者中，绝大多数都不懂得这些保存战力，加强续航，压制损耗的小技巧。虽说大部分轮回者也用不着这个，毕竟轮回者往往来不及掌握现有的力量就会获取更高等的强化。但有无之间，总归是存在战力差。
她在原地停滞了大约两秒钟，而后前往另一处威胁区。格兰塞法的中层并不大，她知道自己一直都在绕着核心的安全屋进行周回扫荡。
四十秒后，她遭遇了一只树状鬼怪。异化的灵质树枝从地面和天花板中同时探出，她用了十五秒钟解决了它。
两分钟后，她发现了一组六只经典漂浮幽灵。那看上去就像是浮空的白布上面长着人的面孔，会相互支援，而且行动速度极快。
她用三十一秒解决了这一组幽灵，其中有七秒用来对抗一只中途突入战场，用绳索进行攻击和控制的吊死鬼。
又过了四十秒，一只看着像是蜈蚣，头上长脸。学名可能可以归类于‘大百足’的鬼怪被她斩杀于剑下。
她轻轻地喘着气，省力续航的伎俩也终归存在极限。她知道和自己同层的清扫者还有另外一人，而对方虽然没有和她直接碰面，但对方的战斗似乎要比自己更加激烈一些。
危机正在减退，这一波的鬼怪似乎已经被击退。下层的战况也很稳定，而甲板上的交锋她已经不能够感知清晰，只知道上面的能量场和交织气息都已经混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团不可名状的乱麻。
——看来我退步的幅度不小。
辛西娅心想道，杵着剑，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她知道自己在过去曾经有过比现在更加强大的姿态……但强，也强得很有限。差异大概就相当于现役兵和同一个人退役后转文官然后坐上一年办公室后的模样。
但她并没有坐上一年办公室——她甚至没有退役。在被选召进入主神空间之前，她曾经因战功卓著而担任过重要岗位，从一个在最前线浴血奋战的士兵，变成一支精锐小队的战场指挥。而原本精修的战斗技艺，也被快速培训班中填鸭式的指挥技巧所取代。
——小队指挥。
一阵痛苦的记忆涌上心头。
辛西娅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轮回世界——只有绝望者才能够进入轮回世界。而无论是何种的绝望，它都势必勾连着一场彻底的，可怖的，毫无挽回余地的……
失败！
——我失败了……在一场关键的任务中，在一次不容有失的行动之中。我所有的努力和奋斗换来了一场彻底的败亡。
脚下仿佛出现了许多尸体，而每具尸体都有着熟悉的容貌。那是她曾经的队员，她的同僚，将信任交付于她，直到战死为止也相信她能够完成任务的军士。而她所回报他们的就是功亏一篑的结局。
任务的内容很简单，一支从黑暗中涌出，伴随着毁灭污染现象一齐到来的可怖大军。一次携带着秘密武器的斩首突袭任务。一次错误的战术判断，一场选错了目标的突袭行动。而当携带着秘密武器的辛西娅抵达她的目的地时，身后已经全都是掩护她前进的同僚们所留下的尸骨。
她以为自己会死，会死但却能赢。于是她启动了联合军所提供的秘密武器，并在一瞬间毁掉了以她为中心，包括任务目标在内的，一公里中所有能够行动的活物。
然而她错了，她没有死，但也没有赢。秘密武器击中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替身，而目标真正的本体，则在她衡量判断前进路线，错误地浪费了时间并且露出行动马脚的时候便脱离了战场。
她失败了。
秘密武器一旦未能建功，便不再是能够决胜的砝码。斩首行动之所以会被推动，正是因为正面战场上的战线出现重大缺漏所以需要拖延时间。而现在，从世界边缘涌入的黑暗军势将会轻易地突破防线，将毁灭和死亡带给万千众生。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判断出现了致命的失误。
有多少人会因为她的失误而死去呢？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当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和代价时，一支以她的首级为目标的精锐军势已经盯上了她。死亡就在行军的尽头，而她也在那时候迎来了彻底的绝望。
——我失败了。我不配成为一个领导者。
辛西娅闭上了眼睛，将内心深处淤积的痛苦压制在心脏的最深处。她知道自己的过错将会酿造一场惨剧。但是……
——轮回世界中，有着能够扭转乾坤的力量。如果我能够尽可能地掌握它……
原本宛若锈铁一般冰冷而破碎的心脏中悄然地浮现出一抹火苗。那是以痛苦和自责为燃料所塑造出的火炎。它的存在意义是挽回遗憾，它的名字被称作是‘野心’——她清楚这份心绪的内容，并且能够理解这一念想的诞生。
——我能够挽回……我可以。
——我能够做到更好，我能够——
她抬起手指，轻轻按住了自己的胸膛。厚重的‘前置装甲’对来自自身的决断毫无抵抗能力，那颗仿佛就要重铸的锈蚀之心，在一瞬间再度化作废铁。
“我做不到。”她轻声说，对着自己。任由懊悔，忧愁，耻辱，哀伤等情绪，继续折磨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过去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也没必要是。”
士兵更符合她的定位，她对此已经有了清晰的认知。并且，是早就已经清晰的认知。
——我不该有这种想法的……这是堕落。
——而堕落，必然存在诱因。
她走到最近的墙壁，按响了对主控制间的通讯。
而下一刻，通讯彼端，传来了主控制间的回应。
“这里是胧，辛西娅小姐，有什么突发状况吗？”
辛西娅轻吸了一口气。
“胧小姐，我发现……”
……………………………………
胧在半分钟后停止了通讯。
她其实并不在主控制间里面——她在门外，在甲板上层。她的双眸已然因妖力的完全激活而化作纯金。而在甲板上，战斗已经结束。
上千体入魔级鬼怪已然被尽数斩杀。其中包括了两只近似真魔级的强大鬼怪。艾瑞斯，乔，以及没有多萝茜助力的约拿，三人联手在光域中拖住了这两只伪劣真魔，而她则以提尔锋的解放将其斩杀。
她推动了格兰塞法守御战的胜利。她居功甚伟。
但她本不应该在这里——苏青月并没有让她离开主控制厅，而这场战斗原本是对团队内诸多战力的考验，但这考验的对象中绝对没有她。
战斗已经结束，队友们正在打扫战场。
而接收了辛西娅通讯的胧，却感觉自己的内心宛若浸入寒霜。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为什么……我会走出主控制厅？
——为什么……我会觉得……帮助大家赢得这场战斗，会对青月的对话有帮助？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按动了自己的眉心。触动了精神力的信标。
——青月……
——“我都看到了喔，胧，打得很不错呢。大家都挺努力的，看来救世计划能够很好地推行下去了。”
节点城内，苏青月悠闲地站在政务厅的顶端。冥滩崩解之后，从这里冒出来的弱等真魔一共有两只，其中一只被她在一瞬间轻易杀死。而另一只则在几次交手回合后，被已然完全掌握第二阶基因锁的塔薇尔给轻松歼灭。
一齐降临的入魔级鬼怪潮数量也不少，但它们在一个强大的精神力者的意志之下几乎没有存在意义。数千入魔级，她杀死它们也没花费几分钟时光，而在多萝茜接手节点城控制权之后，她的精神力扫描便覆盖在格兰塞法上空，时刻注视着战局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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