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守护战线 第614章

唉...

细弱的一声叹息，将感怀轻轻倾诉于虚空中。

整理好情绪的爱丽丝，娓娓道出事情经过...

正如奇欧斯所言，人们对圣教军的关注，并没有因为圣克莱蒙五世病逝和桂妮拉猊下的继位，而有所减退。被视为前总主教宝贵遗产的圣教军，获得来自教会、君主、贵族、富商乃至于一般信徒的大量资金捐助，期望圣教军能继承圣克莱蒙五世未竟遗志，讨灭为祸南境的怪物。

圣教军确实没有辜负众人的期待，三万将士强忍哀恸，在法娜提欧带领下，奔赴教国西部边境，对当时势力持续扩张的半兽人、哥布林蛮盟部落发起猛烈进攻。

没料到各国会突然调集起一支大军的怪物反应不及，被装备精良且无惧死亡的圣教军打得节节败退，死伤惨重。

据事后统计，在这场为期两个半月的大型战役中，死去的怪物超过八万，圣教军方面则仅付出六百余人伤亡的代价。

听到这里，奇欧斯不仅没显露出一丝对圣教军取得成就的钦佩，反而摇摇头。

"如此悬殊的战损比，通常只有一方溃逃时打得出来。我已经可以想像到，首战取得空前战果的圣教军，被这次胜利给牢牢束缚住，从此承受沉重压力的模样。"

"是呢。"左手背轻轻托着腮，面上笑容悄然收敛的雪伦以感慨的口吻道：

"能对骑士国与教国边境造成严重威胁的怪物，要是都像这场仗表现得一样不堪，也不需要等到圣教军来讨伐，应该早就让边境领主们消灭殆尽了。但是，不了解战场瞬息万变的大部分人，肯定不会这么想吧..."

"所以说战争同时是一出戏，除非有一路辗压到底的信心，否则绝不能急着给观众必胜的观感。"

奇欧斯摊手，进一步发挥黑色幽默：

"适度陷入僵局，甚至故意输掉些无关紧要的战役，然后上演靠着信念、羁绊反败为胜的经典戏码，才能博得满堂喝采，赚更多门票钱。"

世故且毫不掩饰讥讽，尖锐得刺耳的论调，令爱丽丝蹙起秀眉。

但她没有反驳。

并非不想。

而是不能...

正因现实就如面前二人讲述的一般荒谬，才会产生这种引发反胃的供鸣。

"虽然我不想替怪物说话，更不愿认同这种漠视人命的想法，但你们说得确实没错。"

爱丽丝不得不承认，奇欧斯与雪伦对人性的把握极其准确。

深吸一口气，驱散内心阴霾后，她继续讲下去：

"遭受这次惨痛打击后，撤回卡尔路因废墟的怪物一改过去肆意劫掠的習性，不但大幅减少派部队外出的次数，还开始在城市遗迹里豢养牲畜。"

"打算据险死守吗？"

"是的。"爱丽丝回覆。

"卡尔路因是蛮盟部落仅存的大型据点，如果被攻陷，它们就没有退路了。"

"也就是说情况颠倒过来了，之前是圣教军心怀悲愤与决意，至生死于度外，现在换成半兽人和哥布林背水一战，而且是在它们熟悉的地盘...让我猜猜看，攻入城市遗迹的圣教军陷入苦战，损兵折将却没有多大进展，于是放缓攻势，改采包围战和分批小规模突袭，一点点消耗敌军资源，试图困死对方？"

"...完全正确。"

"嗯，战术上算是正确的选择，从战略层面讲却是错得离谱..."

奇欧斯指尖轻轻敲打着座椅扶手，语气漠然。

"这种时候，发起猛烈强攻虽说损失巨大，至少能取得看得见的成果。另外，把死去同袍的遗体运回故乡，不仅能使人幡然醒悟，明白现实战况没有想像中容易，同时也会激起圣战的热情，吸引更多有志之士拿起武器。错过这次机会，圣教军表面少死伤几千人，实际则是在慢性磨灭数以百万计人们的热忱，简直得不偿失呢。"

"你...连这方面都已经考虑到了..."

爱丽丝莫名感到背脊发凉。

她当然知道奇欧斯有统御兵马，执掌一军的能耐。

却没想过，一个人对形势的判断，可以精准到这种程度...

此刻的奇欧斯眼里，从奋战第一线的将士，到躬耕田野的平民，究竟有多少人被他当成了棋盘上的棋子？

"爱丽丝阁下，没必要惊讶。战争打的就是后勤，如何最大限度动员己方人力物力，才是赢得胜利的关键，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无论正面战场上再怎么所向披靡，也改变不了自身愈打愈虚弱的窘境。对一名称职的指挥官而言，这些只是基本常识而已。"

见首席骑士正用一种仿佛看待异类的眼光注视着自己，奇欧斯表示很无奈。

"您年纪轻轻就成为圣骑士，想必多年来心力更多的都投注在修習剑术和奇迹上，难以兼顾军事学问，因此觉得我眼光看得特别深远也是能理解的。啊，但请不要误会，我这话并没有消遣您的意思，短短七年间，从一位曾经天真纯朴的村姑成长到这个地步，我认为您的成就非常了不起。"

"村...村姑..."

爱丽丝眼角微微抽搐。

第九百一十三章?你很恐怖你知道吗

圣教军之后的遭遇，即便爱丽丝不说，奇欧斯也能自行推导出来。

漫长的围城，必然使人们愈发的感到不满。

泪神教会在南境深后的信仰基础，圣克莱蒙五世演说的感染力，无疑能让相当一部分的贵族、商人，以及更多平民自愿出钱出力，乃至于亲身参与这场讨灭怪物的圣战。

但圣战热情并非无限的...

当前线迟迟没有传回振奋人心的捷报，那狂热的火焰便会逐渐熄灭。

情绪冷却下来后，诸多疑虑随之浮上心头。

圣教军连一个怪物根据地都久攻不下，解决整个南境的威胁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明明首战打得那么精采，现在也已经把敌人逼得无路可退了，反而变得畏首畏尾，圣教军是想干什么？

养寇自重，好顺理成章拿我们出的钱吗？

在后方付出贡献，源源不断为前线大军奉上一切用度所需的人们，理所当然的会这么想。

毕竟，没有谁愿意一直缩衣节食，去支持一场永无止境的战争。

从本质上讲，觐见圣克莱蒙五世时立下庄重誓言的圣教军，就应该是支骁勇无畏，为理想与信念勇往直前的部队。

稳扎稳打的方针，放在其他军队都可行，唯独他们不被允许。

哪怕付出再惨重的代价，都必须拿出战果，证明他们的决心绝非虚假。

否则，就不是圣战了。

只是高挂大义凛然旗号，实则贪生怕死，利用信众支持巧取豪夺的一群投机份子。

当时的法娜提欧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是实力超凡的圣骑士，也算是个不错的将领，却并非一名优秀的军事家，更谈不上是合格的政客。

奇欧斯在内心默默给对方下评语，然后说出他设想中圣教军的最终结局：

"随着时间推移，失去人心的圣教军从各地收到的补给越来越少，尽管法娜提欧阁下尝试用严格的配给制度控制消耗，但在根本问题不解决的情况下，这些举措充其量是拖延灾难到来的时间罢了。"

"物资条件的艰困，对部队士气造成严重打击，长久下来，信仰再坚定的战士都会动摇，做出违背道德法律的事情。一开始可能去村庄领偷牲畜庄稼满足口腹之欲，胆子大了之后就会强占强抢民女用来发泄，相较之下，恐怕当逃兵都算好的。依照我目前对法娜提欧阁下的有限认识，她在发现部下的种种暴行后，应该处决不少犯事的士兵，而如此严厉的惩处，也让军队长年积累的怨气达到最高峰。"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任谁都能意识到，圣教军已然走到分崩离析的边缘，倘若还想保住这支军团，法娜提欧阁下只有一个选择：大规模裁军。"

我说的对吗？

奇欧斯目光望首席骑士看去，无声询问。

虽然，对方那仿佛见鬼般的眼神，以及面上僵硬的表情，皆已告诉他答案。

"有没有人说过，觉得你很恐怖？"

面对爱丽丝的问题，奇欧斯屈指弹掉衣领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尘，模棱两可的回覆：

"也许有，也许没有，反正我不记得。"

是多到数不清，懒得记吧...

爱丽丝心想。

唉...

现在，爱丽丝终于明白，为何总主教对奇欧斯的占有欲那么强烈。

好感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理由在于，奇欧斯的才华太过出色，出色到如果他不站在自己这边，将毫无安全感的程度。

特别是那种对人性和心理的深刻洞察力，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如果成为敌人，自己一定会寝食难安吧...

"爱丽丝阁下？"

带有一丝疑惑的声音将少女从思绪中拽回现实。

"啊...抱歉，刚才不小心分神了。"

连忙抛开无端的念头，爱丽丝接着说下去：

"你的推论没错，法娜提欧阁下最后的确决定大举裁军，把将近三万人的部队遣散超过九成，只留下最精锐的两千名战士。"

"军团人员精简后核心战力虽然还在，却再没有攻克怪物根据地的力量，加上法娜提欧阁下从此一直待在边境，至今都没有返回黑铁宫述职过，因此很多人认为圣教军已是名存实亡，渐渐就没什么人去关心..."

"原来如此。"奇欧斯颔首。

有关圣教军的情报，听到这边就足够了。

藉由剖析整段往事，他基本可以猜到，法娜提欧多年来不回央都，以及其在近期与欧鲁达纳公爵达成协议，对教国愈演愈烈的派系斗争视若无睹的原因。

若真如他所料，那么，这位圣教军团长，或许比他起初预想的还要好对付一些。

呵...

"谢谢您为我们解惑，爱丽丝阁下。"

"这没什么。"

爱丽丝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做什么值得被感谢的事。

毕竟，整个过程几乎有一半是青年在自行推演...

而且还全部猜中了。

"我也很想知道法娜提欧阁下是出于哪些考量，才不肯回央都。遗憾的是，我作为圣堂骑士的一员，出入贵族联盟派系成员领地容易引起争议。如果你能得到答案，反而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这时，安静许久的雪伦忽然开口：

"不好意思，爱丽丝阁下，我有个简单的问题想请教您。"

"嗯，妳說吧。"

"请问，确切的说，您是多久之前受封成为一名圣骑士，并接过圣堂骑士团首席空缺的？"

爱丽丝闻言一怔。

她没想到对方会问这种与之前话题毫不相干的事。

仰望天花板，稍作回想后，她回答：

"前年初，到现在已经两年又七个多月..."

嗤...

呵呵...

见听完自己回答的奇欧斯和雪伦竟然同时笑出声，爱丽丝睁圆的湛蓝双眸眨了又眨。

她不明白。

自己刚刚说的话哪里好笑了？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雪伦瞬间恢复平时标准的女仆营业式笑容，两手交叠于身前，恭敬朝爱丽丝行一礼。

"单纯的好奇，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第九百一十四章?你给我记住

谈完要事，奇欧斯和雪伦没有急于踏上下半段旅程，而是接受爱丽丝的好意，留在戴德黑监视堡垒度过一日。

相比他们，这些天载着二人跑两百多公里的战马更需要休养。

要保证马匹健壮，每日至少要摄取15-20公斤的食物、25公升的水，若是放牧的话，一天得有近半时间都在吃草才能满足。旅途中向附近村庄买来的干草、蓿苜，营养价值虽然不低，但由于活动量大，进食补充的仍跟不上消耗。

要是就这么一路骑着去欧鲁达纳，等到的时候，两匹马恐怕都要瘦下不少。

城堡馬廄提供优质的谷物混合饲料，有饲马员精心照顾，还不用自己掏钱，不好好利用实在说不过去。

顺便也能向驻军军需官、铁匠便宜买些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