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湮
很好,很有精神。
泊尔塞福涅心下撇了撇嘴,看着监控器内的另一个史尔特尔逐渐敛去气息,很快,除了她和凯尔希以外,哪怕是过来翻被褥的护士,或者其它的医疗干员也别想看见这位将自身存在感完全消除的分身小姐。
于是她点了点头,却是没对这等操作的好坏进行评价。
“有趣的应对方式。史尔特尔,那也算你的本体吗?”
“当然算了。”史尔特尔小姐,摆了摆自己那构建完毕,但却总给人一种不协调感觉的右臂。“我将我右手的概念切割下来并放在了那里。那便自然是我的本体而不是用力量随便构筑出来的,类似于你用精神控制的无人机那样的寻常化身——我向来说到做到,既然说好了要陪着她,自然就不可能用随便糊弄的方式对付过去。”
“你对她还挺上心的。”
“毕竟是凯尔希嘛。”史尔特尔,微微耸肩,然后又感到些许疑惑。“唔,你有些别的想法吗?泊尔塞福涅。”
史尔特尔小姐,总感觉刚刚那句话里有些别样的味道。
——或许是酸?
——不是……淦,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智障想法?
“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单纯地陈述事实。”泊尔塞福涅,断句式地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以及你其实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帮她做了。”
“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史尔特尔小姐正好同时说出了另一句话。
很好,这说明医疗过程非常顺利——不过说起来阿米娅的造梦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她大概要躺多久?”史尔特尔小姐问道——她没太敢直接问阿米娅的造梦行动,因为她并不期望获得一个‘阿米娅的造梦伎俩没有问题,凯尔希是因为你靠的太近所以才美梦变噩梦’这种会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不自在的结论。
她没问,泊尔塞福涅自然就不会说——哪怕泊尔塞福涅猜到了这家伙几乎都写在脸上了的细微心理变化,也不会说。
“初步预估,是一周。”泊尔塞福涅回答了被问出来的那个问题:“单纯只是修复身体并不需要多久。但阿米娅希望凯尔希能够放松她那过于紧绷的精神。而我也认为她需要调整好心智才能够在接下来的工作中长期保持足够的效率——两项综合,一周便是一个保守的数字。如果有必要的话,其实还可以稍作延长。”
“你希望延长这个过程吗?史尔特尔。”她弹了弹手指,一群无人机便低鸣着飞向城市中的某处去执行她的某个意志。
“或许你应该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而不愿意挑这种担子的史尔特尔小姐随口推托了一句。
“那么询问的结果就是这家伙今天下午就会出院,然后在最晚两个月零五天后,精神状态因疲劳过载而崩坏,至少要花费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够恢复如初并且还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的恶化可能性。”
于是史尔特尔小姐嘴角抖了抖。
好吧,看来尊重他人想法这种事,并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正确的。
“那还是让她先躺着吧,看她这样子我还是挺心疼的。”炎发的萨卡兹小姐,无奈叹气。“那么,除却凯尔希的病症以外,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去做的吗?”
“没有。”
“一件都没有?”
“正确。我手中现在有着充裕的人力,需要你去才能完成的事的确一件都没有。”
“……好吧,那我换个问法。我现在有什么事情可以去做?”
“…………”泊尔塞福涅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史尔特尔。
“…………”而这只红毛玩意一脸不知所以地和她对视。
“你知道吗?史尔特尔。”少女博士的语气,有着微妙地变化。“我在平常的工作量,是凯尔希的五十七倍以上。”
她的话语中似乎有着某种微妙的期待。
然而……
“我知道吖,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比你更强的策士嘛。”红毛玩意,完全听不出任何话外之音地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所以……唔,我可以帮你分担一些吗?”
泊尔塞福涅:“………………”
空气中,似乎汇集起了一团低气压。早晨的气温,似乎是向下降低了几度。
然后……
罗德岛的少女博士,抱住了这只红毛货色的左侧手。
“你就做这个就行了——我现在不想耗费力气站着,把你的左手借我,让我靠一下。”
“?…………噢。”——她获得了一个毫无主观能动性的回应。
第一百四十九节·我来的或许不是时候……
泊尔塞福涅的身体很轻,轻得就像是没有重量。当她靠在史尔特尔小姐的左手上时,肌肤上反馈出的压感不会大于一片薄纱。
——记得在前世彼界,曾经有飞燕掌上舞的典故。
——啊,如果泊尔塞福涅也对跳舞有兴趣的话,那她大概……不,她肯定能够做到在我的手掌上起舞这种事吧。
思考是一个渐进式的过程,从依靠到体重,从体重到舞蹈。这样的思维链条中并不存在不合常理的谬误。在脑子转动起来,将这样的念头在意识海的表侧具现的时候,史尔特尔小姐下意识地便想要低下头,去看泊尔塞福涅那光洁的脚踝。
她忍住了——数个小时前的旖旎闹剧还在脑海中回荡。泊尔塞福涅脚尖上的柔滑触感仍旧在她的记忆中回响。那是一件天赐的无瑕宝物,即便只是在脑海中触碰它都会让精神处于正常状态的某人心中波纹荡漾。然而触碰的回忆和数小时前的尴尬相互伴生,她并不确定自己如果真的往下看,会收获一个怎样的回答。
——感觉会被讨厌。
——因为这实在是有点过于……唔,如果是闺蜜的话,应当算是嬉闹。但我觉得泊尔塞福涅似乎并不是有闲情逸致去玩耍的类型。
自己和泊尔塞福涅之间的关系能够被归类于闺蜜吗?
应该是能的吧,毕竟两人已然有过同床共枕的经历,互相之间也经常会赠送礼物和手工的可口食品——若是单纯以泰拉大地上泛用的‘闺蜜’概念而论,那么自己和泊尔塞福涅之间显然已经越过了‘闺蜜’的概念线条,并朝着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进发。
那会是什么呢?
挚友?或者比较偏中式的‘冤家’?
——唔,这样说来。那我应该不会被讨厌……但我为什么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方向去想呢?
——难道说……我对她有非分之想吗?
心中浮现出一个糟糕的设想,想要否定,但却又发现自己找不到相应的依据——泊尔塞福涅说得没错。自己在过去从来就没有恨过她,而自己之所以会和过去的她处于半敌对的姿态。只是因为她的行动总是会扰乱自己的计划。
然而她现在已经不会那么做了——她立下了承诺,她会守约。而自己清楚地知道她到底是一个多么傲慢的人物。她宁愿死,也不会将自己的承诺扔掉。
自己在过去不正是那样杀死她的吗?窥破了她的弱点,连续三十一次地将她斩杀。而在那之后自己就算真的对她有过什么怨恨,也都会随着那三十一次,或者说最后一次在彼此眼中都是永别的剑斩中抹消。
恨,并不存在。
而在这之外,泊尔塞福涅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理解自己的想法,跟得上自己的思绪甚至还要超出,仅仅只是在纯粹力量的层面上落后于自己的存在。而相比有着莱万汀陪伴在身边的自己,孤独和寂寞——如果她有这种情绪的话——却是要更加簇拥着她。
泊尔塞福涅,会感到孤独和寂寞吗?
或许是会有的吧。
毕竟她的确是不记得上上次离开石棺之前的一切记忆——她不记得太古的文明,不记得普瑞赛斯,甚至不记得自己的真名或者不愿去回想自己的真名。在被邀请加入巴别塔之前,她只是漫无目的地徘徊于各大移动城邦之间,以最顶尖的神经学医师的身份接受一份又一份的有理或者无理的请求,治愈一例又一例罕见或诡异的病症。而她之所以会成为医师,只不过是因为她在苏醒过来的第一天,看到的第一个人穿着医师的外衣而已。
——许愿机,和我一样。这些都是可以查得到的资料,她从未刻意隐瞒过她的过去。
——巴别塔需要她,而巴别塔也将她雕琢成了恶灵……无论她在那些被修改的命运分歧中都做了些什么,从始至终,她都只是在完成将她邀请至巴别塔之人和她立下的约定而已。
——但是是谁将她请过来的呢?凯尔希?还是特蕾西亚?唯有这件事我不知道,在巴别塔未曾倾颓之前,也没有人透露过这方面的内幕。
——但无论如何,结论都是一致的。她……我,如此相像。属于我的前世彼界,属于她的太古文明。虽然在客观上指代的是不同的事物。但在我和她各自的主观认知中,这两样东西可曾真正存在差异?
——都是一样的啊……她回不去了。而我……哪怕我再想归去。但至少现在,我所剩下的,也只不过是一个缥缈的梦。
回忆着,思考着,眼前的事物因注意力的发散而模糊。靠在窗边,目睹着窗外那在阳光洒落下逐渐喧闹繁华起来的移动都市。身侧的少女如同往常一般游刃有余地处理着整个切尔诺伯格内的大小事物,文明和秩序,随着她的意志而翩翩起舞。
史尔特尔小姐最终获得了一个结论。
——不是非分之想。是另一个原因。
——因为,我和泊尔塞福涅,是同类。我们都是飘零的落叶,难以回返自己的故乡。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我和她之间才会战斗,才会和平,才会像是现在这样在默契之下共存,相互照看着对方吧。
——我比她幸运,我还有莱万汀。
——但是她呢?阿米娅能够成为她的依靠吗?……不,如果我不曾存在,如果开启石棺的是阿米娅而非是我且她真切地丢失了记忆。那么那只由她亲手抚养代大的小兔子或许真的能够成为她内心的港湾,心灵的支柱。但是现在……
史尔特尔小姐,无声地叹了口气。视线自然而无机质的下垂,她看见泊尔塞福涅的脚踝上穿着一套白色的丝袜。
她记得那套丝袜,记得款式,记得材质。因为这件装饰用的衣装,正是由自己在昨日的傍晚亲手将它织造。
泊尔塞福涅为什么要换上这双袜子?不知道。虽然她心里隐约有了一点猜测,但是她并不能够获得一个确切的结论。
因为她获得的结论,另有其它。
……我做了一件不道德的事,一件不讲究的事。
她闭上眼睛,
——我……将泊尔塞福涅,从阿米娅的手中夺走……不,我取代了阿米娅,成为了泊尔塞福涅重要的关注之物。
——这是不能,也无法还回去的关系。这份羁绊,只能舍弃,而无法赠送或者转移。
——至少,在我永久地离开,在她回忆起,或者和普瑞赛斯重逢之前。这是客观存在,且无法忽略的事实。
——我不能视而不见……
轻呼吸,原先因紧张而稍稍绷紧的身体随之放松。某种或许可被称作是‘责任’的事物出现在她的认知之内,而她并不打算逃避。
“泊尔塞福涅。”她轻声说,然后问。“你现在手头正在处理着某件高精度,或者高重要性的事务吗?”
“并没有那样的事。”紫发的少女博士淡淡地回答,她眼眸中跳动着的各项数据和指令集随着她的声音而稍稍放缓。“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吗?史尔特尔,我——”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就在同时,史尔特尔小姐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她下意识地伸展自己的足踝,然而这一次,她明显感知到了和数小时前那番‘突然袭击’截然不同的拥抱!
不一样,完全的不一样!
因为先前的那一次具有很明确的目的性——红毛玩意在那时候就是单纯地想要把她的脚抓住所以抱起来的动作简直就像是在楼梯间里搬货物。然而这一次,这怀抱中却存在着指向明确的‘温柔’!
“一直站着,你不累我看着都累。”史尔特尔小姐,言辞中存有着某种痕迹明显的决心以及通透。“反正你无论什么姿态都可以完成你的工作……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让我给你一点舒适的安抚。”
她不由分说,便抱着泊尔塞福涅在门廊外的长椅上坐下——泊尔塞福涅甚至没来得及将这座门廊设置为限制出入区域——她调整了一下身位,让这突然就变得比上一次还要拘束许多的紫发博士能够安稳地躺在自己的胸怀上边,没有被修正概念的左手成为了合适的扶枕,而右手则轻盈地抹过了少女博士的脊椎。
‘噼里啪啦——’一连串骨节摩擦的脆响。
泊尔塞福涅发出一声压抑的轻呼声,音调中有着些许地舒服。
“果然,就算是你,太久不运动关节也是会僵化的。”史尔特尔小姐,语调中有着不容置疑的主动要素。
“躺好。”她说道。
她清晰地感觉到怀中少女那在刚刚还有些僵硬的娇躯因她的话语而些许的放松。
些许——只是些许而已。
弑神者世界中的一些经历映入她的脑海——她回忆起了和星魂残骸的最后一战。在那场战斗中,她察觉到了那异域未成之神所掌握着的力量本质,是为振动。
声音的振动,力的振动,光的振动,粒子的振动。
她知道这是一条很有潜力的力量之道,她会汲取这些知识,并将其化为己用。不过那是未来才需要考虑的事,而现在,这份力量的雏形在她的手中有着其它的用处。
“史尔特尔!你——”泊尔塞福涅,难得的用出了惊讶的语气。她看着似乎突然就心念变转了的史尔特尔小姐,眸光中竟是有些不知所措。“你——”
她在话将出口的瞬间又将扬动的语调压了下去。尽可能地,用着不会刺激到对话者神经的声线和字句。
“——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
“只是想通了一件事罢了。”史尔特尔小姐,温和地回答:“我发现我果然是没有办法放着你这家伙不管——总是看着你整天忙忙碌碌然后在你求助时才提供援手这种相处方式实在是让我倍感不快。所以,我决定发挥一点主观能动性,至少让你在处理正事之余不会让身心疲劳过度。”
泊尔塞福涅看她的目光,就和看见太阳从大地中间升起来没有多大差异。
“你……”她组织语言的能力产生了很明显的下降。“你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才叫做正事……吗?”
“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来不猜谜语。”史尔特尔小姐的食指和中指间,汇集起了一团实质化的振动波——她先给自己来了一下,稍作调整确认无误之后,便轻盈地将这一团振波按在了泊尔塞福涅的后颈上头。
“我只知道我想要做什么,而且我会主动去做。”
调制好的振波,在一瞬间便充盈了怀中少女博士的体躯——无关任何轻佻的想法,她在编撰这力量的运作方式时让其作用的区域避开了所有的神经密集区更没有刺激泊尔塞福涅对她毫不设防的诸多内在腺体——她不是为了看泊尔塞福涅出丑,发出令人脸红耳热的声音才这么做的。她的目的,只是单纯地想要让这具在这数日的过载效率中疲劳过剩的躯壳能够获得修复,以及放松。
无形振波,无声释放。疲惫的筋腱和筋肉被修复,躯壳内坏死的血和组织液被排除。损伤的神经组织在这等同于异质法术的干涉下重新修整,联结并且滋生。而这具躯壳的健康状态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至刚出石棺的那一瞬。
这其实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泊尔塞福涅能够控制好自己的躯体,更掌握着数都数不清的源石技艺,足以让她在躯壳崩坏成有机溶液时再度重铸自身,或者另外夺舍一具新的肉体以作为容器——她做得到,她也有那个经验和资源那样去做。但是……
泊尔塞福涅,咬了咬薄薄的下唇——她清晰地感知着身体内部的力量流转。她很清楚自己体内没有哪怕一根敏感神经被触碰。但她却下意识地,想要轻吟出声。
想要……唱给她,唱给史尔特尔听。
不同于先前那更多只是为了取悦自己的‘个人娱乐’。这一次,她更想让某人听见,让某人知晓自己的心和身体,会因为某人的意志而转移。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那样做。
她只是睁大着眼睛,看着将自己拥入怀中的炎发之女。
“这是……一份新的约定吗?”少女博士的眼眸深处,跃动着一抹及其隐晦的期待以及忐忑。
“不是。”史尔特尔小姐,语气中没有任何犹豫或者迟疑。“不是约定,不是委托,不是交换。只是我单纯地想要这么做而已——我不打算征求你的意见,因为就算你反对,我也要用我的方式继续照顾你。”
“…………”泊尔塞福涅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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