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意不可逆
收获过后的土地升起清爽静谧的舒适,大丛大丛的稻草扎好,一堆堆厚厚地码在养息的土地里,还需要几天阳光的浸润,这些稻草就可以拿去使用了。
天气还是很热。
高肃·时序空列树只能将自己的心跳归咎于天气,他摊开汗巾用力擦拭,借此遮住自己的脸庞,希望能消除那股内生的汗气。
“高肃。”
有人叫他。
男孩放下汗巾,
奥托先生正往这边走,他笑着打了招呼,与铁匠师傅点点头,像是很不好意思一样对高肃·时序空列树说:“不好意思啊高肃,明明已经快到午饭的时间了,可德丽莎还是没有回来,能麻烦你去叫她一下吗?”
他说着,展示了一下手里的镰刀,似乎是到了使用的极限,或是撞到了什么硬物,这把镰刀已经断成了两截,断口呈一种不自然得扭曲状。
“我还要和史密斯说说这把镰刀的事……”他瞥到了铁砧上那小小一段一段还未消退色彩的造物,周围似乎散落着什么斑驳的边边角角。
他知道,那是银块,以前铁匠接过敲打银器的活计,大约是那时候剩下的。
奥托先生眨眨眼,似乎露出一丝笑意。
他却不说破,只是很快很快地眯了一下眼睛,抖抖胡须:“去帮我叫她一下吧,高肃。”
高肃·时序空列树看了看那件作品。
今天大约是完不成了,一直工作下去他也会累。
他点点头,听见身后奥托先生说。
“午餐就和德丽莎一起来我们这吃吧。我很快就回去。“
奥托先生笑着说。
他走得很快,脚步轻巧,像是害怕发出噪音,像是害怕打破这片永远的宁静。
煌帝国的人气落在身后,从地平线彼端吹来的清风抚动草叶,谁能想象那边的风景,外面的世界正在打仗,自己的亲朋也是那巨大杀场里的一个牺牲品,可很意外的,仅仅站在这里,莫名地就会很安心。
高肃·时序空列树踏进浅浅的青草地,这里像是一片干净清爽的天空,羊儿们呆呆地吃草,草地盖住它们肚子下方沾染灰尘的部分,一朵朵清软的白色像是云朵那样飘在青翠的天空里。
很安静很安静。
高肃·时序空列树抬起头,他远远地看见那女孩的背影,她静静地站在这片静静的画卷里,干净的长裙清楚整洁,男孩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她又睡着了,她总是在放羊的时候睡着。
羊儿很乖,它们仿佛也知道外面在打仗,总是很自觉地留在这片安静透彻的青翠天空里,乖乖地做一片简单可爱的呆呆云朵。
不知道为什么,德丽莎的背影离他很远,连带着那棵树也离得很远很远,从高肃·时序空列树的角度看来,他只觉得这片一如往日的安静青草地有些安静得陌生起来。
羊儿咀嚼走动的沙沙声就像是在耳边响起,可偏偏那女孩的背影离得那样远,那棵永远苍翠的大树也遥远得出奇。
就像是和谐画面里突然出现的怪异符号那样违和。
高肃·时序空列树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忍不住加快了步子,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女孩的背影越发遥远起来,她草帽下摇曳的金色马尾,还有那袭干净的长裙,似乎都越发的远去了。
一种莫名地惶恐从他的胸中生出,那是一种他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感觉,一种他曾拥有却又忘却的感觉。
——失去。
他害怕起来。
“让娜!”他喊叫起来。
“让娜!”
他的声音也淹没在羊儿的沙沙声中,周围的羊儿无端地增添了许多,他每一次呼吸都淹没在羊群里,通透的天空突然迎来了多云的天气,层层叠叠白色覆盖了整片青翠。
“让娜!”他喊叫着,却发觉在自己的声音也笑容在那无穷无尽的沙沙声里。
他远远地听到沙沙声里传来了细微的咆哮,像是夜幕的雷鸣,他听到此起彼伏的狼嚎,无数野兽的嘶吼在狼嚎的尾音里跳跃,高肃·时序空列树的视野突然变了。
草地,天空,云朵,羊群,还有那遥远的背影,那棵遥远的书,都消失在了大片涂抹的黑色里。
“德丽莎——?”他终于止了脚步,抬起头,彷徨四顾,想要寻找那女孩的背影。
他看到有火雨从天而降,干燥的风吹过大地,他视野中挥散不去的黑色被点燃,被扭曲,被那无可抵御的力量驱散,他看到无穷无尽的光升起,他看到青翠的土地化作荒芜的焦土,火雨与荒风都吹向这干涸土地上唯一的人烟。
——煌帝国。
“不……”他捂住胸口。
高肃·时序空列树奔跑起来,可他刚刚迈开步子,便一头撞在了升起的障碍物上,又什么暖暖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火辣辣的痛。
那是一根水晶似的柱子,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形状,难以辨识的晶石层层贴合交错组成这根无主的’造物‘,不知是时光的痕迹还是造主的选材,这些花糙的晶石泛着一层由根部泛起的黯淡黄色。
而从高肃·时序空列树的眼睛看来,这根造型诡异的柱子,简直就像是……一个人?
是了,这是个人。
一个回首的人,却在一瞬间被无与伦比的力量变作了一根交错重叠的晶柱。
“孩子?你没事吧?”一个老人将高肃·时序空列树扶起:“别怕,也别放弃,我们终将穿过这旷野,从这苦难中脱身。”
他穿着一袭破败的白布,高肃·时序空列树看着他深凹枯槁的面容,他从未见过这个人,也从未见过像他一般脸额瘦长的人,散乱的鬓发齐垂,杂乱卷绒的络腮胡,枯瘦的面庞上,老人那双明亮的双眼带着无与伦比的睿智气息。
高肃·时序空列树看着他肩头披散垂挂的白布,衣角延伸的流苏,他身边,身后的人们与他如出一辙的装束,他们穿着破烂,披挂的白布却素净整洁,行走在这样无边的旷野中,却没有一人面露绝望。
“别怕,孩子。”他轻轻拥抱高肃·时序空列树。
“我们终将前往幸福的彼方,凡名册所有记载的,终将前往主的国,也将受那大君的引导。”
“抬头看,别害怕,祈祷吧,主将给予你力量。”
“大君也将与你祝福。”
高肃·时序空列树张大眼睛,他看到火雨和干风在光芒中溶解,他看到雷霆撕裂黑暗,他看到狂啸的狼群踩踏黑鸦驶过天空,他看到灿烂的羽翼张开,驱散那狂吼暴怒的兽群,一位青年静静地站在高天之上,静静地俯瞰着他。
“我是那引领阿伯拉罕穿越迦南地的天使,并以耶和华的名祝福他。我是那拯救以撒和为他而哀痛的一位;我是那在雅博渡口和雅各摔交的一位;我是那奉耶和华的名在旷野四十年间一引领着以色列人的一位;我是那在吉甲向约书亚显现的一位;我更是那将硫磺和火降至所多玛和蛾摩拉的一位。”
“我是卡莲·卡斯兰娜。”
祂说。
“也是他们口中的大君(Sar)。”
高肃·时序空列树回头一看,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已经不见了,连带着那旷野,那根难以描述的人柱也不见了踪影,他摸摸自己的额角,之前的伤已经消失不见,一切就像是没有发生过那样。
“你好,异教子。”
祂说。
高肃·时序空列树曾见过这位天使长的尊荣,在煌帝国教堂彩色玻璃的故事画里,每日的晨礼,每次与神父学习语言读写,这位至高天荣耀大君的面容都曾触及他的眼瞳。
他总是看着教堂两侧的玻璃画,想象着圣经书中诉说的那些久远的故事——可他也忍不住想,如果万军之主无处不在,那祂为什么不终结这屠戮的乱世?
可主的使者此刻就在他的眼前,玛斯特玛的荣光,喜乐之光的冠冕,公义之杖,平安之鞋,这一切都如书中所记写的一般无二,主典定的天使此刻现身,称呼他为……
「异教子」?
“异教子?”他问。
“是的,异教子。”祂说:“你会明白的。”
“为什么您会现身在这里?”高肃·时序空列树问:“您对煌帝国做了什么,那里都是虔诚的人,您……”
他忽的口干舌燥起来,那遥远树下的背影在他矢车菊色的眼中摇曳,胸中的惶恐浮现,升起的情感模糊了男孩的眼眸。
“德丽莎……”
“您要对她做什么?”
至高天的大君静静地俯瞰这个尚未长成却早早品味苦难的男孩,这苦难将与他随行,他终其一生都将踏足在这失去与惶恐的道路上。
可他也将成就许多伟大的事情。
“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异教子。”卡莲·卡斯兰娜托举无形的光影,在那模糊一片里,男孩的眼中倒映出那女孩的背影:“她将成就许多,你也是。”
“牢记这一点。”祂嘱咐。
“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做你必须做的事情。”
“异教子。”
狂风,狼嚎,兽群的咆哮,粗鲁涂抹的黑色破散成细密狂啸的群鸦,他又看到了那宁静的青翠,云朵般享受的羊儿,他静静地看着那女孩,她轻轻倚着那棵熟悉的常青树,草帽下的灿烂马尾溅上阳光的朦胧。
高肃·时序空列树眨眨眼,像是一瞬间就安心下来了。
——只要看到她。
“德丽莎。”他喊出她的名字。
——他打算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藏在心里。
女孩回过头,像是从梦中惊醒那样,海色的眸子里映出男孩的脸庞,似乎突然愣住了,她拢拢裙子:“高肃,你怎么来了?”
“奥托先生让我来叫你回家。”高肃·时序空列树笑着说,他走近几步,拾起那根赶羊用的细棒。
风儿自地平线吹拂而来,高肃·时序空列树眨眨眼睛,让风儿带走自己眼中的愁绪,起身时,他便又是那个简单而认真的高肃·时序空列树了。
“我们走吧?”他笑着问。
一个并不熟练,却发自内心的笑容。
“好。”德丽莎一愣,接着点点头。
羊儿的沙沙声落下青翠草丛。
第435节 崩坏国记前传二
碧蓝的圆月下,一辆印着黑色双头鹰纹章的马车在宽阔的公道上疾驰。
高肃身处的就是这辆豪华的四轮马车,明亮的光系符文萦绕在车身周围,忠诚地照亮了周围四五米的距离,顺带也照亮了两名马车夫,让眼尖的高肃得以看清他们的身影。
执掌着缰绳的动作一丝不苟,头上戴着和圣贤王同样的尖顶头盔,穿戴整齐着一层厚厚的制式黑色甲胄,腰身上的武装带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魁梧的背影极具内敛的滚滚杀气。
这是两名名职业军人,从独具特色的黑色装束上来看,这恐怕就是教会高层在最后一次作战前的会议中总是提起的御前近卫军了。
那是一支让整个教会都闻风丧胆的圣贤王亲兵,虽然人数稀少,但集结了各部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人人都是以一敌十的战争专家,且只向圣贤王宣誓效忠,唯有活过三场大型战役的精英才有资格加入,是一群真正的疯子。
一旦出击就有着势如破竹的恐怖威力,即便是被主眷顾,可以代替主行使神威的圣殿骑士团都不敢正视它的锋芒。
因为他们的出现往往还彰示着圣贤王的御驾亲征,定然还有数不清因为圣贤王的到来而士气高涨的兵团紧随其后。
那个场面,是任何一个教会军军官一生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高肃收回了目光,缩了缩脑袋,端端正正地坐在车厢中,两手摆在膝盖上,乖巧得像是个考砸后焉了的学生,根本不敢抬头。
车厢内有些奇异的香气,且并不像是车外那般亮堂,在黑暗中只能看到圣贤王那双盯着自己的碧蓝眸子,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这让高肃倍感压力。
仿佛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圣贤王就是一个酷爱酗酒的暴躁狂,此刻正狠狠地打量着他,思索着要把他打成几分骨折。
一分骨折是单纯打断腿,十分是打到半身不遂。
车轮声滚滚,在平坦的公道上行驶并没有带来多少晃动,可高肃宁可希望这段路能够更加颠簸一点。
一路上都没人说话,还一直被这个恐怖的圣贤王给盯着。
在这样压抑且恐怖的气氛中一动不动,真的是一种煎熬。
“你以前也是这样的吗?”萝莉面孔的圣贤王忽的开了口,打破了沉寂,语气疑惑还拖长了尾音。
“其他被俘的俘虏在咱表明身份后只有疯狂的咒骂与狂怒,搞得咱好像真的是教会宣传中的吃人怪物了。”
高肃听闻,差点把“我觉得他们说得没问题”这句吐槽的话脱口而出。
但在看到对方的威严十足的眼神时,回想起她此前的恐怖形象,出于强烈的求生欲考虑,他还是把话给咽了下去。
“这是因为存在严重的偏见!”高肃神色一凛,义愤填膺道。
“偏见?为什么这么说?”
圣贤王偏了偏脑袋,没反应过来。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道听途说得出的结论当然是不可信、不可靠的。”他不假思索地又是一通正确的屁话,意图拍上点马屁。
显然,他赌对了。
圣贤王看向他的眼神变了,从最初的兴致满满,转变成了略带一丝惊奇的样子。
深蓝如璀璨蓝宝石般的瞳孔微微收缩,好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此般反应让高肃心中一喜,仿佛此刻全世界在为他欢呼,高喊着“你真棒!”、“你做到了!”之类的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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