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ee太白
夷忘忧吃惊地抬起头，比他察觉我的内功修为时候的表情还要更加惊讶。
“你、你说什么？”
我冷静地看着他。
“洛名是何许人？他若不撒谎，怎么能骗得洛名去帮他实现自己的私愿？可怜的是，洛名不知道自己要在南疆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局面。他还带着自己的儿子上阵，落得全家惨死异土。洛名不想杀他就怪了。”
第88章 绿王之绿
夷忘忧脸色煞白，几乎因为震惊而昏晕过去。事实上以他的伤势，即便有我的帮助，一口气交述这么多话已经是难能可贵。心识胆魄固然常人所不及，这般如铁也似的意志更显其一派掌门的尊严。
他好容易稳住身子，低喘了一会儿，方恢复继续对话的能力。
“害死洛庄主一家……并非殿下本愿。”
夷忘忧避开了我的目光，低声道。
“当时殿下为履行屠孽摇灾兽的诺言，亲身赶赴江南，跪在洛庄主膝前。痛诉京城之中六子相互仇视，父母对他向来轻视，要放任他入南疆自生自灭。若能在南疆诸王面前立下功劳，将来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他倒是知道说谎要九分真一分假。在洛名这等人面前，岂有他撒谎隐瞒的空儿。”
“要骗洛名自然是难。但要说动他就更加不容易。最终洛名肯答应出手相助，或许有洛剑山庄未来大局的考量，但多数仍是看在义父子的情面上。可惜却没得到好结果。”
夷忘忧忽然说道。
“其实绿王殿下并非外表所见那般不中用。”
我点头道：“表面上绿王此人浮夸好色，终日游手好闲。但其实胆魄并不差，头脑更是较我想象中清楚得多。”
“岂但是头脑清楚而已。”
沈伊人说道：“从前我跟几位皇子公主一同读过书。绿王殿下博闻强记，一本书看一遍便记住了。而且心思细密，并不是外表看着般蠢钝。只是他的兄弟之中才华更甚者有之，武功更佳者有之，出身地位更为显赫者有之，加之他天生体态痴肥，不受他母妃欢喜，逐渐便失了自信。”
我微笑道：“光是从他敢跟着雁十三出入南疆，单枪匹马说服诸国国君这一点，就知道他非同寻常。让洛名来替他杀灾兽更是神来之笔。常人岂能做到？”
夷忘忧叹出一口气。
“当日雁十三查到灾祸之劫应在孽摇，便就此停手不再深入调查。并警告麾下所有密探捕快，包括四殿下，不许再度触及此地。仿佛他早就明白无论是谁将手伸往此处，都将会是天大的祸劫。
这件事打一开始殿下便不该，也没有资格涉及。后来的发展更是出乎了殿下的想象。这些事都是后来殿下转述给我听的。说的时候常常是痛哭流涕。每提一次，他便要大醉数日，无心打理政务。我们也只好由得他。”
沈伊人摸着下巴，回忆道：“过去数年，民间传闻绿王殿下一到了南疆之后就胡作非为，穷奢极侈。甚至是荒淫无道，强抢民女，闹得乌烟瘴气，给皇室丢足了脸。可是据我的探子报道，当地的政务虽没有特别出色，却也没有荒废。百姓倒也算是安居乐业。朝中虽然有人弹劾他败坏风气，倒是少人说他施政上的弊病。”
夷忘忧摇摇头道。
“自从发生了孽摇那件事。殿下整个人形同行尸走肉。从十年前开始，殿下便夜夜笙歌，每日狂吃海塞，要不便是整日饮酒，身体越来越胖。十日之中难得清醒两三日，才会离开王府，商议政务。
殿下并不是没有才能，但他忌惮施展。他不敢让自己过的开心，不敢得到好名声，否则他会觉得对不住洛庄主。因此他将政务维持在一个不好也不坏的平衡上，得过且过。其余时间都只是瞎混日子。
后来这种日子过得多了，他人也越来越荒唐无聊。甚至在路上遇到喜欢的女子，便强抢回府中。”
沈伊人锐目瞪道：“你就让他这么做？”
“一开始我也很生气。皇上出重金厚礼，授我以高位，护我昆仑一脉。并赐我打王金尺，可打骂天子血脉，形同帝师，尊贵无比。我只恨自己管教不严，令帝王家蒙羞。
我本想呵斥教训于他。但这件事我观察了数日，却逐渐觉得跟我所想并不一样。殿下自始至终却没有动那些女子一下。他把女子扔进自己房间。门也不掩，窗也不闭，也不要人看守。独个儿喝得烂醉便睡下了。任由那些女子离开。有一次府上的舞姬与府中一个武士私逃。我本想捉拿，却被殿下阻止了。后果便是整个治地都在取笑殿下被自己人戴了绿帽子。
殿下却依旧故我。继续强抢民女，又任由她们离开。谣言越传越烈，以至于后来全国皆知。皇上从京城来书，也多是教训斥骂的话。我一开始也不懂他这样做是为什么。后来才懂他这是在惩罚自己。让自己头上顶着污名，被天下人取笑。方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我跟沈伊人对看一眼，心道这才是绿帽王的由来。倒不是这家伙生就一条绿命，生下来就是绿油油的一头。
“那件事之后，洛庄主闭关不出，洛剑山庄庄主易位。殿下几度上门拜访，洛庄主都尚未出关。今年却听得洛剑山庄有大动静。武林之中这几年总是有人被人劫去兵刃，只是不知元凶。直到洛剑山庄强行挑战天下各大用兵门派，触犯众怒的同时，我也疑心那些事是否与洛剑山庄有关。殿下也有此疑虑，所以便倾尽手中力量，带人前来。
他十分疼爱洛四少爷这个义弟，不愿他知道自己跟洛庄主之间的事。便一直想着私下与洛名相见。这才有了在蚕湖镇上抢夺他人兵刃，还跟你们赌赛比武之事。听说洛庄主出关，殿下不愿当众与他见面。故而要我悄悄携他上岛。本来此事甚难，可最近不知为何莲花藕地的剑阵消失了，我们才寻隙上了来。”
“呃……可能年久失修在维护吧。”
我听得恍然大悟。
原来此事要追溯到十年之久，难怪我老看不透绿王这伙人想做什么。一直以来办事都没个章法。
但这，就牵扯到到那个最重要的问题了。
我看着夷忘忧，缓慢地问道。
“当日在孽摇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夷忘忧垂着头，低沉地道。
“洛名当日答应此事之后，并不鲁莽。他曾只身进入过孽摇古城探路。看到了殿下所述的异兽之后，估量实力，又花了三月制定详细计划，号召南疆当地夷家勇士。组成了一支屠妖军。方才敢挥军入孽摇古城。
此人果有大才，他指挥得当。靠着南疆勇士和他三个勇猛睿智的儿子，还有他的绝世武功，拼着开天七刃之一的司命君断裂，终于斩杀了那头妖兽。”
我疑惑道：“斩了？可他的儿子明明……”
“对，他们是斩了‘一头’妖兽。殿下便是为了此事扼腕捶胸。当年，他所调查来，带给洛名的情报之中，都只提到了一头异兽盘踞孽摇。而洛名也是这么相信的。但，孽摇城中的异兽，不止一头。”
第89章 匆匆时光，君枉臣枉
我几乎能想象到——浑身放松，兵疲将乏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竭尽全力对付的，不过是其中一半而已。在这种时候席卷回来的恐怖，是令血凉透的彻底的绝望——洛名那时候的心情是如何的无助。
更遑论那之后，他的儿子一个接一个，死在他的面前。
“孽摇城里的妖兽，究竟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殿下从未进去过。而洛名只身独还之后，殿下也没有跟他见过面。只是从那日在孽摇逃脱的目击者之中，得知了洛庄主三子惨亡的消息。”
“那……”我话锋一转，看向了一旁的魑魅。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魑魅突然被我问住了，呆在当场。
“你是墨齿国最后的皇裔，当时逃出来的只有你一个。墨齿皇宫在孽摇陷落，到底是遭遇了什么。你曾经身临其境，该不会不知道吧。”
魑魅似乎没想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思绪猝不及防地陷入了某个恐怖的回忆。差点惊叫出声。
其余人都惊讶地看着她。倒是不知道她竟然藏着这等大秘密。
“我……”
“不要害怕回想。”我说道：“这是你摆脱梦魇的机会。唯有面对它，才能克服。”
“可……我不知道……那是……”
“你知道。你能说出来的。”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