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兔子警官和她的邪恶搭档 第33章

作者:爱吃四斋蒸鹅心

  然而,不出意料,伏见鹿脑海中期待的画面并没有发生——源玉子依旧在低声下气给人道歉,恳求对方立案调查。

  眼看着山口隆越说越过分,甚至开始暗示她来点职场潜规则,伏见鹿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琢磨着要不玩点盘外招,比如说把这家伙的警枪给摸走……

  就在这当口,一名警员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他大喊一声‘新闻猎犬来了!’众人当即色变,纷纷掐灭烟头,从椅子上跳起,分工合作开始快速清理烟灰缸、易拉罐和泡面桶,把乱七八糟的的文件卷宗分门别类码好,山口隆甚至站上办公桌去擦天花板上脏兮兮的吊扇。

  在短短五分钟之内,刑警搜查科办公室焕然一新,从废宅社团变成了精英律所。门外传来嗒嗒嗒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近了,警员们各自整理仪容,不停地喷着发蜡和除臭剂。

  山口隆手忙脚乱系领带,挥手驱赶伏见鹿和源玉子,让他们赶紧滚蛋。后者一脸莫名其妙,询问伏见鹿「新闻猎犬」是什么意思。

  伏见鹿看这架势就知道有大瓜吃了,他无视山口隆的驱赶,小声耳语跟源玉子解释了一番。

  日本新闻界的生态环境相当畸形,究其根源就是传统的记者俱乐部制度。记者需所在媒体单位推荐或申请,经俱乐部审核通过后成为会员,才能在政界或者警界拿到第一手新闻。

  譬如东京警署就有自己的记者俱乐部,在首相府邸、省厅、警署等地设置采访点,随时能够拿到第一手新闻。说好听点是为了起到媒体的监督作用,说难听点就是搞垄断、搞排外。

  为了控制舆论,警视厅经常供着一帮记者俱乐部的大爷,一出事捅了篓子就让记者大爷们用春秋笔法平复民情。时间一长,基层警员难免会有小情绪,给那帮记者取了个「新闻猎犬」的外号。

  至于所谓的媒体监督,纯粹是又当又立,大家不是在一起花纳税人的钱吗?刑事记者的办公室是最高档的,复印机也是最新款的,就连咖啡机里的咖啡都是不限量供应……这些钱是从哪来的?大家心里都有数,心照不宣没有戳破而已。

  这年头民众对于媒体还存有敬畏之心,觉得能登上报纸或者电视相当光荣。刑事新闻俱乐部为了骗经费,搞出了个警员专访栏目。

  他们在搜集明星违法、议员贪污、黑帮杀人之类的劲爆新闻之余,偶尔会给办案警员们一点甜头,在保密范围之外尽可能提及警员的功劳,也算是给对方的履历增添了一点光彩。

  源玉子听完之后,对于刑警的那层滤镜顿时碎了一半。难怪民众总是骂刑警是饭桶集团,她以前还在为辛苦工作的刑警鸣不平,现在看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岂可休!

  她正要跟山口隆理论,脚步声忽然停了,办公室大门被推开,穿着灰色OL裙的女人走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落在她的胸前,倒不是在看记者证,而是在看紧绷的衬衫扣子,以及吊牌绳索的夸张弧线。

  矢崎桃扶了扶无框眼镜,她已经习惯了男人异样的目光,环视一圈后,竟然在办公室发现了两个‘熟人’——那个长相俊秀的年轻人没看胸,而是在看她头顶。

  ……我头上有什么吗?

  矢崎桃下意识抬头,只看到吊扇吱呀作响。

  警员们回过神来,围观山口隆主动上前搭话。他就像卖货郎一样,滔滔不绝地向新来的刑事新闻记者推销最近勘破的案件,诸如小盆河杀人案、秋山町群殴案、笑面怪人盗窃案……看看有哪些案件能作为素材,让记者写成报道对外宣扬。

  “唔,感觉都很一般,”矢崎桃兴致缺缺地在便签上记了一行案件名:“还有么?”

  在这八个月里,她凭借自身的努力以及一点小小的资本,从北海道三流地方报社一路升职,跳槽到东京主流媒体报社,拿到了记者俱乐部的资格证。

  目前她还在实习,只能捡前辈不要的边角料新闻。只要她在实习期拿下一个头条,随时可以转正;如果不行,就只能老老实实熬六个月再签合同。实习生的薪水相当微薄,她如今收不抵支,完全是在倒贴钱工作。

  但头条哪有那么好找?上次她能转正,完全是靠运气捡漏,像那种血字天罚案怎么可能每次都落到她头上……

  “我有!”

  源玉子忽然举手说道。

  在场警员们顿时一惊,以为她要来捣乱。山口隆讪笑着向记者小姐道歉,声称自己对下属疏于管理。他转身就换了一张面孔,阴沉着脸驱赶两人:“快滚快滚,不要在这里捣乱——”

  矢崎桃示意山口隆噤声,她先是瞥了伏见鹿一眼,随后才柔声询问源玉子有什么值得报道的案件。

  源玉子抓住机会,把公寓鬼影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矢崎桃越听眼睛越亮,她手上的笔杆摇个不停,转眼间就写满了四五页纸。

  一闪而逝的离奇鬼影、公寓楼里的恐怖传说、被打压的天才巡警、保护孩子奋不顾身的疯女人……如果这起案件能够顺利侦破的话,绝对是头条级别的新闻!

  “这明显是一起失踪案啊。”

  矢崎桃斜睨山口隆,眼镜折射着冷光:“请问山口先生为什么不赞同立案?我不太懂法律,但保护公民是刑警应尽的义务吧?山口先生不是想要提供素材么?我会跟进调查这起事件,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第67章 天才的遗作

  刑警部一旦立案,就不再是小打小闹的私人调查了。

  山口隆以搜寻失踪人口为由,向法官申请了搜查令。当晚公寓大楼就拉起了警戒线,安川诚司被带进警局喝茶,警员们挨家挨户做笔录。在矢崎桃的强烈要求下,伏见鹿和源玉子被临时调派,和山口隆协同办案。

  在鉴识课员开锁的时候,山口隆一伸胳膊,两手叉腰,昂首训斥道:“听好了,你们两个新人不要碍手碍脚,不要拖我的后腿,进现场之后保持安静,知道了吗?”

  “是!”源玉子立正敬礼。

  伏见鹿只当山口隆放了个屁,他跟山口隆不在一个部门,又没有升职的念头,没必要看对方的脸色。

  他给矢崎桃使了个眼色,后者当即意会。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楼道拐角,确定没人之后,矢崎桃从口袋摸出烟盒,熟练地敲打出滤嘴:“来一根么?七星,不嫌弃吧?”

  “不了,我不抽。”伏见鹿这一世没染上抽烟的恶习,他不打算让自己又变成老烟枪。

  矢崎桃并不介意,她双唇叼住细烟,用金属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后,对着伏见鹿吐出烟圈:“说吧,叫我来什么事?”

  “想找你打听点消息。”伏见鹿没眨眼。

  矢崎桃肩膀斜靠在墙上,说道:“你先问,能说的我会说,不能说的我可以开价。”

  “日本有没有那种犯罪率高,但是巡警很闲的交番?”伏见鹿知道这个问题很蠢,但他还是想问一嘴。

  “你还不如问歌舞伎町里有没有贤妻良母。”矢崎桃说道。

  “好吧,那就当我没问……”

  “等等,”矢崎桃从胸前抽出挤压弯曲的名片:“你有没有兴趣当我的线人?如果遇到什么有趣的案件,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如果被采用登报,我会付给你一笔不菲的报酬。”

  伏见鹿接过名片,上面还残留着体温。他低头瞥了一眼,将其收进口袋,即没答应也没拒绝。

  两人心照不宣,中止了谈话。

  等他们回到原位时,鉴识课员正好开了门锁。山口隆一马当先,戴上头套、手套和鞋套,走进了屋内。

  源玉子小巧的鼻尖微微抽动,她没闻到腐臭味或者血腥味,反倒闻到了一股疑似石楠花的怪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怎么会有人在房间里放石楠花?好奇怪的癖好……

  那味道并不浓,其它人都没注意到。山口隆拨动了一下吊灯开关,没反应,他只好打开手电筒,扫视了一圈。

  房间面积不大,也就十平米左右,屋内一片狼藉。台灯碎了,缺了个腿的小木桌歪斜在地,榻榻米上散落着几本书,角落摆着几块破碎的弯曲瓦砖。

  里面的家具少得可怜,只有一个洗得泛黄的布団,以及一个挂着照片的碗柜。源玉子凑过去,打开手电筒,打量那张古怪的照片。

  它特别窄,应该是一张全家福,但母亲的脸被剪掉了,只剩下一个身子,抱着尚在襁褓的婴儿;父亲则整个身子都被剪掉了,只剩下一条胳膊,搭在妻子肩膀上。

  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支离破碎了……想到这,源玉子心里有些难受,越发担心那个失踪的孩子。

  山口隆注意到了墙角的木棍,他觉得这根笔直的棍子疑似凶器,让鉴识课员带回去鉴定。

  “它不是凶器。”源玉子忽然说。

  她看到屋内的情况后,推测出不少有用的信息。但仅靠目前所掌握的线索,依旧没办法找到疯女人和孩子的下落。

  山口隆被当众拂了面子,心中越发不快:“我不是说了让你闭嘴吗?你这家伙——”

  “万分抱歉!”源玉子抢先打断道。

  她再度进入了办案的心流状态,眼下人命关天,她什么荣辱尊卑都顾不上了:“现在有个孩子生死不明,情况紧急,实在没时间慢慢调查,还请各位暂时回避一下,让我试着用侧写还原现场。”

  “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长官是谁啊?让他来跟我说话!”

  山口隆倒不是觉得源玉子在捣乱,在机场时他就已经看出来了,这小不点真有两把刷子。他是怕源玉子真推理出什么线索,抢了搜查科的功劳,让整个丰田警署脸上无光。

  伏见鹿适时插入,谎称矢崎桃要给山口隆做一个小专访,顺带采访一下其它警员的办案心得。矢崎桃听到这话后,心领神会主动配合,掏出纸笔摆出一副采访的架势。

  “靠你了,未来的名侦探。”

  他把所有警员支出去,对源玉子来了一发彩虹屁,催促道:“早点完事,早点下班。”

  “交给我吧。”源玉子紧绷着小脸。

  她把手电筒立在碗柜上,照亮了大半个房间。

  反复深呼吸之后,源玉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清空脑海里一切杂念。她的自我意识如同沉入了冰冷的海底,越来越深,越来越幽静,所有信息都在她的潜意识中迅速整合,近乎自我催眠般在她脑海中重构。

  当她再度睁开眼,房间被重构成一个独立的世界,而她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时间在她的意志下倒流,她看到缺了脚的矮桌重新立起,散落在地的书重新垒叠,垫在了矮桌下;她看到了木棍横在窗台与碗柜之间,日月轮转之下,木棍在碗柜和窗口留下了一道凹槽……时间越来越快,在一条轴体上飞速移动着。

  伴随着咔擦一声脆响,源玉子转过了头。窗外阳光明媚,时间回到了起始点,有人推开了房门。

  “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女孩说。

  这还是源玉子第一次在侧写过程中看到实体的人,那个女孩看上去大概只有七八岁,扎着麻花辫,脸上有不少雀斑。她牵着一个穿着白裙女人,走进了小屋内。

  源玉子站在两人身旁,好似无形的幽灵。

  在她眼里,这一切是如此真实。

  白裙女人的面孔一片模糊,这才是源玉子侧写时的常态,她看不到具体的人。

  但偏偏这个女孩却有着清晰的面孔,有着具体的声音。

  时间再度加速,两人的行动好似抽帧的定格动画,鬼畜般快速闪烁着。最终,时间停在一个夜晚。女孩站在矮桌上,她刚伸手刮完了天花板上的墙皮,低头说道:“睁开眼睛吧。”

  源玉子从侧写中惊醒,鼻孔流出一道鼻血。但她却顾不上去擦,而是怔怔地抬起了头。

  天花板布满了凹凸不平刮痕和斑点,源玉子举着手电筒,将其倾斜到一定角度,墙上的光影绘成了一大一小两张精致的人脸。

  ——那是天才留下的遗作。

第68章 小大人和大小孩

  “樱子,樱子,我害怕!”

  雪村葵花扶着碗柜,声音颤抖地喊道。

  平樱子站在碗柜上,俯视着她那张惶恐的脸,面无表情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怕你摔下来。”雪村葵花说。

  “你是大人,你不能害怕。”平樱子抬起头,继续用铲子刮蹭天花板:“其它大人可不像你这样胆小。”

  雪村葵花忍不住嘬大拇指,她长发散乱,一脸困惑地问道:“其它大人是什么样子的?”

  “就拿我爸爸举例,大人会喝酒,会带食物回来,会骂人会打人,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她一边凿着天花板,一边漫不经心说道:“大人的拳头特别疼,巴掌也疼,还会用皮带、晾衣架、茶杯什么的当武器。”

  “诶……这样吗……那我不想当大人,大人好可怕。”雪村葵花说。

  平樱子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已经是大人了,看到墙上的刻痕了吗?你比厕所门框还高,你是大人中的大人。”

  “大大人?”雪村葵花歪头,她感觉有点难以理解。

  “笨蛋。”平樱子说。

  雪村葵花也不生气,只知道嘿嘿傻笑。

  平樱子不再搭理她,专心在天花板上雕刻。等到黄昏时分,她们清理掉地上的墙皮,肩并肩躺在布団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夕阳从窗口斜照而入,光影在天花板上绘制成了两张人脸。

  雪村葵花高兴地指着天花板,像个孩子一样嚷道:“那是我!这是你!一模一样呀!”

  “嗯。”

  平樱子的瞳孔倒映着鎏金光斑:“这是我们。”

  回忆忽然涌了出来,她还记得自己被父亲打晕过去的那一天。醒来后,她懵懂地听父亲在质问医生,问她为什么不能像同龄人一样正常的说话、像同龄人一样敬仰父亲,非要惹他生气……医生说她有高功能自闭症。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看父亲的眼神,她就知道是自己的问题。

  他们都说,‘平樱子冷冰冰的像个机器人’;他们还说,‘平樱子根本没有把我们当朋友’;就连父亲也说,‘你一直瞧不起我对吧?’、‘觉得有这种的酒鬼老爹很丢脸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会说‘是的’、‘是的’、‘是的’。

  渐渐地,她开始害怕出门,害怕离开自己的小厨壁。但父亲每晚会把她从厨壁下拖出来,发狂一般质问她,冲她咆哮——她眼前开始出现幻觉,外面的世界变成了险恶之地。

  父亲脸上长出浓密的鬃毛,牙齿越来越尖锐,双眼透出狞亮的红光。她待不下去了,她觉得迟早有一天自己会死掉,她只能逃跑。

  可她不敢出门,门外的世界已然变成了一片黑暗森林,走廊遍地荆棘,鬼爪般的枯枝从窗口探出,虫豸在阴暗中爬行,到处都藏着怪物。

  再说了,她能逃到哪里去呢?

  直至某天,她在吃剩下的便当盒底下,看到了一则招租广告:临近阳光城、遍地阳光的梦幻居所,新客入住水电全免,只需要低廉的租金即可在大型购物中心周边获得一处温暖小家。

  平樱子心动了,她偷了父亲的钱,用座机拨打上门邮寄的电话,带着食物和水以及一根改锥,把自己装进了行李箱。

  快递员把行李箱搬上车,邮寄到巢鸭公寓楼的收发室。她在半夜偷跑出来,盖着行李箱穿过小巷,就像是乌龟背着龟壳在逃窜。只要有行人经过,她就会慌忙缩进箱子里。

  她找到了一处公共电话亭,拨打了皱巴巴招租广告上的电话。房东不在乎她是谁,也不在乎她有没有身份证明,只要能收到租金,其它的都无所谓。

  租房交付时,他们甚至都没见上一面,只是在约定的地点留下了租金和房门钥匙。

  就这样,平樱子终于有了一处新家。

  她很满意,新家很小,所以她很有安全感。唯一的窗口能看到阳光,广告上没有骗人,租金低廉的温暖居所原来真的存在。

  但只是有家还不行,她必须赚钱。没有钱的话,她会饿死在家里。

  为此她不得不出门冒险,盖着行李箱穿梭在恐怖的钢筋森林中,挨家挨户地偷别人门口的报纸和广告,这对于她来说是宝贵的讯息。

  她在一大堆报纸和广告中寻找自己能做的工作,在一个个深夜偷偷前往电话亭,满怀希望地打去电话,又一次次失望而归。

  她每天省吃俭用,从父亲家里偷来的积蓄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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