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洞海豹
“那取决于情况是否对我有利。大小姐。”赛维塔带着混不吝的态度没大没小地回复,“考虑到您令人心有余悸的行动力有时会导致一些惊世之举,作为您理论上的护卫之一,我不得不为我自己的性命和未来考虑,通过想方设法地阻止您干傻事来保障我自己的生命安全——而很容易被发现的一个事实是,西吉斯蒙德,仅在这个领域中,显然比我更有建树。”
萨哈尔在思考,出现在对话中的这个“西吉斯蒙德”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个西吉斯蒙德。只可惜,他无法从这只言片语中为任何一种结论凑出决定性的证据,对话中的双方也没人想起来应该为他解释这个问题。
“……行吧。我确实是为了躲他才爬通风管的。”藤丸立香有点泄气地说,“他以为我在自己房间里休息,现在应该像往常一样守在门口。如果我的计划进行得足够顺利的话,我就可以在他发现不对之前通过通风管爬回房间里,可能还有几个小时用来睡觉。”
“你要做什么?”萨哈尔警惕地问。
他依然不相信周围的任何人,但他强烈怀疑自己可能打不过周围的任何人。在他意识到,即便自己穿上了动力甲之后,也依然没什么从眼前的“看守”手中逃脱的希望之后,和对方进行对话并做出一定的妥协,就显得合理且必要了。
“一个简单的计划:”藤丸立香开口时显得很顺畅:“如果你肯帮忙提供一些数据的话,我们趁着海斯廷斯审判官在谈判桌上纠缠着维尔恰克审判官的这段时间,通过亚空间传送盲跳到后者的船上,找到米塔,把她带出来,结束。”
这个在实操意义上过于天马行空的计划再次让四周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如果我不答应呢?”萨哈尔首先反诘。这个四处漏风、想以驳斥为目的而展开论述都因为缺陷过于多而明显而令人颇有老虎吞天之感的所谓“计划”,在他的眼里显然可行性不高。他确实决定迫于形势做出一定的妥协,但他也非常肯定,自己将会做出的“一定的妥协”当中,并不包括“送死”这个选项。
藤丸立香愣了一下,似乎确实没有提前思考过自己可能会被拒绝。但她也确实在萨哈尔的话音落下之后,迅速地得出了一个答案:“……嗯,从通风管里爬回房间真的开始睡觉?这样的话我应该可以睡八个小时。”
萨哈尔困惑地看着对方,而对方也还以同样困惑的眼神:“不然呢?我其实不认识米塔·阿什恩这个人呀,想把她从暗影重锤号上带出来的那个人是你嘛。如果你这个当事人拒绝了帮助,那我再插手显然就不礼貌了——这样看来,除了回去睡觉之外也没别的事情好干嘛。”
“……我是说,你对我没什么安排吗?”
理论上是囚犯的萨哈尔真心实意地困惑着,理论上是典狱长的藤丸立香也跟着真心实意地困惑起来了:
“……索尔·萨哈尔,你早已经是个成熟的阿斯塔特了,应该已经学会自己妥善地照顾好自己了……吧?”
句子最后那一点代表疑问的语调上升本应令萨哈尔再次心头火起,但眼下里二者完全没在一个频道上的交流令他无法感受到除了困惑之外的任何感情。在旁观的过程中笑得像是气密性不佳的高压氧气瓶似的赛维塔也很烦人,不过值得夸赞的一点是,最终还是他把话题拉回了它应该在的方向:
“我得确认一下,大小姐,就算亚空间传送成功了,您也没有在想什么‘靠两个阿斯塔特和他们的火力储备就能在审判庭黑船上杀进杀出’这类的事情吧?”
“我没有啊?”藤丸立香顶着一副未成年少女特有的纯良面孔理直气壮地回答:“做事不要老是想着打打杀杀,除了暴力之外,我们应当还有其他损失更小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比如?”赛维塔反问的语气听起来一百万个不信任。
“我打算和萨哈尔通过亚空间传送光明正大地安静走进去,安静地找到米塔·阿什恩现在被关押的地方,然后安静地把她带出来,再通过亚空间传送安静地脱离。期间尽可能不要和别人发生冲突,一旦发生冲突就尽可能迅速且安静地在不伤及性命的前提下解决。”藤丸立香以一副正人君子般的态度表示,“我从前也有过出任怪盗(泳装卡米拉)助手的经历,所以我觉得这个计划的成功率还挺高的。”
——即便藤丸立香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表现得遵纪守法,但其实,任何人都不应当相信一位成功在幻境中通关了诺斯特拉莫并出任过午夜领主军团原体的人,在实际上会有多遵纪守法。就算她从外观上,看起来完全是一位基本无害的未成年少女,也一样。
“虽然实操上应当被质疑的问题显然更多,但还是请容我先感叹一句:您把‘偷盗’这种行为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这种能力,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赛维塔略带惆怅地说,“为免我白费力气,请事先告诉我,如果我劝您‘不要这么做’的话会有用吗?”
“你打算具体怎么实施这个计划?”同样是反驳,萨哈尔就在无意识间令自己讽刺的措辞中带上了一点希冀的疑问,“其他黑船的情况我不清楚,但暗影重锤号内部已经被维尔恰克那个老妖婆改造过了很多次,加装了许多堪称赘余的安全系统。就算她暂时还没有在船上将我重新标记为非友方单位,其他的外人即便只是在底舱走廊里行走,都有可能被机仆识别为敌对身份并加以‘清除’。即便你成功通过亚空间传送登上了暗影重锤号——我确实知道一两个避人耳目的地方——又该怎么从那些死角当中离开,找到米塔的所在地呢?”
藤丸立香缓缓吐了一口气。
“虽然水准只有三流,但我姑且也算是个魔术师。”她这样说,“只要我在登船之前,把自己用魔术伪装成一个‘绝对不会被识别为敌人’的角色就行了!”
她得意洋洋地从手心里翻出来一只很小的数据盘,适配的接口显然与帝国制式装备互不通用:“我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只要把这个插在奥特瑙斯灵基外骨骼上,就算是我这种三流魔术师,也可以在礼装机能的基础上完成基于降灵术的‘变身术’——不过这个问题说了你们也没法一下子听懂对吧。真希望这时候能有个懂行的人来夸夸我……”
萨哈尔虽然理解到了这种“想炫耀却没人能懂”的心情,但却并不打算照顾藤丸立香话说到一半就陡然低沉下去的情绪。他以非常冷酷的实用主义对以上决策的人选问题发出了疑问:“我不关心原理上的问题。但是,你打算用这个技术把自己伪装成谁?”
“当然是——米夏埃利亚·维尔恰克。一般的魔术师在只能享有与我相同的条件下可做不到这个!”刚消沉了两秒钟的藤丸立香听了这个问题,立刻重新得意了起来,“以这个身份走在审判庭黑船上的话,不但不会被识别为敌人,甚至还能获得进入限制出入的区域的权限,想要知道什么也大可以用理直气壮地向工作人员诈出来,对吧?”
“我有一个问题。”突然之间,贞德·Alter的声音从赛维塔的动力甲扩音器里传出来,“既然这样,你叫你影子里的那个阴暗黏着系男子替你去不就行了?他不是也有在仅知道外貌的前提下也能伪装成其他人的技能吗?”
“哎,请伯爵替我去的话那多无聊——我的意思是,他的技能终究也还只是伪装的一种,一旦遇到视网膜啊DNA啊这种生物性的认证就会立刻穿帮不是吗?”藤丸立香理直气壮地狡辩,“应对帝国手段多样的安全认证,当然还是能完全复制对象情报信息的降灵术更妥当啦!”
藤丸立香的振振有词听起来似乎有那么一丁点不知真假的道理,但贞德·Alter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最根本的目的:
“不,我看你就只是想去玩而已。”
(本章完)
第280章 迦勒底是一个没那么大的草台班子
变身术,在时钟塔的分类中,是一种理论上应该被归类于动物科(奇美拉)中的魔术。正经地运用起来的话,其实在原理上比较接近童话故事里“把王子变成青蛙”这一类的古老诅咒,因此在现代魔术师当中,普遍对这类魔术有着一种“高深艰涩”的印象。
——很可惜,“高深艰涩”这种印象,对于在休息日中不小心喝了一碗粥(休克翁)就会被变成小猪,然后再去对着喀耳刻哭一下就会被变回来的藤丸立香来说,不存在。因此,没有这种高山仰止印象的她,才敢基于埃尔梅罗二世传授的现代魔术理论和自己的特长,抱着“条条大路通罗马”的乐观心态,以“伪装成另一个人”为目的,对变身术这种魔术进行了再创作。
这只能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简要地说,藤丸立香在术式当中想办法去掉了绝大多数她只在理论上有过了解的“诅咒”部分,空出来的地方就用她更擅长的召唤和降灵术填补相应的效能,稳定性的方面就交给一键傻瓜式的奥特瑙斯灵基外骨骼来维护,实操能力仅在三流的魔术师(此处特指藤丸立香)也能轻松使用的“变身术”就这样完成了。
说是这么说,如果让真正的实操能力仅在三流的魔术师,比如埃尔梅罗伊二世,来施展这个术式的话,当事人肯定会喊着“为什么要让我做这种堪比倒立骑脚踏车的事情啊!我又没想自杀!”然后迅速逃走——因为藤丸立香在这里的思路完全是:如果登峰造极的变身术施展起来的结果就如同像是本人附身在术者身上一样的话,那我直接请本人来附身不就行了吗?
以自己为载体实施降灵术,并且在降灵后不仅要充分接收灵体传来的有效情报,并且还得在同时保持自己意识清醒,尤其是,以上的目标指向一个活在当下并意识清醒,且大概率不会主动配合的人类——这在现代魔术理论中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但在迦勒底这种各种意义上都怪物云集的地方呆久了之后,藤丸·巫女·神官·低灵感灵媒·随便什么其他同类词语都可以放在这里·立香,早就学会了把现代魔术理论中所有的“不可能”都当成厕纸。
对她来说,这完全是平均每个星期都要进行至少三次的日常。就算没有利用灵基肖像插入奥特瑙斯的接战需求,没有利用帝皇灵能进行日常教育或者舰内镇压活动,她也是得每周在固定时间里利用类似的原理和费鲁斯·马努斯与康拉德·科兹进行定期联络和阶段性工作汇报的。
副作用再怎么可怕的术式一旦变成安稳地运行过许多次的固定日程,没有发生的“可怕的后果”也会渐渐失去应有的威慑力,人类就是这种麻木得很快,或者说,适应性非常可怕的生物。基于此,这个魔术中对于一般魔术师来讲最为困难的部分,对藤丸立香来讲完全构不成障碍。而当她得意地叙述自己的所谓“计划”时,同时在场的人又没有相关领域中的专业人士,没有人意识到这个被胡乱修改出来的术式之下藏着的隐患——因此,“由藤丸立香通过魔术来伪装维尔恰克审判官”这一提案,就在本人的强烈坚持下莫名其妙地被通过了。
然后,同理,在藤丸立香的一番相似但不完全相同的胡搅蛮缠之后,萨哈尔莫名其妙地就跟在这么一个未成年小姑娘的身后,避人耳目地通过风暴边界号上的亚空间传送台,抵达了依然在港的帝皇幻梦号。
四处都金光灿灿的,这里的内饰对一双习惯黑暗的眼睛来讲实在是不怎么友好。这是索尔·萨哈尔对帝皇幻梦号内部的第一印象。
除此之外,这艘船确实如传说一般富丽堂皇,陈设中肉眼可见地富有历史积淀,从任何角度都符合乃至超过一个人对“帝皇座驾”所可能产生的任何想象。
另外值得注意的一点是,与现存的帝国远洋舰船不同,帝皇幻梦号上,至少其中萨哈尔目前已被引导着经过的部分,他没有在这段路程中见到任何一名活人船员乃至机仆——只有一段又一段宽敞华丽,在流明下毫无阴影的走廊在机械运行的些微规律杂音中向他不断展开,四下里只有他自己、藤丸立香,以及坠在队尾的赛维塔三人的脚步声。
贞德·Alter或许也在,萨哈尔有这种感觉,但他还没有为这个问题找到一个科学或者不科学的答案。至少目前,这件事不是被放在他待办事项中最优先的位置上的。
“为什么帮我?”在帝皇幻梦号走廊上的这一片空旷的静谧之中,终于在无法忍受的困惑与不安之下问出了这个问题,“你能从这件事上得到什么好处?”
这个问句似乎让藤丸立香有点疑惑。她顿了一下,然后反问:“对你来说这很重要吗?”
“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接茬的是更后面的赛维塔,“虽然我对您有时候就是会莫名其妙地做一些无用功这类事已经有了基本的了解,但我也确实非常想知道这背后的逻辑是什么。”
“嗯……其实也没什么深层次的逻辑,我只是想做,而且觉得自己做得到,于是就付出行动而已。”藤丸立香的语调稍微有点往上扬,就像春游时抵达目的地之前正在大巴上坐得很不安分的小孩子一样,“就跟我答应帝皇在帝国的事情上帮忙的时候类似,都是觉得‘既然是我能做的工作的话,那就做做看’。普通人也会这么想的对吧?”
“我觉得您对‘普通人’的概念认知很不对劲。”赛维塔在队伍末尾评价,“恕我直言,当今帝国中的‘普通人’不是在饥寒交迫的生死线上挣扎徘徊,就是在战火纷飞的生死线上挣扎徘徊,并且此二者有同等的高概率是暴露在不适宜人类生存的环境下的。他们身上恐怕可没有生长出您这样高风亮节所需要的养分。
“仁慈与同情这类东西即便是在一万年前的帝国里也是一种非必要的奢侈品。如果这样做能打消您继续目前行为的念头,即便是枯萎在黄金王座上的帝皇,也会拼命举起自己的双手,来同意您的献身精神应该被用在改善帝国的现状,而非一个初次见面、供职于帝国中另一个大概率并不友善的部门,并且在就任之前还有背叛前科的星际战士身上。有时候我会怀疑,您真的是圣人吗?我在此特别指精神上的、脑子不太好的那种。”
“赛维塔里昂,没有那种圣人会像我这样光明正大地谋划着偷东西的哦。”仗着对方不认识天草时贞四郎,藤丸立香毫无心理负担地满嘴跑火车,“也没有圣人会像我这样呼吸一般自然地使用不入流的战术。西吉斯蒙德跟你决斗的时候也不会突然拔枪对吧?”
“决斗笼里的话当然,但生死斗的话我不好说。至少我有机会的话肯定会那么干,我打保票他会考虑对等反击的。”队伍的尾巴上幽幽传来这么一句抱怨。
眼看着赛维塔要把话题偏走了,萨哈尔陡然在此处插了一句:“我不能接受这个答案,我的人生经验告诉我,免费的东西往往更贵。”
“这也不能说是免费的。”藤丸立香突然笑了起来,“伱要那么理解的话,嗯……就当是有一个跟你很像的人在我这里留下过一笔钱,然后就消失了。我没法把这笔钱当做天降之财理所当然地收下,于是在看到你的时候,就决定把它当做在这件事上帮助你的酬劳罢了。你就当自己运气好,恰巧有缘分,所以沾了前人的光吧。”
这个逻辑太过感性,萨哈尔一时间没法理解。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原以为同样作为午夜领主的赛维塔能够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什么反驳,可惜,在藤丸立香的话音落下后,萨哈尔的身后便只有终结者装甲的沉重脚步声。
他不得不在这个问题上依靠自己苍白的遣词造句:“对我来说,这说服力显然不怎么高。”
“对我来说足够高就行。”藤丸立香轻快地说,“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你就当自己运气好。另外,为了找出米塔·阿什恩,有关暗影重锤号的内部结构还是需要你来提供详细的数据。”
这段对话没有令萨哈尔心底的困惑与不安减少,但是他再次意识到:他没有别的办法,而如果听从藤丸立香的指示,那么他至少能够回到维尔恰克的审判庭黑船上。
眼下里,自己如果想要救出米塔,最优解或许就是服从对方的安排。即便这确实是一个会令他万劫不复的陷阱,他也得往里跳一跳试试看。
——
帝皇幻梦号上的设备精度令萨哈尔惊叹。即便暗影重锤号在服役的过程中经过了她历代审判官主人或者包含灵能、或者包含异端技术的特别改造,帝皇幻梦号上的俄歇阵列配合其他一些萨哈尔叫不上来名字、或许是从黑暗科技时代流传下来的设备,依然成功地在星港中密集的船只中准确地捕捉到了对方的船影,并丝毫不为人知地对其进行了彻底的扫描。
甚至扫描出暗影重锤号上的部分内部结构的那种,精度精确到毫米。即便没有人预先进入那艘黑船当中安置传送信标,在如此精确的数据支持之下,萨哈尔也不认为这艘船上的传送台会把他们嵌到墙壁或者地板当中。
令萨哈尔感到奇妙的一点是,在为传送而进行的测算开始之前,藤丸立香并不是利用自己的生理信息或者某种识别码来开启相关的设备功能的,而是对帝皇幻梦号上的控制台进行了一番显而易见的口头说服。赛维塔戳在一边,不支持也不反对,因此干脆不发表意见,但从态度上来看显然对“人和机魂在吵架”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但只要传送台能够正常使用这个结果最终没什么问题,在米塔生死未卜的压力之下,对其他很多事情都漠不关心的萨哈尔并不打算对它的开启方式多说什么。
在传送抵达暗影重锤号上之后,走在萨哈尔前面的就不再是“藤丸立香”这个未成年少女了——而是一个与本人一模一样,就算让萨哈尔加上动力甲中的伺服系统一同来进行观察对比,都找不出破绽的“领主审判官米夏埃利亚·维尔恰克”。在外行的标准里,藤丸立香所使用的显然也是一种相当高超的变身术,就连她身上的衣着也都变成了维尔恰克审判官惯常的风格,甚至连戴在身上、可能藏有防御力场的各色首饰也符合当事人本人的习惯与喜好。
“……感觉有点怪怪的,不过应该也正常。”对萨哈尔来讲,看见维尔恰克审判官的脸上露出一种“不确定”的情绪色彩实在是很新奇,这老妖婆用一种有商有量的语气来跟他讲话也是有生以来头一次的体验,“最后重复一遍,我们之间不要内讧,如果遇到问题的话尽可能安静地解决,解决不了的话就呼叫正在待机的赛维塔里昂,问题扩大的话就干脆传送回到帝皇幻梦号上。我带着传送信标,影子里也藏着护卫,为了任务成功以及咱们俩的性命着想,不要从我背后开枪,OK?”
事情都已经进展到了这个地步,萨哈尔也实在没有摇头的道理——把整件事搅黄的话唯一吃亏的是他自己,虽然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不好受,但都已经上了贼船,他也只能点头了。
“先说好,我其实不清楚米塔平时会被关在什么地方。”在确认二者之间的通讯线路是否畅通的同时,他低声补充说,“过去的两次‘会面’里,我都是在医疗区最深处的一间特护病房里见到无意识状态的米塔的,维尔恰克第一次的时候就明着告诉我了,她平时不是被放在那里监护的,叫我歇了这份把人劫走的心思。”
“我知道。”看起来已经完全和“藤丸立香”毫无关系的藤丸立香如此回复。她在无意识之间颦起了眉头,微微露出了点不耐烦的神色,这样一来,这个假冒伪劣的“维尔恰克”在神态上的一丝破绽就此消失了,仿佛就是领主审判官本人正站在萨哈尔身前,叫他忍不住心里一跳。
“我刚才好像没说。”她隔了一会儿,像是正在从另一件事上分神似的慢慢开口,“用降灵术做这个的优势和劣势都很明显,优势在于我相当于复制了维尔恰克审判官的存在数据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因此我多少能通过这份联系知道她现在正在想什么——海斯廷斯审判官正在跟她就米塔·阿什恩的问题发生争论,如果顺利的话,我应该能从她的表层思维中读到米塔关押在什么地方的情报。”
这是个很好的消息,但萨哈尔不需要思考,便自然而然地提出了质疑:“那么,不顺利的话呢?”
“维尔恰克审判官也可能会反过来意识到我的存在。”在这一瞬间里,又变得不太“维尔恰克”的藤丸立香严肃地说,“虽说即便她意识到了我,在彻底弄明白这术式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及发现我们的目的之前,她肯定还会需要一点反应时间,但最好还是别认为我们的时间非常充裕。你知道我们该怎么从这里最快地回到大路上吗?”
萨哈尔再次点了点头,关掉了动力甲的传声系统,只通过通讯频道向藤丸立香耳边的通讯器说话:“这是个僻静的角落,一般情况下除了检修的机仆之外没什么其他人会在这附近走动。我们可以正常地离开这条走廊,如果运气好的话——”
——他陡然间停下了话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藤丸立香因此而立刻警惕了起来,在分散开自己的注意力之后,她在下一秒就意识到了萨哈尔这么做的原因:
沉重的动力甲落在地面的足音,在机仆工作产生的咔哒声和舰船本身隆隆作响的低沉运作声中间,迅速且清晰可闻地接近了。
“维尔恰克审判官大人?”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另一位死亡守望阿斯塔特出现在了那里,“您不是应该在舰桥上和帝国圣人的使节沟通么?怎么出现在了这种地方?”
(本章完)
第281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死亡守望,标准涂装之外的荣誉勋章,一侧肩甲中墨绿底色上明晃晃地浮着的翼剑标志,原铸星际战士,暗影重锤号上的杀戮小队成员之一。
那个瞬间里,躲在更深处阴影中的萨哈尔,已经以尽可能不引人注目的方式,把手放在了自己腰间爆弹枪的枪柄上。并且,他打赌,对方肯定也在自己看不见的角度上做了类似的事。四周没有真正出现类似的声音,但在他的幻听当中,对方的电浆手枪已经开始为击发而积蓄能量了。
阿斯塔特的反应速度很快,萨哈尔身体力行地清楚这一点;一万年后他们新生的大个子表亲的反应速度更快,萨哈尔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也被迫身体力行地搞清楚了这一点。理论上,只需要再多零点二秒的时间,他就可以在这个三十米的距离之下用他手中的枪打中对方的头,但理论上,对方更快——
——实际操作上,他没有这零点二秒。
“‘我为什么在这儿’?”藤丸立香——听起来完全是对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感到可笑和不耐烦的维尔恰克审判官,与本人一模一样——迅速做出的反应令在场其他二人搭在枪上的手都产生了少许迟疑,“我以为这是一个一眼就能看得明白的问题,还是说我身上‘过多’的所谓‘没用的装饰品’太过吸引你的注意力,导致你没有看到我身后的这個庞大的、难以被回收分类的,却又令人吃惊地重新出现在我的船上的垃圾?”
萨哈尔突然觉得,挥散那点刚刚产生的迟疑,拔枪就这么朝这个胡言乱语的小姑娘背后来一下似乎也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选项。但他尽力克制住了这种冲动,什么也没做。相较之下,显然是对方更加因为眼前的“维尔恰克”做出了流畅且符合逻辑的应对而更加感到困惑。萨哈尔可以在黑暗中嗅闻出这一点,可他没有天真地认为警报可以就此解除。
他的手依然放在枪柄上,想来对方也如是。
“我无意冒犯,尊敬的领主审判官。如果我的措辞令您感到不快,我为此道歉。”来自黑暗天使的死亡守卫这样说,语气彬彬有礼,但并没有放下警惕,“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您不应该正在舰桥上,与帝国圣人派出的代表进行协商吗?”
这是在表示顺从,但也是进一步的试探。萨哈尔认为自己或许应该趁着对方在试探中摇摆不定的机会立即出手,从物理上为整个计划排除这个隐患,但出乎他预料的,在紧接着的下一个瞬间里,他身上的动力甲在他并无此意的前提下锁定了关节,并且自动开启了静音模式。
随后紧接着,一个信号自动接入了他的通讯器,赛维塔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大小姐没法在眼下的情况下对你说话,她迫切地需要知道眼前的这一位到底姓甚名谁。”
事急从权,眼前的景象不容萨哈尔多想,他顺从地回答:“科兰·卡德摩斯。我们可能在名义上是‘同事’,可惜,我们之间的交情也仅止于此了。”
如果藤丸立香想要从他这里得到更具体的消息,萨哈尔也爱莫能助。他虽然也在这艘船上作为死亡守望杀戮小队中的一员冒牌货驻扎过一段时间,可终究是个被处处提防警惕的敌人。他或许能在自己被允许活动的范围里偷偷研究这艘黑船上哪里有什么隐秘的通道,但也很难在这个问题上研究出什么重大成果,遑论了解他的那些更多时候是作为监管者的同事们。
而就在他对赛维塔做出回答的同时,藤丸立香所扮演的维尔恰克也在对在场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做出回答:“应该是这样的,现在看起来也应该如此。隔着无线通讯的信号,海斯廷斯小朋友无法看出真人和全息影像之间的区别,而埃鲁德和罗莎琳会替我处理好舰桥上的一切事务。”
萨哈尔知道这两个名字。这是维尔恰克审判官手下最为倚重的两个审讯官,她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带着他们两人中的至少一个。如果藤丸立香的所谓变身术确实可以令她读到维尔恰克当前的表层思维的话,那么,她在维尔恰克必然正带着这两位可信的助手对着远程通讯唇枪舌剑的同时,读到这两个名字也是理所当然的。
能被她做到以假乱真的不仅是言辞,现在,藤丸立香与她自己一点也不像的脸上,流露出的那种不耐烦却因不得不做而压抑着的不快情感也与维尔恰克本人一模一样:“至于,这个本该死了却没有死的失败者……我承认我‘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前提下亲身来到这里’一事是在情急之下做出的一个不那么好的决策。但我很幸运,你的恰好到来多少弥补了这一点,卡德摩斯修士。如果你并没有在执行其他更重要的任务,我希望接下来你可以陪我一程。”
“当然,大人。义不容辞。”死亡守望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感情色彩,他也没有把自己的手从武器上拿开,但他在走廊上调整了一下站位和姿态,开始把这一点明确地向其他人展现出来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被放到了台面之上的威胁。而这是为了威胁在场的什么人,显然不言而喻。
萨哈尔的动力甲锁定在这个瞬间里解除,同样没有经过他本人的意志。他不可能没注意到自己的动力甲机魂现在不太听他的话这件事,但他没有花费过多的精力理会它——因为他没想到藤丸立香竟然会突然邀请卡德摩斯同行,现在他真的得想着米塔来拼命克制自己,才能控制住拔枪射击的欲望。
“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我在盯着你呢。”赛维塔幸灾乐祸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来,又被彻底关在他开启了静音模式的甲胄当中,“如果伱想做点什么坏事,恐怕你身上的动力甲就要造反了。”
“等我回去,我会跟你好好‘谈谈’这个问题的。”萨哈尔在自己的盔甲当中咬牙切齿地说。
他们都清楚,午夜领主之间的“谈谈”发展到最后,很少能以不见血的前提结束。
“那我就等着了,前提是你能全须全尾地回来。”赛维塔听起来相当幸灾乐祸,在面对威胁时表现出轻松的态度也是他的傲慢之一,“我衷心希望,到时候你还没有改变主意——对了,我应该把你的这句话录下来,这样过后你自己也能听听,你在说它的时候听起来到底有多愚蠢。”
萨哈尔不动声色地尝试关掉通讯器中的这个频道,可惜没有用。不论他试了多少次,他做出的努力最终都只反馈在了目镜上:伺服系统锲而不舍地一次又一次向他投影出“权限不足”几个大字,除此之外的部分,则什么都没有改变。他的动力甲一定是在之前他失去意识的几个小时里被某种手段上收了控制权限。他不清楚竟然还有这种技术,因此这令他感到意外,但考虑到他囚犯的身份,这应当也在情理之中。
在他与自己的通讯器和电波对面的赛维塔斗争的这几十秒里,狐假虎威的藤丸立香已经依靠维尔恰克表层思维中泄露的少许情报,与卡德摩斯敲定了一个听起来似乎像是那么回事的行动路线:去到中层甲板,前往第44号密库取出一些在接下来的行程当中必须得用上的东西,然后向着关押米塔·阿什恩的特殊监牢进发——考虑到萨哈尔这个不稳定因素的存在,他们最好在过程中尽量避人耳目,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这人应该已经死了,至少维尔恰克对迦勒底是这样做出保证的。这件事理论上应该到此为止,但目前并未对外开放的帝皇幻梦号可还作为一个朝圣的标志性景点安静地悬在巴尔的轨道之上呢。对于一个有能量开动传说中帝皇座舰的组织,谁也赌不起其中的成员到底有多神通广大。如果被对方发现自己“说谎”,到时候肯定又是一笔烂账。
维尔恰克确实是权势滔天的领主审判官,也在附近的几个星区里经营了两百年以上,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在一场与帝国其他部门组织的争斗之中,不费一兵一卒地自动胜出。在这种情况下避免冲突是一种理性的选择,但……
在确认了不受他自己控制的静音模式还开着的那个瞬间,萨哈尔便急匆匆地开了口:“维尔恰克可不会这么想,那老妖婆不装模作样的时候完全是个自大到狂傲的女人——”
“您在这个问题上思考得非常谨慎。”卡德摩斯评价的语气中不带褒贬。他表现得就像任何一个黑暗天使应有的那样,旁人难以凭借只言片语揣摩他的心绪和思考。
萨哈尔不确定藤丸立香是否听见了他的提醒。目前为止,从通讯器中传来的声音只有属于赛维塔的。但显然,即便藤丸立香没有听见,她也意识到了卡德摩斯这句平静的话底下依旧顽固地潜藏着的怀疑。
“维尔恰克”挑起了眉头,表现出了一种做作的大惊小怪,与她本人在社交场合中会采取的行动一模一样:“天哪,我还以为你会为此高兴呢。我终于把普布利乌斯修士一遍遍不胜其烦地对我说的劝告听进去了那么一点,不是吗?我知道你们黑暗天使都对探究各种各样的秘密情有独钟,可帝皇在上,卡德摩斯修士,你就没有更恰当的地方去释放你的这种天性吗?”
显然,谈判中维尔恰克审判官的思维比一般人想象的要发散一些,又或者藤丸立香真的很善于在降灵术的共感当中搜寻对自己有用的情报。总而言之,这姑娘目前正逐步得知的事情要比萨哈尔一开始预期的要更多。
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咄咄逼人,谴责的分量很重。这让她听起来很“维尔恰克”,但不怎么“藤丸立香”。如果不是萨哈尔自己亲眼看着“藤丸立香在穿上怪模怪样的外骨骼装甲后变成了维尔恰克”这件事的发生,又能肯定自己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没有错开视线的话,连他都要怀疑自己面前的这个审判官是真货了。
卡德摩斯显然借此确认了什么,不再质疑眼前的“维尔恰克”不太符合本人性格的决定,俯首表示顺从,身处于黑船阴影当中的三人终于开始按照他们规划的路线移动。
当然,再次被夹在队形中间、由虎视眈眈的黑暗天使在背后提防着的萨哈尔心情不太美妙。另外,他动力甲上的静音模式一直没有解除。好在他过去在这条船上本来就和米塔之外的别人没什么好说的,因此卡德摩斯应该还没意识到他的沉默有问题。
“我不认为让这位囚犯前往探视是个好主意。”他们的路途并不非常沉默,至少卡德摩斯依然试图在旁敲侧击中搞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无意指摘您的决定,领主审判官,我只是为您的安全考虑,不得不在对那之后必然会发生的一些情况寻求处置建议。”
这给了萨哈尔一些不好的预感,但他没法在不出声的前提下追问。而藤丸立香扮演的维尔恰克只是在队伍的最前面一笑:“这里不需要什么‘处置建议’——他在重新出现之后再一次向我哀求与他那位同在背叛之路上的苦命旅伴见面。考虑到他确实多少为我带回来了些与那小丫头片子有关的情报,我认为可以让他在最后一程里走得明明白白。”
这是一个不需要任何情商都能理解的明示。即便知道正在说话的人并不是真正的维尔恰克审判官,萨哈尔依然在震惊之下停住了脚步。而在下一秒里,动力甲中内置的传感器便忠实地通过神经接口,将他的背后被枪口抵住的触感传递给了他的大脑。
“我能理解您认为这么做很有趣,大人。诚实地说,我也这么想。”卡德摩斯冷静的声音里透出一种早知如此的无奈,“但我依然希望您不要在眼下的情况里随意地刺激这名囚犯。对您的安全来讲,这可不太明智。”
动力甲的最终权限不在他的手上,萨哈尔依然没法做到对外发出声音。背后抵着的那把电浆手枪也令他无法轻举妄动,他只能凭借最后一点理智克制住在物理上采取暴力措施的欲望,在自己的甲胄之内激动且愤怒地大喊:“这是什么意思?!”
“小点声,我没聋。你问我我问谁?”赛维塔气定神闲的声音在此时此刻显得尤为恼人,“提醒一下,如果你真的想再见到你想见的人,最好配合点,把这场戏演到结束。而现在,我要解除你的静音模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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